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渝路江生(9)
作者:江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524

离开巫山县码头不过三十余里,陈联指着左边的一个山峰道:‘公子,小姐,看,那就是神女峰。‘

朱文羽和唐韵循声望去,只见那神女峰上烟云缭绕,宛如笼在一层轻纱中一般,青翠欲滴,真的便如一位宁静的少女,更妙是的时辰已近午时,太阳照在那神女峰上,发出五彩的光晕,神女峰似乎隐隐流溢着一圈圣洁的光环,二人不禁看呆了。

‘高高山上哟啊一树喔槐哟喂,手把栏干啥望郎来哟喂。娘问女儿啥:‘你望啥子哟喂?‘‘我望槐花啥,几时开哟喂,我望槐花几时开哟喂哟喂‘。‘唐韵望着神女峰,嘴中低声唱道。

‘韵儿你唱啥?‘唐韵唱得声音极低,又用是四川方言,朱文羽没听清,只觉声音婉转悠扬,煞是好听,待唐韵唱完,问道。

‘没啥,只是我们四川的小调罢了。‘唐韵脸一红,道。

‘哦,真好听。‘朱文羽出神道。

随着那客船不住地顺流而下,那神女峰渐行渐近,又只觉峰高万仞,直指云霄,仰头看时,几乎正在头顶,犹如一个巨人,站在那江岸之上,俯看着江上这一片随波而荡的轻舟。但朱唐二人却丝毫没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只觉似乎那仍是一位亭亭的少女,立在江边,头上笼着轻柔的白纱,面含微笑地凝视着自己,似乎在对自己喃喃低语。唐韵二人都不由自主地从船头走到船尾,不住地看着那渐渐留在身后的神女峰。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朱文羽情不自禁地吟道。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唐韵接口吟道,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羽哥,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干脆住到这三峡边上来吧?每天都可以看看这三峡的景致,多美。‘

‘呵呵,那我们可真成野人了。‘朱文羽笑道。

‘野人就野人,不是有许多世外高人就是住在这种深山密林之中吗?哼,你就是不肯陪我。‘唐韵嘟着嘴哼了一声。

‘好好好,行行行,听你的听你的。‘朱文羽皱眉道。

‘那好,羽哥,说好的啊,不许耍赖啊,要是耍赖你就是小猪小狗。‘唐韵笑道。

那巫峡之中果然是气象万千,步步不同,一时鹭鸣青峰,一时风拂雾顶,那云雾之中,十二峰或隐或现,或高或矮,或青或翠,或秀或雄,都直如立柱般的绝崖直入江水之中,那石崖削立如壁,或光秃无物,寸草不生,或野草密布,水露欲滴,如山虎,如云龙,如谷猿,如峰松,形态各异,恰如一幅幅鬼斧神工的崖刻雕饰一般。如此一路行得七八十里水路,朱唐二人便一路赞叹了七八十里,直是贪看不尽,只觉便是再看三天三夜也是赏不尽看不完的。

只不过流水不等人,船行不止帆,只听那陈联在船头叫道:‘公子,小姐,前面就是香溪河了,过香溪河再前面就到了西陵峡了,今日我们须得在香溪河歇一宿,明日一早再起程。‘

‘这么快?‘唐韵讶道,她实在是失望之极,只觉得这巫峡过得实在是太快了,还有好多好多的美景都还没有看到,没有看清,没有看够。

香溪河其实只是个小码头,乃是香溪河水注入长江之中的河口,只不过它是巫峡和西陵峡之间唯一的一块可以停船靠岸歇口气的地方,因此过往的舟船如果不打算趁夜过三峡便须得在此歇船靠岸,但夜过三峡实是凶险无比的事情,故而十之八九的船都会在这香溪河过夜的。

但这香溪河虽是过往舟船过三峡时的必歇之地,却并不热闹,只有百十余户人家,两家颇为简陋的客栈而已,即算是平日里,也是少有人,实因此地正处三峡的群山之间,交通实在不便,甚是荒凉。而过往的舟船也大多只是为了在此过夜,准备第二日再起程继续过三峡,大多都只是歇在船上并不上岸,因此这香溪河码头比之重庆府的朝天门码头或是乐山府的码头实是冷清过百倍,甚至于连巫山县城的码头都是远远不及,倒只是象一个荒地里废弃的渡口一般。

