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灵门寺(十六)
作者:lhf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38

韩无垢早料到万毒门见己方约期不至,已然生疑,但眼下宗主未至,绝不能草率行事,一时彷徨无计,负手来回踱着步子。走几步,便抬头看看天空,叹一口气。其余十个人,二十只眼睛,一起瞪视着他。见他步子越踱越快,叹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面色沉重,双眉紧锁。只因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下的每一个决断,都能够决定此间千余名魅魑宗弟子的命运,稍有应对不慎,只怕众弟子性命难保,攻打灵门寺的计划泡汤。他素来审事周详、冷静果断,是魅魑宗中重要的“军师型”人物,鬼圣也对他十分倚重,所以命他先行安排布置进攻灵门寺的准备工作。但现在要他下这么重要的一个决定,到底是先行退却,静待宗主命令,延误战机,还是向万毒门解释宗主未至,要对方稍待。可是要是对方知道己方重要人物未到,难保不会忽起歹意,瘁然发起进攻。要是暂时引领大股人马退却,又怕被灵门寺发觉,随后追击。进不能进,退又不能退,真是让人难以决断。

这时魔眼书生忽然抬起头,目光炯炯,缓缓道:“要是我猜得不错,宗主不能如期前来的原因,也许只有……”

韩无垢急道:“只有什么?”

忽听齐霖叫道:“你们快看,那不是大师兄吗?”

林玉郎和韩无垢一起止住语声,朝西南方望去,果然看见一条魁伟的人影,出现在天际。那人影咋一看似乎还离他们甚远,但齐霖叫出声不久,那人影已经近在十丈只外,再过一会,如同一叶坠地,来人魁伟高大的身形穿入林中,飘然落在众人面前。只见他一身蓝袍,站在地上,比所有人都要至少高出一个头,虬髯满面,目光如电,甚是威猛。

韩无垢等见了此人,一起跪下行礼,齐声道:“恭迎大师兄!”

这蓝衣人正是当今魅魑宗十三魔将之首,“蓝魅”万野王。只见万野王神色大异,不若平常那般坦然自若,一落下就急忙道:“宗里发生重大变故。传宗主号令,攻打灵门寺一事立刻取笑。二弟,你带领众师弟立刻火速前往鬼谷支援宗主,七弟留下挑选宗里精锐弟子,作第二拨援军稍后出发。我带领剩余大队人马,随后就到。万毒门那边自有我来应付。你们不要再耽搁,立刻起程!”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相顾愕然,纷纷站起,韩无垢拱手道:“大哥,宗里出了什么事,要宗主亲自折返?”

万野王恨恨地道:“东方老魔这个老鬼,早就派人监视我宗的一举一动。趁我们大举出击,谷中留存力量薄弱,带领血宫高手突然偷袭,谷中伤亡惨重。宗主在半路一接到谷中逃出弟子的飞报,立刻和几位师叔赶回去了。你们快去帮忙,迟了可就来不及了!快!快!”

韩无垢不再多说,领着十三魔将飞速往西南方飞去。只留下魔眼书生林玉郎一人,他突然想起一事,向身旁的万野王道:“大哥,三师哥他人……人怎么样?”

万野王叹了口气,凝望着空中众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沉声道:“事出突然,我立刻赶来,这个连我也不知道了。”过了一会,又道:“但愿三弟他吉人天相,不要有什么事才好……”说话之时,目中却大有忧色。

许剑从石亭中飞跃而下,白袍中立刻灌满了云气,犹如两只巨大的翅膀,在呼呼风声中猎猎飞舞。但单凭这袍中的空气又如何能够承载得起许剑一人的体重,但见他下坠之势只是稍减,依然如一颗巨大的陨石,朝山下急坠。以他此时的状况,使不出半分武功道法,从这万仞绝壁上摔下,岂不是要跌得粉身碎骨?

许剑虽然突然受到第一卷天玄宝录最末尾一篇经文的启发,幡然悟到这个死中求生的妙法,但毕竟从未试过。万一自己的领悟有误,这一下无疑是自寻死路。但他天生便是这种勇往直前、飞扬勇决的性格,越是陷于绝境,越是激发了他勇气斗志,要与对手死拼到底。他先前听宏善大师说过自己体内隐藏着一股莫名的灵力,替自己挡下南盗的一掌重击,这才侥幸不死。这些天回忆往事,又想起在地灵宫最高一层时,被“锁魂四灵迷阵”中的艳姬迷惑,当天人交战、自己欲念如潮之时,突然灵台清明,全身白光大作,这才通过最后一关考验,见到天机老人。现在想来,也必定是那股灵力相助之故了。他义无反顾地从悬崖边跳下,再次频临死亡,正是要引出潜藏体内的灵力,再依照天玄宝录最后一段经文中的法门,引发自身潜力,在极短时间内自通任督二脉,打开被五香软骨散紧闭的气门,恢复功力。

但见他迅捷异常地穿过云雾,在一瞬间已经下落了数十丈,时间紧迫,要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引发灵力,不等他玄功恢复,就要撞到山脚的地面。在这千钧一发之间,许剑突然闭上了双眼,不再看从身旁电闪而过的岩石。

死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每一天之中,天下都有人死去。死者已已,生者依旧。除了临死前的人能够亲身体验死亡的滋味,再没有旁人能够知道,死时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因为这个时候,死去的人已经不能说话。

所以死亡,在人们的心中,永远都是这样神秘、这样莫测未知。

有人说,人死后会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继续过着另外一种生活。也有人说,人死灯灭,形体消亡,只剩下魂魄到地府再次接受轮回转世的安排。还有更多千奇百怪的说法。

只是,这些说法,一样都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

但是,现在,也许许剑很快就可以体验到,死,到底是什么。也许下一刻,死亡那黑暗的面纱就要在他面前揭开。

在这一瞬间,许剑突然想起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在大雪过后的山坡上,和姐姐互相投掷雪球嬉戏,姐姐有一次趁着自己在专心地堆砌雪人,把一把白雪,悄悄从自己的衣领中放了进去……

冰凉寒冷的感觉,一下从他的脖子扩散到全身,然后他猛地抽搐了一下。白雪慢慢被他的体温融化,变成一道雪水,缓缓从他脖颈滑下。

难道这就是死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死?许剑想张口大呼,眼前却一片黑暗,口鼻中灌满了山风,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然后,他朝着身下无穷无尽的黑暗,一直坠落、坠落、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