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黯然情伤
作者:贾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46

“侯爷邀我见面,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喝酒吧?”赤岚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倘大的房间中只有他与白般若两人,两人目光交锋,赤岚眼神如同两把利剑般刺去,可惜面前的对手亦非常人,悠然自得,两只眼眸如深潭般不可测度。

白般若轻呷了一小口温酒,哂然道:“赤兄何必如此急燥,难得你我有闲有此一聚。”赤岚哈哈大笑道:“侯爷,我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夜、赤两家向来不和,如非侯爷遣人说有关系赤家荣辱的大事相告,想来赤岚今日是不会赴会的。”

赤岚话说到这般,常人说不定已经暗生怒气,但白般若却只是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道:“赤兄勿急,幽冥宗与贵宗都是南朝栋粱,以前的恩怨不过都是为了区区虚名,其实与其相争,赤兄为何不想想,如若两家能如你我今日一般坐在一张桌上,岂非如虎添翼?”赤岚微愕,夜赤两家明争暗斗多年,虽未有过直接的仇杀恩怨,但相互间想压倒对方的念头从未停止过。两家携手,赤岚听了也不由怦然心动,但随即压下这念头,暗道不可能,正容道:“原来侯爷是希望…,嘿嘿,不过赤家一向只对神皇忠心耿耿,他日神皇若是选中侯爷继承大宝,赤家自会全力辅佐,今日便到此为止,他日有瑕,赤岚再邀侯爷共饮,以偿今日之情。”赤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便待起身离开。

白般若轻叹一声,呵呵笑道:“般若真的盼望自己能舌绽金莲好说服赤兄,但既然赤兄对般若成见已深,我也没有其他法子了,赤兄先看看这是什么,再决定离不离开吧?”他右手食中两纸没入袖中,微微一弹,一张纸飞向赤岚,赤岚面带疑惑,心想赤家暗中支持的是白傲天,刚才自己也已经表明态度,难道白般若只凭一张纸就能令一切都改变不成?待得他伸手抓住纸函一看,顿时面色大变。白般若却仿佛早知他会如此,悠然道:“不知这份情报所说是否真实呢?”

赤岚不过刹那失控,转眼便恢复如常,哈哈大笑道:“这纯属谣传,岂会有这等事。”白般若放下酒杯失笑道:“赤兄何不早说,我邀赤兄前来之时已经命幽冥卫前往拿人,只是怕打搅了你我的雅兴才没告知。”赤岚惊怒交集,喝道:“白般若你也太胆大妄为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塞亚公主与傲天兄有婚约,你竟然敢这样做,我赤家定会上禀神皇,到时看你如何交待。”

白般若饶有兴趣的看着赤岚道:“赤兄动怒矣。适才你说得一点都不错,我的确是胆大了一点,但那位公主殿下如果真的是位西贝货,婚约事小,我朝贻笑天下事大,岂非颜面尽丧?只是到时不知贵宗用什么去向神皇陛下解释呢?”

赤岚越听越心惊,怒道:“白般若,你到底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难道就只是凭这一张纸不成?”白般若缓缓起身道:“我手中有什么证据倒不用赤兄知晓,不过这位公主殿下虽然通晓宫廷礼仪,但有的人天生如此,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其实何用我证明什么,只消陛下神目一扫自能辨别真伪。”赤岚脸色阴沉,赤家派有专人暗中保护莎拉公主,她的举动亦有所闻,与那位传闻中蛮横任性的公主相比的确让人生疑,但此事是赤家从中牵线,本是想以此助白傲天一臂之力。如若真如白般若所说是个西贝货,此事不但将成为笑柄,而且可以想像赤家在神皇心中地位将受到打击,从此一落千丈。只是这应该是夜家所乐意见到之事,白般若为何还要邀自己前来,难道他真的有心帮己不成,还是另有他谋?赤岚禁不住向白般若看去,他却仍是那副悠闲模样,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含笑道:“赤兄放心,我的消息也是来自塞亚国内的密报,为彻底查明此事真假,我们不妨先将凡是与这位公主接触过的人都叫来一一询问,比如护送她的星月门弟子,如果是假,我就不信她一点破绽都没有,你以为呢?”赤岚握紧双拳,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白般若微微一笑道:“我只不过希望能与赤兄以后能够常常在一起亲近亲近,别无他意。”白般若为两人杯中倒满美酒,赤岚心念百转,终于坐了下来,缓缓端起酒杯。