待得朱文羽他们的客船到得香溪河,那儿已停了七八艘船了,有运货物的,也有运客的商船。朱唐二人也不待上岸去寻客栈歇宿,只胡乱在船舱之中将就了一夜,依旧是朱文羽抱着那唐韵任她在怀中香甜地入梦。那江水水流平缓,只是发出极为轻淡的流水声,显得这夜色实是宁静安祥,煞是惹人陶醉,倒是偶尔还能听到别的客船之中传来的杯盏相错的吆喝划拳之声。

第二日客船再起前程,便须过那西陵峡了。

‘公子,小姐,起程了。这西陵峡须得走两日,还请公子小姐少出船舱,以免不测。‘

‘连船舱都不让出?却是为何?‘唐韵觉得陈联这话实是没什么道理。

‘小姐有所不知,这西陵峡滩多水急。泄滩、青滩、崆岭滩,乃是三峡有名的三大险滩。船行其间,摇晃太大,怕小姐在甲板上一个站不住那小人可是吃罪不起。‘陈联耐心地解释。

‘笑话,我们还怕这个不成?你只管好船便是,不用管我们。‘唐韵哪会被陈联吓住?满不在乎道。

‘韵儿,你还是听话些为好。陈兄弟也是为我们好,你何苦要他为难?这三大险滩真个险象环生,舟毁人亡之事,时有所闻的,你别逞强。‘朱文羽道。

‘咦?这你也知道了?‘

‘我听人说起的。‘南宫雷早年行走江湖曾多次经过三峡,自是清楚其中情状,平日练功累了聊天之时南宫雷曾和朱文羽说起天下美景,便曾提到过这西陵峡,只不过南宫雷也曾说起这西陵峡中两岸峰峦叠秀,环云蔼翠,飞瀑流泉,扬雪溅珠,秋时满山柑橘成林,绿叶金果,彩色缤纷,却也是景色佳丽,风光无限。只不过这一节朱文羽却并不和唐韵说了,只是提醒唐韵莫要小看那三大险滩。

‘陈兄弟,这西陵峡有多长?须得两日工夫?‘

‘大约有不到二百里水路,不赶夜路一天是走不完的,公子,今日我们先过青滩泄滩,明日再过崆岭滩。‘

‘曾听人说,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这崆岭滩果真如此凶险?‘朱文羽又问道。

‘呵,公子也听说过这话?这是自古这长江船夫流传下来的古话,自是不假。这崆岭滩中滩险流急,礁石密布,数得出名来的便有二十四珠,特别是那三石联珠,‘大珠‘石梁,长约七十余丈,宽十丈有余,离出江面六七丈,便如猛虎卧伏江心一般,与旁边的‘二珠‘、‘三珠‘三石相错,珠下乱石暗礁,锋利如剑,恶浪汹涌,行船稍有不慎,就会触礁沉没。长江上的船工都知道,要过这崆岭滩,便已是将半条命把与老天爷了。‘

‘尽吓唬人。‘唐韵嘟着嘴轻声地嘀咕着。

朱文羽自是装没听见,又问道:‘陈兄弟,你曾到过几次三峡?‘

‘小的已来过十余次了,只是以前是跟着师父,后来便跟着老大来的,今日却是小的第一次把舵过江,老大又不在,也是没法子,只是委屈二位公子小姐了,没事别出来,船晃得急,我们这讨水上饭吃的也是不易站得稳,更何况公子和小姐的千金贵体了。‘

‘呵呵,好好好,多谢陈兄弟费心,我们便遵命便是。今日过的是青滩还是泄滩?‘朱文羽笑道。

‘都过,公子,先过青滩,然后再是泄滩,今日都得过完。这青滩泄滩虽也有些暗石,只不过这江宽,航道多,水也不急,小的们一起殷勤些,也不是很难过的,明日的崆岭峡才是最为凶险的。‘陈联笑笑。

