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新妇
作者:路苔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854

义宣和闻素在梅园住得快活,终日丝竹歌舞,竟把一个蔡霓忘记得一干二净。

这日,突然府里来了两个家臣,不是一般的下人,都是在李氏手下做事的,对义宣说李氏要他回去。义宣仍是没多大在意,与闻素说了声就回去了。

当回来家中时,看见下人们一个个忙着张灯结彩,才猛然醒了一下。入拜了母亲,便想起蔡霓那事,忽然有了烦恼,自然是想起那晚的事情。多烦的一个女子啊!又爱管人,娶了过来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来呢。最担心的还是闻素那边,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她迟早要知道。并且想起她那句叫自己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

“那就别怪我手段毒辣!”

所谓最毒妇人心,这话不能不当回事。

李氏显然看出了他藏在心里的担忧,对他说道,“这几天你就不要再去梅园了。”

义宣一声,有点怔。

关于梅园的事情,母子俩心照不宣,只是长久没有说破而已,现在突然当成问题来谈,义宣感觉有点儿不自在。李氏却是平淡得很,又说道,“你真的不喜欢蔡小姐?”

义宣实话说了,“她很烦。”

李氏眸子垂了下去,“那好吧,你先把她娶了过门,等过得些日子之后我再帮你纳梅园那女子为妾。”

义宣一听当然高兴,有母亲出面,还用怕蔡霓不听话?

“那好,我娶她回来,免得又要被人说我抗旨不尊了。”

不过又一想,那天她说失了名节就要寻死不活的,若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纳妾而她想管管不了又会如何?终是怕她闹出事来。

“可是,蔡霓这个人不大好对付。”

李氏道,“怎不好对付?”

义宣道,“她若要闹怎么办?”

李氏道,“那就叫她回娘家闹去。”

义宣道,“没那么简单,我怕她寻死。”

李氏道,“你怎么知道她会寻死?”

义宣一时语塞,总不能把那天晚上的羞事也告诉母亲吧。不能说的,绝对不能说。

李氏道,“你不要多虑,安心娶她就是了。”

义宣无可奈何,觉得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才能解决。说道,“好吧,我等着娶她便是了。”

李氏道,“但你要听我的话,新婚之后,半年内不许再去梅园玩乐,免得被人说你不尽夫责,会丢我们桓家脸面的。”

半年会不会太长了点?义宣想说句话驳回去,但终是没有开口。母亲的话,什么时候容得他讨价还价的?于是只好答应了一声,便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又写了封信叫人给闻素送了去,告诉她原委,说自己要半年之后才能去见她。末了躺在床上烦恼之极。开始是想到闻素收信时会怎么不高兴,后来不知不觉间,又开始想到蔡霓。

他皱紧了眉头,没想到在她的美丽面前自己竟然控制不住,有多丢人倒是不太紧要,最难受的是觉得这样很对不住闻素。而想到她差使自己做这个做那个的时候,不由得又是生气了。他从小到大,几时被人这样当下人似的差使过?

由是烦恼了许多天,吉日终于到了。

蔡霓早早无眠,略吃了些早点之后就见进来一批侍女给她着装。隐隐约约感觉到外面十分的热闹。都是为了我的出嫁吧。她想。竟是弯弯嘴儿笑了。

今日穿得比一生中的任何时候都要隆重,红红的嫁衣就像是一把烧旺着的火焰,映着人的眼睛也了红,叫她成了焦点。折腾到日中,装才算是化好了。又见母亲走了进来,屏退左右,低声地在她耳边吩咐了许多话。她听得脸红,比嫁衣还红,眉头蹙紧成一团,连眼睛都想干脆闭上,心里想起一句当时说起来不太经意的话。

“我保证不再抗拒于你。”

现在才觉得有多羞,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说得出口呢?也许是被他逼得急了吧。可是今晚上这句话真得要自己对现了,思想及此,心突然逛跳乱撞起来。母亲说完,还硬塞了两副画给她,她打开一看,马上合住,倒抽了口凉气,回头就看见母亲笑吟吟的。她手指关节抓得白,一咬唇忙把画都关进箱底里去。

又等了片刻,就见喜娘跑进来说花轿到了。

蔡霓心想,我真的要嫁给他了。

这边门一出,我便成了他的新妇,他会有多高兴呢?

她被一块红色头盖蒙住,由陪嫁丫环心意小心扶着出了闺房,身后还有一队丫环帮她抬起长长的凤尾。到将上花轿时她忽然犹疑了一下,悄悄地问了声心意,“可有看到新郎?他今日也是跟我一样,打扮得一身红红的么?”

