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锁五龙上
作者:初照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658

杨浩运功调息完毕,抬头只见天窗口射进一线月色,一阵隐隐喧嚣自外传入。

“儒信啊,似乎大龙头的群英会已经开始了!”杨浩喟叹一声,隔壁的王儒信整个身子蜷缩在暗处,淡淡的道:“皇上都不在,算什么群英会?

杨浩微微一笑:“算了,一个将死之人,我跟他争什么?”

王儒信道:“皇上吉人天相,必会逢凶化吉,何出此言?”

杨浩哈哈大笑出来:“你这个死穷酸,死在眼前仍是笨得可以,我何尝说过死得是我?”

“什么?”王儒信语气震惊:“皇上不是说自己,难道是说……”

“翟让!”杨浩冷冷的给出答案。

※※※

一拨黑衣蒙面的人马悄悄欺近荥阳大牢外围,伏在五十步外的草丛里,只见前方一队百余人的士卒,持枪披甲,戒备森严。

为首蒙面人向旁边一人靠近,低声问道:“老谋,你行不行?”那人亦是黑衣蒙面的打扮,不过身后却背着一个硕大的圆如锅盖般的东西,用整幅黑布蒙的严严实实,不知是什么东西,听到为首蒙面人的问话,被唤做老谋的闷声答道:“没问题,古籍记载:随候珠遇光放光,烛照通幽,相传天上仙城都是用此物装饰,是故白日行空,如同遍体生针,凡人无法直视!”

蒙面首领点了点头,不再追问,捡起一块石子,甩手向前扔去,啪的一声,打在一名守卫的头盔上,众守卫立时被惊动,回首看去,只见一名黑衣人正转身逃跑,连忙大叫:“有人劫狱!”一涌而上的追了过去。

堪堪追到草丛边上,那里面竟呼的一声竖起个巨大圆形怪物,把众人吓得一楞,一幅黑布已被扯下,又听啪啪两声,左右燃起两只火把,同时伸了过来,霎时间五色光明大放,所有当前的守卫全部惨叫闭眼,乱成一团。

数十名黑衣蒙面人立即从草丛中跃起,背对着那大放光明的怪物,钢刀此起彼落,砍瓜切菜般,向那群不能视物的守卫砍去……

※※※

龙头府大厅之上,气氛正是热闹,大家各自饮酒作乐,高声谈笑,不过却均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偷偷摸摸的转动视线,去看那仍然孤零零跪在地上的蒲山公李密。

翟让一言不发,谁也不好相劝。单雄信与徐世绩是生死之交,受了沈落雁之托,本想从中转还一下,不过看到翟让此际那阴柔莫测的神情,心里竟莫名其妙的打了突,不敢开口,只好坐下闷闷喝酒,心道:“都是自家兄弟,偏偏搞成这样,都怪那个秦王浩!”

裴仁基与罗士信、程咬金也坐了一席,不声不响的喝酒吃菜,程咬金忽然冷笑一声:“好威风煞气,也不想是谁帮他打下的江山,一个关进牢里,一个跪在地上,他倒坐得高高的四平八稳,好不自在!”

罗士信也闷哼一声道:“这种人,降他作甚!”

裴仁基慢理斯条的捡了筷子菜,道:“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吧!”

另外一边宋玉致正向宋鲁道:“鲁叔,翟让此人根本不是王霸之才,只看他如此折辱蒲山公,便知其心不正!”

宋鲁低声道:“李密与翟让恩怨甚多,我们是外人不好插嘴,先看看再说!”

宋玉致又东张西望了一下,道:“鲁叔,李密已经到了,秦王浩怎么还不见人影,难道他比翟让的架子还大?”

宋鲁微微皱眉:“不错,到现在都没见着殿下,难道他不在荥阳!”

正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一个沉雄的声音忽然打破沉默:“听闻当今秦王殿下现在翟公身侧,我家夏王素闻殿下之名,特嘱某代为致意,为何还不见龙头请他出来!”

只见刘黑闼从席间长身站起,整个大厅顿时静可闻针。

※※※

“儒信,知道三国时曹操伐袁绍的故事吗?”

牢房内,杨浩兴致颇高,竟然讲起故事来了,王儒信应道:“曹袁之战的故事太多,不知皇上是指哪一桩?”

杨浩道:“郭嘉遗计定公孙,这个听过吗!”

“自然听过!”王儒信道:“曹操战胜袁绍,袁绍的两个儿子袁熙、袁尚逃到辽东公孙康处,曹操本想起兵追剿,想起已去世的郭嘉留有一计……”说到这里,似是力气不济,缓了一下才续道:“郭嘉说公孙与二袁互有心病,急之则使其并力,缓之则自相残杀,果然曹操依计按兵不动,公孙康火并二袁,献上首级,自动归附,兵不血刃就平了辽东。这即三十六计所谓隔岸观火!”

