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香
作者:江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440

第六章暗香

包括知府衙门埋伏在张家大院和周围民房中的十数捕快,数十人一同来到知府衙门。

衙门大厅中,已摆上十数张椅子,那严知府遣去捕快,吩咐衙役给各人上茶,有朱文羽在,那严知府也不敢坐堂前官座,便也同众人一起平坐厅中,特意给朱文羽安排了与自己相邻的主位上。待得众人坐定,那严知府又探问朱文羽在锦衣卫中任何官职,朱文羽心知这严图龄心中仍存疑虑,也一言不发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从怀中掏出洪武皇帝朱元璋命他前往南宫世家报讯的圣旨。严图龄一看圣旨急忙跪下,双手高举过头,接过圣旨看完又双手捧还,重新磕头拜见上官。朱文羽也不说话,微微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严图龄便一一给朱文羽等三人介绍,原来那后来围上来的数人都是开封城内的武林中人,为头的是“大刀”王五,年过五十,既是河南一省的武林名宿,也是开封城内的大户乡绅,便是在张家屋顶上说话的那人。余下还有大刀王五的两个儿子,“连环刀”王威和“霸王刀”王猛,还有“扑地虎”路颜,乃是开封城内使地趟刀的好手,“银枪白练”金学富手里总是竖着一根银白钢枪,少林俗家弟子“翻江棒”董乐天,“开山碑”岳丁山,其余的或是门人或是子弟,俱是知府严图龄请来对付屡在开封城内犯案的采花淫贼的。

其实为破这采花大案,严知府他们也费了极大的功夫,和沙漠等一样,也是四处打探消息,怀疑那高矮两人,只是因为朱沙二人到青楼去打探消息,老鸨后来又向官府告密,所以连朱文羽等三人也一同怀疑上了,不过不明底细,也没有惊动他们,后来分析这采花贼也极可能对张家动手,偏偏又看到朱文羽等三人连日来也在张家附近转悠了好多次,疑心更甚,便夜夜布置埋伏,在今夜之前便已经埋伏了三个晚上了,今夜才正好碰上朱文羽三人也来了,那两个真正的采花贼也来了,只是未曾料到的是连“九曲香”黄金蝶也来了。这中间的原委甚是复杂,如今既是得知朱文羽等三人并非和采花淫贼一路,也是来抓贼的,此时严知府只是大谈如何在开封武林同道的帮助下一起埋伏抓贼,以至造成误会,尚幸淫贼未曾逃脱,已伏法丧命云云,至于前日里对他们的怀疑自然是隐瞒不说,免得多事,便只当从未怀疑过朱文羽等三人一般,这也自在情理之中。

至于那翠绿衣饰的少女,则是四川唐门的大小姐唐韵,江湖人称“暗香疏影”,还带了个丫环小离。如今唐门掌门人是“飘雪仙子”沈园雪,但年事已高,因此大部分事务都已交与长子“两步风”唐延雄,而这唐韵则是唐延雄的宝贝女儿,年方十九,按说早已该许配人家,但这唐韵和父亲闹别扭,死活不同意唐延雄给她说亲,一气之下出来行走江湖,因暗器手法高明,轻功高绝,得了个“暗香疏影”的外号,也算是闯出一点小名头,不过便是这点名头,估计也是由她的家门出身以及容貌而来的成分为多,却和她的武功关系并不大,只是这绝不是她这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所能承认的了。唐延雄也拿这个掌上明珠没办法,知道她性子顽劣管不了,也只得由她。这大刀王五与唐延雄早年有些交情,便也带信托他照应,因此唐韵听说开封城内出了采花淫贼,她原来吃过“九曲香”黄金蝶的暗亏,对采花贼恨之入骨,便来这开封城想抓这淫贼,不管这淫贼是不是九曲香,如是落在她手里也能出口恶气,想不到这两个淫贼还真和九曲香有所关联,更让她气愤不已。她一进开封城,大刀王五在开封多年,门人徒弟遍布,便已得到消息,便约她入府,要她一同参与抓捕淫贼。这唐韵朱文羽算是第四次见了,只是如今才算知道这小妞的身份来历,听说是唐门大小姐,心中暗暗摇了摇头,不知此次唐门之行会不会和这小姑娘扯上点关系,那可是又有点高兴又有点头疼。

