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房间中立即安静下来。床底的尉迟鹰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对门外之人好生感激。只听辛无忧怒道：“是谁？”

外面一个甜美的女声回道：“大姐，是我。”尉迟鹰立即听出来者正是“小罗刹”辛媚，不禁眉头一皱。辛媚深夜前来，难道是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莫非是有人察觉自己并未留在房中运功疗伤？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大大不妙。

辛无忧语气缓和下来，问道：“这么晚了，小妹有事不能明天再说吗？”辛媚道：“事情紧急，小妹不敢耽搁，只能立即前来禀报。”

辛无忧叹了一口气，似乎颇感无奈。只听李抱月轻声道：“既然是二小姐有急事，那咱们就起来吧！”说完，两人披衣起身，点上银灯。李抱月拉开房门，辛媚立即昂然直入。

似乎早已知道李抱月在房内，辛媚神情没有半分惊异。辛无忧掠了一下鬓边垂落的发丝，道：“小妹，发生了什么事？”辛媚递过一张薄纸，说道：“这是刚刚从一个试图深夜私自外出的侍女身上搜出的总管府地形图。小马不敢做主，请大姐示下。”

仔细看了一会手中的地形图，辛无忧随手将图纸交给身边的李抱月，皱眉道：“也就是说，这个侍女就是屠万山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了？”辛媚点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李抱月看过图纸，仔细看了一会，脸上露出沉思的神色，缓缓说道：“从这个侍女身上，我们也许能够找出屠万山的蛛丝马迹。”

辛无忧立刻有了决断，道：“小妹，你先命小马带那个侍女去刑室等候，我立刻就来。”辛媚答应着转身出去。辛无忧和李抱月也迅速穿衣，走了出去。尉迟鹰知道辛无忧心急想知道屠万山的下落，自己此刻不走，更待何时？他听听外面脚步声已经消失，急忙钻出床底，推开窗户。

外面正是星光满天，万籁俱寂，清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尉迟鹰只觉心神格外舒畅。他小心掩好窗棂，飞身掠入沉静温柔的夜色中……

相距“翠华楼”一箭之地，有一座高约三丈的假山。

这座假山如剑出鞘，直插云天。其峻峭突兀之处，给人以强烈的嶙峋骨感，掩映在满园的花木之中，别有一番情趣。从旁边移植过来的几根青竹和一蓬绿草的点缀，使它在红花青竹之中显得更加抢眼。

唯一大煞风景的，是在这座假山之下露出一只角门，在门前还有四名身形彪悍的大汉手按钢刀，严加守卫。

辛无忧和李抱月接到辛媚的禀报后，一点也没耽搁，迅速从温柔乡中起身，匆匆走下“翠华楼”，来到假山下。四名按刀肃立的卫士躬身施礼，辛无忧微微点头，走进假山。顺着地下平坦的石阶，来到“刑房”。

当初建造“翠华楼”时，辛无忧就考虑到应该建造地牢和刑房，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在“翠华楼”外的地下开建了三间地牢和一间刑房，上面则以假山加以掩饰。事实证明，这些地牢在后来的日子果然用处不小。负责监押和审讯犯人的就是“黑衣”小马。因为他为人心狠手辣，有一套极特别的拷问方法，很少有人能够抗得过去。

辛无忧刚刚进门，便觉气氛不对。辛媚面带无奈，小马苦笑摇头。辛无忧目光一转，就看见刑台上绑着的侍女，长发披散，头颅低垂，显然已经气绝，不禁凤目圆睁，柳眉高挑，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马低声道：“二小姐去向夫人禀报时，属下就发现她成这样子了。”李抱月目光闪烁，似乎很用心地看了小马一眼，走上前抬起侍女的脸庞。

这个侍女年纪绝不超过二十岁，眉清目秀，也可说是一个美人。只可惜服毒后原本白皙秀丽的脸庞在眨眼间已经便得乌青泛黑，鼻端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脸上的神情则是惊骇绝伦。李抱月微一皱眉，捏开侍女紧闭的小嘴，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李抱月放手退开，向辛无忧道：“她在嘴里藏了毒丸，一咬便会气绝。”辛媚道：“是不是她知道自己可能逃不出去，便预先在嘴里藏了毒丸，以免万一被擒，可以一死了之？”李抱月皱皱眉，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道：“有这个可能。”

辛无忧冷冷插话道：“现在人既然已经死了，我们又要到哪里去寻找线索？”小马连忙请罪：“属下无能，没有及早发现她暗藏毒丸，实在该死。”辛媚忙道：“姐姐，这事也不能全怪小马。谁能想到她在嘴里还藏着……”

