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东厢
作者:燕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17

林皮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低头沉思。郑灵看那人离去之势,绝难追及,此时已走至林皮身边,看他模样,问道:“你在想什么?”

林皮抬头望向郑灵,见她衣衫整齐,气息均匀,全不似才与人动过手,笑道:“我在想,虽说我不是这时代……嘿嘿……的人,是否也该做个守法良民!”

郑灵显是一怔,随即不屑道:“守法良民?莫非你还以为这些和尚是什么好人么?”

林皮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佛家清静无为,与世无争,有什么不好?”

郑灵嘲讽道:“清静无为,与世无争,亏你说得出来!这法门寺方圆数十里,莫不是寺内的产业,便我们借宿的渭河村,也要年年向法门寺纳粮,你倒说说看,他清静无为在哪里?你说他与世无争,那我大唐数百年来的佛道之争,又是什么?况且何止我道家,佛法昌盛之时,他佛家又容得下谁了?”

林皮顿时哑口无言。郑灵说得这些,他如何知道,自己对佛教的理解,不过是从一些流行媒体上得知。听这郑灵的口气,显是颇不以为然,他事事好奇,不由提起兴趣来,想了想道:“我听刚才那人口气,好像是个道士,怎么他又那样说!”

郑灵颇有些不耐道:“迂腐之人,处处可见。你若真有心盗取佛骨,明日夜间此时,便来此处相会!”

林皮听她之意,似有离去之意,道:“你去哪里?”

郑灵道:“明日你自会知晓!”话音未落,人已杳杳。

林皮回到投宿之处时,天已微白。他轻轻翻墙而入,却听刘义苍老的声音道:“今天加点紧,能把那剩下的几分地也种完!”林皮吓了一跳,听声音是从正房中传来,知农家人生活简苦,天色虽早,却已起床了。若被人家看到自己蹿房跃瓦,可不好解释,忙快走几步,路过郑灵的窗外时,听了听,知她未回,轻轻打开自己的房门,推门而入,反手关上房门。却听身后东厢房中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林皮也未在意,躺在床上,心想左右无事,这些日子来难得睡场好觉,便接着再睡。只是这一夜的奇遇,如何能够睡得着。那郑灵女扮男装,又武功高强,说话也神神秘秘,不知是个什么来路,想她那名字多半也是假的。自己一时心动,想要去盗取佛骨,她却不以为怪,倒似有心相助。自己人生地不熟,有人相助自是好的,但恐怕却没有这么简单。后来那人武功比她不相上下,更不知是何许人也!

正想着,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只听刘义道:“呦,道长起得真早!”却听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道:“哪里,老丈才是辛苦!”刘义道:“道长这是要去哪里?老头子久居于此,或许能知道一些!呵呵,道长何不一起吃些早饭?”那男子声音道:“多谢老丈。某远道而来,自是要去法门寺瞻仰佛骨!”

自那男子一说话,林皮已是暗暗吃惊,只因那男子声音,正是适才在河边时那不之客的声音。想不到这人竟然也投宿在这农家。听他说要去法门寺,他脑筋转得极快,险些笑出声来。原来他听两人说话,那人分明是个老道,却口口声声说要去瞻仰佛骨。郑灵所说的佛道之争,他虽不甚了了,但这般一个道士,却巴巴去看人家佛家的圣物,真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了。

果然窗外沉默了片刻,只听刘义疑惑道:“这……道长一派仙风道骨,果然是非同凡响!”那年轻人却不再说话,接着听到开门声响,一人出门而去。林皮听那脚步声音,知道是刘义。那年轻人却还留在院中。还不及思索,却听那年轻人冲着林皮的房门道:“兄台何不与某同游?”

林皮呵呵一笑,起身推门而出,笑道:“好啊,我正愁没伴儿呢!”他回房虽不足一刻,此时再出来,天已大亮。那人相貌看得清楚,林皮心中暗赞道:“这人真是好相貌!”