也是因为这唐韵只想出气,好强争头,不肯落于人后,又没人能管得住她,兼之是个女子身份又比较方便,大刀王五便安排她埋伏在张家小姐绣阁中偷袭,由余人在外包围。唐韵不喜旁人相助,王大刀知她出身名门武功并不弱,余人自来得及包围协助,便也由她一个人埋伏在绣阁之中,只是先服下解毒药物,再以湿巾捂上口鼻,免得中了迷香。

朱文羽摆出锦衣卫的官样姿态先一言不发,南宫灵不是喜言之人,便由沙漠将朱文羽等身份向在座群雄介绍了一下,他是何等精明之人,知道朱文羽二人初走江湖名声不显,是以故意只是强调朱文羽乃锦衣卫的同知大人,身怀皇上金牌,行走江湖有秘密使命,造成一种神秘感和一种无形的压力。至于南宫灵,则介绍是南宫世家顶替南宫雷行走江湖之人,南宫世家在武林中的地位极为尊崇,南宫雷遇害之事也已传遍武林,此南宫灵既然能替补南宫雷的位子,自然亦是非同小可,让在座武林中人无人敢于轻视。至于朱文羽,虽然方才和唐韵相斗时根本未出全力,不免让在座诸位有所小看,只是他最后一手反手甩金牌的手法却也让大伙一时摸不清深浅,只觉这位朱大人莫测高深,但至少他是在座的有官职在身的最高人物,连知府严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这也足让其他开封的武林人士对他施礼道歉,毕竟还是怕得罪官府中人。

只有唐韵根本未将朱文羽放在眼里,他是不是什么锦衣卫跟她一点也不相干,此时虽然知道刚才也只是误会,但心中却对这个“朱大人”没一点好印象,原来以为是个小混混,后来以为是个淫贼,搞半天又是个当大官的,反正就不会是个什么好东西,是以大刀王五均起身向朱文羽施礼时她却板着脸装没看见,大刀王五看在眼中,不好当面明说,也只得由她。至于自己,沙漠则老老实实介绍原是曲阜县的捕快,蒙朱大人提携同行一同办案,一语带过,自是未被严同龄,大刀王五等人放在心中,以为只是这位“朱大人”的一个小跟班而已。

“如今多得朱大人和南宫少侠相助,两名淫贼被我等当场捉拿,一者为南宫世兄畏罪服毒自尽,一者为其师‘九曲香’黄金蝶所杀,此案也算告破了,从那淫贼死前黄金蝶的言语来看,此案黄金蝶并无参与,两名案犯均已死亡,也算可以结案了,不知严知府之意如何?”大刀王五最后言道。

“是,是是,此番多亏各位开封武林人士,还有朱大人,南宫少侠,才得当场格毙淫贼,为开封城受害女子报仇申冤,本人自当结案,并上报巡抚衙门,论功请赏,开封城内的治安以后还得请诸位父老多多相助,共安一方百姓。”严知府起身深鞠一躬,大刀王五等人忙不迭还礼。

“朱大人,有一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大刀王五又向朱文羽行一礼。

“王老英雄请说。”朱文羽潇洒地扬扬早已取在手中的折扇。

“数日之前,敝友南海派长老‘南海叟’刘海棋横死开封街头,乃是剑伤,朱大人等来开封已有数日,不知听说过此事没有?”

“王老英雄怀疑我等杀了你朋友?”

“不敢不敢!只是想向朱大人打听一下,刘海棋必定死于江湖中人之手,而这几日间,老朽等并未见有何可疑的江湖人物来到开封城,朱大人已来数日,又武功卓绝,老朽只是打听一下朱大人听到过什么风声或者线索没有?”

“没有,我等三人既没听说过什么刘海琪,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武林人物。”南宫灵在一旁插言。

“那便是老朽唐突了。既是如此,我等便请告辞。此次对朱大人几位多有冒犯,还请朱大人和南宫少侠见谅,若是三位得闲,还请光临寒舍一会,我等必将出门十里相迎。今日便不打扰朱大人等的休息了,就此告辞。”王五等人看来也不愿和朱文羽这等顶着锦衣卫头衔的官家多打交道,而南宫灵又和朱文羽同行,便也向几人行个礼,自行而去。

那唐韵一言不发的也要走,朱文羽忙道:“唐姑娘,请慢。”

