第十一章
作者:曾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4641

之后的三天,小艾都没有回家。

白天,她不是呆在学校,就是在医院里陪着老哥。晚上,则借宿在章心蕙的家里。所幸的是,心蕙那个高材生姐姐在国外念书念得乐不思蜀,考了研之后又要读博,大有不念到博士后不善罢甘休的架势。也正因为这样,章心蕙家里,总是会有一张床空出来,等着被小艾占领。

第四天,趁着作曲系上大课的机会,小艾跷课溜了出来。她的作战计划是,偷溜回家,先把换洗的衣服,还有吊床、米妮公仔和窗台上的含羞草偷出来,然后,再给雷建熙留一张恩断义绝的字条,内容大致如下:姓雷的,本姑奶奶没有办法跟尔等共居一室,换句话说,也就是本小姐不租你的房子住了。望尽快结清水电煤和房费,吾与汝也能早日劳燕分飞,井水不犯河水……

就像她预计的那样,4o1号房内,空无一人。

把钥匙扔到大门附近的餐桌上,慢慢穿过洒满阳光的客厅。也许是因为急着赶到学校的缘故,雷建熙忘了关窗。风从窗外涌入,吹起了白色窗纱,也带来了初冬的清冷寒意。

小艾拉上了窗玻璃。风声停止的同时,整个世界也仿佛安静了下来。

掉转身,看向这间熟悉的房间。

雷建熙总是习惯在身边的这张书桌旁看书。

而电视机前的那张沙,则是她长期霸占的地盘。

还记得某个晚上,小熙竟然像傻瓜一样问出了那种白痴问题——

“……若是你哥和我同时落水。你会先救哪一个?”

那是多久之前地事了?

真地只是两周前生地事吗?为什么……她却觉得就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呢?

甩甩头。试着甩开回忆和心中莫名刺痛地感觉。

用最快地度。小艾拖出床底下地拉杆箱。把衣服和重要地东西扔进箱子。然后抱起窗台上因为缺水而显得奄奄一息地含羞草。最后再看了一眼这间有过太多回忆地小屋。不去理睬鼻子里莫名其妙突然涌上地酸涨感觉。她拖起拉杆箱。快步向门口走去。

再度穿过客厅。走过雷建熙卧室敞开地房门前地时候。她地脚步慢了下来。

显然,他房间里的窗子也没有关上,因为风把一些白纸吹得满地都是。

俯下身,捡起一张散落在她脚边的纸。

纸上,零乱地涂着一些五线谱,而在五线谱的下面,那些鬼画符一样写了又改,改了又涂的文字……

那是她写的歌词。

——有些什么事不对劲了!

小艾倏地抬起头来。

雷建熙不会就这么把乐谱洒得满地都是。虽然他的房间从来都算不上干净整洁,可是,这个把乐器和乐谱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家伙,不会也不应该……

她的目光凝结在了一张贴在冰箱上的即时贴上。

在那张米黄色的小纸条上,和往常一样,雷建熙只是龙飞凤舞地留下了一行简短的文字:

这间房子我决定退租了。过几天会来把钢琴和电脑搬走。这儿,归你了。

抱着手中的含羞草,小艾跌坐到了身边的拉杆箱上。

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感觉是愤怒。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打破她的计划,抢在她写出恩断义绝的纸条之前离开呢?

他怎么可以连一句道歉一句解释都没有留下呢?!以他的所作所为早已够得上刑事责任了,然而,她和哥哥最终却还是决定不去报警,他是否……至少应该感到一些愧疚呢?!

因为阳光被云层遮住的关系,整间屋子显得有些阴暗了起来。

慢慢站了起来,环视了一眼突然显得空空荡荡的房间,小艾放下拉杆箱和手中的花盆。

所以……一切就是这样了。

这儿,归你了。

他说。

没有更多说明,也不带任何情绪,小熙就这样简简单单的……

走出了她的世界。

拿上钥匙,轻轻关上了大门,转身向楼梯走去。

才走下一级台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向门口看去。

4o1室的门牌号下,那张五彩缤纷的纸条还牢牢地贴在那儿。

——米奇的甜心屋。

当最初那一阵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之后,留在心底的酸楚和失落——小艾愣愣地看着纸上那两只被她画得有些变形却依然开心大笑的米老鼠——这种感觉……是悲伤吗?

