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暗夜雨冷
作者:缺月梧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685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刘定强斜坐在床上,面色很吃惊的看着王师兄把满手的礼物装作不在意的放在桌下。这个师兄是他去前几天去拜访少林使节师叔王原田的时候认识的,没想到居然会找到锦袍队住处来。

“刘师弟,最近过得咋样啊?”王师兄没有回答关于满手礼物的问题,他眯着眼打量着这个年轻师弟寝室里的一切,非常仔细。

为什么眯着眼?

因为在这初夜时分,诺大的屋里只有一盏油灯闪亮,而且好像捻都很快燃完了,黑乎乎的,谁要看清东西都要眯着眼使足力气,武林高手也一样。

刚才他报家门求见这个师弟,但刘定强非但没有出去迎接他,还大咧咧的行了一礼后就斜坐在了墙上,让王师兄心里实在不舒服,但不管心里骂:“小人得志”也好,还是“什么玩意儿”,王师兄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因为他是来求人的。

求的就是刘定强。

东拉西扯了半天,不擅言谈套词的刘定强都已经几次沉默不语了,王师兄才说明了来意:“定强啊,我想问你认识不认识慕容世家的人?要是有身份更好了。”

“啥?”黑暗中刘定强一楞,说道:“我刚来建康一年不到,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认识慕容的人?更何况我是长乐帮的人啊,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个帮派不久前还不共戴天呢!”

王师兄脸上失望神色一闪即逝,笑了起来:“什么不共戴天,现在都在一个城里混江湖,好朋友两个帮派多的是……”

沉默片刻,又自嘲的笑了起来:“嗨嗨,你刚来不是吗?人生地不熟是应该的,看我这脑子……”

但马上王师兄不甘心的抬起头问道:“你可有交际广博的同僚引见给我这个不争气的师兄一下?”

刘定强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师兄,你找慕容世家究竟是什么事情?他们抢你的镖了?”

王师兄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嘿嘿好久。又叹了几口气说道:“师弟,我给你说实话吧,咱不比你天赋异禀武艺超群,还没出山门就名满江湖一群豪门大派抢着要你,我上次和王原田师叔说跟人合伙经营一个小镖局,其实是我面子上不好意思在师叔面前丢丑,你知道,现在赚钱的镖线都是有黑道把控的路线,富贵险中求嘛,没危险谁出高价?但是只有后台强悍的大镖局才能安全无忧地通过这种路线,像我这种小镖局谁他娘的鸟我?”

“黑道抢匪也欺软怕硬?”刘定强一脸的惊诧:“我还以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才干这种没本钱的买卖呢!”

“呸!”王师兄结结实实把一口痰吐在地上,看那仇恨的内力这口痰怕要把砖地砸个坑:“还好汉呢?还有比他们更下作、更欺软怕硬的吗?”

王师兄抬起头恨恨的说道:“他们遇到长乐振威、少林龙门这种强悍镖局就满口江湖道义、谈四海兄弟,遇到我这种小镖局镖师就发狠乱刀齐上,讲劫富济贫了!我日他们妈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瞎说,瞎说,都是我瞎说!哈哈。”王师兄猛然抬起头眯着眼仔细看着黑暗中的刘定强,暗想自己一时激愤说太过火了,这锦袍队和振威镖局都是一路人,谁知道和黑道关系是不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

“这和你找慕容的人有什么关系?”

“唉,我那个镖局是干不下去了。要不然我大老远跑这建康看热闹干嘛?你以为我很有钱不在乎这路费吗?唉!”王师兄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来这里,和别人都是一样,现在武林大会,豪门英雄云集建康,我们就想看看有没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说不定那天就遇到什么大门派的伯乐,我也就脱离了苦海了!”

“你自己算半个掌柜,凭一把刀快意江湖,不比加入什么门派舒服吗?”刘定强不解的问道。

“啥?唉,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王师兄激动的喷出疑问的“啥”字,但马上又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自顾自的做了解释:“你们大门派行动的时候都是成群结队的高手,行动前什么情报全摸得干净利索,自己按命令做就行了!这比我一人既要靠刀唬人又要靠脸求人强多少?!舒服多少?再说一入豪门,身份就在那里摆上了!裘老二,就凭你手下那五十个土鳖,你敢动我王求贤?我日你姥姥的,认识这身衣服不?老子是慕容的人,你动?你动?你***动啊!哈哈!”

王师兄把自己当成了慕容世家的人,模仿得太投入,以至于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刘定强摇了摇头,无法理解这个师兄的意思。

王师兄从幻想中摇了摇头醒了过来,正色说道:“现在武当和慕容闹得不愉快,我听说慕容世家已经开始招揽豪杰,扩充战力了!富贵险中求,我当个小镖师是卖艺、卖命又卖笑,和他娘的风尘女子有啥区别?现在是个机会,武林中人到哪里不就是个卖命吗?我如果成了慕容家的人,就是意气风发的卖命!虽然对武当或者昆仑,有点……有点危险……妈的!老子也是少林出身的,少林出身的都是高手,论生死,凭什么就是我完蛋?老子怕谁?!”

