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书画(二)
作者:lhf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28

许剑幼时跟着北剑许如云学剑之时,曾听师父说过,书画之道,尤其是书法一道,和剑法有许多相似共通之处。比如剑法就非常讲究不同的运劲方法,虽说剑招和刀招或其它重型兵器的招数有所不同,主要重视轻灵翔动,但是北剑胸中所包藏的武学,实在已经涵盖了天下各门各派中所有兵器招数的主旨。竟然也把沉重威猛、古拙迟涩的招数融于自身的剑术之中,轻灵中济以刚猛之变,刚柔并济,一柄长剑中的招式,居然也含有棍、刀、枪、判官笔等诸般兵器的神妙招数。而书法正是与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管是隶书行书楷书草书何种字体,运笔的劲力能否随心所欲,完全在每一个字的每一笔每一划中体现,哪怕一点一捺的轻重缓急,都足以显示一个人书法功底的深浅程度。就像是学武高手与庸手功夫深浅,出手立判是同一道理。这些许剑自然早已经知道。而且剑术高明之人,腕力定然很强,看下面这些娇滴滴的大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不知道写出来的字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时黄永玉和郭熙已经看过了十几张字,但都一直皱眉不语。郭熙看到其中几张的时候,还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再看黄永玉,神情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许剑暗暗好笑,心想这些少女终日只是在闺房里学些刺绣女工,哪里锻炼过什么腕力?要她们写字,只怕会和细线一样娇柔无力。

但这个想法刚刚从许剑脑中闪过,黄永玉和郭熙的神情忽然又是一变,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特异之事,随即从众字帖中抽出一张,特别地放在一边。再过一会,又抽出一张,叠在第一张的上面。等最后他们二人把所有的字帖都看完,已经有四张字帖,被抽出来放在矮几之上。

应征的众少女自然知道写这四张字帖的定然就是通过预选的四人,面上都不禁露出期盼焦急之色,都盼望二人选中的四人之中,有一个是自己。一道道目光都急不可耐地盯着郭黄二人紧闭的嘴,静待他们宣布结果。

黄永玉和郭熙又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在作最后的讨论。然后两人同时点点头,郭熙拿起桌上那四张挑出来的字帖,站了起来,缓缓道:“经过我们二人一致讨论,从二十余张字帖中选出四张,并决定由这四位姑娘上来即场挥毫作书。也请朱老爷作个见证,一同来评个高下。不知朱老爷意下如何?”说着转过身去,眼望朱长贵。

朱长贵一直注视着整个征婚比试的过程,这时候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既有郭黄二位老兄在此,还用得着我这个老儿出场吗?两位法眼精深,不但精于书画之道,更精于鉴赏。由两位主考,我放心的很哪!哈哈!”

黄永玉拈须笑道:“朱兄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二人请朱兄一同来作最后这场比试的见证和评判,是另有用意的。”

郭熙笑着接道:“常言道‘丑媳妇终归得见家翁’,何况今日中选的无论是哪一位姑娘,都绝对是一位才貌双全、美丽贤淑的儿媳妇。你这个家翁怎么可以不亲自出面,替你的宝贝儿子挑选妻子啊?呵呵呵!”

朱长贵这才大悟,离座而起,长笑道:“哈哈哈!二位说的不错!正该如此才是。若非二位老哥提醒,小弟几乎要失礼了。”一边说话,一边也慢慢走了上前,和郭黄二老站在一起。

连朱长贵都亲自出场充当评判,这一场比试自然是事关重大。刚才那两场虽然是由紫衣少女和叫香黛儿的蓝衣女郎占了上风,可是若是在这一场比试里有出众表现,得到朱老爷本人的嘉许和称赞,那这朱府的少奶奶,倒是十有八九做定了。

朱长贵虽然肥胖年老,可是老当益壮,已经纳了第十一房的小妾。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这句话要是改成“丈人看儿媳,越看越有趣”,倒是恰好应了今日之景。此时只见朱长贵眯着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一个个花枝招展、年届韶华的美女,觉得这个很漂亮、那个也不错。心里已经在打着心思,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招几个落选的作自己的贴身侍女。所谓的“贴身”,自然是有那么近,贴那么近的意思了。

但在座的所有少女显然都没有想到这个红衣老头现在正在想这种事情,她们只看到一个满脸慈祥、略显富态的红袍老者正用视线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蛋。许多人碰到他的目光时都不禁脸上一红,把头微微低下。

郭熙虽然觉得朱长贵的眼神有点异样,但还是举起手中的字帖,准备朗读今日最后有机会参加竞逐的四人名字。他这个举动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些低下头的少女也纷纷把脑袋翘起、脖子伸长。一时场内鸦雀无声。

“现在,请李可卿、香黛儿、姚云,还有、还有……”郭熙说道这里,眉头微皱,盯着最后一张纸,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名额只剩下一个,那些没有被叫到名字的少女急得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有几人已经在连声催促道:“还有谁啊?快说啊,快说快说……”

郭熙又瞧了瞧手中的白纸,终于缓缓道:“还有……一位自称穿紫衣的姑娘……”

此言一出,不少人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纷纷垂头丧气的叹息。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投注在那一直端坐不动,神色自然,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微笑的紫衣少女。这个最后应选的人已经呼之欲出,就是这个紫衣少女。

许剑也叹了口气,笑道:“我早就想怎么会没有她呢?只要有她在,好像任何事都和她有关……可是她却始终不愿意透露姓名……真是个神秘的人物!”说着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青儿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关心人家叫什么干嘛?人家不愿意说就是不愿意说,你管得着么!”