朝阳把自己的光芒淡淡地撒在覆盖着薄薄露珠的草地和树枝上。

在清脆的钢琴伴奏下,一阵和谐优美的乐团和声从琴房中传出,伴随着这个初冬清晨的薄雾,流淌在了校园的每个角落。

正当旋律就要接近**的时候,琴声却突然戛然而止了。

林语柔的手指停在了琴键上,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来。扫视着身后那个由声乐系和几个旁听学生所组成的合唱团,她的视线敏锐地停在了第二排边上某个瘦小的女孩身上。

“小艾……池小艾!”

章心蕙重重地拉了小艾一把。

小艾一惊,把目光从窗外拉了回来。

“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合唱之前我应该有跟你说过,”林语柔说道,“这歌的第二段将由你领唱,是不是?”

小艾点点头。“是。”她喃喃说道。

“那么请问,刚才是我没听清,还是别的同学唱得太响以至于掩盖了你的声音?又或者……”林语柔叹气道,“是你根本就没有唱呢?”

“我……”小艾咬住了嘴唇,“对不起。”

一声嗤笑在人群中响起。

“切!还领唱呢!”站在第一排中央的余金珠以谁都能听见的耳语对身边的姜润莹说道,“这副样子,梦游还差不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许没有领唱,这歌还能好听一些——谁知道有些人会唱出什么荒腔走板的声音来!”

回头笑着瞥了小艾一眼,姜润莹抬起鼻尖。

“柔……林教授,”她大声说道,“第二段的领唱,如果池小艾同学没有准备好的话,或许我能来试试!”

林语柔静静地看了小艾一会儿,接着,转过身合上钢琴盖。

“这节课就上到这儿吧。”她淡淡说道,对阿莹的提议置若罔闻,“池小艾,你留一下。”

不过片刻工夫,教室里已经没剩下几个学生了。

姜润莹是离开得最晚的那一个。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书本和乐谱,甚至还试图没话找话地问柔姐一些基础的乐理常识。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林语柔直截了当地回答,一眼看穿了她的企图,“阿莹,让我和小艾单独说几句话好吗?”

愤愤地瞪视了小艾一眼,姜润莹终于扭头走出了门外。

直到琴房内再没有别人,林语柔这才转过身来,细细地打量小艾。

小艾默默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面也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

她走到了小艾身边,和她并肩一起看向窗外淡金色的朝阳。

“你哥怎么样了?”柔姐问道。

“他已经没事了。前天就出院了。”

“听说……”林语柔停了一下,“这件事和小熙有关,是不是?”

“都已经过去了。”小艾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和哥哥不打算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转过身,靠在窗台上,林语柔坦率地直视小艾。

“如果证据确凿,那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不必袒护任何人。可是……”她皱起眉头,“小艾,你真的这么确定打你哥的人……就是他吗?”

小艾烦乱地摇了摇头。

“林教授,我们别提这件事了,好吗?”

林语柔叹了口气。

“好吧。”她说道,换了个话题,“这个周末就是美少女争霸赛的决赛了。你也知道,这次的比赛是由星语公司和电视台联合主办的,所以,决赛会在电视台的演播厅里举行,并且通过卫星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现场直播。据我所知,包括阿莹在内的进入决赛的另外四位选手早就已经开始了一系列的训练和准备,可是你……”她看了小艾一眼,“唱片公司组织的培训你一次都没去参加,还有电视台方面的彩排,听说你也缺席了。小艾,能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吗?”

“我……”

小艾抬起头,让自己面对柔姐。

“对不起,林教授……”

“叫我柔姐。”林语柔打断了她。

“柔姐。”小艾重复了一遍,“说我临阵脱逃也好,还是胆小鬼也好。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她深吸一口气,“退出比赛。”

“退出?!”林语柔扬起了眉毛,“说说你的理由。”

“先,是因为我哥。他虽然出院了,可是伤还没有完全好,还需要我的照顾。其次……”她喃喃说道,“其次是因为,有些人,我已经不想……再遇见了。”

林语柔转过身,再度看向窗外。

随着太阳的升起,沾在树叶上的露珠渐渐消融。即使这样,当风吹来的时候,却还是有晶莹剔透的水珠从枝头滴落,宛如泪水。

“我明白了。”柔姐的声音在小艾身边响起,“小艾,你知道吗?你这种心情,想逃开一些人和一些事的心情,我也曾经有过。可是,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有些人和事是你永远都逃不开的。就像你的歌声一样,当你想唱的时候,从你心里涌出来的声音和感情无论怎样都是属于你的,赶不走也躲不掉。所以……”她拍了拍小艾搭在窗台上的手,“与其远远地逃开,不如试着让自己去面对。无论是一份感情还是一段经历,结束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勇敢地面对,然后,把那一晚的歌声留作纪念呢?”