“他们开始招人了?”刘定强有些吃惊的张大了嘴,接着叹了口气:“我真不认识他们的人,我也就和慕容秋水公子说过几句话,还是因为公事,不能因为这个就去找他吧,人家也不会让我晋见的……”

“哦……”王师兄他拖出一个长长的尾音来掩盖自己的失望,紧接着王师兄一挺脖子,满脸期望的问道:“慕容你不认识,你们锦袍队要打手吗?”

“我……我不知道啊。”

好久,屋里没人说话,静得让人难受。

“哈,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来看看师弟,聊聊天,现在还有个酒局,我就告辞了。”王师兄讪讪地站起来,满脸的喜色。

听到这个师兄要走,刘定强彷佛胸口上的一块大石头突然被搬开了,赶紧站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帮忙,而是王师兄这种求人帮忙的事情对他这个少林的人杰来说根本办不了,他自己就是个脖子硬得不会弯的主。别人求他他帮不了,却是莫名奇妙的尴尬,他从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正因为如此这尴尬却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吭哧得难受。眼见王师兄要走,怎能不如释重负。

“师兄,这东西你拿回去!”刘定强看自己帮不了师兄,他提来的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直如刺一样扎着他,他一个激灵下床就去提桌下那些礼物。

“哎,你这是干什么!我看看自己师弟都不行吗?又不值钱?”王师兄叉着手拦着这个不更事的师弟。

就在两人叉来叉去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青年叉着腰站在门口笑嘻嘻的问道:“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刘定强和王师兄一起回过头去,却是锦袍队队长秦盾来了。

“这是谁啊?”王师兄一边问刘定强,一边看着那身绚烂的锦袍先作了一个揖,腰弯得很深,水平到了晚辈参见长辈或者是下级参见上级的礼节。

“哎呀,您这是干什么啊!我是定强的兄弟啊。”秦盾赶紧搀住王师兄。

“师兄,不必多礼,这是秦队……秦兄弟秦盾,他峨嵋的……”刘定强不知道为什么秦盾这个时辰来找自己,有些手忙脚乱地捂着脸对自己师兄说。

“您也是少林的高足吗?来找定强叙旧的吗?”

“呵呵,是啊。”王师兄笑嘻嘻的看着秦盾,却继续说道:“本来我出来建康,人生地不熟的,听说慕容招募豪杰,我想问问我师弟认识不认识慕容的人物,好引见一下。”

刘定强有些吃惊,他原以为这些求人的事情本来是很丢脸、应该是隐蔽见不得人的事情,却没料想这个师兄居然对一面之交都算不得的秦盾又说了出来,他本来以前根本没见过啊,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呵呵,定强是少林的第一俗家第子,找个人帮忙应该是小菜一碟!”秦盾呵呵笑着,还很不严肃的朝刘定强眨了眨眼睛。#(*ANdEt“我不认识人!”刘定强有些生气。

王师兄很失望的一摊手:“赶明我去慕容世家毛遂自荐去!”

“嗨!那也不至于像野路子练家子一样搞什么毛遂自荐,人家让不让你进去还两说呢!”秦盾哈哈大笑:“明天你来找我,我给你引见一个人。我跟慕容家肯定说不上话,但是这个人肯定可以!”

“啥?”刘定强和王师兄同时一楞,但片刻过后,刘定强依然在楞,而王师兄已经手舞足蹈了,一付乞丐走路捡了元宝的劲头,甚至还回身忘了一眼桌上的礼物,看样子如果刘定强不在屋里,这礼物马上就姓秦了。

“这真的没什么,我也不过是顺路帮下而已,您是定强的师兄嘛。”秦盾笑着对腰弯得像个虾米的王师兄说道:“明天午时您在建康最大的青楼门口等我,我帮您去找人。”

王师兄千恩万谢的走了。

“你怎么认识慕容的人?你去领着他找谁?”王师兄刚走,刘定强就迫不及待的问秦盾,他难以想象自己几天前还在一起滚泥潭的人怎么会比自己强这么多,他有点妒忌,优秀学徒天生就有的妒忌。

秦盾笑嘻嘻的拨亮了灯芯,说道:“我还能找谁,刘三爷呗!”

“他?!”刘定强腔调都转调了,万没想到秦盾说得如此肯定的人竟然是他也很熟悉的人──请锦袍队少年郎喝过无数次酒的刘三爷。

“他一直在建康呆着,认识的人肯定多,肯定有慕容的人!让他找个人说说,说不定就成了,我看你师兄这副模样也不会去应征慕容秋水亲卫队。说不定就去成了!哈哈。”

“你这样求人好吗?他毕竟是司礼的朋友,我们和他不熟……”

“不熟?喝过多少次酒了还不熟?我们去求他怎么的了?他帮了你师兄,你师兄就欠他人情。以后你师兄说不定会报答他呢,他谢我们还来不及呢……”

“我们长乐帮的人去找慕容世家的人好吗?”

