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28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479

公历三千六百六十八年五月,塔隆历二千四百三十九年四月。

沙漠。

蹄声如雷,长刀胜雪。

一队队身披厚重铁甲的骑兵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在沙漠中来回穿插斩杀,步兵排列着整齐的方阵在枪林矛山中浴血奋战。成片的士兵如被收割的麦杆一样纷纷倒下,后面的人踏着同袍的尸身上继续舍命攻击。对阵的两军仅有五六千人,除了重伤员临死前的哀号和徒劳的挣扎,没一个战士临阵退缩,军官们都站在第一线指挥部下作战。近战兵员的后面是一排排的弩弓兵,雨点般的箭矢越过自己部队的头顶飞入敌阵。

一个瘦弱的小孩坐在兵慌马乱的战场边缘地带,口中还在轻轻哼着不知名的童谣。没有人有闲暇顾及他,更不清楚这小孩子是不是疯了,别人看到打仗逃还来不及,他竟然钻到战场来送死。小孩将一根手指放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吸吮着,不时往地上瞟上一两眼,这么多的尸体,能有多少战甲、武器可以捡走啊,拿到城里去卖一定能换到点充饥的食物。突然,一支流矢朝他疾飞过去,眼看就要被它钉在沙上。小孩身体一蜷胸口平贴在沙上,在箭支到来之前避开穿身之厄。流矢挟着强劲的气流从头顶擦过,又飞出三十码才斜插入黄沙。

三名游骑突然脱离战阵,往这边方向奔来,后面紧紧跟着五六名骑兵,从战袍上的徽记来看这两拨骑兵各属不同阵营,前面的一拨人马正在被后面的骑兵追赶。小孩眼力极好,隔老远就很清晰的看出前面的骑兵胸甲上印有白色新月徽记,后面的人胸口却烙着一团彤红的火焰。新月是月之心城的标记,火之纹章却属于反抗军特有。

虽然月之心的骑兵不住催促座骑,但反抗军的马匹速度明显占优。双方距离逐渐拉近。两把雪亮的弯刀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型,毫无阻滞的劈在一名骑兵的背上。骑兵脸上还带着苦战后凝固的血块,双眼显露焦急的神情。白光从骑兵的腰间和颈部透出,目光变得涣散无神,像是灵魂瞬间被死神从躯壳内摄走。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骑兵颈上出现一道殷红的血线,头颅带着一蓬鲜血冲天飞起。身体还直挺挺的骑在马背上,才奔出几码远,上半身突然从腰间分离跌掉马下。还在微微蠕动的内脏夹杂着大量血液如翻江倒海之势瞬间染红了马背。

杀死骑兵的两个反抗军高声欢呼起来,声音中充满自豪与鼓舞。剩下的两个骑兵也未回头,呼哨一声,拨马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分散奔逃。追击的反抗军也随即分成两批衔尾赶去。经过小孩身边时谁也没朝他瞄上一眼,战场上不会有人愿意把注意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他呆愣愣的看着那具剩下半截的尸体,眼前的一切仿拂都变成厄梦。终于,“哇”的一声,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呕了出来。那匹驮着半截尸体的战马少了主人的催促,打着响鼻放慢了速度,顺着前冲的惯性一路小跑而来。血——沿着马蹄一路洒在黄沙上,转眼被吸收殆尽,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遗迹。

一名骑兵向着自己的队伍亡命逃去,意图很明显,只要跑回己方的步兵保护圈就安全了。三个反抗军紧跟其后,他们也深知这层道理,试图在敌人回到安全范围之前将他斩于马下。眼看着反抗军就要和骑兵再来一次近距离接触,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片小黑点——弩箭!只有这种靠脚力装填的武器才能把箭射到这么远的距离,射程是弓的两到三倍。向天吊射的箭支根本不需要取准头,密集的覆盖型射击足以让敌人无处躲闪。追赶的反抗军只有后面两人有躲开的机会,他们咒骂一声,知机的调转马头,在弩箭及身之前逃到了安全的区域。最前一人则没那么幸运,差不多六十支弩箭把前后左右的生路全部封死。他大喝一声,突然把手中弯刀用力掷出,只希望在死前能拉多个陪葬的敌人。弯刀在空中盘旋着飞向骑兵的后心,闷响声起,砍在后背护甲上的不是刀锋,而是刀把,骑兵侥幸逃过一劫。噗噗的箭矢入肉声中,有七到八支弩箭穿透了反抗军的前胸甲胄,把他仰天射翻在地。另一名骑兵则没有这么幸运,跑出不远就被反抗军自后追上,丧命乱刀之下。

正面战场上的大规模的战斗还在继续,双方都不敢有丝毫松懈,扬起的漫天沙尘笼罩着这片无情的沙漠。

不远处那半截无头尸体手里紧紧抓着的马刀闪出诱人的光芒。小孩强忍着血腥味的强烈刺激匍匐着爬向尸体,只要将马刀拿到手就没有白来一趟。战场上没人注意他的动作,才得以顺利到达尸体身边。小手颤抖着伸向目标,用尽全力扳开握刀的手指。往四周看了看,没人留意这边的情况。沉闷的号角声传出,引得他把目光再次投向战场——月之心城的弩弓兵向两旁散开,让出中间一大片空地,两百多名重骑兵出现在视野里。他们全身覆盖着闪亮的铠甲,头盔把面部遮盖得密密实实,就连座骑也披着金属编制的及膝锁子甲,看上去就像一座座会移动的堡垒。几个身穿白色外袍的神官走到重骑面前,木制的手杖在空中挥动起来,瞬息间重骑兵阵列沐浴在重重白光之中。反抗军的阵营也涌出两百多个兽人,前排是一百多个身高近十尺的牛头怪,手里巨大的战斧在日光中闪耀着青芒,后腿弯曲的狼人手持黑色的桦木弓列在其后。