“柔姐……”

“对我或是唱片公司来说,比赛到了现在,不论谁出任magIc的新主唱,乐队都能大获成功。可是对你来说,小艾,放弃这一切,你真的……”林语柔平静地说道,“不觉得遗憾吗?”

“小艾!”

才踏出琴房门口,等在门口的章心蕙便马上心急地迎了过来。

“喂!林教授怎么跟你谈了那么久?”心蕙的脑袋好奇地凑了过来,“是不是跟你谈决赛的事情啊?听说,magIc的新任主唱其实早就内定了,是不是真的啊?!还有,当初不是说进入决赛的前五名选手都能够和唱片公司签约吗?你有没有问过她,什么时候和你们签约啊?还有……”

小艾低着头,迈开穿了牛仔裤的修长双腿,沿着走廊大步向前走去。

“喂!池小艾,你这个死丫头等等我啊!”心蕙连忙连奔带跑地跟上,“好歹我也等了你那么久啊,总该告诉我一些内部消息吧?……唉呦!”

小艾毫无预警地停下了脚步。章心蕙一时不查,笔直地撞到了小艾的背上。

“池小艾!”心蕙捂住鼻子叫了起来,“要是我鼻子断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小艾转过身来。

这是第一次,章心蕙在眼前这张精灵般的小脸上看到困惑与悲哀。

“心蕙。”小艾低声说道,“如果我……放弃这次决赛的机会,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很胆小……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呢?”

愣了足有一分钟,章心蕙才反应过来小艾话里的意思。

“放弃?!”她尖声叫了起来,刺耳的叫声甚至惊动了混在走廊另一头的一群男生,“你该不是说你想弃权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池小艾,我当然对你很失望啦!不仅仅是失望,简直是无望、绝望了啦!!当初是谁说不管怎么样,都要拿下美少女争霸赛冠军的?!喂!”她拍了拍小艾无精打采的小脸,“想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艾呢?那个古灵精怪人见人恨的臭丫头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那个臭丫头还在,”小艾勉强自己微笑了一下,“只是……”

她的声音消失了。

顺着小艾的目光,心蕙的视线落到了走廊尽头的那群男生身上。

那帮作曲系的男生显然是为了在上课之前抽最后一口烟才呆在这儿的。在那片烟雾缭绕中,只有一个男孩没有抽烟。他鹤立鸡群地独自站在一边,凝望向窗外的眼眸里一片漠然。

雷建熙。

“喂!”心蕙顶了顶小艾,声音低了下来,“你是不是因为那家伙才想弃权的?”

小艾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向前走去。

穿过走廊,和雷建熙擦身而过的瞬间,小艾低下头,不让心蕙看到自己突然涌出泪水的双眼。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如此冷漠,又如此无动于衷。

就像在街头每天都能遇见的成百上千的路人那样……

他和她,从此以后……

应该就是陌生人了吧?

下午第二节,照例是最烦人的专业理论主课。

同往常一样,小艾以拉肚子为借口(奇怪的是,这个借口已经用了不下几十次了,专业课老教授却居然从来都不疑有他),躲在洗手间里,赖掉了大半节课。

“……放弃这一切,你真的不觉得遗憾吗?”

窝在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里,凝望高高的小窗口外冬日蔚蓝的晴空,早上柔姐的那一番话再度响起在小艾的耳边。

“……无论是一份感情还是一段经历,结束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勇敢地面对,然后,把那一晚的歌声留作纪念呢?”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以歌声作为纪念。

除了纪念外,或许——小艾低下头,看向手中握着的那一叠乐谱——这也是saygoodbye的最好方式吧?

收好乐谱,看了一眼手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差不多可以回去继续上课了。

当她正准备打开隔间的门时,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伴随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和一阵高声谈笑,一股香烟的味道夹杂着熟悉浓冽的香水味飘了进来。

“阿莹!”余金珠尖利的声音旁若无人地响起,“我现你的烟瘾真的越来越大了诶!课都没上完就把我拖出来吞云吐雾,要是被林教授知道了,看她不k死你!”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呢!不过——小艾转了转眼睛——姜润莹抽烟?这个外表装得像十世淑女一样的八爪鱼原来是个烟鬼?!这倒是个大新闻呢!

姜润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别跟我提那个姓林的女人,说起她我就来气!什么王牌经纪人!你看着吧,等我重新当上magIc的主唱,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办法把她给炒掉!”