“你有何事?”唐韵站定转身,盯着朱文羽,眼中闪出不耐烦的目光。大刀王五等人也站住回望,不知朱文羽还有何话说。

“唐姑娘,不知你何时回转唐门,我等三人本就要往唐门一行,有重要事和掌门人商议,如是方便,便可同行,也免得我等问路之苦。”朱文羽好不容易憋出几句文质彬彬的话来,总算是没掉了“朱大人”的身份面子。

“你们去唐门干嘛?”唐韵有点奇怪。

“自然有要紧事。”朱文羽不敢多说,怕一时口不择言说出话来露出赖皮相。

“要去你们自己去,我还得多玩一阵子。”唐韵也不理,说完回头就走,与大刀王五等人同行而去。

“这臭小妞,在本少爷面前还摆出这样子,啥时候逮着了打你屁股!看你老实不老实!”朱文羽心中暗骂,不过说实话,他实在是一点没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玩,想象着真要逮着唐韵了,自己到底还舍不舍得打她的屁股,想象那份情形,不由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又赶忙忍住,危襟正坐。

那沙漠朝南宫灵使个眼色,南宫灵会意,道:“知府大人,不知那两个淫贼的尸首是否已带到府中?”

“这个自然。此等恶贼,尸首必定要示众三日,再行斩首,以解百姓之恨。”严图龄极为愤慨,大约这件案子也折腾得他够呛。

“既是如此,不知那尸首身上所携物件能否让我等一看?朱大人奉有皇上秘旨查办一个大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南宫灵又续道。

“当然可以,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是请朱大人早点休息,明日再看不迟。下官已吩咐安排馆驿供大人歇马…”

“不用不用,我们还是住我们的客店,这件事情我们也不贪你的功,你给巡抚的报告中也不用提到我们,只管给王老英雄他们和你自己请功便是,我们明日便要出城,你先把尸首上的物件拿来看看再说。”朱文羽深知严知府心思,一是拍马屁,一是怕抢功,便扬扬扇子打断他。

“是,是是,下官遵命。”严图龄忙示意衙役快去办。

不一小会,衙役已提着一个包过来,往桌上一放,包布展开,果然,朱文羽一眼便看到里面有两块银牌,他拿起一看,极为眼熟,又是和曲阜县那块以及张千山身上那块一模一样,一面是一个圆圈中一个“貂”字,另一面则是数字“柒”和“捌”两字。他一甩手,给南宫灵和沙漠一人抛过去一块。

二人看看银牌,也点点头,又抛了过来。朱文羽一把接住,对严图龄道:“知府大人,这两块银牌和一件大案有关,乃是一条重要线索?既然和本采花案并无多大关系,不知可否由我取走?”

“这….”严知府有所迟疑。

“怎么?不行?若是实在不方便本官也不便勉强。”朱文羽一本正经地打起了官腔。

“这…下官不敢,既是大案的线索,大人要取自然可以取去,下官便当从未见过这银牌便是。”严知府无奈。

“哈哈,知府大人果然知机,一句话连登记造册都免了。”朱文羽也知道官场一些规矩,象这样取走大案的证据或物件需得登记造册打借条到期归还的,这严知府一句“从未见过”便推脱得干干净净,随便朱文羽拿走,只当那两人身上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银牌,更是省事。

“既是如此,知府大人,那我等便此告辞。”南宫灵起身道。

“这….”严图龄看朱文羽还未发话,这位“南宫少侠”便敢随意起身说是要走,一时不知所措,看着朱文羽,不知到底这南宫灵和朱文羽是什么关系,到底要不要听南宫灵言词。

“正是,知府大人,我们就此告辞,此案便请知府大人自行结案,不用提到我等几人,免得麻烦,也少了你抢功的顾虑。另外,我们自己住客栈,你不用忙活,也不用管我们,我们明日便离开封城西行,今日便就此告辞吧。”朱文羽知严图龄心中所想,肚内暗笑,便也收扇起身。沙漠也站起身来。

“那….下官恭送大人,恭送南宫少侠,送沙捕头。”严图龄碰上这么一个根本不懂也不管官场惯例的“朱大人”真是不知如何办才合大人心意,只得事事随着他,只愿早早送走这么个大神,免得一不小心说错话办错事坏了自家前程。

