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爱已成迷
作者:金寻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432

此时的天雄已经在营房中喝得头昏脑胀,陪着他一起饮酒的西南蛮荒将领一个个已经被他灌得东倒西歪,只能强打精神陪在他左右。

“你们……你们知道人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天雄醉态可掬地举着酒杯,歪歪斜斜地指着坐在对面的虎牙和如山。

虎牙和如山互望了一眼,忙不迭地说:“不知道。”

“眼睛,人的眼睛。”天雄打了一个酒嚼,“那……可是件好东西,谈情说爱,倾诉衷肠必备之物。你……你说……对不对?”

“呢,”陪在他身边的暴风咳嗽了一声,道:“对,对。天雄,你少喝一杯。”

“不……”天雄抬手摆脱暴风的阻拦,仰头又干尽一杯,“你光说自己喜欢她,想要娶她,够不够,你说够不够?”

“不够吧?”虎牙试探着问道。

“不够!”天雄用力一挥手,大声道:“人家一个风华绝代的姑娘,凭什么认为你爱她?甜言蜜语、誓神劈愿,都没有用。你……你一定要用眼睛看着她,对不对?”

“对,对,对!”屋子里的众人纷纷说道。

“眼睛……是心灵……呃,心灵的窗户,你……用一辈子……呃,说出来的情话都不如一个眼神来的有用。你用……用眼睛看着她,不用再说废话,她就知道你爱她。一个深情的眼神,胜过千言万语。”天雄抱起面前侏儒族人的酒坛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呃,天雄,你说得很有道理啊!”暴风摸了摸胡子,赞许地说。

“呃,你也觉得我说得对是吧?”天雄用力一拍暴风的肩膀,“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瞎子没人要的原因。因为,他一辈子……呃……都无法证明自己的爱情。”

就在这时,夜歌尖锐高亢的声音忽然从天雄营房外传来,“天雄!你给我出来!”

天雄正要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听到这个声音,手一颤,整杯酒都灌到了气管中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喂,叫你出去呢!”虎牙已经不胜酒量,整个人都瘫到了桌子上,喃喃地说。

“夜歌……”天雄急切地站起身,转身摸索着推开大门,跌跌撞撞地走出营房。

此时的夜歌身穿着白色的病服,满头乌黑的头发蓬乱地披在肩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精光闪烁的匕首,一脸苍白地怒视着摇摇晃晃站立着的天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发着淡淡的青色光芒。

“夜歌……你怎么来了?”天雄看不到眼前夜歌剑拨弩张的架势,只是关心地问道。

“说我夜歌变回原来的样子,所以才不要你一个瞎子,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夜歌厉声问道。

“这……不能完全算是我说的,我的意思是……”天雄一阵慌乱,口拙嘴笨地解释着。

“哼,你以为我夜歌真的稀罕这镜花水月般的容貌?你以为我夜歌真的因为这张比以前顺眼了一点的脸孔,就会自抬身价,看不起昔日的战友吗?”夜歌说到这里,语气中透出一丝哽咽,泪水疯狂地从脸领上流淌了下来,令她的样子凄楚到了极点,“天雄,你太让我失望了,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势利小人?”

“不是的,夜歌,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认为……”天雄急道。

“不要再废话了,如果你认为我拒绝你,是因为自己已经变美的容貌,那么我现在就把这张劳什子的脸孔重新毁掉,看看我是不是就会要你!”夜歌嘶声吼道。

她说到这里,高高扬起玉臂,将匕首狠狠地向着自己的脸颊上划去。

“不要啊!”天雄一个箭步冲上前,焦急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夜歌的匕首。

但是,夜歌的动作太快太狠,天雄赶到面前的时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咬牙伸出手掌挡在她的脸前。锋锐的匕首无情地刺入了他手掌,鲜血溅了他一脸。

“啊!”天雄和夜歌同时惊叫了一声。

夜歌手一颤,匕首叮的一声落在地上,她急切地伸出手,将天雄鲜血直流的手掌紧紧抓住。

“夜歌,呃,”天雄闷声呻吟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做这种伤害自己的蠢事?”