“对了,说起magIc,周末的决赛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从隔间的门缝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余金珠撅着她的大**一边说话一边对着镜子臭美地左照右照。

小艾试着悄无声息地打开门——从这个角度一脚踹过去,余金珠的胖脸应该刚好能够砸进水池里吧……吼吼……

“当然万无一失啦!无论实力还是后台,我都是最硬的。还有哦,”姜润莹洋洋得意地把烟灰掸到水池里,“除了给我度身打造新歌之外,家里还专门从法国为我订做了一套比赛用的礼服,明天就能运到了。”

“真的吗?!好羡慕你哦!!”余金珠这个史上最佳跟班连忙表态,“这样的话,别的选手想要跟你同台比赛,除了充当绿叶衬托你这朵红花外,我实在想不出她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了……”

切!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马屁精呢!

小艾翻了翻白眼,穿了球鞋的脚瞄准余金珠的**,正准备狠踹这个马屁精的那一刻,却忽然从她的嘴里听到了自己名字。

“不过,阿莹,”余金珠犹豫了一下,“我总是有点担心池小艾……这个死丫头不是笨蛋,池尹枫那件事,她真的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池尹枫?!

小艾疑惑地收回了差一点就要踢出去的脚。

——姜润莹这帮人怎么会和哥哥扯上关系?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嘘!”姜润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不要说这么大声,小心被别人听到!”

余金珠挥了挥手。“哪有什么别人啊?我们进来到现在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再说了,现在还在上课呢,这里不会有人的。”话虽这么说,她却还是放低了音量,“池小艾到现在都没有怀疑吗?她还是认定那件事情是雷建熙干的?”

“人证物证都在,她还能怎么以为?!这两天,唱片公司组织的训练她一次都没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已经放弃比赛了。不过,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一股青烟从姜润莹的鼻子中喷了出来,“这个臭丫头已经不再死皮赖脸地黏着雷了。对了,你跟大伟说一声,打人的钱我会按时给他的。哈!真是神来之笔,幸亏我捡到了雷建熙的学生证,不然,那个姓池的死丫头还真没那么好骗呢!哈哈……”

一阵得意的狂笑肆无忌惮地响起在了洗手间里。

直到姜润莹终于摁灭香烟,趾高气扬地和余金珠一起走出女厕所,池小艾才浑身无力地向后跌坐到了合起的马桶盖上。

她们——

那两个可怕的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打人的钱、神来之笔,还有……

雷建熙的学生证。

她们到底在胡说什么?!

难道……

暗算哥哥的人不是雷建熙?!难道,从头到尾,这根本就是一场恶毒的阴谋?!

……

混乱到极点的脑子里整理不出一丝思绪,可是,一个绝望而又低沉的声音却再一次地在耳边响起。

“……我真的没有打你哥哥。我不知道这些事是谁干的,但是,这个人绝对不是我。”

小熙……

小熙曾经试着解释,可是那时候,她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我不会做任何会伤害到你的事……相信我。”

他也曾经要求她的信任,可是,她却只看到摆在眼前的所谓证据。

“就这一次……”

最后,他向她伸出了手。

“就这一次,我只求你的信任。”

他说。

可是……

她却推开了那双手,远远地跑开,把他和他们之间曾经拥有过的一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脸上痒痒的,像有小虫子爬过。小艾不耐烦地用颤抖的手去擦,这才现,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早已无声而又疯狂爬满了整个脸庞。

小熙……你这个大白痴,刺猬头……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愿意向我伸出双手的话……

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的手,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一千一万个永远的……

她颤抖地抱紧了自己。

不放开你的手——死也不放。

“叮呤呤……”

下课铃声的响起,预示着这一天的课程终于结束了。

直到被人打了一下脑袋,韩彦顺才终于从睡梦中醒来。茫然地看了一下身边依然空着的坐位,他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个礼拜了,自从一周前,他对雷建熙说出类似“如果池尹枫是你打的,你就承认了吧”这样的话来,那个死小子已经有整整一周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除了不再开口之外——彦顺一边收拾书本向外走去,一边想着生在雷建熙身上的变化——那家伙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独来独往,冷漠孤僻,始终板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仿佛任何人都已经对他失去意义了。这样的雷建熙……又好像变成了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家伙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是12岁吧,他是在12岁的时候认识小熙的。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是荣建熙……

才刚走出教室大门,他的脚步便倏地停住了。

小艾低着头靠在走廊的墙边上。

她一如既往地一副小男生打扮。一件空军夹克,一条破牛仔裤,乌黑的长塞进了红色的棒球帽中。看着夕阳余晖中她孤独单薄的身影,彦顺忽然有种感觉,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小艾,”他走到她面前,低下头试着看清她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小艾把棒球帽的帽沿压低了些,可是,有些沙哑的声音却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你看见雷建熙了吗?”