“那怎么了,又不是不认识,天天瞪眼都瞪熟了,上次我们和慕容大公子的保镖一起喝酒不也一样一起砸店吗?有什么不好啊?”秦盾满脸的惊奇。

“又不是没本事,我想不明白了,刀头舔血的活干嘛还要求人啊?”刘定强好久没吭声,猛不丁来了一句。

“嗨,话没错,我们也是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但咱们是七雄哦,不是什么人卖命我们都买的,哈哈。”秦盾看着刘定强大笑起来。

刘定强看出了秦盾笑得得意,心中暗叫:“竖子得志”,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果然,秦盾在刘定强面前底气不足,刘定强一不答腔,秦盾的大笑马上变成了强笑,屋里很尴尬。

刘定强索性躺在了床上,让满屋的尴尬从自己头顶飞过,他不管这些,反正是秦盾这个不速之客的尴尬而已,和他无关。

“定强啊,听说你在器械组得罪了……咳咳……受了点气,我特地过来看看你。”

刘定强索性翻了个身,背朝着秦盾,他要送客了!

对方楞了片刻,尴尬地咳嗽了几下,却还不走:“定强啊,咱们一起进长乐帮,一起进锦袍队的,都是一样的心思,老前辈们偶尔教训我们一下,咱们也得听着啊。”

“教训?”不速之客的赖着不走让刘定强勃然大怒,他一翻身坐起,愤怒地把脸凑到灯下,指着脸颊大声的问秦盾:“你看看这个?这叫教训?这是欺负人!”

借着油灯,秦盾看得清清楚楚,不仅是刘定强太阳穴上因为激动而跳跃不已的青筋,还有左脸上高高肿起的红肿,像个油桃一样凸起在他脸上。

“……咳……”秦盾怔了片刻说道:“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刘定强愤怒得像头老虎,他甩过头用发红的眸子盯着秦盾:“锦袍队是不是在任务时刻不能喝酒?让我给他们擦靴子我认了,但是他们在我们整理弩弓的时候不仅喝酒,而且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喝酒不好吧’,为什么他过来就一拳?我***是人!不是***锦袍队买的牲口!”

说到最后,刘定强这个年轻高手眼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喝酒的是胡不斩胡大爷,”秦盾叹了口气:“他是长乐帮的一块宝,天生神力,重兵器的天下无敌,为了他的洗白脱离暗组,帮主和易老都吵架了,而你我不过是刚入长乐帮的新人……我们……我们真的……他有名的疯子,连长官都敢干,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要去惹他?”

“疯子?宝贝?高手?高手就能不遵守帮规了吗?那帮规是为谁定的?难道只是为了好看?”刘定强几乎用吼来讲话:“我也是高手!凭什么我要处处受人欺辱,而他视规矩如狗屎?我在这里除了天天冒着淹死的危险去跳大江游泳,还在死猪尸体堆滚来滚去,满身是血!这些***和武功有什么关系?来长乐帮之前,哪怕是我师傅,都没碰到过我的脸!而这才几天,我已经被人揍了几回?被人抽!被人踹!别说我刘定强是少林……是……就算是要饭的,也有尊严吧!”

今天下午,在一群肆无忌惮的暗组老江湖面前,不满的刘定强多嘴了,而且多嘴的对象是胡不斩,胡不斩本就是凭着拳头无理也有理的疯子,哪里容得进眼里的沙子,掼碎酒坛跳将起来一拳就把刘定强夯在地上。幸好一群高手奋不顾身抱住了胡不斩,并连踢带打的让刘定强跑开,要不然他不会只是脸上挨一拳那么简单。

“他反击了没有?”王天逸接到报告,楞了半天,问道。

得到了刘定强只是灰溜溜地回去休息的回答,王天逸又楞了半天,有些失望:“我知道他是心高气傲的,高手都是心高气傲的。如果他敢和和尚对着干一架,我就去亲自看他,这肯定是个人才啊。但现在,……可能……可能还需要磨砺心劲。秦盾你过来!”

所以秦盾被派来慰问刘定强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刘定强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器械组都是老鸟,就我一个新丁,你们不应该知道这事啊。”

秦盾耷拉下眼皮,暗想该不该告诉刘定强实情。这小小的犹豫,倒不是因为他想讨好刘定强,而是看见他这个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想自己要是没有命令也要来看望他了。

正因为用心坦诚,秦盾选择实话实说:“我们不知道,是司礼派我来看你的。”

“他?”一个袅袅的回音在梁上绕动着。刘定强极端不敬的腔调聋子都知道他什么意思。

秦盾把手放在桌上向床上的刘定强倾过身去,劝道:“这事其实是意外,斯理也很关心你,你一出这事就赶紧派我来了。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做事不是普通人那么讲究礼节,况且我们都是高手,就算军队里新人还要受欺负呢,我们就忍一下吧。反正明年还会招募新人,我们那时候就可以当老大威风下了,让他们去捉狗滚猪血还有给咱们擦靴子,哈哈。”

“我没那么下作去欺负新人!”刘定强没好气的回答。

“哀呀!什么下作啊,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是好兄弟嘛,就是耍下乐子,江湖新人旧人,大家都这么过来的。再说,尊敬前辈也是忠义啊。”

“有这么尊敬的吗?别说我是个武林高手,就算我是他们家的下人,也没有这么欺辱人的啊?”刘定强眼里含着泪,嘴里却雷声咆哮:“老子活了二十多年,我师傅我亲爹都没碰过我,却在这几天被人抽被人踹,还是当着一群鼠辈的面前……**,他们是不是看我是少林出身的?故意整我?”

