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里斯坚固的营地向来都是比蒙兽人的噩梦，遍地抛洒的铁蒺藜、营地门口的拒马、环绕营地的壕沟，甚至连人类的普通法师，这些都可以不被比蒙勇士放在眼里，但架在高台上的四具巨型床弩，却是比蒙的噩梦。这种恐怖的机器以比蒙吃一只羊的时间间隔发射一次，每一次都是铺天盖地的破甲长箭，这种如蝗虫一般的小东西却连最结实的魔象皮都能穿透。

除此以外，塞里斯人还有一种发射单只长矛的大弩，号称弩炮，射程超远而威力惊人，专门用于在战场上狙杀对方重要人物。这种弩炮并不完全是塞里斯的作品，它的很大一部分设计来自欧尼古代的罗曼尼亚帝国，但最终却是在塞里斯人手里的时候成为了一项战略级武器。

总之，对任何军队而言，进攻防备森严的塞里斯营地都意味着啃上了一个大刺猬。大陆各国有名的军事家对塞里斯人的营地进行过了解之后都认为，想要攻克塞里斯军营，一个偷袭，二是围困，之外的做法都得以血肉来填。但比蒙兽人显然还没有更有效的办法。

暴晒了一天的太阳终于渐渐落山，失去了威力的日光看起来简直有些温和了。在万道霞光的映照下，尸体累累的战场远远看上去完全没有了血腥和残忍，显得悲壮而忧伤。那些或躺或立的尸体似乎也融入到荒原大地上，变成一尊尊永恒的石像。

开完军事会议的李云若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地里，而是坐在营地前面的栅栏上，心不在焉地玩弄着从背上拔下来的小刀。仔细看这把短短的刀，造型奇特古怪，铁料材质上等，刀柄精雕细琢，充满艺术韵味，这应该不是出自比蒙兽人的作品。

“阁下，军事会议上怎么说？”赵瑞走到了李云若身边，凝望着前面的战场，一队身着醒目白色制服的收尸队已经出了辕门，准备把战死的战友遗体带回营地火化。塞里斯的风俗当中，有勇士的遗体神圣的说法，他们的遗体必须由凯旋的战友带回家乡，因此这种收殓战友遗体的工作是不能让奴隶或者战俘来干的。

“边境军在昨天下午的时候向塞里斯求援，按照估计，塞里斯骑士团将于明日下午或者傍晚的时候到达。”

“那么这场会战应该在明日到后日的时候结束了。”赵瑞想了想，道，“按照军事学上的标准，双方的兵力投入都达到了一万以上，应该可以叫做会战了吧？”

李云若被逗得嘿嘿一笑，“中队长，你的思维真是奇特，这时候居然在想语法问题……”

“我们参加的第一场战争就是一次会战，这不是比被王国调去西部边境参加某次剿灭山贼的行动，或者一次几百人的小冲突要好得多吗？”

“也是。”李云若耸耸肩，“不过最艰苦的战斗将在明天……”

“为什么？”赵瑞挑了挑眉毛。今天主战线的战斗中规中矩，再加上特别派遣旅队的突然一击，比蒙兽人损失了大约三千名战士，也就是说，开战四天，大约有四成多的比蒙战士已经死亡。只要明天坚守不出，那么等到塞里斯骑士团到来，一切就成定局了。

“你今天不是从比蒙当中捉到一个狐人嘛，实在是大功一件……”

赵瑞毫不在意地点点头，道，“难道那个狐人说了什么大消息？”

“不错，我让林凌把他交给了指挥官，经过突击审讯，从那个狐人口里得到了一条重要消息，比蒙还隐藏着一支大约三千人的狼人骑兵。”

“真的吗？”赵瑞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又摇头道，“比蒙生产落后，无法供养大量的族人，因此不得不以百十来人的小部落形态活动，综观历史，每一次比蒙的大规模入侵，实际上都是呈现一种梯次攻击的态势，每次的人数都不超过万人。并不是比蒙不愿意联合，而是联合起来的比蒙完全无法自给自足。五十年前，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比蒙入侵，由比蒙称为天才的狐族人红狐黑月指挥，号称有战士八万，但实际上却是在长达六个月的时间里，分五次投入的兵力，也因此被塞里斯各个击破。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比蒙能一次集结万人以上的兵力了……”