“我刚才睡着了。那家伙一定是一下课就溜得不见踪影了。怎么了?”他再度问道。

小艾摇摇头。

“要是看见他的话,无论在哪里,都给我打电话好吗?”

“没问题。可是……”

“谢了。”不等他再说什么,小艾转过身,打算离开。

彦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到底怎么了,池小艾?!”他厉声问道。

眼前的小艾是他不曾见过的——即使再失败,再有挫折,池小艾也永远都是越挫越勇,一往无前的。她的脸上,从来没有“认输”这两个字,有的,只是阳光般开朗和诡计多端的灵活表情。可是现在……

浓浓地笼罩住她全身的那股情绪……是悲哀吗?

“生了什么事了?”彦顺固执地再次问道,“是不是雷建熙那小子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她拼命摇头。

“不是。是我……我对不起他。”小艾说道,终于抬起头来,大眼中的泪光和悲伤彻底打败了他,“他根本就没打我哥。是我冤枉了他……当他求我信任的时候,我却冤枉了他……”

“小艾……”彦顺喃喃说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她。

“所以……拜托你帮忙找到小熙,好吗?即使他不肯原谅我,我也一定要跟他说一声……”小艾咬住嘴唇,努力不让泪水流下,“——对不起。”

他们——小艾、彦顺,还有后来加入的章心蕙和池尹枫——找遍了任何雷建熙可能会去的地方。

彦顺和心蕙鼓足勇气去了荣氏集团总部和荣君成的家;小艾回到了“米奇的甜心屋”;池尹枫甚至动了手下的所有弟兄,只要一看到有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留着刺猬头、褐褐眼的帅哥,就马上电话通知。

可是,即使这样,雷建熙却依然还是如同人间蒸了一般,踪影全无。

“现在惟一的办法,就只有等明天了。”韩彦顺最后说道,“不管怎么样,他至少还会来学校上课。”

“可是,”小艾焦急地皱起了双眉,“那么多天了,不回家也不去他爷爷那儿,雷建熙都是住在哪里的呢?”

“管他住哪里!”池尹枫不耐烦地吼了起来,“也许那小子和姓姜的那个臭女人复合了,正舒舒服服地住在她那儿也没一定呢!***,”没有注意到小艾瞬间变白的脸色,他余怒未消地摸了摸依然贴在自己脑后的纱布,“这个臭女人敢找人打我,真是不要命了!”

心蕙拍了拍小艾的肩膀。“你哥是在乱说,别听他的。我们再想想还有哪里是我们漏掉的。柔姐那儿?唱片公司?或是magIc的秘密聚点?”她转过身,推了彦顺一把,“喂!你是magIc的成员,你们乐队有没有什么秘密演出地点或是训练基地什么的?”

韩彦顺还来不及说什么,身边的小艾已经忽然地站了起来。

一个念头忽然在她的脑中闪现,它划过得太快,小艾只来得及抓住两个最重要的字——

——乐队?

同往常一样,每逢一三五,爱佳俱乐部的舞厅照例会人多到爆棚。

众所周知,全城最棒的爵士乐队、也是爱佳惟一的驻店乐队agnes会在每周的这个时间登台演出。

表演将在半小时以后开始。

等待的人群抓紧这半小时的时间,纷纷跃入舞池,在闪烁的灯光和震耳的舞曲中,挥洒自己的热情和汗水。

穿梭在拥挤扭动的人潮中,小艾困难地向通往后台的边门挤去。

——这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

直觉告诉她,在这里,她能够找到雷建熙。虽然同agnes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缘,她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乐队成员和小熙之间那种如同亲人般的感情。

若是受了伤……回到自己亲人的身边,应该是每个人的本能吧?

两下轻扣声从化妆间的门上传来。

倪老头转头向门口看去。“进来。”他声若洪钟地喊道。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身材纤小的女生。有些纷乱的乌黑长披在肩上,衬托出她苍白的脸色和漆黑的眼眸。

“小艾?”范姨最先反应过来,她亲热地迎了上来,“这不是小艾吗?你怎么来了?!”

小艾的目光掠过范姨、倪老头和表情有些莫测高深的老谭,停在了化妆室角落里一张临时搭起来的行军床上。

“范姨……”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直截了当,“雷建熙在这儿吗?”

“他……”

范姨刚想说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艾,”老谭走上前来,“小熙曾经说过,你是他的女朋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男朋友在什么地方,你应该没有道理不知道吧?”