心意看了眼陈氏,不敢说话。

蔡霓便拉了下她,催促道,“还不快说!”

心意才嗫嚅道,“回小姐,新郎没来。”

什么?

蔡霓似被当头灌了一桶冷水,自己费这大半天的工夫打扮得漂漂亮亮,高高兴兴地要嫁给他,而他竟然都不亲自来迎亲?也太欺负人了吧!刚刚还觉得挺喜欢他,而现在心里不由得对他有了恨意。生气地一跺脚,揭开红头盖转身就冲回房去,一声把门关了又紧紧地锁上。

陈氏见状大急,忙奔过去敲门。

“阿霓!你别胡闹,赶快开门!”

蔡霓把一方红盖猛地扔到地上,就趴到床上把头埋了起来,气得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又听见母亲在外面敲了几下门,叫她道,“阿霓!可不要误了吉时啊!快开门!”

蔡霓哽咽,隔着门喊道,儿不嫁了,快将他们的人都赶出府去,我才不嫁给他!”

外面陈氏急得踱来踱去,早早叫了人去通知蔡恒。而外面的人久久见不到新娘出来,个个都奇了。须臾,蔡霓的房外就围满了人,有忙的也有闲的。蔡恒到了,还有他的二房妾刘氏也带着十来岁的儿子和女儿过来瞧热闹。看着她们母女俩一个在外面急得手足无措,一个在房间里面呜呜地哭闹,直叫她忍得满脸抽筋才终于没有笑出声来。

蔡恒来到陈氏跟前问道,“阿霓为何还不上轿?”

陈氏捶胸顿足,“都怪那个桓义宣,我们好好的一个女儿嫁给他,他竟连亲都不来迎一下,把我们阿霓都气哭了!”

蔡恒朝房里叫了声,“阿霓,快给爹开门!”

蔡霓哭道,叫他亲自来迎我,我才肯嫁他!否则别指望我会进他家的门!”

蔡恒道,“胡闹!圣上赐婚,岂容你说不嫁就不嫁?”

蔡霓道,“是他逼我的,都怪他!”

蔡恒一甩袖子,朝那来迎亲的桓府管家叫道,“你家少爷呢?他为何不来?”

管家道,“少爷现今在府上,只说不来,并未跟小人说过什么原因。”

蔡恒也就是无奈而已,人家不来,难不成还要派人去抓了来?桓夫人是个明白事的人,却也纵容着儿子这样做,怕是对自己女儿没了好印象了吧。想完还是得去劝自己女儿。

“阿霓,快开门,爹有话跟你说。”

蔡霓道,道你要逼女儿去嫁吗?”

蔡恒心疼,说道,“爹何时逼迫过你?你自己不是也没反对过这门亲事么?”

蔡霓道,“可他连亲都不来迎,我若就这样进了他家的门,日后岂不叫他看轻?”

蔡恒道,“那你叫爹现在怎么办?这可是圣旨赐的婚啊!”

蔡霓道,“不管他什么圣旨,爹快些把他们的聘礼都退回去,女儿不嫁了!”

蔡恒也生了义宣的气,就把桓府管家叫到跟前,好没好气地说道,“快叫你的人回去通知你们家夫人,叫她儿子过来迎我女儿!”

管家作揖应了一声,遂转身去吩咐了些话,事情便传到了桓府。

李氏撇开一屋子的达官贵人,拉着儿子进了内堂。

“新娘说不嫁你了,你看该怎么办?”

义宣竟是乐了,说道,“好极,那就把婚宴撤了吧。”

李氏咬了咬牙,伸手就要去拧他耳朵,他警觉地跑开了。

都已经是成亲的人了,你怎么还要拧我耳朵啊!”

李氏骂道,“既是成亲!那你的新娘子呢?”

义宣退开两步说道,“她不肯来,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派人去硬逼吧?”

李氏道,“你去把她迎回来!”

义宣道,到底是向她还是向你自己儿子?”

李氏道,“我谁也不向!”

义宣道,“那娘就跟他们的人说,若不嫁我,就干脆将聘礼退回来算了。”

李氏狠狠地白了义宣一眼,一跺脚转身要出去。

义宣生疑,真的要去说么?”

李氏头也不回地道,“我去迎亲!”

义宣马上追了出去。怎么能去?”

李氏吩咐护院道,“看紧少爷,回头我若见不到他唯你们是问!”