柴桑城内沸腾了,举城皆知倭人大败,无不视林镇南等为英雄。只有林镇南等人始知所花代价之大,不过却下令隐瞒,因为实在是需要一场大胜来重新建立起南朝在吴越之地的威信。

镇南王府之内,林镇南摆开宴席,宴请吴越名士、各族头人,借机商讨如何重建扬州等事,此时大局已定,再说就是连古布等人其实也对倭人没有好感,又见林镇南得势,自是顺水推舟随声附和,好一副热闹景象。

白河愁喝得有几分酒意了,大败倭人固然心喜,但能得百合垂青更是令他欣喜若狂,顿时意气风,向旁边的苏百合说了句:“我去去就来。”便离开席位,拿起酒壶酒杯找上林明伦,嚷着要和他喝上三百杯。林明伦是个老实人,以为白河愁当真要和他喝上三百杯,吓得脸都青了,连忙躲闪。白河愁哪肯罢休,追逐之间不防撞到一人,却是杨戬,不由大喜,又拉着他的衣袖要喝个痛快。

苏百合一人坐在案几旁,面带微笑看着白河愁,想起当日山洞中的情景,心中一股甜蜜升起。只是不经意间一转头却看见羽星寒黯然落寞的目光,芳心剧颤,刚才的美好心情顿时化为乌有,轻轻垂下螓,心中酸涩,要面对的始终要面对。贝齿轻轻咬上唇瓣,苏百合刹那间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向羽星寒使了一个眼色,乘人不注意向侧门退去。羽星寒心领神会,又喝了两杯酒,这才向身旁之人推说不胜酒力,借故离去。

白河愁与杨戬喝了十来杯,杨戬道:“为兄恭喜白兄弟大败倭人,不愧是少年英雄啊,当日你我舟中初见,我便下此断言,今日成真,来来来,再干一杯。”白河愁哈哈大笑道:“杨大哥见外了,我不过是跟着大家一起打跑的倭人。再说打跑倭人虽然开心,但小弟近日还有一件更开心的事。”杨戬哦了一声,讶然道:“白兄弟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倒要听听。”白河愁转头寻找苏百合的身影,他此时心中得意,恨不得将喜乐之情与天下人一起分享,只是人已恍惚,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苏百合,倒是看到夜家的两人,夜蛮女一副与人赌气的模样,见自己望来,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夜家另一人正是自己的大仇人夜魅冥,望向自己的眼光冰冷,不带一丝好感,幸好他只以为白河愁是星月门的弟子,还不知是阿土伯与他的关系,不然恐怕更是糟糕。找了半天仍是没见踪影,白河愁喃喃的道:“咦,百合呢?”杨戬目芒闪动,问道:“白兄弟说的是可是那位艺出西昆仑的苏百合苏小姐?”白河愁一面一点头,一面歉意道:“对不住杨兄了,小弟去去就来,待找到百合,再与杨大哥痛饮。”杨戬微笑道:“也好,不过刚才我似乎有见那位苏小姐从那里出去了。”白河愁一抱拳,然后顺着他手指方向走去,出了侧门却没见到苏百合,扭头往四周一看,却见有两道人影向府外掠去,其中一人身影纤柔,有几分熟悉,不由自主跟在后面。

苏百合与羽星寒两人离府出城,一前一后,直至柴桑城数里之外的一座竹林前。黄昏明分落日的余晖映射竹林前那如镜般的水面,波光潋艳,竹林幽幽,令人心神镇静。苏百合缓缓走向小湖,静立在水边不动,余晖照在她挺拔的娇躯之上,柔白薄衫掩不住窈窕曲线,那美好身影带着种若隐若现,勾魂夺魄般奇异魅力,足以令任何男子乍见之下为之动心。

羽星寒在她身后丈许处止步,默然不语,心中忐忑,不知苏百合到底想对他说什么。良久,羽星寒终忍不住开口道:“百合可是已有决定?”苏百合转过头来,微笑道:“星寒,你看这里多美。”羽星寒一呆,下一刻却听到苏百合轻轻道:“星寒,你回北楚去吧。”声音虽轻,羽星寒却如被雷击,讶然向苏百合望去,见她缓缓点头,顿时心如刀绞,涩声道:“这便是你的决定吗?”