“我……”小艾咬紧了嘴唇。

“好啦!好啦!”倪老头笑着挡在了小艾和潭的中间,“小两口吵架也是常有的事嘛!你干嘛这么凶人家?!”他白了老谭一眼,拉着小艾坐到了化妆镜前的椅子上,“说说,你和小熙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兔崽子欺负你了?”

小艾摇摇头。“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误会了他。”她简单地说道,“小熙一直都希望我能够相信他,可我……”

她停了下来,望着自己的脚尖。

沉默渐渐笼罩在这间小小的化妆室中。

“所以,”范姨下了结论,“最后,你还是没有能够信任小熙。”

小艾难过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够这样!”老谭踏上两步,脸上写满怒气,“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

这一次,是范姨拉开了老谭。“老谭!”她大声说道,“小艾什么都不知道,你又何必怪她?!”

什么都不知道。

小艾瞪大了双眼——她不知道什么?是关于雷建熙的吗?!

也许是因为看出了她的疑惑,倪老头叹了一口气。“知道我们这个乐队为什么名叫agnes吗?”他缓缓问道。

“为什么?”

“在很久以前,我们曾经有过另外一位主唱,她的英文名字就叫agnes。是她联合起了我们所有人,组成这支乐队。也正因为她歌声中的无穷魅力,这个俱乐部才会这么成功这么热闹。”怀念起往事,倪老头茫然地皱起了眉头,“这个女孩姓雷。她的中文名叫雷爱佳。”

小艾一震。

爱佳……这个俱乐部的名字。

至于,雷……

倪老头点点头。“你猜得没错,雷爱佳就是雷建熙的妈妈。也正是在这个爱佳俱乐部里,她认识了小熙的爸爸荣嘉桓。她为他唱了一支歌,就这么一支歌——”他无意识地抚摸着从不离身的萨克斯管,“从此,荣嘉桓就彻底地被她俘虏了。尽管这两个家伙爱得死去活来,但是,他们的婚事还是遭到了荣氏财团的太上皇——荣君成的阻碍……”

荣君成?小艾坐正了身子——那不是那个曾亲自召见过她,有些固执火爆,却仍然寂寞孤独的老人吗?

“即使荣嘉桓再怎么说破嘴皮,荣君成还是认定爱佳是冲着荣氏的荣华富贵来的,他始终不肯相信身为歌女的爱佳会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女儿。更何况……”抬起头,倪老头看了沉默地坐在一边的老谭一眼,“当时追求她的人又那么多。不得已,荣嘉桓和爱佳只能偷偷登记结婚。因为这样,嘉桓甚至还一度和荣君成脱离了父子关系。直到爱佳为荣家生了两个孩子,荣君成才勉勉强强地允许他们回家……”

“两个孩子!”小艾重复了一遍,“这么说……小熙还有一个兄弟了?”

老人点点头。

“没错。他还有一个哥哥,只不过,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同时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倪老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那两个字——信任。即使搬回了家住,荣君成和儿子还是口角不断。他依然不喜欢不相信自己的儿媳。对这一切,爱佳都忍了。为了成为那个老家伙眼中恪守妇道的儿媳妇,她甚至放弃了agnes和她热爱的歌唱事业。可是,即使这样,事情还是生了……”

“我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深夜。”范姨接下去说道,刷着头的手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爱佳突然跑到我家——从小,我俩就是好姐妹,无话不谈。那天,她哭着跑来我家说,她已经没法在荣家过下去了,荣老头甚至都怀疑到了他孙子的身上。在晚餐桌上的争吵中,他居然提出要做亲子鉴定。‘给我证据!我要看到证据!’——这应该是荣君成当时的原话吧?”

小艾的脸色苍白了起来。

这句话何其耳熟。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么大叫大嚷过。

“……证明给我看。我要证据!”

“你要证据才肯相信我没有杀人放火?如果我不能给你证明,你就往最坏的方向想?!……”

只要闭上眼,她就能看到雷建熙当时痛苦受伤的眼神。

她从没想到……她真的不知道……在他的身上,竟然有这么一段往事。

范姨的声音还在继续。“当晚晚些时候,荣嘉桓也赶来了。相对无言地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做了决定——再次离开家,离开荣氏,有多远就走多远。为了不让荣氏失去继承人,在两个儿子中,他们痛苦地选择让小儿子留在荣老头身边。毕竟,孩子还太小,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

“就这样,荣嘉桓和爱佳带着小熙的哥哥,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匆匆上路了。我还记得那天早晨,天空中依然飘着小雨,坐在嘉桓的车里,爱佳流着眼泪笑着对我说,‘小熙就拜托你了。告诉他,我会回来看他的。’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而小熙……从此,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自己的妈妈……”她哽咽地停了下来。

