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花落春寺静
作者:佛予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71

自从来了玉关寺,习惯每夜亥时入睡,清晨卯时被寺内的晨钟唤醒,不熬夜地睡足八小时,加之山寺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每天白日里都觉得神清气爽,分外惬意。

今早起身后却觉得困倦不已。

昨夜为师父解除**药力之后不久空柳就折返了回来,于是与空柳一起将师父抬上床,又让空柳先回房歇息,自己则为师父擦洗干净换好衣衫,这才回房睡觉。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久天色就已微明,好不容易数着小羊坠入梦乡,转眼晨钟就已敲响,翻个身决定继续赖床,紧接着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和空柳催我起床干活的声音。

现在手里握着扫帚,头脑却是一片混沌。真怀念我最爱的拿铁咖啡,香香的,浓浓的,最好的还是喝过之后能立刻振奋精神。咖啡因这东西,真是夜猫子赖以生存的毒品。

最要命的还是这次清扫的园子里种满了槐树,槐树一向深得我心,春日落花,秋日落叶,脚踩着满地细碎的纯白或金黄之时,心情也会随之变得悠然宁静。可是,当我必须清扫这满地的细碎纯白之时,就开始抑郁了。刚扫净的一块地,刚一转身,就又悄然落下几片小花瓣,大摇大摆地停落在青石地板上,害我一直在树下白费力气!

可惜槐树太高太直,不然我真想爬上树去睡一觉,然后将树上的槐花都摇晃干净,这样清扫起来肯定就简单多了……

飘在晨风中的,不仅有槐花,还有柳絮。雪绒花一般的柳絮倒是没给我的清扫带来困难,只是老往我鼻孔里钻,害我一个劲打喷嚏!还好,打过喷嚏之后脑子反倒清醒了几分。

于是顶着眼泪汪汪的熊猫眼,继续白费力气。

扫啊扫,一直扫到一双云纹嵌宝紫靴上面,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一身紫衣的贵公子冷连不期而至。

“昨夜,你和他……”他欲言又止。

“抬脚抬脚!没看见我正在扫地吗?杵在这里碍手碍脚!”我继续低头扫他的靴面。

他夺过我手中地扫帚。加重语气:“告诉我!”

我抬头。一眼触见一双桃花熊猫眼。不由得失笑。退后几步笑道:“冷公子好雅兴。大清早来抢我扫帚。是要帮我扫地?那就先多谢啦。我先去歇会儿。顺便吃点东西。”然后一边按摩肩膀一边转身要离去。

冷连从身后猛然抓住我地手臂。将我扯回身。厉声道:“别想就这样糊弄过去!快告诉我实情!”

我冲他眨眨眼。道:“你帮我将这里清扫干净。我就告诉你!”

他当然不依。“我现在哪有心情替你扫什么地?赶快告诉我。不然休怪冷某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我用原本就因睡眠不足和打喷嚏而泪汪汪地眼睛看着他。“冷公子你这样拉着我不放。还将脸贴这么近。那我就不客气地大叫非礼咯!”

“你——!”腹黑美人冷连遭到挫败,甚为不爽地丢开我的手臂,咬牙隐忍道:“好,我答应,但你要保证清扫干净之后你不会食言,如实告诉我!”

我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做出誓的手势,道:“当然咯,淑女一言,驷马难追!”

他几欲吐血,“淑女……”

“那就劳烦冷公子咯!”我忽略他几欲吐血的表情,忍住笑转身离去。

想把这里扫干净?对不起,冷公子,看来你得扫到春天结束繁花落尽为止。

……………………………

我蹑手蹑脚地将耳朵贴在师父禅房门上,凝神细听,屋内毫无动静,莫非冷连点的昏睡**永不过期,师父还未醒来?唉,还得让冷连那家伙来给师父解**?

“佛予蝶!”身后突然有人唤我的“芳名”,吓得我慌忙转身,待看清原是空柳小师兄,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鬼鬼祟祟在师父门边干什么?”空柳不解地问。

“呃,那个,授课的时间到了,我先听听师父起身了没有,如果还没起身就不打搅他了……”我忙解释道。

空柳睁大眼说:“师父早已起身在课室候着你了,让我来寻你,你不在槐园好好扫地怎么跑这里来了,害我好找!”

空柳去槐园寻我却没有看见冷连?冷连这家伙,是见有人来就躲起来了,还是压根没好好扫地?哼,回头再找他对质。

师父已经起身了?还在等我?我忙朝课室走去,空柳跟在我身后继续唠叨:

“那冷施主医术真神,昨天师父病得那么厉害,今天竟然醒得如往常一样早,而且烧全退了,只是还有些虚弱。我劝师父多休息几天调养好身子再忙其它的,师父竟然不肯,执意继续授课。师父真是高僧,已达成全然不顾俗世肉身之痛苦的境界……”

我无语……空柳小师兄,你真是广告人才!