杨浩轻轻一笑:“正是如此,李密自解兵权,杀祖君彦,向翟让屈膝求饶,无非是想借刀杀我,如今我自投罗网,对他们两个都没了威胁,以翟让的刚愎自骄,加上以前被李密迫得那么惨,焉能再容得下这颗眼中钉!”

王儒信发出吸气之声:“皇上的意思,翟公今晚要杀李密!”

杨浩喃喃道:“虎牢大胜,四方归心,宿敌屈膝,还有比这更适合杀人立威的机会吗?翟让的霸王枪心法,韧性最长,他忍了那么久,今夜再不发作,我怕他忍成内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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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让站起身来,抬手示意刘黑闼且坐,然后才向众人道:“各位想必都对秦王浩很感兴趣,此人身怀杨公宝藏,为人又文才武略,确是不可多得的一名人才,老夫亦有爱才之心,所以授予其荥阳军权,进攻虎牢一事,也全权任其调配,更许诺以亲生小女许配,助他登基为帝……”

话没说完,底下已乱成一片,翟让竟会有这种想法,实在太出人意外,一人忍不住道:“大龙头,那秦王浩可是昏君杨广的侄儿,你竟然这样信他!”此语颇得很多人心思,纷纷出言附合。

宋玉致悄声道:“鲁叔,翟让这是什么意思?”

宋鲁拂须道:“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如果秦王殿下真的当了皇帝,大兄一定会更感兴趣!”

另一边程咬金暗骂一声:“不要脸!”又道:“待老子拆穿他!”刚要起身,却被裴仁基和罗士信双双拉住,硬拽了回座。

翟让将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步下大位,边走边道:“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虽然他是杨广的侄儿,但只要不与昏君同流合污,心怀正义,亦不失为我辈中人!”

这话当即又得许多人点头称是,翟让缓缓步过李密身侧,看也没看他一眼,李密仍然保持跪姿,一动不动。

“但是……”翟让忽然话锋一转,惹得众人同时止声,只听翟让道:“但是据老夫细细观察,才发现此人竟是暗藏阴险,他竟勾结我龙头府的司马王儒信,挑拨我瓦岗内斗,然后从中乘机夺权,拿去向杨广邀功!”

此言一出,满座顿时轰然大哗,宋鲁眉头一皱,正要站起身来,对面刘黑闼已抢先起身,拱手道:“大龙头,据我所知,似乎秦王殿下因为被杨广追杀,才被迫逃离江都,怎会又成了杨广的奸细,王儒信王司马更是龙头驾前的老臣,又怎会同流合污?不如龙头请他们二人出来,当面自辩一番,以释我等之疑!”

在座聪明人也是不少,立时被刘黑闼的话勾动疑心,秦王浩于虎牢关下,八百飞骑破李密三万大军,此事人竟皆知,如今一位主角负弓请罪,另一位主角却摇身一变成了杨广的奸细,个中因由,着实让人费解。

单雄信挺身而出道:“秦王浩与王儒信勾结作乱,证据确凿,已经被拿入狱中,只等大家联盟议成,便拿他二人的人头祭旗!”

“单头领太莽撞了吧!”宋鲁也忍不住站了出来:“老夫与秦王殿下也颇有交情,当日大江之上亲眼目睹宇文化及追杀他,绝不信他是杨广的奸细,你请殿下出来,我来问他!”

宋鲁与刘黑闼这两人,分别代表当今一南一北两大势力,二人先后开口质疑,其份量连单雄信都有些掂量不得,只好拿眼去看翟让。

“鲁老兄,刘将军!”翟让不慌不忙的向两人各一拱手:“二位所言不差,此事确有疑窦,大可从长计议,今日在此,老夫先要清理一位瓦岗叛徒,请大家作个见证!”

又是一言满堂惊,所有目光都纷纷投向跪在当中的李密,李密的身子也微不可觉的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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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让此人大法曹出身,娴熟刑狱,口才了得……”杨浩轻轻笑道:“他要定人入罪,只需要旁敲侧击,挑起群议,介时随意推挪,无中生有,都能让你人头落地,哪还需要什么证据,李密自己送上门来,更是天大的好机会!”

王儒信咳了几声,道:“殿下说得不错,翟公昔年起事之初,确实舌辩过人,只是后来武功越练越高,话就越说越少,反而让人觉得他只是一个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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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自领蒲山公营以来,嚣张跋扈,威福自用,为谋龙头之位,遣其军师祖君彦勾结突厥,以小女为质,暗算老夫,其事不成,又乘老夫受伤,亲自率人夜袭我龙头府,若非王儒信舍命相救,老夫几已不在人世,匹夫,老夫哪里薄待于你,你要如此逼人之甚!”

翟让指着李密鼻子破口大骂,厅上从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要知杀主夺位在哪里都是大忌,此罪名如果确凿,李密非当场自尽不可。

单雄信大急,想不到翟让竟突然来这一手,连忙抢上前道:“大哥,我们不是都查清楚了,是秦王浩勾结王儒信祖君彦谋害大哥,根本与密公无关吗?密公连祖君彦的人头都送来了!”