一段痛苦的沉默之后,再度开口的却是老谭。

“此后的几天,我们一直联系不到他们。直到看到报纸上一段车毁人亡的消息,我们才明白过来生了什么。”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在那场事故中,荣嘉桓和爱佳当场死亡,而他们带走的那个孩子则失踪了。直到现在,我们也没能找到小熙的哥哥。”

“那个时候,雷建熙多大了?”小艾问道,忍住眼中的泪水。

“四岁。”范姨回答道,“当时他还太小,还不明白在自己身上生了什么。因为是世上惟一的亲人了,所以荣老头牢牢地把他看护起来,根本不让我们靠近。由于工作太忙,荣君成自己也没有办法一直陪着小熙,尽管如此,小熙还是很爱自己的爷爷,盼望着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但可悲的是,”她忧伤地摇摇头,“悲剧总是一再重演——小熙继承了他母亲的天赋,在音乐上,他绝对是个天才。十二岁那年,在学校的毕业演出上,他的钢琴艺惊四座,甚至于当场就有音乐学院附中的老师看中了他。小熙兴高采烈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爷爷,没想到,却引起荣君成的勃然大怒。荣君成希望自己的孙子以后能在金融和管理方面有所建树,而更重要的是,他始终没有原谅那个女人,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女人。所以,他绝对不能允许小熙步上他母亲的后尘。这是第一次,小熙看到爷爷对自己火;这也是生平第一次,他顶撞了荣君成。”

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的倪老头长叹一声,满脸的皱纹让他看上去几乎有一百岁那么老。“这也是后来我们听小熙说的。这个小鬼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们,经常偷偷地跑过来,缠着我们告诉他他妈妈的故事。本来,我们几个谁都不想说的,可是就那么东拉西扯地,他居然从我们这里拼凑出了整个故事。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疯一样地冲回家质问爷爷,在随后爆的争吵中,荣君成再次口不择言地说出了足以把人伤得四分五裂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我孙子,’他说,‘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女人的野种!’从那以后,”倪老头的声音有些战栗,“小熙就没再叫过荣君成爷爷。第二天,他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母亲的姓。等到年满十八岁,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家里搬了出来,让自己完全独立的同时,和他妈妈一样——他成立了属于自己的乐队。”

透过朦胧的泪眼,小艾茫然地瞪视着化妆镜中的自己。

所以,这就是雷建熙的身世了。这就是他如此孤独又如此冷漠的原因了。难怪,他从不提自己的父母;难怪,他和荣老头的关系这么僵;更难怪,他坚持自己姓雷……

在独立而又如同坚冰般的外表下,他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小男孩——那个渴望被承认、渴望被信任的小孩。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寂静。一位工作人员探头进来提醒:“agnes,再有五分钟该你们上台了!”

倪老头拍了拍小艾的肩膀,起身和老谭一起向门外走去。

范姨匆匆补了一下妆,经过小艾身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小熙通常会躲在一楼靠近舞台的角落听我们唱歌。或许,”她的目光温柔地接触到了镜中小艾的双眼,“你能在那儿找到他。”

他不该来这儿,不该坐在这里听歌的。

在周围爆出的热烈尖叫声中,雷建熙看着agnes们66续续走上舞台,仰头喝干了杯中的啤酒。

看到他们的演出只会让他想起小艾。就在不久前,在这同一个舞台上,她曾经站在耀眼的灯光下,只为他一个人而唱。

可是,现在……

现在,他已经决定把她抛在脑后,只有这样,生活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才会少一些,日子也能过得正常一点。

捏紧空了的啤酒罐,雷建熙拦住从身边走过的服务生。“再给我来一罐。”

“喂,雷大少,”那个认识的服务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喝了不少了,不会是失恋了吧?”

雷建熙冷冷地扬起了一边的眉毛。“你想找死吗?!”

服务生终于识相地打算走开,却又忽然停下脚步。“那个女孩,”他说道,看向一个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的纤细身影,“是上一次和agnes一起演出的那个吗?”