为了防止空柳唠叨太多,我加快度行走,但走近课室之时,又不禁放慢脚步。

所谓课室,不过是一间不大的敞轩,地上铺着竹席,置有几张矮桌和蒲团,可盘腿席地而坐。轩外有几株苍劲的枯木,枯木上却爬满紫藤,四月正是紫藤花繁茂时节,紫色小花爬上枯木之后还探入敞轩挂起的竹帘上,将这间简朴的敞轩点缀得饶有意趣。这玉关寺虽是佛门清静地,却到处植有美丽花草,随时能听见婉转莺啼,跟公园似的。

透过紫藤的间隙,我能看到身穿月白僧袍的师父正盘腿坐于轩内蒲团上,双眼微闭,似在参禅打坐。紫藤的光影混着晨光映在他神态安详的脸上,这番景象,就好像昨夜的事从未生过一样。

药醒之后的人,事后应该不记得**药效作时的举动了罢?我也嘱咐过空柳,叫他不要对师父及别人提起昨夜之事,空柳对师父尊崇备至,也绝不会将师父因病得迷糊而轻薄我这样的破戒之事道与别人听。所以,对于昨夜之事,我也得装做若无其事才行。

虽然我极力告诉自己要忘却昨夜之事,但师父那绯红的面颊,迷离的凤眼,唇舌的炙热,还有怀抱的温度,这些又怎是想忘就能轻易忘掉的事情?一想到待会要面对师父,还是难免有些犹豫和心虚。

可我为何要心虚?貌似我也是**的受害者之一……我怕师父还记得些什么,又怕师父早已忘却干净……

我放慢脚步,空柳却抢先一步踏入课室向师父禀报:“师父,徒儿寻着佛予蝶了。”

师父缓缓张开凤眼,对空柳颔道:“你也入座罢。”然后望向还在轩外踌躇的我,道:“为何还不进来?”

我闻言只得脱掉僧鞋,踏入课室,勉强对师父扯出一丝笑意,“师父……徒儿不知师父在课室久候,故来迟一步,请师父见谅。”

走近细看,才现师父脸上虽然神色平静,额角却有些微汗,随即又问:“师父的身子可好些了?为何不多休养几日?”

师父轻轻摇头,“不碍事,为师只是昨夜做了不祥之梦,今日仍难以释怀罢了。”

我心头一惊,不敢再追问下去。

师父却兀自说下去:“为师梦见自己身处炼狱,浑身被火焰焚烧,痛苦难耐。尔后不知过了多久,却又登上极乐,通体清爽飘忽,还听见磬乐之声……莫不是佛祖在托梦于为师,告诉为师大限将至?”

空柳忙说:“师父昨夜不过是病了,才做这等不祥之梦,师父现在年纪尚轻,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怎会大限将至?”

师父道:“为师并非担心大限将至,能脱离俗世肉身进入下一个生死轮回,抑或脱于轮回之外,为师理应感到欣喜和期待。为师只是记挂你们,空柳你年纪还小,尚游离于真正的佛法门外。还有你,予蝶,为师走后,只怕无人照应你……为师竟这般地牵挂凡尘俗世,大概是修行不足,需安定心神多加勤力才是……”

这番话,已说得空柳眼泪汪汪,跪到师父身畔呜咽着说:“师父请放心,徒儿以后一定勤力苦修,也会照应好佛予蝶,您……您就安心去极乐罢……徒儿虽然万般不舍,但也不敢让师父因记挂徒儿而无法得道升天……”

这个……这个……这是哪跟哪啊~?!

我是唯心主义有神论,我信一些佛法,我也坚信有轮回,但我不相信一个大好年华的美男会因为吃了点**就能香消玉损……

此刻我真想不顾师徒之仪抓住那个呆板到让人无语的和尚猛摇一通,说:“你醒醒吧!昨夜你觉得身处炼狱是因为欲火焚身,以为登入极乐不过是因为达到了**!你到底有没有生理常识啊你?!”

但我终究还是忍住了,对师父笑道:“师父,其实……佛祖昨夜也向徒儿托梦了,说师父您尘缘未了,暂且不必脱离俗世肉身。”

沉浸于悲情之中的师徒俩同时向我投来讶异的目光。

不等他俩开口询问,我就自己神气地答道:“别忘了,我可是佛祖点化的精魅,自然跟佛祖交情不浅,经常在梦中聆听佛祖的教诲,偶尔呢,佛祖也会向我泄漏一点点天机……”佛祖,我忏悔,我不该把您形容得这么爱八卦……

讶异的神色转为信服,空柳更是破涕为笑,拉住师父的衣袖说:“太好了,师父不必这么早就离开徒儿了!”

师父也微笑着轻抚小和尚的头,道:“为师大概是太过惦念你们,尚无资格升入极乐。”

空柳恳切地对我说:“谢谢你,佛予蝶!”

看着这俩单纯善良的人,我深觉自己真是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