翟让冷笑一声:“老夫被人偷袭,岂会连是谁出手都分不清,你说是秦王浩主使,又有何证据?是有他们亲笔画押的书证,还是有参与其间的人证?祖君彦是李密心腹,如今更被他亲手所杀,除了杀人灭口,又作何解释?”

在座众人顿时又哗然起来,宋鲁扬声道:“龙头说的不错,秦王殿下根本与祖君彦风马牛不相及,怎会扯到一起,若说是李密杀人灭口,倒还可信!”

刘黑闼亦道:“我也不信,能以八百精骑横冲三万大军,哪个奸细有这般胆量,龙头也说了,王司马曾舍命相救,这两人都是好汉子,怎跟祖君彦相提并论!”

一时间群议纷纷,都谈论着杀人灭口四字。

只听翟让又道:“天下皆知,秦王浩是你命中克星,虎牢关一战,你又兵力大损,唯恐老夫揭发你的真面目,地位不保,于是先下手为强,蛊惑雄信等人,在老夫这里挑拨离间,陷害秦王浩下狱,你好重新坐大,好狠毒的计谋,今日若不是刘将军和鲁老兄提醒,险些又中了你的奸计!”

这番话顺理成章推导而出,又加上刘黑闼与宋鲁的态度,更是份量十足,在座的原有七分相信,如今都已变成十分,看向李密的眼光也全都大变。

单雄信急得脸都黑了,急忙扭头向另外三位头领求援,那三人相视一眼,却均觉无话可说,都被翟让说成受蛊惑了,谁还敢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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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低声一叹:“如果我没料错,翟让必定为我平反,以此来做实李密之罪,要知道现在我们两人罪名都是虚的,单独拿出来,都不成事,唯有互相引证,反而实得不能再实,到时候李密身死,我又全无根基,对付起来,一杯毒药足矣!”

支持一个,打倒一个,挑动群众斗群众,对于这种手法,受过党多年教育的杨浩可谓太熟悉了。

王儒信道:“这么说,李密这回才真是自投罗网,死定了!”

“那也未必!”杨浩摇了摇头道:“翟让与李密,说起政治能力,还是差不多,但论起阴谋手腕,李密还是技高一筹,他既然敢来,一定有万全之策,何况,沈落雁先前跟我说过一句话!”

王儒信问道:“什么话?”

“翟让要联合诸路义军,当大盟主!”杨浩冷冷的道:“现在形势对他有利,如果让翟让成功,李密再无翻身之日,如果换作是我,宁可拚死一搏,也不终生苟延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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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从一开始安静到现在的李密终于开口,缓缓解下身背之弓,黯然道:“密受龙头大恩,尚未报答,如今遭奸人陷害,无法自辩,除死而已,此乃我家传重宝,名曰定天弓,密再无法持之效力龙头驾前,就当是密最后一点心意,望龙头念在往日兄弟之情,收下此物,李密也去得安心了!”

众人听他此话,已露出自尽之意,言词切切,又以家传宝弓相赠,不禁都生出几分感叹,单雄信眼见事亦至此,也无能为力,怅然一叹,转向翟让道:“龙头,你就收下,让密公安心去吧!”郝孝德三人也都露出不忍之色,黯然摇头叹息。

翟让心中微凛,只见李密双手持弓,似乎要自己亲自上前去接过,李密受伤之事他也知道,但却没把握,此人如果乘机拚命,自己是否能躲得过,正沉吟间,身后蔡建德连忙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护在翟让身边。

翟让暗暗点头,建德功夫不弱,有他在旁,倒也不惧李密发难,于是带着蔡建德走上前,伸手去接来弓,全身功力已暗暗凝聚,一双眼更紧盯着李密,随时作好但有异动,便及时反应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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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受伤未愈,有四大头领在,正面攻击绝无胜算!”杨浩断然道。

王儒信接口道:“众目睦睦之下,他还有什么办法?”

“内奸!”杨浩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油然闪过一个人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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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让一手握住弓身,只见李密缓缓松手,全无异状,心中越发提防,正要往回拿时,李密忽然一瞠目,翟让大吃一惊,单掌蓄力便要劈出。

嚓的一声,一道刀光闪过,血光爆现场报道,一颗人头骨碌碌的滚落在地。

刹时间在座众人全部愕然起身,只见大厅中间,李密完好无缺的跪着,翟让一手握弓,仍然站立在他面前,然而一颗血嘟嘟的颈子上早已不见了人头。

身后,蔡建德一手提着血淋淋的钢刀,正露出一脸狰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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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虎牢来时,已经预防万一,着秦叔宝高占道率两万人马,随后接应,只待城中有变,就会杀进来救我,尤其是任俊这小子,原本就是城门队长,由他骗开城门轻而易举,李密和翟让怎么也想不到,我会乘此时机,发虎牢兵攻打荥阳……儒信,儒信……”

杨浩说得正起劲,却听不见王儒信接口,诧异的出声呼唤,只见对方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杨浩脸色顿变。

(PS:再有一章,荥阳就告一段落,杨浩又要展开旅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