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现实还是梦魇?
作者:佛予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592

我爬上玉关寺海拔最高的那株桃树,坐在枝头一边哼唱着最爱的摇篮曲,一边抬头看头顶的天青日晏。

雨后的空气温润而又清新,微风和着曼陀罗的淡淡花香迎面拂来,吹动我的衣摆,这种感觉是如此悠然自在,自在得让我想要化作一袭轻蝶,翩然飞去,直至与那辽远的青空融为一体。

树下隐隐传来空柳微愠的呼喊,我吐吐舌头,佯装没有听见。但当我朝下俯瞰,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到佛殿门前之时,突然间就当真什么也听不见——

原是师父正站在那边,手持佛珠,僧衣纯白,仿佛正立于岁月的起点,仰头朝我望过来。和煦的春日辉映着他如玉的容颜,明净的凤眼中虽蕴着温存的笑意,唇角那浅浅的弧度看上去却有些无奈,似在将我责怪。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又擅自爬树,但我又犯懒,于是朝他张开双臂,要他过来抱我下去。

可是他依旧立于原地一动不动,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已化作一把匕,被他缓缓扎进自己的心间!

白衣血染,可他一直定定地望着我不肯阖眼,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地随风消散,然后被无尽的伤痛所填满,直至颤抖的唇角也渗出血来,才颓然倒在佛殿门前,不惊起一丝尘埃……

我张嘴想要哭喊,似要将心中所有的痛都喊出来,可是……可是我就连自己的声音也已经听不见!我从树上往下跳去,想要立即赶到师父身边,可是坠入的却是无底的深渊——

我猛然间醒转,泪与汗已浸湿枕衾。我在黑暗中睁着眼呆,直至听见满月的鼾声与梦呓,方才记起我这是在将军府,而今夜正好轮到满月睡在房中的凉榻上守夜。

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梦魇……其实自从与师父诀别之后,类似的梦我已经做过千百遍,也经常像这样。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泣饮思念。

师父他现在身在何处?会不会也刚刚梦见了我?他的怀抱有没有被别人占据?会不会比跟我在一起时过得好一点……

或许我当初应该一直守着他地房门。说不定他并没有离开。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回来。说不定当初是我小题大做错怪了他。说不定那整件事……根本就是由某人一手安排?

经过一夜地辗转。清晨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新月一脸地喜气。告诉我说今天是浴兰节。所谓地浴兰节其实就是端午节。也就是夏至。

但是溪南国地浴兰节好像不划龙舟也不吃粽子。只需清晨起床之后用兰草汤沐浴。洗去夏日地燥热与毒气。我在九王府时还曾听说当夜地民间会有庆典。可惜当时没能说服墨松冉准我去看。

为我用兰草汤沐浴完毕。满月去打开窗。新月和祈雨为我梳妆。

新鲜地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懒洋洋地照进卧房里来。再漫过重重松香色烟罗纱帐抵达瑞凤卧莲镜台。将妆台上地铜镜与各色饰照得柔亮可鉴。镜台上地青花瓷瓶里插着鲜红地朱槿牡丹。搭衬着翠绿柔长地菖蒲。看上去富贵却又不显得浓艳。

我坐于妆台前。看着自己睡眠不足的脸色被新月用脂粉掩盖,又看着祈雨将各色头饰点缀在我的间,别致的花胜,玲珑地步摇,还有那些插了一支又一支的金银玉簪钗,每见她插进一支,我的心都会随之一颤。

晚上睡不好,白天还得打起十二万分地精神去草木皆兵,再这样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会身心俱衰……

不过这样的满头簪钗似乎也不赖——项逸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就得小心一点?不能亲不能抱,不能太靠近身边,仔细别刮着衣裳划破脸。

可惜就是太沉了,让我的脑袋有些难以动弹。

这时新月一边为我在额上贴花钿,一边轻声对我说道:“今早在你醒来之前,将军就过来看了你几眼,他一早就得出门去给皇亲国戚送喜帖,不忍将你吵醒,就自个儿回书房用的早膳。”

原来他一早就出门去了?那她们费这么大劲儿将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谁看?莫非是觉得太空闲。用我来消磨时间?

新月似乎看出我的不满,又笑道:“这可是将军吩咐的,要我们将你打扮得漂亮一点,说今日要带你去与很重要的人见面。”

身后祈雨的手突然一颤,叮当一声掉下一支簪,新月忙俯身帮她拾起来,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最近心里有事?为何一直心不在焉……”

我咬着唇没有回头往后看,只听脑后传来祈雨地喏嗫。没。没什么……只是最近晚上睡觉时热得有些心烦……”

“热得心烦?”满月一边嚼着点心一边笑嘻嘻地接嘴过去:“莫不是想谁想得心烦意乱?”

“满月!”新月低喝道,“你若是没事干。就出去待着!现在全府上下都在为大婚之事手忙脚乱,赶紧闭上嘴帮忙干活去!”

“谁说我没事干?”满月忙将点心端到我面前,笑得一脸的讨好:“夫人肯定饿了,要不先用些早点?”