“狐人一向多智而狡诈，很难相信，但军事上有许多胜利就来自奇迹，陈中将似乎是相信了，明日我们只能死守，绝对不会出战了。你也知道，四天的战争让我们损失了四千五百名阿尔扎特步兵以及两千名边境骑兵，还要加上今天我们特遣队的四百多人，这些损失让中将很为难。”

塞里斯的将军阶级分为四等，即辅国少将军（简称少将）、奉国中将军（简称中将）、镇国上将军以及大将军。一般而言，大将军并不常设，想做大将军只有极大的战功才能晋升，林凌的父亲林以平就是。而塞里斯编制内的将军阶级只有十人，只有这十人当中有人退役了，才能再次选拔，普通的塞里斯军官的一般服役年限为十八年，大多数四十岁出头的上校军官如果没有晋升的希望，就会选择退役。

老将陈起却是个例外，一般军官平均在三十六岁，少校或者中校阶级时就会选择退役，然后回家成为普通的公士，经营作坊、土地、商业什么的，这也是一直缺乏劳动力的塞里斯的需要。

而陈起却在三十九岁的时候才成为上校旗队长，在这个阶级上他又足足干了十年，在四十九岁的时候成为少将，期间虽无特别的战功，但还是兢兢业业，谨慎严密，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在一直努力将军官年龄保持在三十多岁的塞里斯，这已经是很特殊的例子。

今年是陈起的退役年，塞里斯高层看在他一生苦劳的份上，将他调任边境军要塞防御指挥官，在阶级上也晋升一级，让他以自己希望的方式退役，以酬谢这个将一生都贡献给了塞里斯军队的老将，但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他遭遇到了自己的战争。

“你说中将阁下是怎么想的？”李云若手里把玩着小刀，对赵瑞道。

“揣摩自己的指挥官并不是什么好事，阁下。”赵瑞皱眉道。

“这不是揣摩指挥官，这是在对明日的出战形式做预测……”李云若摇头大笑。

“我明白了。”赵瑞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半响才道，“当初比蒙的数量被严重低估，中将阁下肯定是想以一场完美的作战来为自己的军事生涯画上句号，但当比蒙兽人逐次添兵的时候，他肯定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因为这是他输不起的战争……”

“不错，”李云若接着道，“被俘虏的这个狐人只是一个次一等的角色，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来看，比蒙兽人那边还有一个狐人正军师，据说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他的几次添兵战术实际上相当有效果，但却遇上了塞里斯有史以来最谨慎的统帅，真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只能干着急啊。”

赵瑞呵呵笑起来，“塞里斯和比蒙相互之间从来都是盲战，不到开战，相互之间对对方都是完全没有了解，不过也因为如此，我们这次的运气不错……”

“并不是运气，”李云若摇头道，“我们背后是整个塞里斯，从战略角度讲，比蒙哪怕全歼了阿尔扎特装甲步兵军，他们仍然是什么也得不到，奴隶连抚恤都没有，失去了第一装甲步兵军，塞里斯甚至连财政上的压力都没有，我不相信比蒙兽人可以攻下波那斯要塞。”

“不过，明天我们的将军阁下恐怕要全面防守了……”赵瑞冷了一会儿，道。

“七千人的伤亡，占到了整个军队的四分之一，这足以让有些畏缩的老将心痛啊……”李云若点点头。

营地里，身材高大，相貌奇异的真金和勃烈穿着特大号的塞里斯军服走来走去，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李云若哈哈一笑，对真金招了招手。

“真金大武士，在营地里有人对你们抱有敌意吗？”

“没有，虽然有不少人围着我们看，但我感觉大家除了一些好奇，似乎没有特别的意思。”真金摇了摇他那比常人大一倍的脑袋。

“那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人类有很多事情我们还无法理解……”

李云如望了望正在落山的夕阳，道，“因为你们比蒙是有尊严和荣誉的一群战士，你们坚持自己的骄傲，从不对手无寸铁的人出手……”

说到这里，李云若突然想起了历史书里读到的那些第八王朝的旧事，无数凶残的鞑靼骑兵对着没有武器的百姓大肆屠杀，造成了三分之二的帝国臣民死亡。鞑靼人习惯于毫无尊严地臣服强者，然后再到手无寸铁的弱者身上寻找“武勇”和“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