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渝路江生(7)
作者:江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96

船上的日子枯燥而无奈,但那客船无时无刻不是随着江水向下流动,这路程却也很快,到第三日,果然到了白帝城。

“公子,前面便是白帝城,过了白帝城便是三峡了,今日已过晌午,已不及过去了,我们需得歇息一天,明日一早出发,白天过瞿塘关,过了瞿塘峡再歇息,后日过巫峡,西陵峡须得两日时光,总共须得四日工夫呢。”船头的陈联一边收拾整理缆绳一边道。

“哦,一切听陈兄安排吧。”

“小的不敢。若是江生老大在,这三峡两日功夫便可过去了,他不在,小的不敢冒险,觉得还是多耗些时日保险些。”

“祖兄弟不是比陈兄要小吗?你们叫他老大?”这几日因为伤感,朱文羽二人和那陈联说话间谁都没有提起祖江生。

“老大是祖上的手艺,船上谁都比不过他,他在船上我们自然听他的,我们就叫他老大了。”陈联道。

“两日便过三峡?那怎么过的?”

“老大对这三峡中哪有暗石哪有水涡清清楚楚,使这船比使筷子还便当,有他在,瞿塘峡和巫峡一天便可过去,西陵峡也只须得一天。这三峡之中过了晌午申时时分便容易起水雾,这雾一起我们就不敢走了,老大可是闭着眼睛都能摸着路的。”

陈联一说起祖江生,朱文羽眼中又浮出他在那朝天门码头外的江面上一跃入江的情景,着实想念,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当日客船便在白帝城下暂歇,朱唐二人便歇在船舱之中,并未进那久闻其名的白帝城中游览赏玩,唐韵的臂伤还未好,朱文羽又不时想起祖江生,自离开重庆朝天门码头后,朱文羽只是在长寿县上了一次岸,买了些换洗的衣服,他原来的包袱都放在重庆的客栈中了,后来被杜风追杀不及回客栈取回,也只得罢了。好在一些重要的东西朱文羽都是随身携带,如雷霆剑,皇上御赐的金牌,都随身带在身上的,至于几块天衣盟的银牌,还有一些金银财物,则放在唐韵随身的包袱之中,唐韵逃脱时也带回客船上了,客栈中只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并无别的物事,只是没结帐便不告而走,朱文羽略感有些对不住客栈,不过反正他放在柜台上的银子已是足够支付那晚的食用,朱文羽也便释然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陈联等人便开始收拾船具,启程直朝那瞿塘关而去。

瞿塘关,又称“夔门”,乃是三峡的西入口,过了夔门,便入了盖世闻名的三峡,历来素有“夔门天下雄”之说,与“峨眉天下秀,剑门天下险,青城天下幽”并称天下四奇。夔门是由江北的赤甲山与江南的白盐山组成。南名“白盐山”、北曰“赤甲山”。夹江对峙,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巍峨峥嵘,峡江两岸则壁立如削,恰似天造地设的大门,呈欲合未合之状,堪称天下雄关。古人有诗咏瞿塘曰:“锁全川之水,扼巴蜀咽喉”。这里河岸的山崖高百余丈,河面却只有三四十丈宽,宛如一道巨大的石门,真可谓“两山夹抱如门阀,一穴大风从中出”,“白盐赤甲天下雄,拔地突兀摩苍穹”,北边的赤甲山土石呈红色,南岸的白盐山山呈灰白,一红一白,隔江相望,恰如一个红装,一个素裹,可谓奇景。前塘诗圣杜甫曾有诗云:“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一个“争”字,万水合流奔腾而入之景跃然纸上。纵是朱文羽这么一年多来也算跑了不少地方,却也被这眼前的美景所醉。唐韵也钻出船舱,牵起朱文羽的左手,并肩而立。

“公子,小姐,站稳了,这儿水快。”那陈联叫道。

果然,那客船愈加靠近夔门,便愈觉水势渐急,那船便如一片风中的树叶一般,随波而下,此时竹篙早已探不到江底,陈联等人除了能以木桨和船舵略略把稳一下船身之外,丝毫都没法减缓那船的去势,不由自主地顺着越来越快的奔腾的江水而下。

唐韵紧紧地抱住朱文羽的手臂,朱文羽也只得老老实实在甲板上坐了下来,任那船带得自己晃来晃去,此时此境,任你便是那武林中的超一流高手,便是那武林第一人,便是有着那超凡入圣的神通和手段,也只能听随那江水把自己晃荡得东倒西歪,直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一般,毫无还手的余地。一个人,即便你是那万物之灵,是这人世界的主宰,无论你有多大的权势和地位,在这大自然面前,也只能是一个老老实实地听任那自然的摆布的棋子。此时的朱文羽,深切地感受到那种自然的威力,感叹着一种受人支配着的无可奈何的无奈。

入得夔门,那江水越来越快,船行也越来越快,两侧青山高崖百丈,光秃湿滑,猿猴难攀,直如柱子船直插水中,抬头望去,头顶之上除了一小片蓝天,连日头都已被遮挡在山崖之后,河面上冷风冽冽,直入颈中,饶是朱文羽内功精纯,也是不觉有一丝寒意,唐韵更是紧靠在朱文羽身边,身子都快贴在了朱文羽的怀中。

那些船工都守在船尾船头,或站或坐,或浆或篙,死死地盯住江面,不敢有一丝一毫地疏忽,时不时地这边一划那边一点,或避开暗石,或躲闪旋涡,或远离岸崖,在如此湍急的江水之中,若有丝毫不慎,这船便可能在暗石上碰个粉碎,或是在旋涡中被水流撕成几块,甚或是直接撞在两岸的石崖之上,一旦失事,便会尸沉江底,连水性极佳的船工也绝无幸免,更何况朱文羽和唐韵两个不识丝毫水性之人?此时的朱文羽虽是武功一流,却是一点也帮不上那些船工的忙,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船舱之中,把自己二人的性命交在这些船工和这艘客船之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那两岸高崖的秀景?心中只愿这段惊人的路程过去得越快越好。

客船随江水如奔马般顺流而下,比之平日里几乎快了数倍。可怪那江面一直也不见宽阔,总是只有这么四五丈宽,倒似这江水在这群山之中好不容易吃力地挤出一条路来,总是被群山所围,施展不开手脚一般,弄得这江水快如奔马,蜂涌而下,发出巨大的浪涛之声,朱文羽和唐韵坐在船舱之中,耳朵都快震聋了,却是谁也不说话,不是不想说,实在是因为自己也知道,即算是说了对方也是听不见的,天地间只有那江水轰鸣的巨响。

如此行得数十里,只觉那眼前一亮,江面突然宽阔了许多,那江水登时缓和了许多,恰如从一个草莽的英雄忽然间变成了一个闺阁的秀女,那奔腾的浪涛一下子变成了缓缓温柔流淌的大江,声音也突然低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