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血战城关
作者:原野飞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783

话音刚落,敌军中鼓声又响,又有一队敌军喊声震天,向平阳杀来。

这一次来的人较上次明显增多,犹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马军紧随在后,立马城壕边,张弩向上仰射,掩护步军冲击。数千军兵肩抬云梯,手握大刀,呐喊着涉过护城河,架起云梯,后队敌军如蚁附缘,争先而上。

尉迟鹰沉着应战,命众军乱箭回射。霎那间,空中箭矢如蝗,交错来去。鼓声隆隆,杀声阵阵,周军或使长枪、或使大刀,拼命守住城头,格杀冒着箭雨攀梯而上的敌兵。怎奈敌军人多,倒下一批,又涌上一批。一些悍勇官兵左手舞盾,右手挥刀,在枪林箭雨中已爬上了城头。

刀剑撞击声中,尉迟鹰阔步上前。钢刀闪烁,在虎吼声中,接连将二名北齐军官,七名士卒劈下城去,他目光四下一扫,已判明爬上城头的敌军约有百余人。当即挥手命“督战队”上前接战,自己则督率军兵以强弓硬弩,滚木擂石,阻住后队敌军。

一时之间,城上城下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两军杀得难解难分。北齐军没料到孤军守城,竟如此悍勇。箭石如雨,攻势稍挫,尉迟鹰已乘机率队反击城上敌军。不过小半个时辰,爬上城的百余敌军已尽数被杀,平阳城又转危为安,齐军主将大怒,亲自驱兵来攻。

双方自午时战至傍晚,都已疲累不堪。北齐军马连续十余次猛攻,终然无功,反而遗尸上千。齐军主将原以为平阳孤城,不过数千守军,直可唾手而下,一经交战,才知全然不是一回事。眼见周军防御严密,抵抗顽强。已方久攻不下,军心已沮,当即传令鸣锣收兵。

敌军人马缓缓退去,尉迟鹰这才松了一口气。伸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对身侧的传令官道:“传令下去,各门守将清点伤亡,赶修城楼,准备再战。”传令官答应了,尉迟鹰这才和宇文及一齐下了城楼,上马回府。

回到府衙,两人卸去盔甲,洗脸漱口,亲兵奉上香茶,宇文及眉飞色舞,连声道:“好险,好险。”尉迟鹰笑了笑,今天这一战,规模虽不算大,但却已令未经战阵的宇文及看得惊心动魄,目瞪口呆。两人用过膳后,闲谈了一会,便见一名军官匆匆走了进来,施了一礼,道:“两位大人,清点损失,属下已办好了。”

尉迟鹰点点头,对属下将校这种雷厉风行的执行命令十分满意,问道:“我军伤损多少?”那军官道:“经初步查点,今日士卒、百姓战死者四百七十余人,伤约一千一百余人。各级军官死伤六十八人。”

宇文及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今日我军以伤亡一千五百人的代价,换得敌军数千人死伤,城池仍在我手,也算小胜了。”

尉迟鹰听他言中有自满之意,笑了笑,也不便多说,道:“还有什么?”那军官略一迟疑,道:“大人,今日一战,我军耗箭五万余枝,现下城中箭矢已有些供应不继。”

宇文及闻言吃了一惊,没有箭还守什么城,连忙问道:“那城中还剩多少枝箭?”那军官道:“据负责供应箭矢的曾副将说,大约还剩二万余枝。”

宇文及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之极,喃喃自语:“这可如何…如何是好?”尉迟鹰心中也是一惊,想到白天只顾杀敌,却忘了提醒众人节约箭矢,心中虽十分懊悔,脸色却神色如常。他知军心士气,全系主帅一人。若主帅惊慌失措,部下自然不战而溃,他想了一下道:“你先去罢,此事我自会办理。”

军官依言退下。房中就只剩宇文及和尉迟鹰二人,尉迟鹰皱眉思索,也觉十分棘手,二万枝箭,最多只能抵挡一日,那第三天又怎么办?派人去城外捡拾?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想到“城外”,尉迟鹰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唇边浮起一丝微笑。

宇文及见状,连忙问道:“贤弟可是有了良策!”尉迟鹰展颜一笑,胸有成竹说道:“宇文将军不必担心,此事交于小弟,保管明日城中不会有箭矢之忧。”宇文及满腹孤疑,心道:“你倒说的轻巧,难道你能令城中工匠连夜造出十万枝羽箭?他知现下城中用于制箭的秸杆、胶漆、羽毛所存不多。就算全城工匠连夜赶工,最多也只能制出五千枝而已。”