“擦擦脸吧。”秦盾从怀里掏出一张丝帕递过去:“我这次来虽然是上头命令,但就算没命令我知道了,肯定也跑过来,都是同年入职的啊,天生就亲。我觉得没人整我们,你也别老想着你是少林的,先学会行礼作揖吧。”

看着胡乱擦脸的刘定强,眼珠子瞪得还像头怒虎一般,秦盾叹了口气:“你要是真觉得自己不服,就应该像司礼说的那样……咳咳,大家都是自己人,别放在心上。”

“王天逸说什么了?”秦盾一时大意露了王天逸的态度,刘定强马上像屁股上有根针一样跳了起来,脸红得像只螃蟹,混杂着羞辱和愤怒:“肯定说我是个废物对吧?不如他这个青城半路出家的混得风光呢对吧!说我们少林的都是才疏的垃圾对吧?”

“你说啥呢!”秦盾有些慌了,没想到刘定强当着他的面对王天逸不敬。

“我说的!在江湖上,少林弟子都风光得很,但我在长乐帮就是少林的垃圾!你去给他说去吧!”刘定强恨恨地坐下。

“你干什么!”秦盾叹了口气:“我不会给你去乱说的,你当我什么人啊?”

刘定强对秦盾这种诚恳感激的点了下头,但马上感觉受辱的心又蹦了起来:“秦盾,他说我什么了?”

“司礼真的没说你什么!”秦盾唉声叹气的解释道:“他就说如果你今天敢和胡爷对着干一架,他就亲自来看你……你没有,所以我来了,他还是非常关心你的。”说到这里,秦盾突然觉得嘴里涌上来一股酸酸的气流,但他还是实话实说了:“我感觉到他对你期望很大呢,毕竟你是少林的第一高手。”

“什么?”好像全力挥去的一拳却打了个空,刘定强满脸的激愤化作了诧异,身子一倾,呆呆再坐了下去。

“什么?他的意思是希望我和胡不斩打起来?”

“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刘定强眼珠子胡乱的转着,突然冷笑起来:“怎么可能。胡不斩是用重兵器的,重兵器天生就克制短兵器,而且他天生蛮力,又是疯子一样的人,还是杀手出身的,我吃糨糊了吗?要和他动手互殴?不是我胆小怕他,这是天生吃亏的事情,你看看长乐帮谁不怕他?谁和他真一对一的叫真打过架?”

“有人和他打过的。”秦盾有些失望的看着刘定强,慢慢的说道。

“谁?”为了验证自己刚才的话,刘定强满脸的不相信。

“就是司礼啊。”秦盾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去看刘定强的表情,因为他知道此刻这年轻人的表情肯定不好看:“他们加入长乐帮以前听说是死敌,你死我活的干过几次了,单挑哦,要不然胡不斩这种天才高手怎么可能听司礼的指挥。”

“不可能!胡不斩是天生的神力,青城哪里有这种武功心法可以一对一对抗他?!何况是个弟子!”刘定强额头冒汗,满脸因为说话被立刻反击到底的尴尬和出乎意料的震惊而变得赤红如血,腔调都软了。

秦盾不想和刘定强争辩,他也是听说的,不知道过程怎么说仔细。况且这次来不是为了赢过刘定强这个有名的犟头的,他是来安慰他的:“这个不说了,江湖藏龙卧虎,我们和那些老鸟比起来差得太远。我在这里学会很多东西,我想你也有同样体会,熬过这一段就天高海阔了。”

可是刘定强好像并没有认真听他的话,刘定强脸上时阴时晴,一会咬牙切齿一会低头沉思。秦盾猛地站起来:“你听没听我说啊!都是我多嘴,现在事情过去了,司礼放你五天假,至于你还去不去器械组,司礼说等他想好了再说!也就是说你可能会被调回来,现在这样子你小子可别没事招惹胡不斩大爷,这是玩命!”…Www.16K.CN

“玩什么命啊!”门被狂野地推开了,一群人蜂拥了进来,却是锦袍队的五六个人听说了刘定强倒了霉,自己商量着来看望他了,还提着食盒请刘定强吃。

“兄弟,谢谢你们。”刘定强一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等他确信了这群曾经因为晚上不睡聊天被自己喝骂打牌就被自己掀台子的同僚,竟然真的是来看望安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手足无措的他除了满嘴的谢谢外,再无一词可以想到。

“司礼这是什么意思?他希望我们敢挑胡不斩吗?可是他一贯作来看,是想训练我们服从嘛。”夜风迎面吹来,秦盾走得很慢,脑子里满是王天逸的说法,这是很矛盾的。

不想回去住处,秦盾索性朝锦袍队大院深处走去,穿过一个倒塌了半天的月门时,一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如果连胡不斩这种高手都不怕,敢于硬撼的话,不在乎帮规不在乎实力强弱,你惹了我我就要拿回来,疯子啊!这是什么样的彪悍?什么任务能在话下?”

