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百花夫人
作者:原野飞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752

尉迟鹰身形一震,他自然听过这个名字。“狮王”尉迟犷当年有二个知交好友,一位是大雪山“蛇王”段千云,另一位便是“百花夫人”君忆情。

他曾听义父言道,这君乙情乃世间奇女子,率性而行,行事但求无愧于天,绝少顾忌后果。因杀了许多暗中为非作歹的名门弟子,却又不屑辨解,终被列入“女魔头”之列。

她武功绝高,人又美若天仙,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为之疯狂,她却嫁了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行事之奇,令人惊叹,虽被列为“邪派三大高手”之一,却仍不失侠义本色的一代女杰。

尉迟鹰急忙收剑入鞘,深深一礼,道:“晚辈尉迟鹰,拜见君前辈。”他此时再无怀疑,对“百花夫人”的身份确认无疑,除了她之外,世上还有何人一指便能化解“狂狮怒剑”的凌厉攻击。而“狮王”也曾说过,君忆情最擅长的武功除了“百花剑法”外,便是“拈花指法”。

君忆情微微一笑,道:“贤侄免礼。我与你义父一别二十余年,他现在还好么?”尉迟鹰微微垂首,黯然道:“义父已于数年前便已仙逝。”君忆情神情大变,叹道:“这么多年来,我隐居此处,以种花自娱,想不到两位老友都已先我而去,唉……”说到这里,不禁摇头轻叹。

话音未落,忽听庄外啸声大作,此起彼伏。君忆情猛抬头,一名小婢已满面惊惶奔了进来,道:“夫人,庄外出现许多黑衣人,已将山庄团团围困,看看就要杀进来了。”

尉迟鹰心念一动,立即想到,自己适才一声长啸,无异于发出攻击信号。庄外的耿烟飞自会立时带十八名好手赴援。说不定还会增调别处人手,忙道:“夫人,这些人或许是晚辈的属下,且待晚辈出去一下。”君忆情自然也是心中雪亮,含笑点头道:“也好。”

尉迟鹰一拱手,飞步而出。未到庄门,便已见耿烟飞等人正挥动兵刃,向庄内猛冲,数十名女子手持长剑,正自拼命拦阻,两边打得难解难分,连忙大喝一声:“大家快住手。”

耿烟飞眼尖,一眼瞥见尉迟鹰,连忙收了手中软鞭,十八名好手也纷纷收回兵刃。那些女子不明所以,虽然罢手,却仍执剑在旁监视,一个个柳眉高挑,杏眼圆瞪,十二分的小心戒备。尉迟鹰也不去理会她们,径直走到耿烟飞面前。

耿烟飞满面疑惑,道:“统领,你没事罢?”尉迟鹰道:“我没事。此地庄主乃武林前辈,与我也颇有渊源,断无害我之意,不会有事的。”耿烟飞舒了口气道:“那样最好。冷艳华之事……”

尉迟鹰沉吟道:“此事我自会见机行事,你们留在此地不宜,先去山下等候,待此间事一了,我自会去找你们。”

耿烟飞仍有些放心不下,犹豫道:“统领,要不要留下几个人,万一有变……”尉迟鹰摇摇头,道:“不必了。这位前辈对我并无恶意,现在我们是有求于人,留下人反而显得我们其意不诚。”

耿烟飞这才不再多言,挥手带了十八名好手和隐伏在“千叶山庄”四周的“飞鸽队”,自行下山。

尉迟鹰重入“千叶山庄”,一见君忆情和冷艳华,立即致歉道:“晚辈实不知夫人在此隐居,误闯宝庄,挠及夫人清修。无礼之处,还望夫人海涵,晚辈这就告辞了。”

君忆情挥手道:“贤侄何出此言?既为故友之子,又是远道而来,怎能如此来去仓促?尚望贤侄在敝庄宽留几日,也让妾身稍尽地主之谊,一全故旧之情。”

尉迟鹰原本就是行以退为进之计,欲伺机再向冷艳华探问,闻言稍作犹豫,便欣然允诺。君忆情转头道:“小荷,吩咐下去,设宴款待贵客。”一名艳装少女答应一声,碎步而出。

不大一会,便有数名少女各捧杯盘,鱼贯而入,又有数名少女整拾桌案,摆设杯筷。片刻间,尉迟鹰面前已是珍肴遍布,玉液满斟,尤以杯中之酒,色呈淡碧,浓香馥郁。

尉迟鹰自幼善饮,天下名酒,十之七八都已尝过,便是没喝过的那十分之二三,却也都闻其名。但这种色呈淡碧的美酒,却从未见过,也未听过,端杯凝视,不觉一怔。

君忆情秋波一转,举杯笑道:“这是妾以百花酿成的‘青玉露’,贤侄请饮。”尉迟鹰忙举杯回敬,道:“夫人请。”举杯一饮而尽,细品其中滋味。酒色奇异也就罢了,味尤芳冽,令人几有醍醐贯顶之感,不觉失声道:“真是好酒。”