泪水止不住地从夜歌的眼中滚滚而下,她发狂般狠狠一记粉拳砸在天雄的胸前,狠狠地说:“你果然还是这么在乎我的容貌,我一直就在奇怪为什么你忽然会对我这么动心,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原来你就是迷恋上我已经恢复的容颜。为什么以前我还是银锐的时侯,没有听到你对我说过一句动听的话?因为银锐太丑,因为银锐太冷漠、太粗暴、太凶悍,是不是?但是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因为我变成了一个漂亮姑娘,我的这些缺点都变得不重要了,不是吗?你这个该死的好色之徒,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你住口!”一个清冽的嗓音忽然在二人身边响起。

天雄和夜歌都被这声叫喊吓得浑身一震,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落霞浑身颤抖地站在二人面前,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脸上充满了不平的怒火。夜歌从来没有看到过温和宁静,善解人意的落霞如此震怒过,不由得也被她此刻的气势所震慑。

“落霞?”夜歌轻声问道。

“天雄大哥从来没有在乎过你的相貌,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在鬼门关中走了一个来回。当你在沙场上被死灵战士击中的时侯,所有人都以为你难逃死劫,天雄大哥整日整夜地陪在你身边,谁要敢去打扰他,便会被他毫不留情的责骂。幸好恩师鹰空侯及时找出了配制大罗金仙散的配方,天雄大哥不远万里到公主湖涉险为你杀死了千年鲤鱼精取得千年鱼眼,才能够制成大罗金仙散,把你从死神手中抢回。他对你毫不顾忌的求婚,不是因为色迷心窍,而是因为他承受过这一番生离死别和失而复得的经历,才发现自己的生命中再也不能没有你,希望自己一直能够守在你的身边。在他向你求婚的时侯,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容貌已经复原,他仍然以为你是那个丑陋、冷漠、粗暴而凶悍的银锐!”落霞激动地大声说:“直到今早,我才有机会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落霞的话仿佛晴天霹雳,将夜歌震得木立当场,一动不动,仿佛一瞬间化为木雕泥塑。

“落霞说的,可都是真的?”半晌,夜歌终于转头面向天雄,颤声问道。

“我还没有机会亲眼看见你变漂亮的样子,所以在我心目中,你仍然是那个凶悍而粗暴的银锐。”天雄咧开嘴,不好意恩地笑道。

“天雄……噢……”夜歌的眼中射出一丝温柔而热切的光芒,她伸出手去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天雄头上的乱发,仿佛忽然间发现眼前的天雄化成值得一辈子珍惜的宝藏,但是一股深切的哀伤和痛苦恍若迷雾般弥漫在她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但是,我……还是不能够……我真的不能,对……对不起。”

说到这里,她咬牙猛的一转身,朝着远方飞快地跑去,仿佛要迫不及待逃开天雄和他宛若汪洋大海一般的深深爱恋。

联军驻扎的静湖湖岸是随军而来的医疗人员洗洗被血污弄脏的床单、纱布和毛巾的好地方。每逢天一黄昏,就有三三两两的人族、矮人族和妖精族的护士结伴到这里洗涤衣裳。当所有衣物都洗涤完毕,这些整日在军营中和铁与火为伴的女孩子们就会在湖畔戏水为乐,一阵阵银铃般令人赏心悦目的嬉笑声时不时地在湖面上回荡。

落霞最喜欢享受湖畔的黄昏,倾听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女们忘形地嬉戏玩闹,往往会让她忘记天下大陆的战火,仿佛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今晚当她捧着伤员的换洗床单来到湖边的时侯,却发现在静湖水滨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一身孤傲的银甲、一顶雪白的头盔、一把冷硬傲岸的斩星刀,从背影望去,除了披在头盔之外那已经乌黑如锦绣的长发,此刻的夜歌仍然维持了昔日银锐所有的特质。

落霞忽然发现此刻的夜歌散发出一种奇特的,独具一格的魅力,令她几乎无法移开视线,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天雄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冷漠如冰霜的女孩。

“你来了。”夜歌轻声道。

“你在等我?”落霞好奇地问道。

“不,我……”夜歌轻轻点了点头,支吾着说,仿佛想要掩饰些什么,但是又不知如何掩饰,“他……”

