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李凝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80

战俘!

战俘!

这两个血淋淋的字眼所代表的含义没有人会比李晓更清楚、体会的更深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把自己藏在一个自我封闭的环境内,现在的他只恨不得是个瞎子,这样那些冷漠、鄙视的眼神就再也不会充斥着他的视线,令他如此难堪了。

从菲迪加回来,没有意想中的鲜花和掌声,只有一遍又一遍无休止的隔离审查和盘问,虽然有一同逃回来的外军战友提供证词,证明是他击毙的帕达维夫,并在摧毁帕达维夫的核武器中扮演了决定性的角色,但他无法解释狱中的那一场场搏杀,他的生存是以夺取友军战友的生命为代价的。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设身处地为他想想,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环境中他又能做出怎样的选择?因为他是战俘,战俘没有发言权,这是中国人的规矩,哪怕是那些一起和他逃生的狱友在回国后都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那是外国的人的事,这是中国,中国拒绝战俘。

背着战俘的名声,令得赵星替他安排的军校考试成为泡影,总参把他退回原部队。原部队对他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有同情他的,有佩服他的,更多的则是瞧不起,认为他丢了军刀的人,他应该在被俘的一刹那拉响光荣弹自杀殉国、保持气节的。李晓没有去解释当时的情形,也没有必要去解释,事实是他确实没自杀。这样压抑的气氛中他实在呆不下去了,他递上了申请退伍的报告。

报告在一片争论声中最终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意见被批复,同意他退伍。

在摘下肩章、领章的那一刻,李晓痛苦失声,陪在身旁的战友有陪他一起掉泪的,有破口大骂这个世道的,也有黯然劝慰的,无论如何,在他们心中,李晓是最优秀、可以托之以性命的兄弟,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改变,放走李晓,是部队的损失。

李晓头也不回的走出军营,在离开驻地前,他买了两瓶好酒,专程来到营地的后山,那里埋藏着曾跟他一起并肩战斗的兄弟,任何一个退伍的士兵都必须到这里告别。每一个坟头都洒上一杯酒,每一个坟头都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李晓拥抱着每一个墓碑,滚滚热泪温暖了那冰冷冷的石头。他把最后一点酒灌进了自己的喉咙,在蛮牛的墓前倦极而眠,直到第二天清晨才下山离开北京。

他没有先回家,而是带着退伍国家补助给他的几万块钱和历年积蓄,先后辗转来到几个牺牲战友的家里,以探望战友家属的名义每一户都偷偷留下了一部份钱,这是他现在唯一的能力。最后一站是蛮牛家,蛮牛家在西北,穷乡僻壤,若论家境,他是最穷的,所以他预留的钱也最多,有两万,口袋里剩下的两三千足够他回家的路费了。

下了火车,再乘长途汽车,他听蛮牛说过回家的道路,最后一站下车都还需再走上十几里山路才能到达他们那的村庄,因此他也不急,随便找了个位置一坐,闭上眼睛便假寐。现在的他心理颇有障碍,似乎每一个投来的目光、每一句无意的话语都在影射他战俘的身份,他异常盼望夜晚,黑暗能掩饰他的踪迹,能带给他安全感,这样旁人就会忽略他的存在。

行行复行行,不断有人上下车,李晓始终没有睁开过眼,那和他没有关系。道路也越来越颠簸,坐在最后一排的乘客被震的“哎哟”乱叫,中国的国情就是如此,越穷的地方道路越差,李晓早习惯了,况且一个连心也死了的人,身外之事就更不在意了。

忽然一声暴喝传入他的耳朵:“各位老少爷们、大叔大婶,不要乱动,兄弟们手头紧,想找各位借点财,以后等兄弟们发了,定当图报,绝不食言。现在,还请各位配合一下,把兜里的钱掏出来,不要试图反抗,要不然兄弟们一紧张,手里的家伙伤了你,那可不要怪我没打招呼。”

话音未落,车里一下子就乍了,哭的、喊的、哀求的,乱糟糟什么声音都有。李晓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波澜不惊,这种小场面还吓不倒他,不过他也不愿意就出手,当英雄都当到他这般下场了,别人的死活再与自己何干?菲迪加死了那么多人,尸横遍野,人命有如草芥,也没见国际社会说什么话,损失点钱财算什么?我们是战俘,英雄不是我这等人可以当的,自己的事等惹到自己头上再说。

他抱定主意不主动挑头反抗,车内其余诸人就更没胆量了,任由劫匪一个个的搜身,把财物掠走。间或有一两声女性的尖叫响起,还是先头那个劫匪的声音道:“你们放心,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们只劫财,不劫色。那些又劫财又劫色的王八蛋没有人性,咱兄弟不干那样的事。”

一个劫匪来到李晓身前,见李晓仍在抱着胳膊沉睡,伸手推了他一把,他认定李晓是在装睡,车里发出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还睡的着。

李晓缓缓抬起了头,冷冷盯着那个推他的劫匪,心里充满了期待和无奈,终于又要杀人了。自从菲迪加回来,国内那种靡靡的气氛他很不习惯,一股杀人的冲动仍随着惯性在拖着他往前跑,他发觉自己似乎有些迷恋上了那种无比刺激的感觉,他喜欢见到鲜血,喜欢见到不同的生命在他手底下被活生生扼杀。

人的神经就像一根弦,拉扯过久没有恢复就会崩断,部队现在就把一个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放出来是极其危险的,而李晓自己也许并未意识到这点。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和残酷的杀戮,原本在他心里铸起一道人与兽的坎,砰然倒塌。

他眼角观察着周围的形势,劫匪共有四个,一把自制鸟铳,三把砍刀,武器简陋的不值一提。他瞬间在心里做好了计划,一旦动手,首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当面这人的刀,再以飞刀之术抢先杀了持铳的劫匪,剩下两把刀就算他只用一只手也解决的了。

李晓对面的劫匪见李晓只看了他一眼,依然傻乎乎的没有反应,不由火了,拿刀在他眼前挥舞,喝道:“聋了啊!没听到我们兄弟的话,主动点,把钱包拿出来。”

有的乘客见李晓身强力壮,又穿着军装,以为他会反抗,暗自欢喜,不管怎样,有人动手总是好的,形势好大家可以帮忙,趁机痛打落水狗;万一此人遭了难,也可做为自己的警示,还是消财免灾的好,又不是救命钱,抢就抢了,犯不上拼命。

这时那个持铳的劫匪上来了,打量了李晓一下,问道:“兄弟,刚退伍的?”

李晓毫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从声音听出来这人就是先头说话的劫匪头目,只不过这人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见过,脑海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那人对持刀的劫匪道:“算了,当兵的也不容易,我大哥当兵我知道。看在他今天穿的这身军装份上,放他一马,下一个。”

持刀的劫匪跳过李晓,继续向后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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