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舌战
作者:燕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76

当晚,星月无光,四幕深沉。林皮悄悄起身,从房中出来,在院中侧耳倾听,东西两间厢房都寂静无人,心想:“郑灵是肯定不在了,可是这杜光庭怎么也一天都不见踪影?”他倾听了片刻,不拟惊动那老夫妇两人,轻轻一纵跃上墙头,辨明了方向,疾驰而去。

日间那奇怪的年轻人走后,林皮心中颇多疑惑,便向老妪询问。老妪连连摇头,只说这人她从未见过,也不是本村之人。林皮更是奇怪,只不过那人来去如风,着实一点线索也没有。索性便放下不管,向那老妪打听寺中情况。那老妪对法门寺却熟悉异常,尽数向他道来,把林皮听得眉开眼笑,心中一时间便有了无数个进入寺中的办法,只不过想到夜间还要与那郑灵相会,只得压下心思,耐心等待。

这时林皮边走边想:“那杜光庭的名字好生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看他仪表堂堂,说话时正气凛然,多半不是什么坏人!看他的意思,似是要阻止别人盗取佛骨,他一个牛鼻子老道,却来管人家和尚的闲事,真是可笑!说到正气,后来姓葛的那人似乎也有,只不过他最后那个摄心术,让人看着绝不舒服,多半是什么邪术!他似乎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又说什么后会有期,倒好象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一般!说到邪,倒是那郑灵,说话行动一如常人,怎么我偏偏就觉得她周身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邪气,真是邪门!她那易容术可不怎么高明,虽说弄了两片胡子,但怎么看都是个女人!看她装束,身材一定不错,不知道相貌如何,不过听声音,应该差不了!能看看就好了!嘿嘿,到时候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胡子扯下来不就行了……我这不是性骚扰了吗?得了吧,大家都是贼,小小的骚扰一下也没什么!嘿嘿……”

“你这人!又在打什么龌龊主意?”耳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含嗔带痴的说道。

这声音虽不大,却就在耳边,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口中呼出的热气,林皮如何不魂飞天外。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扭头看时,却见郑灵已不知何事到了他旁边,正与他并肩飞驰。

林皮呼了口气,道:“你怎么跟鬼似的,来了也不说一声?”

郑灵哂道:“是你自己心存邪念,我跟了半天,你竟一点不知!你刚才在笑什么?”

林皮心中释然,他自己的毛病自己清楚,生来心思活泼,精力难得集中,否则郑灵轻功虽高出他甚多,却又不至于在他身边跟了半天,他却一点都没觉察。两人口中说着,脚下却毫不停留。

林皮听她说的,知道自己刚才胡思乱想,行诸于面。他不觉惭愧,反而忽的伸出右臂,一把揽在郑灵的腰间,嘿嘿笑道:“我刚才就笑这个了!”手一搭上腰间,只觉郑灵脚步立时加快,接着又恢复如常。触手处温暖柔软,林皮舒服的呼了口气。

郑灵忽然噗嗤一笑,道:“你若想借机扯掉我的胡子,我可不依!”这话说的似嗔似怨,又夹杂着些许的感情,乍一听来,便如是恋人之间的打情骂俏。林皮久未接触女子,只听得脚下一阵软,差点便跟不上郑灵的步伐。却知多半自己刚才痴,不知不觉得口中嘟囔出来,被她听到。正想再用他法,却听郑灵低声道:“到了!”却见大河拦路,水流湍湍,正是昨晚来过的地方。

两人停了下来,林皮痴道:“要不要我们来洗个鸳鸯浴!”

郑灵却一改此前的娇痴模样,对林皮的话不闻不问,游目四望,似是在找寻什么。片刻之后,忽然高声娇呼道:“明子出世,诸魔退却。教化众生,唯大明尊!”话音清亮,远远传去。

林皮正要说话,却听东面树林中有人应道:“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随着说话声音,一人从树林中缓缓走出。话音刚落,只听西面有人道:“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一人也从树林中走出。接着南面走出两人,一人拄着拐杖道:“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待他说完,另一人道:“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话音落定,四人已走至林皮两人身前。林皮见这四人衣着各异,一个书生打扮,手拿折扇,一个商贾打扮,另一人穿的破破烂烂,和自己差不了许多,看着是个乞丐,正是柱拐杖那人。最后那人,体型臃肿,头上光光,一身僧袍,颈中挂着念珠,竟是个和尚,心想:“看来是接头暗号!”却听那四人与郑灵齐声道:“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语音锵锵,传遍四野,静夜之中颇有些神秘意味。

几人说完,互相行礼。那商贾模样的人看着林皮道:“智慧使,这便是你说的那人吗?”郑灵道:“正是!”那乞丐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皮,道:“我看也没有什么稀奇,除了调戏娘儿外,未必有什么真本事!”那商贾点头道:“嗯,我看你这回多半是走眼了!”那和尚更是满口的不屑,道:“我看他连调戏娘儿的本事都未必有,智慧使岂是那么容易上手的!”他一说完,前面那两人哈哈大笑,齐声符合。

林皮看这几人仆一见面,便对自己评头论足,他却不在乎几人说的,反而觉得好笑,这几人笑声刚落,他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几人不知他为何笑,互相看了一眼,那商贾道:“你笑什么?”

林皮止住笑声,道:“我自然是笑你们了!”那商贾显是好说之人,抢着道:“我们有什么可笑的?”