回到客栈,那店门早已半闭,朱文羽等三人也懒得叫门打扰人家,都纵身上了屋顶,依原路从窗口入到房中。三人俱无一丝睡意。

“他娘的,好不容易要碰上了,这帮家伙一捣乱,两只兔子全死了,要不然还能逮不着活口?”朱文羽懊丧地说。

“只怪我一时不小心,让这家伙服毒自尽了。”南宫灵有点不好意思。

“木头,不能怪你,上次你没碰着行刺,不知道这帮人一碰到跑不掉就吞毒药,他娘的,这帮家伙都什么人啊?这么不怕死?”朱文羽安慰南宫灵。

“可见这个组织极为严密,且管得极为严厉,组织中的人宁愿死也不愿被他人活捉,以后我等对付他们还得随时防着这手。”沙漠插言道。

“正是,老沙说得不错。对了,今天那王大刀提起刘海棋,会不会他也和这个组织有点关系?”

“据我看应该不会,否则他根本就不会说了,想来他认识这个刘海棋,但不知底细,只是看他死在开封街头,有点怀疑咱们,又不敢说,提起来试探一下而已。不过他没有证据,谅他也不敢来打扰咱们‘朱大人’”。沙漠道。听这话,朱文羽和南宫灵都轻声笑了起来。

“如今又多了两块银牌,咱们再计议一下,下一步棋该如何走。”南宫灵道。

“很明显,这两个人也属于这个组织中的什么狗屁‘貂’组,而且看来还是黄金蝶的徒弟。这么说黄金蝶极可能也是这个组织中的人物。那这个貂组是干什么的?”朱文羽思索道。

沙漠道:“朱兄,南宫兄,照在下看来,这个什么貂组很可能便是原来我们分析到的‘蛇’组,只是名称不同而已,这个组应该非常擅毒,毒害南宫雷前辈的便是这组人所制的毒药。今日这两名淫贼也是这个组中的人物,不过想来到这开封城采花祸害良家小姐只是这两人自行其事,否则那黄金蝶不会说他们坏了大事。再进一步说,黄金蝶擅便毒药迷香,也正合此组特征,又口说那两人坏了大事,想来这黄金蝶也是此组中人,只不知是不是头等人物。万一此组中有唐门参与其中,就有点麻烦了。”南宫灵二人也点点头。

南宫灵道:“如唐门中人参与其事,想来也应该是少数几人,出门前门主曾与我谈起过唐门掌门人‘飘雪仙子’,那是一个嫉恶如仇的正派中人,唐门虽精研毒物,却并不主动为害江湖,这与各代掌门人尽力约束门人子弟有关,唐门也一直算是堂堂正正的大门大户,外人虽不深知,却也极少恶行,否则早被武林中人群起而攻了。故而才叫我们往唐门一行。这个组织是否真有唐门中人参与其事,见到唐老太太自然便知分晓,至少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嗯,那现在算是先断定这‘九曲香’黄金蝶也是这个组织中的人物,且在貂组位置不低,连他的弟子都位列第七八位,他自然定在五位之内。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朱文羽问道。

“这次我等只是证实了这‘貂’组的存在,至于其他,实在没什么新的线索,一切恐怕都只能到唐门再说了。”沙漠道。

“既是这样,我们明日便出发,离了这开封城,也省得那个什么严知府又来找什么麻烦。我可不耐烦应付他们这帮家伙。”听到朱文羽这话,想到在知府衙门堂上朱文羽一本正经的样子,沙漠二人都笑了出来。

此时已近天明,沙漠自去睡一小会。朱文羽则干脆不睡了,取出从京城一直带着的围棋非得缠着南宫灵对弈一局,南宫灵亦好此道,只是并不精于此,直到小二敲门送洗漱用水时才刚下完一局,却输了四五目,此时沙漠便也醒了。

叫店家送来早点用过,三人便收拾随身物件,叫店家结帐,看那三匹马几日间被喂得精神奕奕,洗刷得干干净净,朱文羽心中一高兴,又多给了二两银子,掌柜的千恩万谢亲身送三人出门。

那严知府果然未敢再来客栈打扰,三人自行并骑出了城门西行。至于那大刀王五等人之府,朱文羽等并无兴趣,想来他们也并不是极为希望他们登门造访,干脆能免则免了。

三人出了开封城,中原地势极平,并无多少山陵沟壑,纵马奔驰间一日便可行出百余里,只是这深秋时节,到处荒草秋叶,如此赶路实是没什么劲头。朱文羽是个爱新鲜闲不住的人,一路上便总打听沿路附近是否有些好玩的去处,也好顺道游玩一番。这日从路人口中打听到离黄河已是不远,朱文羽便提出沿黄河西行,既省马又省力,还能顺道游赏一番天下闻名的黄河有何气势宏大的景致。南宫灵自小在日照海边长大,沙漠则是土生土长的曲阜人,都未见过黄河什么模样,自是极力赞成,三人便纵骑北上,不过大半日时光,已到了黄河岸边。