秦盾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但掂量一下一个初入长乐帮的新人就去和胡不斩这种可怕的家伙赤手打起来,这勇气自己实在不够:“这娘的不是亡命之徒才干得出来啊。”

正想着,风里带来的兵刃破空声惊醒了沉思中的秦盾,他抬起头,在空荡无一人的校武场正有个人影急速闪动,黑色的身形外次是一圈圈闪着的冷酷白光,无情的破碎着夜风。

“赵爵易,这么晚你还在练双戟啊?”

正在操练双戟的却是锦袍队的使双戟的赵爵易,他也是和秦盾刘定强一起入职锦袍队的,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因为紧张还砍伤了背后的自己队友,人送外号“近不易”。

“夜壶啊,嘿嘿,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还不回去。”赵爵易嘻皮笑脸的停住双戟,毫不顾忌的叫出了秦盾的外号,秦盾这段时间兢兢业业跑前跑后干活干得不错,以他的勤勉弥补不出彩的出身和武艺,也慢慢得到不少队友的敬重。这个第一次行动落下的外号叫的人越来越少,但还是有人就是坚持叫他这个外号,赵爵易就是其中一个。

看着汗流满面毫不在乎自己的赵爵易,秦盾理顺了胸口那团恶气,装作没听见外号,说道:“我刚才去看望定强了,哎,我说你小子,我就看着少了人,我说,咱们大伙都去看了,你不易怎么不去?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现在人还没走,你要去还来得及。”

“去个屁啊。”赵爵易一声不屑的冷笑:“他刘定强怎么了?不就是少林俗家第一吗?被人抽了跑回来,还知道丢脸吗?”

论说心高气傲,秦盾知道赵爵易不比刘定强差,他一直不服刘定强,老想着在武艺上压过这个少林的家伙,什么少林武当,在赵爵易眼里都是狗屎。从小混江湖的赵爵易不服任何人,尤其是同类。

“哀,我说不易你啊,别唧唧歪歪的说风凉话。咱们都是同僚,定强是不小心惹了胡爷,胡爷那种脾气那种人你也知道吧,靠他的神力勉强和武神支撑,不仅武艺高绝而且是德高望重的长乐帮前辈,换了你你能怎么办?”秦盾耐心的说道。

“怎么办?×他娘的,打回去!擦靴子我干,端茶送水我干!但是你欺负到我头上,我天王老子也不认!大不了打死我啊!还不知道谁打死谁呢!反正我不能像娘们一样挨了打捂着脸跑回来躲屋里,什么玩意儿?!”赵爵易一口痰吐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又开始舞戟。

秦盾撮着牙花往回走,看了看赵爵易黑暗里暴烈的双戟飞舞,心中却想:“这小子!×的,我不会不如你,老子也不怕胡不斩,×他娘,江湖上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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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逸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保持着身体前倾靠在桌边的姿势。

大摇大摆坐在圈椅里的苏晓看了一眼眼前的“木鸡”,得意洋洋喝了口茶,又捋了捋头发,微笑了起来。

“背信弃义!畜牲!”王天逸突然动了,一拳把眼前梨花木的桌子凿了个洞,满脸狰狞到好像要吃人。

苏晓吓了一跳,一口茶呛住了,连声咳嗽中抬起头问扭曲狰狞的王天逸道:“哎哎,你发火个什么劲啊?这是大好事啊!高兴才对啊。”

原来刚才满脸喜色的苏晓过来给王天逸传达内部消息,武神在建康不远的地方,追上了曾经和在丁三引荐下他签订协议的三个门派的掌门,单枪匹马的他把对方全部杀光,从尸体上搜走有自己签名的协议,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高兴?!”王天逸愤怒的眼里都要喷火,他扭头怒问苏晓:“这消息哪里来的?不会是栽赃吧?”

苏晓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靠,人是在官道旁边饭馆里杀的,武神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上来就索要协议,被拒绝后当即说要动手,目击者足有几十人,一个人赤手空拳对五六个高手啊,谁有他那种身手?谁会看错?消息是慕容世家给的,那饭馆从老板到伙计都是他们的眼线,还有其它证人,肯定无疑。不过我听到之后也怀疑了,妈的,这也太嚣张了吧,光天化日地就击杀几日前刚和自己签约的人,谁听说过这种毁约法子的?不愧是武神,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他是人吗?咱们家的高层都被他震惊了,这小子肯定是个人物啊,太卑鄙太残忍了。啧啧。”说着,苏晓摇头晃脑的啧啧赞叹起来。

“啪”王天逸面前的桌子又被打出了一个洞,牙齿咬得咯咯响的王天逸青着脸绕过桌子,直楞楞的大步朝屋外走去。

“你怎么了?干嘛去?”苏晓一跃而起,如同肉山一样抱住了王天逸。

“我去看丁三!这个畜牲居然这么无耻的耍他!”王天逸回过头,眼睛已经被仇恨烧红了。

“切,你这人,他耍了丁三,要和他决裂吔,对我们是天大好事,你这长乐帮锦袍队司礼怎么急眼了?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恼过!你小子,不会也和那些楞头青一样迷丁三吧?”苏晓问道。

王天逸这才从震惊后的愤怒中回过神来,讪讪的停了脚步,暴怒后的热血却还停在脸皮上缓慢的褪去。

恢复了常态的他,长抽了一口气,也是震惊自己居然为了丁玉展被骗而暴怒了。

一个帮派干将怎么能让感情压过利益?