宇文及半信半疑,却见尉迟鹰叫过况钟,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况钟起初满面疑惑,过了一会却又是笑容满面,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宇文及更加孤疑,开口欲问,尉迟鹰已笑道:“宇文将军,现下天色已不早,你我还是早些安歇吧。明日说不准又有敌军有攻,那就免不了一场恶战。”说着,便将宇文及拉拉扯扯,拖入后堂。因两人也不知夜晚会有何紧急军情,均是在后堂搭了二个竹榻,两人均合衣而卧。

宇文及心中有事,哪里睡得着?再看尉迟鹰,却是头一沾枕,便即呼呼大睡。宇文及心中更加嘀咕:你不去督工造箭,却在此安睡,难道你明日能变出十万枝箭?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尉迟鹰用何方法,明日可得十万枝箭。正在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外面忽然鼓声暴响,杀声震天。

宇文及一惊过后,立即跳起道:“不好,有敌军夜袭。”手忙脚乱地去顶盔贯甲,尉迟鹰也醒了,却懒洋洋伸个懒腰,打个呵欠,道:“不是敌军夜袭,是我军在击鼓挠敌,不必理会。”

宇文及又急又惊,道:“你……唉,这等声势分明是敌军攻城……你居然说不必理会?”抓过案上的佩剑,便欲出府迎敌,忽觉手腕一紧,回头一看,却是被尉迟鹰拉住了,不禁怒道:“你不去迎敌,却又拉着我作甚,莫非你让我也在此坐等敌军杀进城么?”

尉迟鹰笑道:“宇文将军不必动怒,这确是疑兵之计,专为挠敌之用,并非敌军夜袭。你若不信,天明一切便知。”说着放开了手,宇文及心中迟疑,见尉迟鹰神态安详,并无丝毫慌乱之意。难道这真是什么疑兵之计?

尉迟鹰不再多说,自行合衣睡下。宇文及兀自放心不下,探头往外一张,并无一个军士前来报信,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也学着尉迟鹰的样子合衣睡下,但他心内七上八下,哪里睡得着?

好容易捱到天明,宇文及迫不及待,拉了尉迟鹰上城巡视,却见城楼上堆放着数千个稻草扎成的草人。这些草人身上,均穿戴着北周官兵的帽子和号衣,远看倒也不易察觉。每只草人身上都插满了箭枝,军士、百姓混杂其中,正兴高采烈地收拢箭矢,分送各处。

宇文及又惊又奇,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军官道:“禀告将军,昨晚尉迟鹰将军命我等扎草人数千,夜半悬于绳下,充作疑兵,同时鼓噪大咕,敌军以为我军前往偷袭劫营,乱箭齐射,射了半夜,所以今儿一早,城中就堆满了箭矢。”

宇文及这才恍然,想起昨夜情景,心中好生惭愧,暗暗道:“尉迟鹰果然不愧为一将材!”

日头渐高,敌营之中却仍无动静,尉迟鹰心中奇怪,不是齐军是否有什么诡计,只命部下抓紧时间休整待命,准备厮杀。他自己站在城楼上,举目遥望,敌营连绵,战旗猎猎,却也看不出有何异样。

一直等到午时,方听见敌营中号炮之声响起。大队人马络绎不绝,出营而来,铁甲铿锵,怒马腾跃。烟尘弥漫之中,人如蚁聚,铺天盖地,行至城前,前军六队人马长枪硬弩,压住阵脚,左军、右军也各有六队人马,衣分六色,一律长枪大戟,铁甲骏骑,布成阵势,内圆外方,紧密相联。

正中央,帅旗招展,便是中军之所在,数十名锦衣锈甲的将领族拥着一辆饰金缀玉的香车。车后一字排开,皆是锦衣卫士,左有黄龙伞盖,右有白铖金瓜。香车左右,七重剑戟,密如林层。车上纱帘高卷,依稀坐着一人,但因相隔太远,无法看清其面目。

尉迟鹰看罢多时,心中暗暗纳罕。一时也猜不出来人是谁。正疑惑间,齐军阵中鼓声响起,中军黄旗招展,四下里敌军左盘右旋,队形变换。猛然间,万千敌军齐声大呼,杀声震天。一彪彪人马卷杀而来,势如山倒,锐不可挡。

平阳城上,尉迟鹰虎吼一声,“放箭”。霎那间,箭如飞蝗,齐军纷纷举盾遮挡,同时阵中推出百余乘冲车,直抵城下。

这是一种极简单的攻城器械,但威力却很惊人。只需数人就可操作。其原理是将碎石放在一张牛皮网上,再由车杆弹起,带动机关,借抛射之力将碎石射入城中。每张牛皮上,均可放置百余斤碎石。如此一来,城上城下,乱石如雨。