林皮道:“好比你。看你是个商人,商人最主要的是什么?慧眼!眼光要高人一等,看出别人所看不出来的。可是你呢,跟他们两人完全一个看法,没有一点新意,你这商人做得真是失败!可笑的是你还不自知,跟在人家**后面吹风吃屁,你说可笑不可笑!”众人听他说的可笑,齐声大笑起来。郑灵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只那商贾,却面露思索。林皮这话完全是信口胡诌,他却觉得颇有道理。口中喃喃道:“有道理!不错!不错!”

林皮不理他,对那乞丐道:“你说你一个乞丐,像我这样多好,可是偏偏要在里面穿着个白背心,你不觉得妖里妖气吗?要不要我给你设计个紧身衣,再摆几个让郑姑娘给你擦点粉,你就可以上台表演人妖舞蹈了!保证比你当乞丐赚钱多!”林皮自见到这乞丐,一眼就看到他一身破衣里面,却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显得颇为扎眼,此时便借机打趣。那乞丐虽有些话听不懂,但大意却能明白,他内穿白衣,自有缘由,偏偏又有理说不出,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黑夜之中,众人虽看不见,但其窘态却是一览无遗。他见众人都是脸含笑意,终是忍无可忍,破口骂道:“操你姥姥!”

林皮得偿所愿,哪还在乎他骂,转过头去,对着那和尚道:“这位佛爷,你笑得这么开心,不知道这里面最可笑的就是你了!”那和尚平常就和两人不对付,见两人受窘,早就心花怒放。听林皮一说,摄于此前他的威势,没来由的吓了一跳,道:“洒家怎地?洒家杀人放火吃肉喝酒玩女人样样俱全,还怕你说吗?”

林皮暧昧的一笑,道:“你说的实属平常,若非如此,怎配叫和尚!”那和尚连连点头,喜道:“不错,有理!”林皮话锋一转,道:“所以我才笑你!”和尚奇道:“为何?”林皮道:“我笑你学艺不精,妄称和尚!”和尚这次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愣了片刻,道:“你说洒家学艺不精,好,那你就来跟洒家比试比试!”说着话退后两步,便要拉开架势。林皮不慌不忙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自夸做和尚的五要素,可也没有这条。你刚才说我连调戏娘儿的本事都没有,我想你这方面一定是出神入化,神鬼莫测了?”那和尚听说,顿时脸现得意之色,道:“那还用说,洒家曾经一晚上连御六……”林皮不待他说完,打断道:“吹牛!逛窑子上妓院那也叫本事!”和尚瞪大了眼睛道:“你怎知道!”林皮撇嘴道:“一看你就没品味,那自是要找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和尚挠着脑袋道:“倾什么倾什么?脱了衣服还不是都一样!”众人听得哈哈大笑。林皮道:“当然是不一样,否则还评什么四大美人!”和尚道:“算你说的有点道理,洒家我一向都是吹了灯,什么好的坏的!不过你说的倾什么倾什么的,上哪去找?洒家这就去上了她,让你看看洒家的本事!”

林皮嘿嘿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着,扭头看向身边的郑灵。众人顺着他目光向郑灵看去,见她面色平和,静静的站在那里,众人所说,似乎与她毫无关系。和尚吐了吐舌头,道:“你饶了洒家吧!你小子是活的不耐烦了,洒家宁可一辈子不要女人,也不敢要她!”林皮道:“难道你说郑姑娘不美么?”和尚摇头道:林皮笑道:“你不敢,我却敢!你服不服?”和尚道:“服,洒家服你了!你小子敢当着她面说出这话来,也算个人物!洒家以后年年烧纸钱祭奠你!洒家说到做到,绝不反悔!”林皮道:“说句话算什么?”忽然伸出右掌,在郑灵的腰臀处轻轻击了一下。

郑灵“啊”地一声娇呼,林皮这一下大出她意料之外。她本非常人,林皮和那和尚言语猥琐,她听在耳中,却毫不在意。这几人与自己向来互不服气,这一次为了大事凑在一起,却意见各不相同。她找林皮来,自是别有深意,偏偏那几人虽佩服她智谋高深,机变百出,却又心中不甘,横生枝节。她向来自负,即便是这几人,若非生死相搏,也未必能逼她使出百默金铃,偏偏林皮武功远不及自己,却一招之下,便迫自己出手,这人心智之高,可敬可怖。若能将他收归己用,大事便又成了几分。是以林皮与几人口舌相争,她便静观其变,一来要借林皮之口压压众人的锐气,二来他也想看看林皮怎么应付几人。口舌之力虽是小道,却可看出一人的智慧谋略。

却不料林皮说着说着,冷不丁的伸出禄山之爪,她虽是久惯战阵,却也大感吃不消,只觉林皮手掌在自己腰臀处拍了一下,顺手又揉了一把。待到醒悟时,对方已是大功告成,鸣金收兵。只觉得又气又羞,又有些好笑,见几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顿时红晕上脸,面现扭捏。

那和尚瞪着郑灵,深深地咽了口口水,道:“洒家服了!洒家拜你为师!智慧使,你说的洒家同意了!”另外几人也是连连点头。

郑灵不想事情急转直下,昨日她和几人说起林皮之事,几人都是极力反对,原本她也未抱多少希望,若今日不成,说不得便要将林皮立毙当场,免得多生事端。谁料林皮几句话,便就此解决,实是大出她意料之外,不由对林皮又看中了几分。想着,不由含怨带恨的横了林皮一眼。

只见那和尚忽然面色一沉,回过身去,冲着树林高声道:“带叛教逆徒!行坠魔**!”声音严厉肃杀,再不似刚才语气。

随着他话音一落,树林中慢慢走出几十人来,这些人缓缓走进,林皮见众人之中压着一人,那人双臂反绑,昂然走来。待得近了,林皮大吃一惊,被绑之人,正是日间那来去匆匆的姓葛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