却见这人身材极高,脑门宽广,颧骨高耸,浓眉细眼,虽有些清瘦,但骨架却是极大,长手长腿,委实生得清奇,道骨仙风中,却又流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霸气。看年纪不过二十几岁,气质却是沉稳之极。

那人也在打量林皮,见他虽一脸的胡须杂乱无章,披头散,衣衫破旧的不成样子,但双目炯炯有神,满面风尘中,却流露出一股满不在乎的粗犷之气。自己故意说话,他必已知晓自己的身份,神色中却看不出一点异常,这副模样,竟是说不出来的洒脱。

刚要说话,林皮抢着拱手道:“在下林皮!”说罢,笑嘻嘻的看着那人。他自知这人便是晚间那人,便想到:“这人跟踪我和郑灵,自是听说了我的名字,老子可不能吃这个亏!我就先制人,倒看看你怎么说!”是以抢着自报家门。

那人心中一动,心想:“这人心思可不像相貌一般粗鲁!”遂还礼道:“某姓杜名光庭字宾圣,还请兄台多多指教!”

“杜光庭?”林皮隐隐约约觉得这名字有些印象,却又丝毫想不起来,笑道:“这名字不错!呵呵,走吧!咱们边走边聊!”这人虽相貌堂堂,却不知来意,多半没有好事。他不欲累及旁人,说罢,便向大门走去。杜光庭随后跟来。

两人走至村外,看看左右无人,林皮转身道:“杜兄现身后为何又离开?”

杜光庭道:“郑姑娘武功高强,杜某说又说不通,打也未必能打过,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林皮心中一动,道:“杜兄可是认识郑姑娘?”

杜光庭道:“林兄何出此言?”

林皮笑道:“猜的!嘿嘿!”

杜光庭笑道:“林兄武功出自哪里?”

林皮道:“这个嘛,我不方便说,你倒是猜猜看?”

杜光庭道:“我观林兄武功,不似天下任何门派。勉强说来,倒与我上清派有些渊源。只是林兄大名,我却从未听说过,还请林兄指教!”

林皮道:“你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须知后世太极八卦与道家原本就是不可分割,杜光庭目光如炬,于林皮举手投足间已看了出来。林皮心中佩服,随口问道:“你觉得我武功怎么样?”

杜光庭却是一怔。他观林皮和郑灵交手,武功虽不及自己,但已足可列入一流高手的境界,想来定也是颇有身份之人,一身乞丐打扮,若非隐藏身份,便是碍于门规戒律。要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丐帮中人,便是贵为帮主,也都是此种打扮。却不料他竟然说出这番话来,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道:“林兄所习内功高深莫测,只是林兄多半修习时日尚浅,尚不能融会贯通。林兄出手,不拘常法,但临敌经验却嫌稚嫩,想来……”

林皮笑道:“想来一定不是什么连盗九九八十一户的独行大盗!”

杜光庭哈哈大笑,道:“林兄说笑了!林兄一脸正气,岂是那宵小之辈!”

林皮道:“杜兄难道精通相人之术?”

杜光庭道:“不敢,略知一二而已!”

林皮嘿嘿笑道:“杜兄既说我是好人,那为何又要阻止我去盗那佛骨?”

杜光庭闻言,暗自警惕:“这人显然是心思灵动之人,自己可不要被他以言语套住。”当下朗声道:“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道佛虽有争执,却不应流于末流。杜某身处道门,自当维护道门清誉!”这番话说得字字铿锵,全无回旋余地。

林皮笑道:“这么说杜兄就不会阻拦我了?因我本来就不是什么道门中人!”

杜光庭道:“这……”

林皮盗取佛骨之心已坚,又用话语将这难缠之人僵住,怎容他再多说,道:“杜兄昨晚以身示警,惊走郑灵,今日又现身说法,这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一来不是道门中人,二来盗佛骨也不是为了什么钱财和利益之争。三来若我真能偷到,我也必会将它返还。这四来嘛,说实在的,我也未必能够偷到!”

杜光庭奇道:“既如此,林兄所为何来?”

林皮微微皱眉,想了想,忽然笑道:“杜兄不是要去参观法门寺么?我倒要看看,一个道士怎么去游览佛家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