到得黄河岸边,三人大失所望,眼中的黄河根本不象传说中那样滚滚洪流涛涛河水,官道边一大片干涸的平地,寸草不生,满眼土灰色显出很浓的沧凉的感觉,许多地方还显出干裂的痕迹。放马跑过平地来到浅浅的水边,都几乎能看到河对面官道的行人车马的影子,实在是和心目中宽阔的黄河差得太远太远,不禁让朱文羽等三人面面相觑,还以为来错了地方,实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文羽实是不甘心,看到远处有个老人在河岸边独自行走,抖缰过去,下马行礼问道:“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不是就是黄河?”

“啥?”秋风中老人听力不好,没有听清。

“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不是就是黄河?”朱文羽只好大声喊,嘴巴都快凑到老人的耳朵边上去了。

“这儿当然就是黄河了,真是少见多怪!”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

朱文羽抬头一看,只见两丈开外并立着两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两个少年女子,居然是前几日在开封城内还见到过的唐门大小姐唐韵和她的贴身丫环唐离,只不过那唐韵已换了一袭嫩黄秋衫,在河岸秋风中吹得衫角咧咧作响。只见那唐韵斜着眼看着朱文羽,眼神间实是透着一股子不以为然的不屑之色,倒是那丫环唐离看着她有点幸灾乐祸的浅笑。

朱文羽性子随和,也不和她计较,眼睛盯着唐韵继续问:“那这水怎么这么少?就这么一点宽?…”

“现在是深秋,枯水季节也不知道?真是个井里的蛤蟆。”唐韵阴阳怪气地抛了句话,看也不看朱文羽一眼,便放缰慢慢又前行。

朱文羽向老丈道声谢翻身上马,追上唐韵,与她并骑而行,马上一抱拳:“原来是唐姑娘。敢问唐姑娘是否回唐门?不如一路同行?也好顺路?”

“谁回唐门了?我去云南行不行?鬼才和你同路?你们走你们的,我们走我们的,朱大人不用招呼我们,我们也不会跟朱大人同路,朱大人是朝廷高官,我们这民间女子高攀不起!”唐韵头也未偏,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忽一扬鞭,已放马跑远,丫环唐离急忙跟了上去,从朱文羽身边驰过时朱文羽似乎看到那唐离看了他一眼,还很奇怪地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朱文羽看她二人跑远,只好住马立定。

后面马蹄身响,在朱文羽身旁停下,传来南宫灵的声音:“朱兄?”刚才他二人在河滩上饮马,离得较远,并没看清是什么人。

“是那唐门的小丫头。”朱文羽知道南宫灵问啥。

“唐韵姑娘?”南宫灵更是不解:“她不是不回唐门的吗?怎么也走到这儿来了?”

“谁知道?她说要去云南,鬼才信!”朱文羽还在莫名其妙。

“朱兄,是不是我们什么地方得罪她了?这唐姑娘似乎是冲着咱们来的啊。”沙漠在旁边问。

“谁得罪这小丫头了?她两次把我当采花贼我还没找她算帐呢。”

“两次?”

“在京城的时候就有一次。”朱文羽不想多说,只是稍提了一下。

“看来这唐姑娘确是冲我等而来,只不知意欲何为。”南宫灵也不多问,思索道。

“管她呢,不理就完了,她还能把咱们吃了?惹得我火了我抓起来打她屁股。”朱文羽口不择言。

“哈哈。”南宫灵和沙漠都笑了出来,觉得朱文羽这话实在是匪夷所思,这么一大姑娘要被朱文羽抓起来打屁股非得自尽不可。不过二人都知道这朱文羽说起赖皮话来乃是满嘴胡柴之人,自然无人把这话当真。

“只是我们一路去往唐门,若是这唐姑娘缠上我们,打也打不得,斗也斗不得,躲恐怕也躲不掉,再加上唐门这一堆的毒物,要是动不动就来这么一下子,倒也真让人头疼。”南宫灵摇摇头,叹道。