面对上司,王天逸非常尴尬的说道:“我刚才有点混乱了,丁三大侠不大侠的我不管,但是我很佩服这个家伙,所以听了章高蝉那个小人的所作所为,有点同仇敌忾吧,毕竟这种事情一开始是看你是朋友才求你的,哪有这种出尔反尔还大开杀戒的禽兽行为?换了哪个人,能不恼啊?”

“别装了你,我看出来了,别看平日里你小子装得人模狗样的,心里还是像那群傻小孩一样景仰丁三的侠义吧,所以章高蝉耍丁三好像耍了你一样,都快要吃人了!哈。”苏晓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王天逸却不敢随意应付:“我是挺敬佩这个人的,刚才确实恼了。但我公私分明的很,您放心,义气永远排在忠孝后面!如果不知道这点,我还是个人吗?”

看王天逸说得很快,眼睛老往屋外苗,苏晓一声笑:“你别着急啊,消息是慕容世家给的,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才到咱们这。丁三早带着他那群债主债友扑去出事的地方了,要知道,武神杀人厉害,但他杀完之后是根本不管的,尸体摆着呢,丁三不去,谁给他们几个孤魂野鬼收尸?”

“那章高蝉呢?”

“昨天已经回到建康,”苏晓看着脸皮抽搐一下的王天逸,冷笑起来:“慕容开口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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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很冷。

淅淅沥沥的砸在衣服落在肌肤上,并不会如箭矢般让你流血让你送命,但那种冷彻肌肤的感觉却如一团黑色的雾包裹你的全身,让你失魂落魄,让眼前的湿漉漉黑乎乎的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这是武神章高蝉此刻的感觉。

他骑着马孤零零的走在建康的雨夜里,漫天的雨水彷佛都是他的魂魄,零落成丝破碎成滴失魂落魄的落在天地间。

因为他失魂落魄,胯下的马都走得七扭八歪,在漆黑的巷子里散乱的撞着前行。…Wap.16K.Cn

两天前他杀了丁玉展求着他要挟他签约的几个掌门,他不是三岁小孩,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人在不如意的时候,总是后悔。

所谓后悔,不过是希望事情重来一遍而已。

章高蝉这个前几天还经常兴奋得晚上睡不着的人已经在后悔了,他脑子里乱轰轰的在想:如果我死活不签协议,那么我就用不着去这么做,不过是丁三小小的折了面子而已;我为什么要心软签啊?如果我那天不参加那个英雄聚会,盯三自然不会把他的事情套在我头上,我的婢女也不会趁机发难;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碧环都让我丢尽脸面呢?如果我见到翠袖不动心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现在连回去见若若的脸都没有了,我该怎么面对她?唉!如果我不来建康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我为什么不让秦明月这个人来呢?我为什么要费力和他抢这个不讨好的差事呢?如果我不来,我肯定不会被翠袖迷住,肯定不会被一个婢女羞辱,也肯定不会得罪了丁三兄弟,更不会在这里强忍这钻地缝的心境来这里在那些江湖朋友面前显眼。现在在家里搂着夫人逗弄孩儿,不知道有多开心多幸福?!!!!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章高蝉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悲痛后悔中,胯下的马发出一声悲鸣,朝前一跳,章高蝉才发现自己无意中狠狠打了马一拳,他已经忘了当时为了什么争夺来建康的身分,他生生拍碎了两张桌子!

但是所谓后悔,不能改变的才会后悔。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后悔慢慢化作苦酒填满肚肠,章高蝉感觉彷佛自己呼出的气都是苦的。不过再苦,宴会不能不出席,人前笑脸不能不摆,自己是昆仑的掌门,代表一个门派出席大会啊,所以今天晚上强颜欢笑的他再次应邀去参加慕容兄弟的宴请,人人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微的变化,毕竟光天化日下赤裸裸的杀戮毁约对谁来说都是震撼,他不知道在这些些微变化的笑脸下的心是怎么想的,他不敢去想,他也在心里质询为什么武当的跟哨不选在黑夜里让他出手,而恰恰让他在白昼太阳、众目睽睽下行动。但这只是根小针,带来一点刺痛而已,和杀人毁约背信弃义带来的迷离痛苦感觉相比,不过是大餐上的花叶点缀而已。这种事情不管在白天黑夜什么时候做,并无分别,因为章高蝉并不习惯于它。

他不想见人,所以当几个主人请他去几个街区邀请并护送翠袖来酒会,章高蝉默默的站起来走了出来,并没带什么随从。

他知道慕容秋水想翠袖和自己复合,但家有妻子,上有岳父,更上面还有那个削瘦冷峻的千里鸿,谁能让这事发生?