君忆情笑道:“昔年狮王之善饮,举座皆惊,贤侄师承如此,想必也是酒道高手,今既有兴,不妨多饮几杯。”

冷艳华坐在母亲身旁,默默无语。从母亲与尉迟鹰的谈话中,她已知尉迟鹰与自家渊源深矣。心中仅有的几分敌意也慢慢消融,芳心也不知是喜是羞,只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借酒意掩饰面上泛起的羞红。

酒过三巡,尉迟鹰遍尝珍肴,但觉色香并重,味尤独特,其素雅精巧,较之自己在大内江南的御宴,亦毫不逊色。何况他一路兼程,每日里仅以清水干粮充饥,早已馋得很了。遇到此等美食,焉能放过?

旁人若在此时,当着两位绝色佳人,少不得还要顾忌一二,举止斯文。尉迟鹰却性情爽直,最恶虚伪矫饰,英雄本色只管尽显无遗。牙筷指处,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冷艳华和一班侍立的婢女无不抿嘴暗笑,君忆情也不禁莞尔。

席间,君忆情问及“狮王”生前之事,尉迟鹰侃侃而谈。说道“狮王”尉迟犷如何隐居“野人岭”二十余年,又如何收录自己为弟子,诸般事项,一一道来,并无半分隐瞒。君忆情也不禁动容,又见尉迟鹰言谈风趣,思路敏捷,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及至席散,尉迟鹰又欲告辞,君忆情自然不允。命侍女将其送入客房安歇,告辞之事,容后再议。冷艳华在旁听了,心内也不禁暗暗高兴。注目尉迟鹰的背影,脸上又是一阵晕红。

君忆情在旁看得明白,轻笑道:“傻丫头,人家已走了。”冷艳华一惊,这才想起母亲正在身边,自己如此失态被她瞧在眼中,禁不住满脸通红,跺足道:“娘,我不来了”。

君忆情何等聪慧,见状心中更明白了几分,道:“华儿,你这次出庄,一去就是一年多,如今若不是惹了麻烦,势必还不会回来,是不是?”

冷艳华在母亲面前,素来娇宠。倒在君忆情怀中,撒娇道:“娘,看你说的。人家也不过就是去外面见识一下,一时好玩,就耽搁了时辰。现在女儿不是回来了?”

君忆情正色道:“你这丫头,还要嘴硬。今晚好好跟娘说,你在外面都交往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若有半句虚言,可要小心了。”

冷艳华见母亲似乎真生气了,也不敢再隐瞒,规规矩矩将自己闯荡江湖一年余的经历说了一遍,以及后来与北齐虎骑卫以“金碧果”相诱,自己答应前去刺杀“白莺公主”,又如何受伤失陷于宫中,莫明其妙地为尉迟鹰所救。

听到这里,君忆情已明就里,知道尉迟鹰是行“欲擒故纵”之计,放长线钓大鱼,却没想到线放出去了,鱼却钓错了。想到这里,也不觉好笑,神色便和缓了许多,但却仍要斥责女儿几句,以免她日后胆大妄为,闯下更大的祸。冷艳华连连点头,状极诚恳,君忆情心一软,也就不忍再多加斥责。

想了想,君忆情觉得,那件事还是说开了为好,遂道:“华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在江湖中闯荡了一二年,可曾有什么钟意之人?”

冷艳华脸上一红,羞道:“娘又取笑孩儿了,女儿怎会有什么钟意之人?”君忆情柔声道:“华儿,娘绝非取笑,你莫误会。今年你也二十了,照理也该有一位知心男友了。”

冷艳华双颊红艳如火,眼波流转,想说什么,却又终于没说。咬着樱唇道:“娘,孩儿是没有嘛!”君忆情微笑道:“真的没有?”冷艳华羞红着脸道:“娘,我不依……不依……”

君忆情瞅着女儿,眼中笑意更浓,道:“华儿,让娘猜猜,你的意中人是不是这个尉迟鹰?”冷艳华大羞,但仍嘴里道:“娘,你说什么呀,我怎么会…怎么会……”君忆情也不去理她,自言自语道:“这尉迟鹰年纪虽轻,但武功之高,心计之深,却已丝毫不逊于一派宗师。也难怪,‘狮王’尉迟犷一代奇材,他的义子,又怎会是庸碌无为之辈?”