齐军马军弓手抵近弯弓,立马城壕边,拼命放箭。步军则连番冲击,前队倒下一片,后队竟毫无踌躇,践踏着同伴的尸体争相拥上。

尉迟鹰督军死战。他已察觉,此番敌军来势又与昨日大不相同。除新添“冲车”等攻城利器外,攻城敌军也大异寻常,蜂拥如潮,杀退一批,又涌上一批,全无畏缩惧战之态。更有那些悍将枭卒,个个不顾性命地向上猛扑。

尉迟鹰浑身浴血,为便于近战搏击而选用的纯钢长刀,早已砍得残缺不全,连换数次。城上城下,死尸狼籍,几乎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北齐官兵固然死伤惨重,周兵尸首,也是随处可见。

在这一片混战中,四门均遣人前来告急。尉迟鹰脸色铁青,冷冷道:“让他们动用一切力量坚持住。哪个丢失城门,我要哪个的脑袋。”他深知,真正的恶战,往往是在最后,所以在这种时候,绝不能轻易动用最后的一点力量,即那二千人的生力军,但某些地方形势也确实严峻,不能不救。

尉迟鹰牙关紧咬,一挥手带着“督战队”残余的百余人,扑向压力最大,伤亡也最重的东门。

东门守将王镇,是一名副将。年约四十余岁,为人老成持重,尉迟鹰率人赶到时,王镇已变成了一个血人,身上受伤十余处,血透重铠,被抬了下来。守城官兵也伤亡三分之二,战力大减。千余敌军已爬城而上,一部赶杀城头的周军,另一部则直扑城门,与守门的周军混战在一处。

宇文及也已闻讯赶来,看到这副景像,惊得面青唇白,连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怎么好?”他身侧一名牙将也满面惊惶,颤声道:“大人,城…城要破了……我们快走罢?”

尉迟鹰勃然大怒,此时情势万分危急。主帅稍有怯战畏避之心,军心必沮,那就大势去矣。当即手起一刀,将那牙将斩成两段,厉声喝道:“谁敢再言逃走,这就是下场!”

邻近军校无不骇然。尉迟鹰一把扯下身上所披战袍,扬刀大喝:“人在城在,城失人亡。敌军重围之中,只有保住城池,大伙儿才有一条生路。杀……”一言既出,转头便向敌军密集处杀去。

众军稍一楞怔,见主将身先士卒,无不振奋,齐声呐喊,冲杀过去。宇文及稍一迟疑,终于也带着十余名亲兵杀了过去。

杀声震天,鼓声动地。城头上鲜血残肢,四处飞溅,惨号悲呼,撕心裂肺。尉迟鹰率百余勇士,拼死上前,堵住城墙上缺口。在刀光剑影中,尉迟鹰连杀数十人,但全身也是数处受伤,血流不止。只是此时此刻,尉迟鹰早已杀红了眼,哪还顾及这些?

一路狂啸,一路砍杀,直杀得人头滚滚,血雨飞洒。部下将士虽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毕竟众寡悬殊。面对数万敌军狂潮般的冲击,人越战越少,渐渐有些抵不住了。

尉迟鹰虽冲杀之际形如疯狂,但脑海中灵智未失。已方渐渐不支,如何看不出来?再看看城下如蚁般的敌军,心中也不禁一凉:莫非今日我尉迟鹰要死于此地?

正在这万分危急之际,忽听敌阵中响起一片锣声。尉迟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收军的锣声!那真的是收军的锣声!

其实现在浴血苦战的人,不管周军和齐军都很清楚,平阳城已是举手可下。这一点尉迟鹰最为清楚,虽然他还在手中留着两千精兵没有动用,但那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即使投入战斗也未必能扭转战局。谁曾想敌军竟会在此时收军,委实令人惊异万分。

不光尉迟鹰和周军官兵一个个惊讶不已,再看那些正在城上城下浴血厮杀的齐军,也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带疑惑,满心讶异。但“击鼓而进,鸣锣则退”乃军中铁律,违者斩无赦。大队齐军“哗”的一声,转身后撤。数千精兵缓撤殿后,以防周军乘机掩杀。

城下敌军既退,城上敌军便陷入孤军作战的困境。尉迟鹰得此千载不遇的良机,急调二千生力军上前围杀,务必全歼。同时命城中所有男子,不分老幼,一齐上城,修补城楼,搬抬木石,救治已方伤者。直过了大半个时辰,齐军才重又开始进攻。

但既有了这难得的大半个时辰的喘息之机,城头上的敌军早已被杀得干干净净。城楼破损之处也用尸体、沙袋、门板等物予以加固。齐军再攻,士气便大不如前,周军却是精神振奋,死里逃生之余,无不奋力死战。城上弓箭、擂木、滚石、沸水如雨点般泼下。齐军连攻数次,均无法攀上城头,军心沮丧,齐军将领看看天色已晚,终于收军回营。

直到此时,尉迟鹰高悬的一颗心才放下去,长长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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