小艾走到了靠近舞台的侧边区域。

尽管人满为患,但她还是看见雷建熙在远处跟服务生说话。

她的心狂跳了起来。

她朝他走近的时候,那个服务生看见了她,然后对小熙说了什么。雷建熙猛然抬起头来。

他冷冷地看着她在他面前站定。眼神中没有一丝表情。

小艾张开嘴,却忽然现自己竟然紧张到不出声音。

他没有一点帮她的意思,视线开始转向即将进行演出的舞台。

“嗨,”她终于出了声音,恳求地看着他,“你可能在猜我为什么来。”

“不见得。”

“想知道我今天恶作剧了几次吗?”她的声音抖。他仍然一语不,小艾深吸一口气,“零次。有一次在洗手间里,我差点动了手。直到现在,我还在后悔,那一脚我怎么竟然会没有踹下去。”

“你想踹谁。”

他无动于衷地问。她却绝望地把这当成鼓励她说下去的暗示。

“余金珠。”她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她是跟在姜润莹身边的马屁精之一。我之所以没有恶搞到她,是因为我听到她和姜润莹说的话……她们以为厕所里没人,所以就全说出来了——是她们找人打的我哥,然后把账算在你的头上。所以……”

他转过头来看她。褐色的眼眸中有一抹淡淡的嘲讽。

“所以你现在终于知道事实真相了。你来找我,是想说这个吗?”

“不仅仅是这个。”她想在他脸上寻找到温暖和鼓励,哪怕只有一点也好。可是,在那张冷漠英俊的脸上,她却什么也看不到,“我还想说……想说……”她紧张得说不下去了。

灯光渐暗,舞台上响起了说话声。他不耐烦地再度把视线转移到了舞台上——agnes的演出快要开始了。

“对不起,我误会了你!”她终于说了出来,“对不起,我没有信任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喜欢你。从你4岁失去父母开始;从你8岁摔下陡坡开始……我一直都……喜欢你……尽管泪水已经涌到了眼眶的边缘,小艾却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他,“这才是我来的目的——请你原谅我好吗?还有……”她停了一下,“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个就在你身边呼吸、说话的人,某天早上忽然消失了……完全没有任何东西改变,就只是少了一个人的感觉,你能体会吗?你不在4o1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回来好吗?水电费的单子来了,你不许赖的。还有你的东西,我也保证不会再乱翻了。你……”她喃喃说道,“回来好吗?”

他依然凝望向明亮的舞台。

老谭和倪老头已经各就各位,准备就绪。穿着一身黑色丝质长裙的范姨走到了麦克风前。

“今晚,”她的声音在话筒中柔和地响起,“一个朋友的到来让我们忽然想起了许多往事。所以今天,我要唱老歌,一悲伤的老歌,来纪念一位很早以前就离我们而去的朋友……”

伴随着她的话音,一串忧伤的琴声从老谭的手指下滑了出来。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雷建熙才终于回过头来。

小艾急切地搜索着他脸上的表情。当视线遇上他冰冷漠然的眼眸时,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谢谢你提醒了我。”雷建熙平静地说道,“我会抽时间把我的东西拿走的,至于水电费,我也会跟你结清到这个月底。不会赖你的。”

所以……

她愣愣地站在那儿。

这就是他的答案了。

——他不能够原谅她,也不能够再和她住在一起了。他和她之间生的,无论是什么,这一切……也都结束了。

令人心碎的钢琴声中,范姨开始了她的低吟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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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离的灯光闪烁在舞池上方。一对对男女相拥着在舞池里慢慢旋转。

雷建熙蓦然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不喜欢这歌。”他淡淡说道,“我要走了。”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在人群中渐渐走远,小艾还是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刺猬头!”

她喊着。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滑落了下来。

他停了下来。

“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的三件事吗?”她说道,试着留住他,哪怕只多一秒也好,“这是我请你为我做的第二件事——陪我跳一支舞,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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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one1astdannetbsp;……

这是小艾第一次听到范姨的歌声。

她从没有想到,有人的歌声竟会美到如此不可思议。

这也是小艾第一次靠在雷建熙的怀抱中旋转。

她也从没想到,有人的怀抱竟会温暖到如此令人眷恋。

她能感到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长;她也能感觉到他手中温暖的热度;当她悄悄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时,她还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这会是她永远也听不厌的声音。

可是……

这也是最后一次,他们那么近地靠在一起。当歌声停止,就像钟声敲响十二下魔法结束时那样,她就只能远远地逃开,逃到再也够不到他的地方去了。

所以……范姨,拜托你唱得慢点再慢点吧。

低下头,不让他察觉在她脸上奔流的泪水。尽管这样,一不可收拾的眼泪却还是浸湿了他黑色的外套。

拂开被泪水沾湿的丝,小艾偷偷地拥紧了雷建熙。

微笑着闭上眼,跟着他在歌声中慢慢旋转,一不知在哪儿读过的诗悄然回到了她的心中:

这本就是一场华丽的宴会……

当繁华落尽,

王子仍旧是王子。

而我,

再也无法成为公主。

宝贝,

爱情落幕了,

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