冷艳华心里十分受用,嘴上却不肯服输,道:“娘,瞧你把他夸得!好像他真很了不起似的。”

君忆情嫣然道:“娘说的事都是事实呀。”顿了顿,又道:“男儿投身庙堂,原是建功立业之举。他年纪轻轻,便能身居高位,足可见其才智。何况,他还是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是不是?”

冷艳华轻咬着红唇,呢声道:“他……他长得帅…帅不帅,……与我又有何干?”话虽这么说,但她那羞红的娇厣,如梦的眼波,却无疑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

连冷艳华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此之前,她从没将哪一个男人放在心上,但自从那天在宫中见到尉迟鹰开始,一个男人的形象就悄悄映入了她的脑海。虽然这个男人从不像别的男人那样争相大献殷勤,甚至讽刺她,嘲弄她。她也骂他是“无赖”,发誓“永远永远不睬他”。

但不知为何,她后来不仅睬了他,而且还时时想起他。甚至在她脱险后,她也没有感到特别的高兴,甚至还有一份淡淡的失落。对于这些,冷艳华实在不能理解,难道就在这几天的相处中,自己就已经喜欢上这个“无赖”了么?

君忆情是过来人,对这种小女儿的心态,自然是极其了解的。她柔声道:“华儿,你明白告诉娘,到底喜不喜欢他?”

冷艳华满面通红,想说“不喜欢”,却又偏偏出不了口,终于慢慢地垂下头。君忆情心中已明白了八分,展颜道:“华儿,你不说话,那就算是默认了。”冷艳华含羞一笑,算是答复。

君忆情笑道:“好了,你既对他有情,那件事就由娘来作主。唉,这些年为了你的终生大事,可没少让娘操心。现在好了,娘也可放下心中这块大石头了。”冷艳华忽道:“娘,这件事你不要管……”君忆情一怔,奇道:“怎么了?”

冷艳华低垂粉颈,双眸如醉,俏厣泛起的羞红如一株海棠初现,娇艳无比。君忆情笑道:“傻丫头,有什么事说出来呀!”

冷艳华欲语还休,好一会才轻声道:“人家…还不知道……不知道他怎么想呢?”君忆情沉吟道:“你和他相处时日虽不长,但你可曾看出什么?或者说,他有意或无意流露出爱慕之意?”冷艳华摇了摇头。君忆情心念一转,道:“那你自己感觉呢,他是否对你有意?”

细细回想,冷艳华也不禁芳心怦怦乱跳,记得当日在宫中,自己中伏受伤,若非尉迟鹰细心治疗,自己伤势也不会那么快痊愈。虽说自己从未让他看过真容,但尉迟鹰却也曾有过调笑之语……

再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在尉迟鹰的屋中躲了三天,虽然两人都是以礼相持,但瓜田李下之嫌,却已再难分说。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想不嫁给他也不行了。尉迟鹰聪慧过人,想来也不会不明白其中厉害之所在。

君忆情鉴貌辨色,笑道:“好了,好了,既然你们两人都互相有意,那娘明日就与你和他说合。”冷艳华一听,立即大摇其头。君忆情好生奇怪,再三相询。冷艳华才含羞道:“娘,这种事我不能说,你也不能说。”

君忆情讶然笑道:“那你想要怎样?”

冷艳华红着脸,良久才低低道:“我……我要他说。”君忆情“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唉,傻丫头。这么多年来,娘阅人无数,在这方面还有几分自信。所以娘才会赞同你们的婚事。这尉迟鹰现下已是大有身份之人,行事必然十分慎重。他纵然对你有情,但若未明白你心意之前,断不会开口求婚,以免自取其辱。”

冷艳华对母亲的眼力十分相信,但少女的矜持却又使她不肯承认,只是道:“娘,反正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让孩儿自行处理罢。”

君忆情轻叹一声,道:“华儿,娘一向不愿对你多加管束,婚姻大事,更须你自己拿定主意。娘也就不再多说了。但娘却有一句话,你却一定要记住。若是你真心喜欢他,就不能过多顾及理法,必要是须要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冷艳华咬着唇,轻声道:“娘,孩儿记下了。”

君忆情抬起头,目光中泛过一抹异彩,脸现悠然神往之色,轻声道:“当年,娘遇见你父亲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游学在外的穷书生。一生只愿阅尽天下书,走遍五湖四海,笑傲风月,终老林野,对娘的心意,他…他或是疑虑,又或是惧于地位、身份的悬殊,终始不肯接受。若不是后来,娘在数百人面前,坦陈心中情意,你父亲震惊之余,方才明白了我对他的深情,与娘结成百年之好。这其中的艰难曲折,也就不必多说了。但若不是当日……,我当众直抒心意,你爹……他也许永不会接受娘!”

冷艳华痴痴地听着,脸上也泛起了一抹酡红。她又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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