“天雄找流星一只眼去了。鹰空侯需要再多做一些大罗金仙散,缺一根凤凰翎,天雄说流星一只眼有办法。”落霞一眼看穿了夜歌的心思,不等夜歌说完便张嘴说道。

“哦,那他……”夜歌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又道:“他还……”

“他很失望,但是并没有放弃。”落霞仿佛有了读心术一般直接和夜歌的心交谈了起来。

夜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静湖边找了一块干净的沙地,轻轻抱膝而坐。

落霞在她的身边屈膝坐下,轻声道:“我知道你也喜欢他。”

夜歌浑身一震,充满戒备地看着她,“你又知道?”

落霞落寞地一笑,轻轻一抚头发,“不知道,但是有一种直觉,如果你不爱他,刚才又怎会那么激动。”

夜歌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微微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天雄对你是真的。他对你的感觉,任何一个局外人都一清二楚。他是一个很单纯,很直接的人,他的感情也热烈而真诚,他如果说喜欢你,便是喜欢你。”落霞轻声道。

“我知道,也许我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早,甚至比天雄自己都要早。”夜歌淡淡地说。

“你早就知道?”落霞惊讶地说。

“嗯,”夜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很早很早之前,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对我的感觉的时侯,我已经一点点了解到他对我的心意。

“真的?!”落霞好奇地问道:“什么时侯,说给我听听。”

夜歌苍白的脸上微微一阵褚红,“我也说不清,就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在浮云之都上,我扶着他走上英雄台的时侯,他曾经低声对我说过关于我身上夜歌公主气味的事;在霞都,他把我特意安置在我当年用通灵镜召唤他的密室中,说要把霞都重新还到我手中。还有在战场上,他常常对我说不要离开他的左右。当日白衣冲阵时,他把我和他绑在一起,不断对我说着不要有寸刻离开的话。还有很多很多,数也数不清。”

“啊!”落霞充满艳羡地轻声叹道:“没想到天雄可以这么浪漫多情。”她好奇地问道:“我一直不知道你用通灵镜把他从游侠岛召唤过来的故事,不如你给我讲来听听。”

“那并不是一场值得称道的遭遇,说起来也难堪得很,那个时侯的天雄还是一个只知道整日戏耍的无知少年,对于下凡行侠犹豫不决。”

说起当日的天雄,夜歌的话不自禁地多了起来,她滔滔不绝地把自己和天雄数次会面的景象详详细细地一件件讲给落霞,第一次听说天雄少年时代糗事的落霞数次惊奇地叫了起来。

“你真的曾经发誓只要他肯下凡行侠,就肯嫁给他?你那个时侯才十二岁呀!”落霞惊叫道。

“当时作为公主的我已经失去了我所深爱的一切,为了争取到哪怕一丝丝的援助,为了替亲人们复仇,我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夜歌淡淡地说。

“那么在当时,你一定让他印象深刻,为了复仇不惜一切的女孩子一定让他哪怕在梦中都无法忘记。”落霞兴奋地说。

“我不知道,谁又能知道呢!”夜歌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他一定在那个时侯就喜欢上你了。”落霞微笑道:“他来到天下大陆,一次又一次为联军出生入死,也许都是为了你!”

“不,不会的,”夜歌惊慌地说:“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来到天下大陆的时侯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没有经历过生死磨难的考验,为什么在神狱中能够下得了那么大的决心、舍弃自己的生命,换回我们逃狱联盟所有人的顺利逃亡?”落霞激动地合起双手,“因为他知道了你所谓的死讯,感到生无可恋,所以才决定选择死亡。”

“不,当然不是!”夜歌惊叫着大声说。

“咯咯,我只是开个玩笑,看把你紧张的。”落霞笑道:“我就知道,你也喜欢他。”

夜歌长长舒了口气,狠狠瞪了落霞一眼,闭上了嘴。

“既然你知道他深爱着你,而你又喜欢着他,为什么不干脆答应了他的求婚?”落霞笑着握住夜歌的手,“反正,你早就答应嫁给他了,不是吗?在通灵镜里……”

