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行驶在前往拉斯加勒的路上，洪长生三人还沉浸在对恰卜族童子军的震撼之中

“甘亚雷，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李忍不住问道。

“这些孩子从小生活在战乱、贫穷、绝望和死亡之中，他们比其他地方的同龄孩子更早懂事。那些招募他们的成年人，鼓励他们放肆地吸烟、喝酒、**，甚至是吸毒，让这些孩子以为自己是个大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然后再给他们灌输一种思想，让他们认为自己拿上枪就可以拯救自己，拯救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甘亚雷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的荒凉后继续说道：“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他们爱憎分明，而那些成年人就利用这一点，告诉他们谁是敌人，谁是他们贫穷、苦难的根源，那些孩子就会毫不留情处死那些敌人。”

“想不到甘亚雷你这么清楚童子军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李眨着眼睛看着甘亚雷问道。

“我的童年？”甘亚雷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后继续说道，“我的童年看上去比他们幸福，实际上也好不到那里去。”

“我父亲是哈达罗耶族的大领，他有二十多个老婆，四十多个儿子，但是最喜欢的却只有我一个人。尽管他很爱我，但是我却无法否认他是一个非常残暴的人。那时我们哈达罗耶族和加加必卡族生冲突，经常要生小规模的激战。所有落入父亲手里的加加必卡族俘虏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我那时只有八岁，父亲开着车带着我来到一处空地上，那里已经挖了一个大坑，坑前跪着十几个俘虏。他们衣衫破烂，被反绑着双手的身体在瑟瑟抖。父亲拉着我走到他们跟前，然后递给我一把枪，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把苏制的托卡列夫手枪。”

“父亲指着那些低着头的俘虏对我说道，那些都是通向光明的大门，而我手里的枪就是钥匙，只要我对准他们的脑袋扣动扳机，我就会获得新生。”

“我遵循父亲的命令，来到一个俘虏面前，这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加加必卡族青年，他浑身在不停地颤抖着，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绝望，在拼命地躲闪我手里的枪，嘴里还在喃喃地不知念着什么。”

“我把枪举在了他的额头上，挣扎了很久仍然无法扣动扳机，最后还是放下了枪。父亲大怒，冲过来打了一巴掌，把我打翻在泥地上，并冲着我大吼道‘如果你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必须学会向别人的头上开枪，不管他是一个陌生人还是你的亲人！’看着父亲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我第一次觉得慈爱的父亲是如此的可怕。”

“在父亲的威逼下，我又站在那个青年的跟前，把枪对准了他的脑袋，最后闭上眼睛扣响了扳机。等我睁开眼时现那个青年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后脑勺像一个被榔头敲开的椰子，红的鲜血，白的脑浆溅了一地。我不停地呕吐，父亲却非常满意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经过几个月的磨练，我可以神情木然地走到俘虏面前扣响扳机，然后睁着眼睛看着他们的脑袋被我打烂。我十五岁那年，西亚德政府遭到了**武装的围攻，做为西亚德总统支持者的父亲受到了牵连。父亲把我送到英国去读书，开始与蜂拥围过来的反对者开战。战争一直延续了十来年，父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终于稳住了地位，但是他在被反对者刺杀了，于是我回到索马里接过了父亲的事业。”

甘亚雷缓缓讲述着自己的经历，洪长生等人都是外人，不会长久待着索马里，所以急需倾述的甘亚雷谈起来不会有什么顾虑。

“你的军队没有童子军吧？”李迟疑地问道。

“没有，一来我的兵源充足，还没有到需要孩子参战的地步，二来看到童子军，我就想起自己的童年，我不愿意族中的孩子像我一样。”甘亚雷语气沉重地答道。

“那就好！”李不由地长舒一口气。

经过半天的行驶，洪长生一行终于在下午驶进了拉斯加勒城。这座城市显得非常平静，虽然时不时有武装分子坐在汽车上飞驶过街道，但是这里的百姓依然在街道上平静地走来走去，集市上商品满目，人流涌动，呈现出少有的生气和景象。

驶进市政府大楼，早就接到消息的拉斯加勒指挥部的几个指挥官已经站在大门前的广场上等候着。

车刚停稳，甘亚雷便跳下了车，与一个穿着军装的黑人男青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是我的弟弟穆塔赫夫，拉斯加勒城的指挥官，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一路上多亏他们的照顾。”甘亚雷互相介绍道。