几个护院应了一声,便上前将义宣拦住。

蔡府那边正闹得热气腾腾,这时一辆桓府的马车缓缓地停在蔡府门前,即有看门的迎了出去问来者身份。

李氏淡淡定定地说道,“已故大将军夫人李氏前来替儿子迎亲。”

偌大个蔡府即时又喧闹多了数倍,下人急急地跑到蔡恒跟前报告了情况。婆婆亲自上门迎儿媳过门,自古以来还是头一遭吧。蔡恒再怎么见过大场面,这时也不由得被李氏这种惊世骇俗的作风给惊住了。

须臾,见李氏大雅端装地走了过来,便携了自己的夫人陈氏上前行礼。

“不知亲家到来,有失远迎。”

李氏对着蔡恒欠身一福,说道,“亲家不嫌我孤儿寡母,肯把千金嫁与我儿,实在感激不尽,又何须客气。”言罢,也不等蔡恒夫妇反应,就竟自朝蔡霓的房间走了过去。到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唤道,“阿霓。”

蔡霓在里面忽地一怔,这声音很是陌生,却叫自己叫得这般亲热,会是谁?不由得起身问了句,“你是谁?为何叫我名字。”

只听见得淡淡的一句,“你婆婆。”

蔡霓吓了一跳,忙起身过去把门开了,只见一个看似只有三十来岁的妇人,双眼映映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惊讶。她便是义宣的母亲么?竟比自己娘亲看起来年轻那么多,不知道是她保养得好,还是真的只有三十来岁呢?惊呆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氏已悄悄取出条丝巾,小心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蔡霓反应过来时,赶紧垂下眸子,手指绕着衣袖打结。过了片刻,听得李氏说了一声,“进去我给你补一补装。”

蔡霓乖乖地随她来到镜前,坐下让她为自己补装。她一只手轻搭在蔡霓的肩上,却见她并没有动一下桌子上的脂粉,而拿了支笔在她有泪痕的附近来回的轻扫。蔡霓感觉到微微的痒,却并非不舒服。

蔡恒和陈氏刘氏都进来看到,都静静地看着而并不出声。陈氏见李氏做得极其细心,就是自己以前都没有这样细心地给女儿着过装,不禁有点惭愧,又觉得安慰,看来这个桓夫人倒是个挺不错的家婆,女儿嫁了过去,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过得些时,李氏停了下来,叫蔡霓对着镜子照了一下。问道,“可还称心?”

蔡霓见已经恢复到刚刚出门时的装容,甚至还觉得现在轻松一些,就点头说道,“甚好,多谢婆婆。”

李氏一声,弯身去挽蔡霓起来,扶到蔡恒夫妇的面前说道,“两位亲家,阿霓嫁到我们桓家,必不让她受委屈的。”

蔡恒道,“阿霓有点任性,还望亲家日后多多包涵。”

陈氏也道,“亲家不要因为今日之事太过责怪阿霓才好。”

李氏回道,“这事全因我儿顽劣,不关阿霓的事。”说完四处房里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地上的红盖头上。默默地走过去捡了起来,再回到蔡霓的旁边,把盖头展开细心地看了看,说道,“还好,不脏。”

蔡恒当即说了女儿一句,“阿霓,刚才不该这样胡闹!”

蔡霓低头不语,心想,谁知道会闹到婆婆亲自过来的?

李氏虽说不脏,也还是轻轻地拍了几下。蔡霓看她举动,还以为她会盖到自己头上,不想她又摆弄了两下之后,竟当着众人的面甩手扔到地上,说道,“不行,换个新的吧。”

陈氏见了不由得吃惊,而她眼睛又明明看了过来,知道是对自己说的,忙应道,“这个不难,我这就吩咐下人快去准备块新的来。”

蔡霓新的红盖盖在头上,才由李氏倍同上了花轿。蔡恒一家送了出门,见李氏自上了马车,迎亲队伍才开始起程。

义宣在门口接了喜娘递过来的红绸。

蔡霓也抓住一端,知道那一端便是自己的夫君,而心里仍是恼他。还未回得过神,突然感觉被重重地拉了一下,双脚反应不及时,又不得不急走得两步,差点摔了一跤。随后听见低低的一声“哼!”

肯定是他在搞的鬼,想让她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出丑。当下气得脸都白了,只是被红盖遮着没人能看得见。便跟他赌了气,待他要走时自己也不动,用力反拉了下他,只感觉到那头也踉跄了一下。

当下不知有多少人看着,明目张胆地笑起来的人都有。

之后便是拜堂,他倒是安分,不再有小动作生。蔡霓只苦什么也看不见,最后由喜娘和自己的陪嫁丫环扶着进了洞房。心里愤恨不已,咬了咬牙,觉得今日之事不能就此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