这些事发生之后,翠袖离他越来越遥远,甜蜜的畅快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敬而远之的丝丝愧疚,他感觉一个如此的美人景仰他崇拜他,自己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抛弃了她,把她的美意踩在脚下。她没有错,自己也没有错,剩下的只有淡淡的伤感和痛苦,宛如这江南的冷雨夜。

翠袖住的宅院不远,章高蝉以前来过不少次,此刻到了院门,却不想进去,下马就在院门外通报了一下,扭头却看到斜对面的街上有几个长乐帮锦袍队的手下,靠在路边的墙上或站或蹲的避雨,在嬉笑取乐。

“您来请翠袖小姐过去啊?”管家腿脚伶俐的跃出门槛,却面有苦色:“可是马上长乐帮少帮主要来拜访。”

章高蝉再次扭头看了不远处那几个锦袍队的年轻人,已经知道这是霍无痕过来前的哨戒,他来找翠袖?心理涌起了酸酸的妒忌,他微微摇了摇头,暂时忘记了这不舒服的感觉,说道:“是慕容秋水公子要我来帮忙护送翠袖小姐的。”

“哦,那就好。我马上通报小姐,她马上去。霍公子来了,我就问问他要不要去找你们。您要不要进去等?”

章高蝉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摇了摇手:“不进去了,我在这里等就好。”

拒绝了仆人给他送来的一把油伞,他牵着马退后几步,怔怔的立在街心,夜雨中。

两个北来的行人挤在一张伞下路过这院门,有些吃惊看着街心这个呆呆不动的人,绕着走了开去,好像是碰到一个脑子有毛病的人。

“烧鹅……烧鹅……最后两只,甩卖了……”木轮咕咕噜噜轧过地上青石慢慢的响进了这条街,南边过来是一个推着小木车沿街叫卖的小贩,下车上面的顶着一张破旧不堪的布帘用来遮雨,但却早被雨水打透,在夜色中,整个人车都变成泛着水光的黑色,和天地间的雨夜合为一体,就像此刻武神的心情。章高蝉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低下来了头,却发现脚上的靴子已污秽不堪。

“卖烧鹅的,多少钱一只?”那几个锦袍队成员一个个都年纪很轻,一脸的无忧无虑,烧鹅的香味让他们站起来走进雨里,追着那辆车走了过来,却没想到这黑漆漆的雨夜竟然还有行人,不仅有而且还想买烧鹅,仿佛怕锦袍队抢了自己的到口美食,南边街口拐进两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叫着:“卖鹅的!”一下就超过了锦袍队五六个人。还有没有先来后到?这赤裸裸的插队抢食马上引起了这群“地头蛇”威吓般的低声喝骂,这几声骂娘声在黑夜里分外清楚,一下子就引起北边过来的那两个挤在一把伞下的行人的好心情,他们放慢了脚步,眼睛盯住了因为生意而停住车乐得笑呵呵的烧鹅小贩,小心翼翼并满心期待的等着看一场马上就要发生的纠纷,当然最好是斗殴。

这一眨眼的工夫,原来还寂静无声的暗街好像就要热闹起来。但章高蝉指绝得烦躁。

宛如天鹅和蛤蟆之间的区别一样,这些市井之徒的斗殴娱乐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他也绝没有看热闹的闲心,这只是让他恶心。

幸好并不用再等,四个轿夫抬着一个小轿停在门槛上,四根葱指轻柔的伸了出来,门帘微微卷起,露出了翠袖有些哀怨的脸,檀唇微启,她在说什么?

不过几日没见,但章高蝉一见这张脸还是痴了,旁边管家弓腰却高高挑着灯笼,笑容满脸张着嘴,他在说什么?

大门里面,齐元豪领着一群人正风风火火朝轿子赶来,还遥遥的给章高蝉抱拳作揖,嘴里说什么?

是啊,人人都在说着什么?

但章高蝉什么都没听到,他只看见了翠袖。

这个江湖上最灵的耳朵在这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那张哀怨无限扩大,彷佛一张巨大的桃花扇朝自己张开,而自己另外一边则是责任、道德、痛苦、自责、后悔化成充塞天地的黑气,他站在这两者中间,只觉得自己被塞进了海眼,打着圈地被砸进无尽的空虚之中。

但一瞬间每个人表情都凝滞了,管家眼珠往右一转,表情顿时凝滞,彷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咔!”一声响。

章高蝉心里一条弦突然一震,他猛地清醒开来,衣服的潮湿感、脸上的麻木感、雨水的彻骨凉意,都猛地潮水般涌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席卷小街滚滚而来的杀气!

