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狮虎山写生时，总不免想起吉卜林在他的名著《丛林谈》中的一段描写：“……虎魔王象个幽灵似的在丛林里悄悄穿行，却被目光敏锐的孔雀发现了。它飞向高处，咯，咯地发出一阵响亮警告声，马上引起树丛上群猴的警觉。猢狲们纷纷爬上树梢，大猴乱啼，小猴惊叫，乱成一团。树底下各种鹿和羚羊也得到警报，撅起尾巴逃命。看来，林中大小禽兽早已形成一条统一的防线，目标一致对付虎魔王。大家既怕它，恨它，又莫奈何它，只好互相通气，一见它来，就相携逃命……”

而在这里，动物们划地为牢，各自安于其位，生物链被一道道铁栏割断。鸟们、小动物们没有了生存的威胁。这环境对于虎，也实在太好了！

我不愿意把虎画成惹人喜爱的猫，或者仅是一张吓人的虎皮。但是，古往今来，中国画虎的人那么多，有几人能见到大自然中丝毫没有泯灭、抑制天性的虎呢？

我画着，什么地方，有虎低沉、不安的吼叫声。

在吼叫的虎！？我顺着笼子寻找。在最边上的笼子里，我发现了它。它正从虎笼的一角跑到另一角。我走过去，它奔了过来，用呲起四枚犬牙的示威迎接我。

象是一只孟加拉虎！我来劲了。以前来时，从来没见到它，可能是新运到的。我跳过粗大的铁栏杆，靠近铁笼。嘴里一面发出“呋呋”的声音，以它能听懂得语音表示我的友好，一面仔细观察它的斑纹、毛色。我特别想看清楚它的尾巴。

它焦躁地在小小的虎舍里来回颠跑，几步就碰到墙壁，又猛然翻身掀回来。鲜艳的斑纹、皮毛下滚动着的有力肌腱在我脸前一晃、一闪，它喷出的气和掀起的风，挑起一种迫近时才能体会的恐惧的兴奋。这只虎似乎比旁边笼子里东北虎的毛色要深，比那边的华南虎浅，毛又短又亮，斑纹细长而清晰，我再凑近，紧扒着虎舍笼前齐腰高的水泥台。当它回身一甩时，我看清了，是有一条孟加拉虎特有的、明显的细尾巴！

突然，虎吼着猛地扑来，巨大的头颅、闪着冷光的眼，多皱、潮湿的虎鼻、血红的口、尖利的牙一齐压下来！就要面对面贴上了，它的吐沫已经喷到我的手上、脸上，密密的铁丝网把它弹了回去。

我大大的吃了一惊。随即劲头十足。站在这只孟加拉虎前，迅速地画了一张又一张……

今天我非常满意，因为我见着了一种“天性”，谁知，过几天，这种“真性”还能在这世界上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