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一抬眼，看见前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一条黑影，冷冷地瞪着己方三人。这人不是他人，赫然竟是不久之前曾经与自己对峙过的黑衣僧人。昨夜这人扰乱正道盟会，其后被紫虚真人认出是血宫主人东方老魔，引起全场震动。而且这人一出现就伤了灵门寺的宏德大师，自己可万万不是敌手。

碧儿和蓝冰看见东方老魔都是大惊，蓝冰想起这魔头正是覆灭师门的元凶之一，气愤填膺，恨不得当场将他碎尸万段，以慰师尊在天之灵。挣扎着从地下站起，作势欲往前扑。碧儿连忙抱住他，低声在他耳边道：“你现在上去，只是白白送死！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你要真的想报杀师灭门的大仇，现在就要忍辱负重。”

蓝冰想不到在这紧要关头，碧儿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禁一怔，脑海中又现出师父慈祥的笑容、同门师兄弟年轻的笑脸，泪水忍不住簌簌流下。

碧儿看见他这样，心里也很替他难过，但还是紧紧拉住蓝冰，同时目视师姐，意在询问如何对付眼前这大敌。

东方老魔此时目光已经由三人身上转到青儿身上，突然认出这个青衣少女正是昨日在众人之前大声责问自己的仙道中人。不禁脸色大变，露出欣喜万分的神情，一双冷厉的眸子也立刻变得柔和了许多。只听他道：“女娃子，你昨天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大杀我的威风。昨天还有天山派及几千人在场，说不定有人能够给你撑腰。但到了今日，天山派灭门、仙道一败涂地，我看还有谁救得了你！”

青儿毫无惧色，淡淡道：“你厉害又怎样？我仙霞派弟子，就算是今日遭你毒手，也绝对不会向邪魔外道俯首屈服的！”

青儿此言一出，碧儿不禁大急，连连朝师姐使眼色，要她不可太过倔强，先敷衍敷衍这魔头，再寻脱身之策。东方老魔听青儿这般说话，不但不怒，反而脸色却更见柔和，连目中最后那一点敌意也一下消散无踪，仰天哈哈大笑。

青儿面罩寒霜，喝道：“老魔头！有什么好笑的？今日我就算明知不敌，也要和你拼死一战。”

东方老魔笑声不绝，一连大声说了几个“好”字，突然低头问道：“姑娘，你说你是仙霞派弟子，宁死不屈，绝对不会向我这样的邪魔外道屈服。可是我却要问你，什么是邪魔外道，什么是正道？你以为你们是正道，我瞧你年纪也不过二十，这一定是你的师父告诉你的吧？那你师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喽？”

青儿犹豫了一下，但立刻道：“妖人一派胡言乱语，休想迷惑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上你的当！”

东方老魔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道：“小女娃儿，你连什么是‘是非’都不清楚，居然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正道歪道？岂不是笑掉人的大牙吗？”

青儿脸上一寒，叱道：“你少瞧不起人。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平日作恶多端，残害生灵，这就是‘非’；我们正道除奸卫道，拯救苍生，这就是‘是’。”

东方老魔忽地顿住笑声，双目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道：“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是’、‘非’，那么要是我告诉你，其实我本来是个善良朴实的农夫，但是一家大小却是在一夜之中全部被你们这些正道人士杀死。这，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非’？”

青儿面色大变，大声道：“你乱讲！这一定是你说来骗人的！我不信！”

东方老魔脸上现出一丝凄然神色，但随即消失不见，哼了一声，傲然道：“你不信自然由得你。但是我却还要告诉你，当时要不是我恩师路过，救我一命，我早就已经被你口中所谓的正道中人无端杀害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仙人，打着拯救世人的幌子，脸上戴着伪善的面具，却和恶人勾结，残害百姓。只怕死在你们正道手中的天下生灵，比我魔道还要多得多呢！”说罢一阵大笑，势若癫狂。

青儿看了他这副情状，心中隐隐对他所说信了几分。只是自幼就受师父谆谆教诲，魔道中人阴险毒辣，无恶不作，没有一个好人。仙道弟子与魔界向来水火不容，一看见魔道妖人就要立刻杀却。她一向就把师父敬若神灵，对于师父说出来的话，自然更无丝毫怀疑。但是，如果面前的这个魔界大魔头所说的真的是事实，那究竟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为是，什么为非？

青儿心中一片混乱，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自己这种怀疑的想法从脑中驱除出去，但依旧是思潮泉涌，六神无主。

这时候东方老魔一时哭一时笑，哭的时候极尽凄惨哀伤，笑的时候又极尽狂傲凄厉。青儿呆呆地看着他，蓦然内心深处也涌起一股悲伤之意，觉得再听他这么哭几声、笑几声，眼泪也要忍不住流出。看来这黑衣老僧似乎内心也有许多难言苦痛，青儿对他的怜悯之意大增，脸上自自然然地也现出愁苦神情。

碧儿在一边看见师姐脸上表情古怪，似乎被这老魔邪法所慑。心中焦急，一声娇叱，喝道：“东方老魔！你发完疯没有？”

东方老魔嘎然止住哭笑，看着青儿，目中露出殷切之意。柔声道：“姑娘，我很喜欢你的胆量和骨气！你这样的孩子正对了我邪魔外道的脾气！你不如随我而去。我传你一身高强道法，从此纵横天下！也替你原来一派的师父增光！”

青儿娇躯微微一震，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突然头也不回地用师门秘传的仙霞派独门心法暗自对身后的碧儿道：“师妹，蓝师兄受了重伤。你快带他逃走。再迟延就来不及了。我在这里拖住这老魔……”

碧儿也用独门心法答道：“师姐！我留在你身边，我们在一起胜算大一点……”

“不许你再说！你不走，那蓝师兄由谁来照顾？你忘记了吗，我们答应过紫虚真人的，这是他临终前对我们最后的托付，也是天山派所有遇难同道对我们的请求！”

青儿说到这里，身前突然青光大盛，身体缓缓从地上升起，手作兰花指，默颂仙霞派的青玉十二神诀。碧儿抱起蓝冰，但还是看着师姐，泪珠盈然，不肯就此抛下这十几年同窗学艺、亲若姐妹的同门。

蓦地青儿一声大喝：“快走！”一股白烟腾起，挡住了东方老魔的视线。这时东方老魔要是想截下碧儿，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他既然一心要收青儿为徒，天大的事也先放在一边，何况碧儿和蓝冰不过是正道中两条漏网小鱼，根本无足轻重。当下只是注意青儿一举一动，并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