许剑皱了皱眉,忽然道:“你有没有忽然闻到一种什么怪味道?”

青儿一怔,道:“什么?没有怪味啊!你闻到什么怪味道,怎么我就闻不到?”

许剑一本正经地正色道:“你怎么可能闻不到?这酸味本来就是从你嘴里发出来的。”

青儿这才明白许剑在笑她吃醋,刚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拳头已经砸了过去……

直到许剑不再闪避,挨了青儿两拳以后,两人才都停了下来。这时大厅中的四个姑娘已经各自在一张矮几前坐下,铺纸研墨,准备临场挥毫,一较高下了。许青二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这四人吸引,低头静观场中变化。

黄永玉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绢,口中笑道:“老朽这里有一首诗,是朱公子闲时所作,现在老朽当场吟诵一遍。请四位姑娘照着书写一次,然后解说诗中含意:

梦觉纱窗小。残灯掩然空照。因思人事苦萦牵,离愁别恨,无恨何时了。怜深定是心肠小。往往成烦恼。一生惆怅情多少。月不长圆,春色易为老。”

他慢慢地将这首诗吟诵了一次。诸女已经照着写在白纸之上。许剑在屋顶看见她们运笔作势的姿态,心中不觉一惊。要不是亲眼看见她们手里只是握着一根狼毫笔杆,光看她们写字时的运腕手法,真要以为她们是在各自施展一套高妙剑法。这时他已经开始怀疑这四名女子的来历,似乎她们不仅仅是普通的美丽少女那么简单。

这时,郭黄二人和朱长贵三人,并排从每个少女写好的字帖前慢慢走过,眼中都露出满意神色。等看过四人的书法,还是黄永玉道:“现在哪一位姑娘来评品一下朱公子的诗意?”

那名字叫姚云的红衣少女正是刚才第一个上前破解“珍珑”棋局的女孩,这时立刻道:“朱公子这首诗写的是离愁别恨,先写拂晓梦醒,独居昏暗斗室,面对残灯一盏。忆及友人离去,一生受其折磨,无限惆怅烦恼。结句用月不长圆、春色易老说明离愁无法消除,而且越积越深。看来朱公子写此诗的时候,心中十分想念某人,但是却一直无法与之相见。整首诗真挚自然、抒写精妙,确实是一首好诗。”

她一口气把诗意解说完,终于喘了一口大气。黄永玉微笑点头道:“姑娘果然聪颖过人,对这首诗见解精辟、剖析合理。朱公子这首诗,的确是应该这样解的。不知,其他几位还有没有高论?”

剩下的三名少女都一起摇了摇头,显然她们的见解也和姚云的一样。

黄永玉一笑,徐徐言道:“既然如此。那且待老朽来评一评众位的书法。首先是这一位姚姑娘的字,字体刚健有力,舒缓自如,而且笔法凌厉、波桀森森,真的是银钩铁画!而这一位李可卿李姑娘的字,咋一看似乎瘦硬纤弱,但却是纤巧灵秀、笔意弱断若续,余韵不绝,于清淡笔法中透出一股秀雅之气。至于这位香黛儿,下笔凝重沉厚、抑扬顿挫,字体雄浑朴厚,足见笔力劲健,只是字里行间的排列似乎略显放荡不羁,任意挥洒。最后这一位紫衣姑娘,字体圆润蕴藉中不失飘逸潇洒,笔法丰富、力透纸背。

众位的书法都各具特色,独树一帜。但是要是说到书法的最高境界上,老朽以为前面三位的笔法虽佳,但似乎还未臻形神合一、含蓄蕴藉之境,还是比这位紫衣姑娘要略逊了一筹。”

他言下之意,就是说四人之中,还是以这位紫衣少女的书法最好。旁观的人群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已经有些习惯了。听黄永玉如此说,也并不如何惊讶,好像这已经是必然之事。

郭熙咳嗽了几声,扫视了众人几眼,笑道:“朱老爷还有几幅时人画作,俱是精品,还要请四位姑娘再来评论一番……”

他笑着正要继续说下去,门外突然有一人长笑道:“既然有如此好画,为何不也让我来鉴赏鉴赏!?”

这声长笑声如裂帛、雄浑豪迈,众人耳中都被震得嗡嗡作响。郭熙不禁面色一变,举目朝大门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