穆塔赫夫热情地与洪长生一一握手，连声感谢道。但是洪长生却现他身后的一个军官给甘亚雷使了一个很隐蔽的眼色，而甘亚雷眼睛闪过一道寒光后立即恢复了正常，依然热情地搭着穆塔赫夫的肩膀。

走进指挥部，穆塔赫夫向甘亚雷汇报着最新情况：“都是苏迪亚赫搞得鬼，他被法国人收买了，联合中部的军阀和政府军对你动了袭击，目的不止是那艘法国船，他想取代你的位置。”

“这个小子，我会找他算账的，现在情况如何？”

“不过他只掌握了一部分军队，现在退守在齐卡林港。三分之一的军队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其余的因为不知道你的情况，所以还处于观望状态。只要你出面，他们应该都会听从你的命令。”

“我的军队谁也拉不走！”甘亚雷坐在椅子上，非常自信地说道。索马里西北部地区被甘亚雷家族经历了几十年，而且历经多次叛乱和外敌入侵却屹立不倒，自然有一套牢牢掌握军队的手段。

穆塔赫夫拿出一盒雪茄，递给甘亚雷一支，然后再一一递给洪长生等人。穆塔赫夫给甘亚雷点燃之后，也把自己的雪茄点燃，靠着椅子上吐了一口烟圈说道：“我的兄弟，现在最重要的是与各地的指挥官取得联系，然后再合集军队攻打苏迪亚赫，这家伙一日不除，始终是个威胁。不过我接到情报说他接受了法国佬不少欧元，也买了一大笔武器，正在招兵买马准备应战。我的兄弟，这一仗我们不能输，否则会有很多人毫不犹豫地倒向欧元。”

“这一点我很清楚，穆塔赫夫，你帮我联系各个地区的指挥官，我会向他们传下达命令的，艾哈迈德，你带这几位朋友去休息一下，晚上我会设宴款待他们。”甘亚雷随即指着那个给他递眼色的军官说道。

艾哈迈德飞快地向穆塔赫夫看了一眼，得到了微微点头示意后马上热情邀请洪长生等人向门外走去，然后带着他们来到市政府后的“豪华”旅馆里，给他们安排了几间“豪华”套间。

当艾哈迈德要告辞时，突然低声对洪长生等人说道：“甘亚雷将军很感谢你们，也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他。”

关上房门，检查了房间里没有窃听器，李忍不住问道：“这个艾哈迈德到底是谁的人？真是让人搞不清楚。”

“这里恐怕有大文章，我们参加晚宴的时候要做好准备。”洪长生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说道，“想不到争权夺利无处不在，连索马里也有这种事情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鲍里斯突然用汉语说了一句。

洪长生和李听完后先是诧异了一会，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大熊，你也在读武侠小说吗？”

“是的，自从不丹之后，我对中国武侠小说非常感兴趣了，其实书里不但讲武侠，更讲了人与人之间的善与恶。”鲍里斯一本正经地答道。

“你们在说什么？”听不懂中文的马马德利着急地问道。

“我们在讲人与人在利益面前的关系。”洪长生用英语回答道。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话题。”马马德利耸耸肩说道。

晚宴在市政府的大厅里举行，完全欧美的风格和样式，桌子上摆满了水果和小吃，还有各色饮料和酒水。身穿白色礼服的侍者在站满军官和地方政要的人群里穿行着。

甘亚雷换了一身短袖迷彩军装，戴着贝雷帽，仅仅佩着一把手枪而已，穆塔赫夫就穿得隆重多了，一套绿色的军装，肩章上镶着一颗金星，胸口佩着几个不知谁授予的勋章，神采飞扬，更像是来参加授勋或者升职仪式的，可能他是主人吧，所以才穿得如此隆重。

洪长生等人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因为他们没有正式的礼服，只好随意一点，他们都别着一把手枪，腰间显得鼓鼓的。不过这也不奇怪，与会的大部分人都带着武器，洪长生等人也是入乡随俗。