“落霞,你若是再拿那件事开玩笑,我就……”夜歌羞怒交集。

“好好,我错了。”落霞嬉笑着放开夜歌的手,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我一时也说不清。”

夜歌阴郁地叹了口气,猛然站起身,抓起一块卵石,朝着已经被月色笼罩的湖面用力丢去,卵石重重地落在远处的湖面上,溅起一片凌乱的涟漪。

“我能不答应他吗?”夜歌忽然感慨地大声说:“他是我们天下大陆的大救星,是大英雄、大豪杰、所有战士崇拜的偶像,是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如果说他要喜欢上什么女孩,那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不答应。”

夜歌忽然转过头去,对落霞道:“如果他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落霞没想到夜歌会问这个问题,一张秀脸涨得血红,张口结舌,几乎不知如何开口。

“不用害羞,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只管说出心里话。”夜歌爽快地说:“今夜的谈话只限于你我,谁不会说给别人听。”

“如……如果天雄,天雄……他向我求婚,我……”落霞支吾了很久,终于道:“我怎会不答应……”

“连你也是这样,其他女孩子又会有什么不同?他是我们的英雄,所有人都会为他献出一切。但是,这真的是爱情吗?”夜歌沉声道:“这也许不过是一种单纯的崇拜,一种想要感恩的冲动。”

她俯下身,再次捡起一块卵石,朝着湖中丢去,“如果他没有为天下大陆做过任何贡献,如果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来自游侠岛的身分,如果我们只是和他道左相逢,我们还会爱上他吗?我们还会答应他的求婚吗?”

“但是,但是天雄他是真的深深爱着你……”落霞怅然道。

“你还不明白吗?问题不在他的身上,而在我的身上。”夜歌痛苦地大声道:“问题不是他是否真的爱我,而是我是不是真的爱他!爱一生只有一次,一个人只有能够为另一个人抛开一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才敢宣称自己拥有爱情。但是这些我根本做不到,我的心中有太多国仇家恨,要我抛弃这一切和他倾心相恋,我做不到。只要战争不结束,我永远无法全心全意地爱他,而我更加无法证明自己是否真的爱他。我凭什么接受他对我的求婚?这样对他根本不公平。”

夜歌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心里话,长长舒了口气,眼眶中涌出一丝淡淡的泪光。

望着身边的落霞目瞪口呆的面孔,夜歌苦笑一声,黯然道:“老实说,今夜我比任何时侯都更痛恨这场战争。”

就在这时,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从遥远的天都方向传来,“万年冰壁融化了,全军备战”、“神族人出城了,回营戒备”等一阵阵联军士官的呼喝声响彻了静湖湖畔。

“该死的!”夜歌收拾心情,将斩星刀交到右手中,“我去军营巡视,咱们帅帐见。”

看着她快步远去的身影,落霞长长地叹息一声,仰头望向头顶的苍弯。

今夜星光稀疏,只有一轮新月仿佛初生的嫩芽般高高悬在明净的天空之中。天空中被月光照得银光闪烁的流云悠闲而宁静地随风流动,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如果天下大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场该死的战争,如果逝去的亲人从来没有离开人世,如果天雄从来没有为这片血与火的土地做过任何贡献,如果他能够重新变回偶然来到人间的无忧少年,今天这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世界,该是多么美妙啊!”落霞黯然忖道。

下期预告黑煞率领的黑骑军仿佛噩梦一样出现在了天下大陆的战场上,完全扭转了神族和天下联军的战局。

为了重新夺回胜利,天雄和妖精族战士酝酿了一次出人意料的黑夜突袭。

惨烈的战斗让双方的战士都化成了嗜血的禽兽,而狂性大发的天雄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刀下所杀死的乃是无辜的生命。

为了化解仇恨,天雄毅然和神族的第一勇士黑煞定下了至死方休的生死之约,神族和人族双方的灵魂人物将会在白日初升的天都战场上一较高低。

天雄是否能在黑煞摧枯拉朽般的神斧面前获得重生的机会?而天下大陆会否从此失去他们一直依赖的灵魂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