辛无忧横了辛媚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辛媚摇摇头，又看了一眼尸体，跟了出去。李抱月背着手在尸体面前转了两个圈，似乎在细细观察死者的神情。他既然不肯离去，小马自然也不便径自离开，只有站在一旁相陪，脸上神情颇不自然。

李抱月细察良久，忽然道：“马总管，根据时间来看，二小姐去禀告夫人时，她还活着。可是等她回来，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是不是？”

小马心中一跳，道：“是……是这样。”李抱月猛然转身，目光阴冷锐利，紧盯在小马的脸上，冷冷道：“那么在辛媚去禀告的这段时间，只有你和她单独待在一起了？”小马的脸色一变，嘎声道：“李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怀疑我杀了这个女人？”

李抱月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马总管一向对夫人都是忠心耿耿，我又岂会不知？”话锋一转，他又道：“不过，马总管如果以为你的拙劣手法能骗过李某，未免就太可笑了。”

小马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勉强道：“我不明白李总管的意思。”李抱月冷笑一声，徐徐道：“只看这女人死后的神情，便知她是在极度惊恐的情形下中毒死的。如果她真是心计深沉，有心自杀以逃避毒刑，怎会出现这种表情？如果说是有人强行将毒丸塞入她的口中，那倒符合常理。”

小马脸色难看之极，冷冷道：“凭这还不能说明就是我作的手脚。”李抱月微笑道：“当然，这些是不能说明什么，只能算是我的猜测。不过，刚才我在她的嘴里闻到的一股臭味，却可以证明那是‘断肠草’的气味。告诉我，你的暗器涂抹的是什么毒物？”

小马不说话了，一只手慢慢握住腰间的剑柄。李抱月神情愉快，轻松自如地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轻举妄动。无论武功和心计，你都不是我的对手。再说，如果我要杀你，又何必等辛无忧离开后再拆穿你？”

顿了顿，李抱月语气转冷，说道：“其实，李某很早就在怀疑马总管与外敌勾结。今天晚上你安排的这场拙劣表演只不过是更加证实了而已。”小马变色道：“李总管说这些话，在下可不明白了。请李总管明示。”

李抱月叹了一口气，悠然道：“府中人尽皆知，马总管为人既好赌，又好色，可惜这两个嗜好都是需要身边总有花不完的金银才可支撑。若非有外敌支持，你怎能过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你虽然对外说那些金银都是你从赌桌上赢回来的，可是你赌技平平，又怎会在赌场便有如此运道，想必是对方以赌博为饵，故意输给你的吧？”

小马慢慢松开了腰间的剑柄，道：“李总管果然不愧是范阳王座下第一谋臣，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李抱月傲然道：“如果李某连这些事都看不出来，又怎能指挥大军纵横沙场，扶助范阳王重建大齐王朝。”

小马冷笑道：“如此说来，在下也没有猜错，世上根本没有‘琴中剑’李抱月这个人。有的只是原北齐营州刺史，现为范阳王的首席谋臣高宝宁之弟高宝卷！”

李抱月哈哈一笑，道：“难得难得，竟然让你识破了本人的身份。看来你这人还不是很糊涂。”小马冷冷道：“废话少说，我的秘密既然都已揭穿，你却又替我遮掩，究竟意欲何为？”

李抱月微笑道：“很简单，以前你为屠万山作奸细，今后你要为我作奸细。当然，你也会得到丰厚的报酬，甚至是北齐立国后的高官厚禄。究竟何去何从，你可一言而决。“

小马目光闪烁，迟疑道：“你是要我出卖屠万山换取富贵荣华？”李抱月淡淡道：“屠万山是何许人，值得你为他陪上一条小命吗？用他的性命换取你的半生富贵，这笔交易不是很划算？”

也许是被李抱月这简简单单几句话所打动，小马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显然正在迟疑不决。屠万山并不好惹，出卖他的人从来没有好的收场。但面前的“琴中剑”李抱月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要想到他的真实身份，乃是素以奸狡阴险著称的高宝卷，小马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他说一个“不”字，以此人的心狠手辣，自己恐怕就要和旁边的这具女尸作伴了。

权衡再三，小马一咬牙，道：“好，在下答应了。交出屠万山后，李总管也要信守诺言。”李抱月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恭喜马兄弟作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

小马迅速道：“屠万山的藏身之所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和我联系的人却是隐藏在‘大宝赌坊。”话音刚落，李抱月目中已经是精光暴射，他随口念叨了两声：“大宝赌坊？”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竟然就那么潇潇洒洒地负手走了出去，只留下小马一人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具冰冷恐怖的尸体旁……

虽然关于女奸细这件事发生在深夜，但在消息传播迅速的总管府，还是很快就张扬开了，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如出卖七夫人的奸细是一个漂亮的侍女，昨晚准备携图私逃之际被擒获，后畏罪自杀。现在七夫人已经下令将奸细的尸体扔到郊野去喂狗，等等。