果然,出了香溪河码头,行不多久,已是渐觉船快,仔细看时,却非江宽所挤,而是水中似乎多了不少礁石,或露出水面之上,或隐于水下两三尺之间。只见朱文羽这客船一不扬帆二不划桨,便任它顺流而下,陈联却守在船头,手执竹篙,细细地盯着水下的暗石,左点一下右点一下,有时忽地略略点一下较浅一些的江底,拨弄着那客船,绕开一个个暗礁,避开一个个险石,不敢有丝毫大意。

朱唐二人坐在船舱之中,却并未觉得那船如何晃动。

‘这姓陈的尽吓唬人。‘唐韵犹自不服气地悄声道。

‘嘘,陈兄弟这也只是好意,别如此说他。‘朱文羽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韵饶有兴致地看着两边的山景,只见这青滩虽名为险滩,但唐韵坐在船舱之中,并未真个感觉到那些水中江底的暗石明礁的惊险之处,此时除了江面比那巫峡窄了许多之外,水流还算是平稳,但那两岸群山之景却也并不输与那巫山群峰,一样的秀丽动人,一时又将唐韵看得入了神。

朱文羽却是安坐不住,见那客船晃动并不如何剧烈,便自顾自的走到甲板上来。他习武多年,自然下盘极稳,站在甲板之上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朱文羽站在那陈联之旁,看那清澈的江水之中密布丛生的暗石,有些丈许方圆,有些更是大如屋顶一般,或高出水面尺许,或隐在那江面之下,在那客船之旁一滑而过,似乎那客船之底便要与那巨石擦身而过一般。

朱文羽再是不懂水性,却也知客船是木头做的,在这大江之中船行之际,若是和这些巨石相撞,只会落得个四分五裂,船沉江底,人落江中。且不说自己和唐韵皆是不明水性之人,即算是船上这些船工,自小便在船上讨生活,水性自是极佳的,若真落在这人迹罕至的三峡之中,石多水急的青滩之上,恐怕也是九死一生,难有幸理。因此此时看那江中巨石时不时和那客船擦身而过,也是暗暗心惊不已。

再看那陈联,站在船头,手执长长的、足有碗口粗细的竹篙,左点一点右撑一下,总是正好点在那密布的礁石之上,用力将船撑得离那礁石远些,避开暗礁。

朱文羽看得有趣,也取了一根竹篙,学着陈联那样,左点一点右撑一下,陈联看此处水流平缓,并不是极为惊险之处,看那朱文羽点得几下又确是点对了地方,便也由得他。只不过朱文羽乃习武之人,出手之间不由自主便显得力大,一点之下船总是一下偏出去一大截,倒叫陈联煞是意外,笑道:‘想不到公子爷长得清清秀秀的,看起来便如一个读书的秀才一般,力气却是不小。‘他一时倒也忘了在那重庆府的朝天门码头上朱文羽一跃数丈时的情景。只不过朱文羽那一跃是轻身功夫,他和杜风交手时陈联又不可能亲去感受他那手上的力度,此时看这朱文羽拿着碗口粗的竹篙点来点去,似有些漫不经意地如使筷子一般随意自如,还是有些惊异的。

过了青滩,便是泄滩,此时江面比之青滩又是窄了许多,水流渐急,船行也变得快了许多,那水中礁石也密了许多,陈联更是丝毫不敢大意,着意地盯着前头的水路,不住地挥动着长长的竹篙,撑得那船一会左一会右,在那乱石礁间穿梭而行。朱文羽却也没闲着,也拿着竹篙,站在船弦边左一点右一撑,好几次那客船似是要碰着水下的礁石了,都是朱文羽及时把船点开,倒叫陈联都觉佩服不已。

过得青滩泄滩,客船又找了个背风的水湾停了下来,将缆绳拴在江边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此处荒无人烟,别说码头,连个登岸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朱文羽这一船人自是一晚都未离开那客船,只是在船上七倒八歪地胡乱将就了一晚,只有唐韵睡得舒服些,又是在朱文羽怀中依偎了一夜,只不过因为不是躺着睡的,早晨起来居然觉得脖子有些隐隐酸疼,倒似有些落枕一般。不过唐韵乃习武之人,第二日一早醒来在甲板上略略活动了一下也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