甘亚雷先言，他先感谢与会各位的支持，表扬了他们的忠诚和尽守职责，然后又介绍了洪长生等人，极力赞赏了他们“无私”的帮助。一通话讲完后是穆塔赫夫言。

穆塔赫夫先是历数自己家族的历史，极力赞扬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为当地百姓谋幸福、求生存的“赤诚献”，尤其是对甘亚雷，更是不惜词语，大肆吹捧，引起了在场者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在最后，穆塔赫夫突然说道：“我的兄弟，甘亚雷将军为索马里兰的百姓付出太多了，他的身心已经是极度疲惫，这次又被最信任的心腹背叛，我的兄弟感到非常的伤心和难过。”

大家不由地转过头来注视着甘亚雷，现坐在椅子上的他面带微笑，好像并没有穆塔赫夫所说的那样痛苦，不由心里觉得有点不妥。

“我的兄弟甘亚雷这次回来后，对这一切感到异常的厌恶，于是决定抛下这一切，离开索马里，去外国过平静的生活。他已经将索马里兰人民民主阵线和自由民主联军的指挥权交给我，我誓，我一定会恪守职责，尽心尽力，将父亲和兄长的事业扬光大。”

穆塔赫夫的话刚一落音，大厅里立即响起了一阵嗡嗡的声音，大家都惊疑地看着甘亚雷和穆塔赫夫这两兄弟。

甘亚雷还是带着微笑坐在那里，不过黑亮的眼睛里已经在闪动着寒光。穆塔赫夫趾高气扬地走下讲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掏出一根粗雪茄，旁边的一个军官立即媚笑着给他点上火。

穆塔赫夫抽了一口，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后挑衅地看了一眼甘亚雷，然后得意地说道：“支持我请站到我这边。”

过了一会，几个军官和地方官员犹豫地站了过去，大部分人站在中间不知所措。

穆塔赫夫用手指头点了点雪茄的烟屑，然后点了点头，旁边的军官马上拿出对讲机说了一句。很快有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冲了进来，用枪指着甘亚雷和站在中间的大部分人。而领队的军官正是艾哈迈德。

“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支持我的站到这边来。”穆塔赫夫又吐了一口烟圈，自得地说道。

局势已明，大家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了，纷纷站到了穆塔赫夫一边，然后惶恐不安地看着甘亚雷和持枪的军人。在甘亚雷的身后，只剩下洪长生等四人，显得孤零零的。

“我的兄弟，你现在已经可以做出选择了吧，你的支持者只剩下你的四个贵宾。如果你做得爽快，我会考虑让你离开，去外国过你应该过的日子。”

“想不到外人比兄弟更值得信任。”甘亚雷转过头，感激地看了一眼洪长生等人，而洪长生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穆塔赫夫，你应该预谋很久了吧。”

“我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他的东西只留给你，我却只能分得一点点，我哪里比你差了，我会干得比你好十倍！”穆塔赫夫森森地说道。

“一切都该结束，穆塔赫夫，我的确对这一切都感到厌恶了。”甘亚雷站起身来，然后做了一个手势。

已经站在穆塔赫夫身边的艾哈迈德突然掏出手枪，指着他的头，而随着他的动作，持枪的士兵们立即把枪转向了穆塔赫夫一伙。

塔赫夫身边的军官惊讶地叫了起来，然后随即又闭上了嘴。其余的人心里后悔不已，却只能尴尬地继续站在那里。

“穆塔赫夫，我的兄弟，”甘亚雷慢慢地走到了穆塔赫夫的跟前，然后蹲在他的面前，双手搭在他椅子的护手上，而穆塔赫夫一脸的平静，坐在椅子上继续抽着雪茄。

“父亲有四十多个儿子，我也有四十多个兄弟，可惜十几年过去，病死的病死，战死的战死，现在只剩下我们五个人了。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们，因为你们是我不多的亲人，可惜，还是父亲讲得对。”

甘亚雷叹了一口气后站起身来：“他曾经跟我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最亲近的人，因为他们更容易从你手里夺走权力和财富。”

“从我决心走上这条路时，我就想到了今天的结局了。动手吧，我的兄弟，你才是父亲真正的儿子。”穆塔赫夫继续抽着他的雪茄说道。

甘亚雷猛然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穆塔赫夫毫不犹豫地开枪，子弹穿过他的身体，一直穿透了后面的椅子。满身是血的穆塔赫夫放下嘴边的雪茄，勉强笑了笑，然后头一歪便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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