我只能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她却不以为意地继续笑道,“你别生气,趁着你现在心情好,我还有件正经事儿要跟你说叨。”

真不知道满月你到底从哪里看出来我心情好……不过你会有什么正经事儿要跟我说叨?我还真是好奇。

“你看你如今完好地回来了,当初是被来历不明的劫匪给掳了去,跟什么密宗的法术根本没有关系,所以你不如善心,如果有谁劝将军大婚后将侧夫人们接回府里,你就点头答应便是……”

“满月!”新月有些微愠,走过去将满月从我眼前拖开,“还未大婚,你就逼她答应这种事情?为侧夫人们求情,你会有这种好心?!你不如老实交代。是不是邢总管让你来的?她给了你多少金银?!”

满月挣开新月的手,没好气地回嘴道:“夫人都没生气,你又在生哪门子得气?!我承认我是收了邢总管的礼,但也只是些小钱而已,不收不白收,指不定她自己在侧夫人那里收了多少金银!我也不过是想做个顺水人情。那些夫人们委实挺可怜的……”

“你……!”新月气结,似要张口骂回去,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低语,“她们委实挺可怜的,以前为了讨将军欢心也费了不少心力,如今都被遣回家去,将军地侧室也没人敢再娶,难怪要为了回府之事千方百计。但是她们也太心急了些。好歹应该等大婚之后再从长计议……”

“可别从长计议!”满月接嘴,“趁着大婚之时将军高兴,这事要提赶紧提!等大婚过后。恐怕接进府来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这回新月竟然咬着唇没有再言语,满月便走过来继续对我说叨,“邢总管让我转告你,既然你以后就是将军地正妻,这点肚量肯定应该有的,只要你为将军生下一男半女,谁也动摇不得你!再说你有孕在身,伺候不了将军,如今后院空虚。与其让将军再去迎接新人,不如让他将以前的旧人接回府里,经过上次的事,她们好歹也能对你多几分畏惧,又顾念你的恩情,才不至于欺负你!”

我看着满月此刻的表情,着实有些无语——真是难为她了,为了配合自己地振振有词,不得不破天荒摆出一脸正气。

可惜她忘了。难道有了旧人,项逸南就一定不会再纳新妾?再说那些侧夫人能被放回家其实是件好事,换作是我,才不要跟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就算爱得再怎样深切,也绝对不能容忍!

可这件事毕竟是因我而起,如果她们认定回到将军府就是她们地宿命,那我也只能点头答应。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我想出力。恐怕项逸南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反正我这个所谓地正妻也不过是个摆设,而且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大概根本轮不到女人来帮他做决定……南已经回府,但却让我独自用晚膳,他则去沐浴更衣,估计还得香薰,据说得坚持每天薰香三次,方能掩住他身上原有的麝香地香气。

他一进门看见我今日的盛装打扮,先是一瞬的失神,随即却是微蹙着眉头轻笑着揶揄,“呵,看你这满头的凶器!”

说着便走过来将我像小孩似的举起,安全地避过那些“凶器”在我唇上脸上亲了亲,微垂地凤眼中一闪而过的温存,却像是一根针,扎得我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大概是看出我的脸色有些白,忙又放我落地,关切地问道:“我刚才是不是又吓到了你?”

我忙摇头,满头地珠翠轻晃,叮铛作响。

他便执起我的手引我朝门外走去,“走罢,咱们一起去过浴兰节。”

晚上出去过浴兰节?莫非是去参加民间的庆典?

我抬眼打量项逸南,虽说在外奔忙了一整日,但他脸上却还神采奕奕,身着的华服依旧是玄青色织锦,只是多罩了一层玉色镶金丝薄纱,比平时多出了几分飘然俊逸,一如他初次到九王府登门拜访的那次,不同的只是身上的香气,而这香气,又明显比昨日浓郁了好些。

若真是去参加民间庆典,我们是不是应该打扮得低调一点?

我带着满腹的疑虑随他走出门去,只见门外的台阶下泊着一顶轻轿,还有项逸南心爱地战马,若干手提着灯笼的侍女与侍卫分列两侧,新月满月与祈雨也一起随行,原来这回不止是我和他两个人出去“散心”。

在路上我掀开轿帘的一角往外窥去,今夜的兴都大街上人山人海,流光溢彩,果然是庆典才有的繁华气派。

但说起庆典,先想到的却是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与蓦然回的灯火阑珊……如果我不是什么“蝴蝶精魅”,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如果师父也不是身世不明地高僧,只是个父母双全的书生,倘若这样的我们在庆典上不期而遇,又会不会相爱?

唉,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情在这里yy,我和他,恐怕从此只是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可是每夜的梦魇,还有项逸南那张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又让我如何能断绝对他的挂念?

轻轿终于停落于一家高墙朱门外,看那森严的气势,墙内应是不逊于将军府的侯门豪宅。

此时早已有许多侍卫严阵以待,均穿着靛蓝色短打,唯有一人身穿瓷蓝色长衫,那种瓷蓝,比青釉更加浅淡,接近师父常穿地月白,所以虽然只是中等身材,却在灯火映照之下显得格外抢眼。

那人静立于青石雕成地威武门狮旁边,见我们到来,远远地便率众侍卫半跪在地,姿态甚为恭敬肃然。

待我们走近,他便将头俯得更低,朗声道:“在下参见将军!各分家均已到齐,老将军就等着您了,特派在下在此迎接将

老将军?项逸南的父亲?!

他不是说要带我去过浴兰节么?又怎会来他老爹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