当尉迟鹰在第二日午时假意运功疗伤完毕，就从韩猎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对这个消息当然不会感到太过惊讶，只是觉得事情似乎过于简单。辛无忧脱险回来后才吩咐小马彻查内奸，晚上就发生侍女私逃之事。虽说内奸因密谋败露而私逃也在情理之中，但尉迟鹰却宁愿相信其中另有隐情。

傍晚时分，辛无忧忽然大驾光临，前来探视病情。这倒在尉迟鹰的意料之中，辛无忧大大方方坐到他的床前，先关心地询问他的伤势，见到他面色红润，气色好了许多，大为满意。又听说他运功后伤势已经大有好转，只要短期调养便可无事，显得更加高兴。

尉迟鹰谢罪道：“此番都是属下无能，没有洞察相机，以致令夫人受惊，也有负国公大人重托，实在该死。”

辛无忧淡淡道：“算了，这事情又不能怪你。再说你也尽力了，若非你舍命救护，也许本夫人和小妹早已被他们捉去砍成肉酱了。”尉迟鹰皱眉道：“这伙人看来是塞北‘屠家堡’的。夫人究竟为什么事情和‘沙漠惊雷’屠万山过不去，他要这样对付夫人？”

辛无忧轻描淡写地道：“还不就是为多年前一笔旧帐。我杀了屠老鬼的儿子，所以这老家伙发誓也要杀本夫人报仇。不过，经过这一次的事情，本夫人会让他知道利害的。”尉迟鹰也点头道：“夫人放心，只要属下身体稍有好转，便设法为夫人除去此心腹大患。”

辛无忧失笑道：“听铁队长的口气，似乎已经是成竹在胸了。那么可否先透露一二呢？”尉迟鹰微笑道：“如果屠万山就此远遁大漠，那在下倒是无计可施。不过以在下猜想，屠万山既然贪图夫人的什么‘手卷’，又与夫人结下如此深仇，就不会轻易撒手离去。只要他还在幽州地界，属下就有办法把他找出来。”

辛无忧精神一振，道：“如此最好。铁队长需要多少人手，尽可提出。”尉迟鹰沉吟道：“屠万山老奸巨滑，行事机警。只怕知道风声后，便会远扬大漠，那时再要找他可就难了。所以属下以为夫人一方面尽可大张旗鼓，通缉屠万山。而私下调查就不宜动用太多人手，只让属下一人暗中侦察即可。如此明暗查访，必有所得。”

一席话说的辛无忧连连点头，秀眉舒展，说道：“那么私下查访的事，本夫人就交给你了。相信铁队长不会令妾身失望。”尉迟鹰连忙拱手道：“请夫人放心。属下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查出屠万山的下落，将他碎尸万段，以解夫人心头之恨。”

辛无忧满意地点点头，尉迟鹰见她心情甚好，乘机问起女奸细之事，辛无忧皱眉道：“昨晚之事你也听说了吧？”尉迟鹰点点头，道：“听说她身藏地图准备乘夜脱逃，被马总管擒获后就畏罪自杀了，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辛无忧点点头，叹气道：“可惜没有留下活口！”尉迟鹰皱眉道：“这个奸细为何逃得如此匆忙呢？”辛无忧淡淡道：“也许是她见本夫人无恙归来，生恐罪行暴露，才急于脱逃吧！”尉迟鹰心忖恐怕没这么简单，但既无证据，也就没再多说。

辛无忧神情微显黯然，道：“算了，不说这些。”目光一扫房间四周，皱眉道：“这里房间又小又窄，连件象样的家具都没有，又没有人服侍，怎么适合疗治内伤呢？你干脆搬到‘翠华楼’吧，反正那里还有许多空房间。”

说完，不待尉迟鹰接口，辛无忧双掌一拍，两名侍女应声而入。辛无忧道：“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负责照料铁队长的饮食起居，不得有任何违拗，违者杀无赦。明白吗？”两名侍女无不一惊，急忙躬身答应。

尉迟鹰惊道：“这如何使得？”辛无忧嫣然道：“为什么使不得？铁队长英雄年少，身边也应该有几个漂亮女子相伴，那才像样呀！”

尉迟鹰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垂手肃立的两名侍女。

这两名侍女均是身着白衣，看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岁。皮肤白皙，容颜俏丽，身材苗条婀娜。虽然说不上什么人间绝色，但显然也算是百里挑一的美女。

尉迟鹰看了几眼，终于还是摇摇头，道：“请夫人还是收回成命吧。夫人恩典让属下前去‘翠华楼’疗伤，属下可以接受。但要让这两位姑娘服侍，那属下是万万不敢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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