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珍睁得大大的双眼在忆净和灵梵的脸上不断来回，待忆净怒火中带了三分杀气地飞到身前，她方才难以置信地说道：“他——他是灵梵……师叔祖？！”

突然，灵梵悬浮的身体竟无力坠下。忆净飞身扑前，扬起大袖摔开惟珍，双手抱起灵梵，一面渡气过体，一面骂道：“看你干的好事！”

忆净下手不轻，惟珍顿时被打下水中，狼狈不已。惟珍情急之下竟忘了掐诀跳起，而是双手双脚胡乱挥舞，打起大片水花。好半晌后，惟珍方才醒悟，双手划到胸前，十指交飞，放出其不多的灵气，跳到水面。可这一番折腾，已是浑身湿透，头发连带衣裙都狠狠地贴在身上。惟珍一时气急，竟放声大哭。

忆净感觉到灵梵伤得不轻，急须大量灵气，只能盘膝悬浮，将其托于身前，输入灵气。可他蓦地看到惟珍哭了，一时间百感交集，却又说不出话来。

惟珍见忆净不理自己，二十年来的积郁霎时间爆发出来，哭着大喊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忆净以为她的刁蛮脾气又开始发作，无名火顿时升起，厉声喊道：“你竟还不知错，畜生！”

惟珍哭红的双眼狠狠瞪着忆净，厉声喊道：“自从我遇见你之后，你可曾对我说过一句好话，我是你女儿，的女儿！”

忆净蓦地回想起二十年来发生的事情，心中直若榨出泪来。忆净手上灵气突然不稳，灵梵再度涌出一口紫金鲜血，情状恐怖，忆净不得不震慑心神，强行逼稳灵气。

惟珍接着哭喊道：“妈妈嫁了富豪就不理我了，那个臭老头更是恨我入骨！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样过的？你知道山下那家人怎么叫我？‘拖油瓶’，‘折本货’！我妈从不关心我，那个死老头只知道用银子打发我！尤其是妈和老头生下的那个便宜弟弟，你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十岁出头就想强奸我！但没人相信，无论我哭着喊过多少遍都没人相信！没人理我，没人在乎我，我比妓院里的贱货还要下贱！你知道吗！”

随着惟珍的哭诉，忆净心中怒气飞速平复，而脸上渐渐地挂上了两行热泪。是的，是的，是我对不起她！若不是我二十一年前一念之差，她就不会如此凄苦，若我早点接她上山，她就不用处处受人欺负。忆净哽咽地说道：“对不起，是爸对不起你……”

惟珍抢着大声喊道：“别以为你补偿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嫌弃我，整个山头所有人都讨厌我！我明白，因为我影响了你的道心，你修为难有寸进，可你以为我想的吗？我讨厌你，讨厌那个贱女人，讨厌这大唐天下！我不想生在这世上，不想做你女儿，可我没有选择！便是我死了，墓碑上还是得写着‘殷晓彤之墓’！你知道吗！”

忆净愧疚欲死，想起当年化名“殷祺”下山，做梦般地成了亲，后来还有了女儿“晓彤”，当年一份无意间的爱导致了如今的恨，何必呢？忆净丧气欲死的说道：“你母亲为了荣华富豪不愿随我上山，这些年来苦了你……”

惟珍双手掩耳，急声呼喊道：“我不听，我不听，”随即纵身后跃，如飞燕掠水一般踏波远去，一路上大声嘶声哭喊道：“啊，你们都是坏人，全都该死——全都该死，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忆净极想追去，可双手捧着走火入魔的灵梵，委实脱不开身，想到女儿应该解不开玄阳结界下山，一时间应该还不致于寻短见，便再度强行压下浮躁的心神，渡气过体。只是无奈之下听着惟珍的哭喊渐渐远去，渐渐消失于繁枝茂叶之外，忆净心头还是浮起一阵阵的酸苦。

半个时辰后，灵梵煞白的脸色有了三分血色，还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忆净立即扬袖荡出一股罡气，将两人升起，越过树梢，飘到半空。忆净随即疯狂地鼓动灵气，抱着灵梵，全速冲向山门。

空玄阁。

玄阳主殿后山的一片松林中建着一座朴素的两层小楼，小楼上缠满了翠绿的藤萝，小楼周围生满了白色的野花。奇怪的是，楼外的花过于绵密，竟没有留出路径的位置，可见来此小楼的人一般都不走路。

此时，二楼里传出了罕有的语声：

“师父，师弟的伤要紧吗？”

“嗯，你便是将他的伤势稳住了，此刻也悬的很呀。”

“那该如何是好？”

“气息已衰，灵气乱窜，只能用《悟真篇》了。”

“可那是掌门的象征……”

“空云居的传人怎么就不能做掌门了？祖上根本没有明文规定，这不过是多年来的习惯而已。上几代做不了掌门，不代表他就不行。好了，你出去吧。”

说话的正是玄阳掌门云志和忆净。

随即，忆净飞出空玄阁，满山地找女儿。

一片祥和的白雾自空玄阁传出，缓缓地裹住了整个小楼。雾气不息地流动，仿佛一个旋转的大帽子似的套在小楼外。

松林里几只快乐飞翔的小鸟突然感觉到异样，仿佛那被白雾笼罩的小楼消失了一般。

此时，楼内响起了一句句语声：“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只贪利禄求荣显，不顾形容暗瘁枯。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先把乾坤为鼎器，次将乌兔药来烹。既驱二物归黄道，争得金丹不解生？内药还同外药，内通外须通。丹头和合类相同，温养两般作用。内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外炉增减要勤功，绝妙无过真种……”

几只快乐的小鸟听不到楼内的语声，更不知道玄阳山上少了个女孩，依旧开怀歌唱，继续振翅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