两军终于把主力投入决战。

他看着场内的披甲战马,暗自和身后的空鞍轻骑相比较之后作出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摸一匹回来。

旁边的士兵给重骑兵递上十二尺长的骑枪,骑士们将这些超长的杀人利器竖在肩上。神官施放完法术后立即后退,重骑兵开始移动。速度之快超出想象,铁蹄踏地随即提起,几乎扬不起沙尘,就算轻骑也没有这种迅猛的速度。重骑兵分成两批,左右绕过纠缠在一起的步兵方阵,在阵后汇集成一个冲锋军团,狂风般朝敌阵卷去。两军的精锐越来越接近,两百多柄骑枪被骑兵夹在腋下开始了最后的冲锋。牛头怪们仰天咆哮着,手中的巨斧舞得虎虎生风,等待着对手的到来。狼人的弓慢慢拉满,黄簇蓝羽的魔法穿透箭对准了汹涌而来的重骑。

反抗军阵营内传出一阵尖锐的哨箭声。狼人们扣箭的手几乎同时松开,上百支穿透箭齐齐朝重骑飞去。金属的撞击声在阵地上响起,尖锐的箭矢贯入重骑的厚甲,十来个骑兵连人带马滚跌在沙漠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加持魔法后的重骑速度实在太快,狼人只来得及射出两轮箭枝就已经冲到阵前。沉闷的战鼓擂起,牛头怪们嗷嗷大叫着冲了出去。骑枪无情的刺入牛头怪体内,碰撞之后随即折断。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皮肉粗厚的牛头怪也无法抵挡重骑的冲锋。站在最前面的一排牛头怪瞬息间全被撞翻在地。第二排无视同伴的死亡,挥舞着钢斧贴近重骑。

一些还没有气绝的牛头怪死死抱住马胸和马腿,用血肉之躯来阻挡骑兵的前冲势头。最先到达的骑兵抛开手中半截枪杆,自鞍旁拔出五尺长的军用单手剑,居高临下进行砍劈。少了冲刺的力度,骑兵的威力大减,剑在巨斧面前显得十分单薄,仅仅是依靠重甲的防御才堪堪和对方战成平手。人类用的军用单手斧对牛头怪来说简直就是小孩儿们的玩具,“呼呼”声中,个个都运斧如风,以两倍于骑剑的挥砍速度硬生生砍在骑兵身上。骑兵的厚甲可以防御绝大多数的近战武器,但是面对这些重武器的伤害却显得无所作为。巨斧不单可以砍,即使破不入重甲,人类骑兵的肉体却承受不了斧甲相撞时产生的巨大的冲击力。几个受到击打的骑兵从头盔的透气缝中喷出蓬蓬血雾。后边的重骑重复着冲锋、刺击、斩杀的动作,靠着人数和马匹上的优势和牛头怪打作一团。双方都没能一举将对方的精锐歼灭,战局再次陷入僵持状态。

小孩浑身打颤,血腥的撕杀场面让他不由自主的害怕,但是看到那些无主的重骑,清澈的双眼竟然散发着贪婪的光芒。如果能把轻骑带回去,那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他希望能得到更多。

一骑惊慌的战马脱离队伍朝他这边奔来,它的主人已经堕马身亡,左侧鞍旁还挂着把四尺多长的狭长刺剑。护手上依稀可以见到精美细致的花纹雕刻,价值无疑比马刀高上许多倍。小孩舔着嘴唇,将马刀放在一边,趴着静等战马的到来。战马越奔越近,铁蹄眼看就要踏中身体。他敏捷的一翻身避开战马的践踏,看准马蹬的摆动节奏,小手探出,准确无误的抓住蹬栏。身躯借马匹前冲的力道翻上马鞍。就这么一下,细小的手掌就被铁制的蹬栏磨破了一大片,终于,在战场上也流下了满手的鲜血。但这些他已经顾及不上了,满脑子都在考虑怎么让这匹战马安定下来,乖乖的跟自己回去。他想拉缰,可惜人小手短,抓了几次都够不上飞荡的绳索。

一人一马逐渐远离嚣喧的战场。

战马和其他豢养的马匹不同,除了自己的主人和熟悉训练师,其他人骑上去只会让它的性情变得暴躁不安。如果小孩能像德鲁伊一样和动物交谈,就可以明白它心里现在充满着悲伤和愤怒。它边跑边踢起后蹄,剧烈的动作会让骑术不精的人丢个大脸。

小孩在剧烈的颠簸中被它无情的甩下马背。一筋斗栽在地上。沙漠像一张柔软的毯子,虽然摔了个灰头土脸,却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他一嗗碌爬起来,敏捷的向四周望了望,前方是绝尘远去的战马,后方的战场已经在两里开外,再回去是不太可能了。摸弄着受伤的手掌,很不理解的是那匹战马逃逸的方向是沙漠的深处,那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解渴的东西,难道它宁可自杀也不愿意跟自己回去?

马跑了,刀也没了,蹲了一整天,结果两手空空。这件事给了他深刻的教训——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欲望无限的膨胀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之地。不过充满童稚的面上却荡出阵阵笑意,毕竟今天他已经大开眼界,下次面临同样的情况就不会再吃暗亏。而且,得不到的时候可以再去争取,机会长存。

他的名字——阿尔丰斯-泰勒,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