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严的时间比杜野想象中还要长，现在已经接近凌晨，随着温度的下降，雾气已经笼罩全城，这个露天停车场外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凭借远处街道微弱的光芒，才让人感到一丝的温暖。

“大哥，哪里人啊？”那个司机好像耐不住长时间的沉默，忍不住说道，哪怕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恐怖的少年。

杜野狠狠的瞪了司机一样：“地狱，听说过吗？”

司机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说道：“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绕到停车场的后面，从后门出去，只要不上大街就很难碰到警察。”

“现在去哪里，”杜野说道，“我可不想根你这种人在一起，还是给我老老实实的在车里面呆着。”

“大哥，是干什么的啊，是军人还是警察？”司机又问道，叫比自己年龄小那么多的人‘大哥’还是有些不习惯。

“记者，”杜野说道，“我是一名记者。”

“原来你是骗子。”那个司机笑出声来，“看来我们是同行了，我抢劫，你骗人，呵呵。”

“记者怎么骗人了？”杜野一下子就火起来，“老子从来没有写过一篇骗人的文章。”

“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一篇真实的报道。”

“即使压力再大，我也用自己的方法坚持了自我，相信我，我不是一个骗人的记者，揭露真相是我的天职。”杜野语气缓和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抢匪说这些没用的东西。

司机没有说话，眼神变得十分奇怪，静静的看着车前方的挡风玻璃，看着玻璃上面映出自己淡淡的影子。

“我们走吧。”司机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杜野闭上眼睛：“不去。”

“那可由不得你了。”司机从身后拿出手枪，对准了杜野，“我刚才趁你睡着，就偷偷得摸回来了。”

“好吧，”杜野说道，“你爱上哪就上哪，别再烦我了。”

司机打开车门，走下车，用枪指着杜野说道：“你也下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杜野现在心里很乱，也懒得动手，他说道，“不会是贼窝吧。”

“我们去旧德斯墨，那里没有戒严，没有警察，”司机微笑着，“那里是快乐的地下王国。”

地下王国？杜野稍微想了下，可能是那伙抢劫犯的地盘，就顺便把他们一网打尽，免得他们再害人。

“很有趣。”杜野走出出租车说道，“我们走吧。”

“看你一点都不紧张，恐怕你还天真的以为手枪里面没有子弹，”那个司机拉开和杜野的距离，示意杜野走前面，“我已经换了弹匣。”

走出停车场，绕过几个小街区，爬下下水道，大概走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那个旧德斯墨，其实就是城市的边缘，垃圾堆成小山和破旧的建筑，小山绵延到灯火的劲头，略带腐肉的臭味让杜野感到不适。

“这里生活了十万人，”那个司机说道，“这就是我的家，这也是这个狗屁国家的一部分。”

“那你为什么要抢劫？这里的不幸已经足够了。”杜野的眼神呆住了，借着不远处昏暗的灯光，杜野看见许多人就睡在垃圾堆上，大多数都是孩子。

“为了活下去，你肯定还不知道我们三等公民要缴纳百分之九十的税，没有违法收入，我们就肯定饿死。”司机把枪扔给杜野，“骗你的，里面没有子弹。”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杜野问道，同时一挥手，枪掉在地上。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从今天起我决定不为自己而活下去，而是为了这里所有的人。”他说道，“每次戒严之后，武装警察都会来这里清剿，上次清剿一共杀死了一千二百人，其中包括……算了，不说那么多。我带你来的目的就是，让你报道这一切，你说过，你不是一个骗子。”

“可是我没有摄像机……”

“我有，等会交给你，”司机握紧了拳头，“我们会把真相交付给你。”

“为什么不战斗，”杜野捡起扔在地上的枪，“死了那么多人，你们为什么不反抗，争取自己的权利？”

“政府会给我们权利？城市里面几乎没有知道我们的存在，”司机笑起来，“他们巴不得我们早早的死绝。”

“你们就认由他们剥削和屠戮？”

“不，”司机说道，“我从现在开始决定不再逃避，你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是不会倒下的人。”

杜野说道：“还有子弹没有，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战斗，不要小看我的实力。”

“可能这个地方拿起武器的人只有我一个，你就算再厉害也打不过几百武装警察，就算赶走了他们，哪又怎么样呢？”

“谢谢你相信我。”杜野说道，他的头又有点痛了。

司机苦笑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凭什么要把希望交付给你。”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杜野身上的时候杜野醒了过来，他就在这片垃圾堆上面睡了几个小时。“叔叔，”一个男孩走到杜野的面前，“你能换个地方吗？你压着好多废铁。”

杜野抱着那个司机给的摄像机站起来，跑到个没有人的地方，把镜头对准那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开始了自己的记录。三十分钟后，远处传来稀疏的枪声，人们听到枪声都扔掉自己手上的活，开始逃窜。

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杜野见到了那些警察，手里面拿着自动步枪，戴着防毒面具，见人就射击。

一座垃圾山的背面突然传来女人的哭喊和婴儿的叫声，杜野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嗒嗒嗒嗒。’枪声响起，两个声音都消失了。

“反正我是忍不下去了，逆来顺受不是我的主张。”杜野把用石头摄像机固定在一个较高的位置，准备出去抢把枪，痛快的打一场。

突然头痛加剧，剧烈的疼痛让杜野渐渐死去了知觉，这个毛病还真要命，杜野在失去最后的意识前恨恨的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野醒了过来，自己躺在下水道的一个维修台上，身旁放着一卷录像带，台子上面全是已经凝固很久的血迹，那血迹不是自己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杜野环顾四周，他在身后潮湿的墙上发现用血写下的一些字。

他们这次竟然想把我们杀光，我要复仇，录像带……

后面还些字，可以血迹变的模糊起来，完全看不清楚。

杜野捡起录像带，上面的血迹早就凝固为黑色，杜野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发誓，全世界都会看到录像带的内容。”杜野说道，“要不是有那些无私牺牲的人们，这个世界真的没救了。”

这句话和陈歌十几年前说过的话极其类似，当是又有很大的不同，不知是他们是对自己还是对无辜死难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