苏百合轻轻走来,在羽星寒身前停下,两人凝视对方,苏百合不忍再看羽星寒眼中的失望之色,微微避开,轻声道:“你回北楚吧,那里有你的家族,你的父亲,你的弟弟,还有你的未婚妻。”羽星寒脸容扭曲了一下,苏百合略带凄然一笑,继续道:“而我,我也有父亲,师傅,我身上还有他们对我的期望。”羽星寒舔了舔唇道:“我说过,璇玑那里,我自会向她负荆请罪。我们可以不介入南朝和北楚的争霸,也不介入你师傅、父亲与我北楚世家的恩怨中,我们一起离开,然后找个地方归隐,再不用理世间的恩怨情仇。”

羽星寒拉起苏百合的手,沉声道:“我已经失去过一次,这次我不想重蹈覆辙,百合,给我一次机会。”苏百合娇躯微震,螓着低垂,幽幽道:“我也不能对不起他。”羽星寒脸上血色尽退,道:“他?可是你们并未婚娶,难道在你心中,他比我还重要。”苏百合缓缓抬起头,柔声道:“星寒,你和他都是好人。所有的错都在百合身上,是百合不应该三心二意。他身上有一种百合永远都不会有的特质,百合的确曾有一刻为他而心动,但如若此刻让百合什么都不想的选择,却真的只想永远就似现在这样。只是你我各自肩负太多期望和责任,我们不可以逃避,我若一走了之,既对不起我爹,师傅,更会对他内疚一辈子,这样即使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快乐的。”

羽星寒心下苦笑,心道你不肯对不起他,却肯对不起自己,但此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低下头去却见苏百合亦是泪光涟涟,耳边传来她轻柔的声音:“星寒,抱紧我。”羽星寒不由抱紧她的娇躯,苦笑道:“如果没有我的再次出现,你们应该过得很好,就不用如此烦恼。”苏百合倚在他肩上,黯然道:“他性子虽然激烈,但对百合确是出自真心。”羽星寒深吸一口气道:“他身上戾气未除,魔性未消,如若冲破封印,只怕会魔性大炽,百合一定要小心在意。”苏百合轻轻点头道:“我会求师傅出手相助替他消除戾气。”

两人再无言语,相拥着看着夕阳慢慢沉下,映红半边天空。苏百合回忆着往事,心中微微苦笑,不由轻声道:“星寒。”羽星寒强笑道:“什么?”苏百合垂泪道:“你不要怪我,你能够得到的东西远远多过他,百合这辈子对不起你,下辈子再还给你。”羽星寒刚想回答忽然浑身一硬,苏百合讶然抬头,却见他脸容僵硬,表情古怪之极,不由顺着他眼光望去,顿时魂飞天外,只见竹林边一人正一步一步向两人走来,正是白河愁。

两人松手分开,急切间苏百合不知如何解释,却见白河愁走到两人三尺前停住,苏百合一咬银牙道:“小愁,你听我说。”忽然从白河愁口中爆出惊天动地般的狂笑声,将苏百合的声音淹没,羽星寒眉头微皱,白河愁好不容易停下笑声,苏百合闭了一下眼,然后迅快的张开,二次道:“小愁,你听我说。”白河愁充耳不闻,凝视苏百合的眼眸,纵声道:“我知道我性子古怪,没几人喜欢我。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告诉我你其实不喜欢我,但为什么要骗我?”

苏百合一呆,急切间不知如何才能向白河愁解释清自己的心意,却见白河愁又是大笑三声,忽然拔出幻魔剑向羽星寒刺去,不由大惊道:“小愁,你干什么,你们住手!”