他猛地左转头,顿时惊呆了。

面前的黑暗不再是雨和夜,而是十五条当面直扑而来的黑线。不管那是什么,它们上面附着的森然杀气互相碰撞着啸叫着充塞了整条街道,比雨更冷,比夜更黑。

就在翠袖轿子刚停在门坎上的一瞬间。

行人抛弃了雨伞,把它扔进风里;

买鹅者手里的铜钱被撒在地上,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滚着;

卖鹅老汉冷冷地把手里的秤和砣丢进了泥水里,一把撸掉了头上的破毡帽。

整个街道中的围绕着卖鹅者车的五个市井之徒,身体同时一振,彷佛蝴蝶抛弃了蛹壳一般,腰里的骨头发出咔叭的脆响,猥琐佝偻的身体剎那间挺直了开来,佝偻成了挺干,猥琐成了刚毅,浑身散发出的只有仇恨到亡命的杀气。

四个人箭一般靠住了那辆破旧的食贩木车,腰一低,手一探入木车,每个人都是一般动作,整齐划一的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等四个人闪电般直起腰对着章高蝉的时候,每人手上都多了一把神机弩。

卖鹅老汉站在车前弯腰,他用弯腰,手一提,一架神机弩就到了手里,黑得发亮的箭尖隔着木车正正对着看着翠袖发呆的武神。

“打、打、打、”三个字毫无间隔的从卖鹅老汉嗓间吼出。

第三个“打”字吼散风雨的时刻,五架神机弩同时扣动扳机,十五支毒箭电射而出。

三支一组的弩箭却不是全部射击章高蝉要害的,杀手们早已得到了真正行家的指点。

狙击时刻是指挥官叫字控制同发时间,打点却是每人各司其职,五组毒箭各打“十”字的五个点,打的就是“上下左右中”!饶是武神在五组其发而至的弩箭面前也是被封住所有动作和出路。

等章高蝉回过头来,面前已经是黑压压的凌空扑来的黑色箭尖。

“呀!”章高蝉紧得连大声吐气都做不到,嘴里一声梦呓那么轻的发声,脚下一划,身体急朝翠袖方向闪去,闪开了左边的一片箭矢,左手食指一弹,打中点最右边一支弩箭被敲了个正着,如一条疾扑的蛇突然被射瞎眼了一般,突然朝左跳去,正撞乱了并排飞行另外两只弩箭方向,而最右边的弩箭三支,依靠发射前精确的算计,以“静”制“动”,随着章高蝉方位的急变,已经从攻肩变作了攻胸.tsGDmg#:石光电火之间哪有分秒给你决断,靠的只有本能!

这本能要不是你的经验带来的,要不就是你训练出来的,或者你天生的!

这瞬间行动正是江湖中生与死、武林中天才与庸才的分界!

章高蝉没有用左手去挥落并排的三支箭,这箭太快了,任他是武神,在这强弩机械面前也只有应变的份,而没有制变的力,他没有把握一次挥开近得离胸口只有两尺的三支箭!

他没有用右手去由右而左的挥击,而是用前臂从下往上的去挡!

武神也被迫玩命了,他别无选择。

他实在是个天才,前臂移动的距离实在是比手短太多了,在箭尖离胸口只有一尺的地步,前臂从下而上的轻轻靠住了空中的箭身前半截,滚圆的前臂如同一个斜坡,弩箭刷地一下从这斜坡上改变了方向,由平射改变了成斜向上劲飞。

“啪!”武神发髻宛如一只鞭炮那样炸开了,斜飞的一支强劲的弩箭射穿了头顶的英雄冠,但仍不停留,瞬乎间消失在夜雨里,只剩下武神面前飞舞而下的断发。

结果最有威胁的两组箭,一组改变了方向飞上了天,另外一组这三条弩箭箭身斜着撞在了章高蝉的腰间才被弹了出去,并没有破肉见血!

上面要是慢一毫厘,那就是三箭穿胸,

上面要是快一毫厘,那就是三箭穿臂,

下面要是慢一毫厘,那就是三箭洞腹,

下面要是快一毫厘,那就是三箭洞腰,

但武神既没有穿胸也没有穿臂,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一连串石光电火的应变后,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绝非雀跃而是战栗,“哈”,章高蝉吐出一口浊气,背后的骏马被箭射成了筛子,轰然倒地中,章高蝉抬起头,面前是几条飞冲上来的人影,手里剑光凛冽。

五个杀手,搂下弩箭扳机后绝无半分停滞,五个人同时甩掉手里的弩机,弯腰从木车中抽出五把剑,直朝武神冲来。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离五个杀手只有几步远的六个锦袍队成员口还没合上的时候,杀手击发一波弩箭后又冲上去了,根本没管背后的锦袍队。

“有敌人!”秦盾这时才大吼起来,一个人立刻抽刀转身面对黑黝黝的街口警戒背后,而秦盾领着其它四人抽出兵器,排刀直冲杀手。

武神手臂还未来得及离开口鼻间,已经看清楚了敌人。

被狙击暗袭的仇恨瞬间充满全身,这是本能。看着冲过来的离他只有几步的敌人,他想冷笑。

但他没笑出来,而是浑身一抖,身体直朝院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的翠袖一众人扑去。

一支巨大的箭借着风雨夜色的掩护,静悄悄的飞来,目标直指翠袖软轿。

几乎是杀手搂动神机弩的同时,离软轿二十丈的一座邻街小楼的二楼上,虚掩窗户后的阴影里,猛然回响起强弓发射后的低沉的轰鸣,但马上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震颤的弓弦,轰鸣嘎然而止。“中!”有人轻轻道,声音和这夜雨一般平静到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