两人第一次动手时,白河愁是以魔化姿态出现,几乎让羽星寒吃了大亏,最后是凭着圣剑永恒之力才将他制住。虽然此时羽星寒虽没有圣剑,但白河愁却也无法魔化,两相抵消,羽星寒一身修为仍远在他之上,只是白河愁如同疯了一般的攻击,完全不顾自己安危,羽星寒又不敢伤他,一时间被打了个手忙脚乱。

白河愁一剑刺去,忽然横里一剑架来,却是苏百合出手,他登时一呆,悲声道:“你果然帮他,你果然帮他!”一个倒退,没入竹林,苏百合芳心暗急随后追去,但白河愁以斗转星移配合斗气爆,本就不在苏百合之下,又接连施出再动,苏百合修持倒退之下竟是追他不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从眼帘内消失不见。

白河愁沿路一阵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再见到苏百合,终于一口气尽才停了下来,休息片刻,气力稍复,却听得一个声音道:“臭小子,活该!”他此时正自悲伤,闻言顿时大怒,抬头一见,却是夜明珠,不由怒喝道:“你说什么?”

夜明珠见他面容狰狞,心中微微害怕,但她一路暗随白河愁,好不容易看到这场好戏,哪肯放过替月净沙报仇的机会。“我说什么?我说有人活该,放着青梅竹马不要,自甘下贱,现在终于也知道被人抛弃的滋味了吧?”白河愁越听越恼,狂喝道:“你给我闭嘴!”夜明珠想起那日他狂之下差点扼死自己,不由退了一步,但仍是嘴硬道:“是你自己下贱,又不是我害你如此的,你要生气,也应该向那贱人和羽星寒去,关我什么事。”

白河愁听她左一个下贱,右一个下贱,又将苏百合称为贱人,哪里还忍得下去,狂嘶一声向她冲去,夜明珠早有准备,长鞭短刃齐出,哪知白河愁大怒之下根本不顾自己,左手一困,长鞭抽在他手臂上,面对短刃不避不闪,倒是夜明珠慌了手脚,勉强避过要害,但仍是在他胁下划出一道深深血痕。白河愁一指点出正中她额头,劲力透脑,夜明珠顿时晕倒,白河愁见她闭嘴,狂性稍止,理也不理昏倒在地的她,绝尘而去。

只是两人都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白河愁离去之后,一道青影出现,站在昏倒了的夜明珠身前,此时的夜明珠状如熟睡,再也平时那种刁蛮神情,另有一种动人姿态。青衣人仔细端详,邪笑道:“如此美色竟然弃之一旁,白河愁啊白河愁,你未免太暴殄天物了。”青衣人将夜明珠拦腰抱起,从怀中掏了一粒红色丹丸硬塞入她嘴里,然后向一旁树林掠去。

白河愁一路狂奔,直到面前传来瀑声,却见瀑布当前挡住去路这才停下,呆呆怔,心中悲苦难言,不可自制。忽然一跃而起,至最高点时流星斗气剑尽出,一口气不知刺出多少剑,剑气撞击山壁,咄咄有声,直刺得石壁千疮百孔。一口气尽人向下坠,却无意控制,身体重重撞在地上,向旁翻滚,但白河愁却只是紧握幻魔剑不加理睬,几个翻滚下竟滚入瀑布下的溪流之中。

白河愁此时浑不知身在何处,任由溪水侵体,时沉时浮的带着他向下流去。脑中混乱一片,时而只想大睡一场,永远不再醒来,时而又恨不得立刻见到苏百合,好求她不要离开自己,心中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大呼:“她喜欢的不是你,你在她心中不过是个可怜虫。”

不知不觉顺水漂到一段较宽的河流,河上有画舫,舫上有人作歌,唱道:“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风四飘流。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爱情两个字,好辛苦。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糊涂?知多知少难知足!”

歌声一停,掌声四起,有人叫好道:“黄兄果然不愧才子之名,当浮一大白啊。”舫上众人附和,歌者更是得意洋洋,正待谦虚几句,忽然舫边水花一溅,一人冲天而起,吓得他连最后几句也唱不下去了,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悲伤的男子。却听他缓缓问道:“你唱的什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