朱文羽更烦,白了南宫灵一眼,一抖缰绳,朝西驰去,沙漠二人连忙跟上。

天色渐晚,却并不见有何市镇,眼见得日薄西山,西处仍是光突突的并无人烟,朱文羽有点着急,他可不想在这种秋风渐盛寒意日浓的晚上露宿在这荒郊野地里,那可是受罪不起的勾当。三人更是放马疾驰,好容易看到远处黄河岸边有几间房舍,黑暗中还透出隐隐的灯光。朱文羽大喜,三人催马朝着亮光而去。

行到房舍屋前,才发觉这居然是一家客栈,破破旧旧的几间木屋,稀稀疏疏的木桩子围了个齐人高的篱笆,篱笆门楣上居然还挂了块已旧得发黑的木匾,上面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黄河客栈”,朱文羽回头朝沙漠二人笑道:“这家老板可真是有点脑瓜子,会做生意,在这黄河边上前后几十里独此一家,只要从这儿过的就跑不了肯定得到他这来歇马。”

沙漠的声音冷冷地在后面响起:“一般来说象这种店,初看上去已有三分象黑店了。”

朱文羽一惊,知道这沙漠长年办案,说起话来决非毫无根据,再看这店,地处荒郊,方园数里之内仅此一家,又背靠黄河,如若真是对客人劫财害命,只需将尸体往黄河中一扔,便可将所有痕迹消灭得干干净净,果然是处开黑店的极好所在。只是这沙漠也仅是如此一说而已,如今大明朝初建才十几年,正是人心思定百业待兴的时候,比不得战祸横行的时节,要硬说这店便是黑店也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只是无论怎么说,出门在外,小心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朱文羽哈哈一笑:“管他是什么店,总不能露宿外头吧?再说了,象我等三人,莫非还怕什么黑店不成?走,进去。”翻身下马,牵马便进门。沙漠二人显然也是如此想,毫不迟疑地跟在后面也朝里走去。

才进门便迎上来一个伙计模样的汉子,一肩搭着块毛巾,一手便来帮着牵马,道:“哟,三位客官?来了?要住店?小店有上好的上房,酒菜热水,保管侍候得各位爷舒舒服服,里面请……客官把马给小的就行,店后有马厩,好草好料……来,请,三位爷请……来喽——三位——”最后几声自然是叫给店里的伙计听。

朱文羽和沙漠对望着看了一眼,也不说话,随着伙计便进了客栈。客栈堂屋里有点冷清,油灯下摆着三四张八仙桌,却没一个客人,三五个伙计模样的汉子来来去去,有些提着个大桶,想来是往客房里送热水。

“掌柜的,一间上房。”朱文羽把褡裢往帐台上一放。

“来啦,一间上房,客官请登记,三位客官只要一间房吗?”

“只要一间,大点就成。”朱文羽一边写一边问:“老板,这一带就你一家客店吗?”

“是啊,客官,最近的客栈离此还有三五里,在官道边,这一片靠近黄河边,平日里便少有人来,故此也只有我家一家客栈。”

“那生意还好吗?”

“唉,也就是勉强糊口罢,客人少,平日里难得有三五个客人,都是摆渡过河的,或是沿河游玩的游客….小喜子,去,带客人到客房。”

“来啦——客官请!”

客房里很简单,昏暗的油灯下,除了一张八仙桌上摆了些茶壶茶杯,几把椅子之外,便是一张大炕,炕上摊着几床已不知用了多久的被子。朱文羽哪住过这样的店?只是这方园数里仅此一家,在这里总比露宿外头强,朱文羽也只好皱着眉头不说话。

南宫灵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并没有大家出身的娇气,沙漠更是吃过不少苦,对他来说住这种店已算是不错的条件了,自然均无话。

三人才刚将行李褡裢放下,便听隔壁有女声:“伙计,给打盆滚滚的热水来。”

“居然还有女的客人?”朱文羽觉得奇怪,心道:“这明明是个黑店,这女子岂不是羊个虎口?到时还得帮着点。”看一眼南宫灵,南宫灵微微一点头,看来也想到了此点。

一会,小喜子便送来了酒菜,朱文羽正要动筷子,沙漠已一手阻住,取了银针,在酒菜米饭上一一试过无毒,才示意可以吃了。朱文羽有点惭愧,这些雷伯早便教过,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出门须万事小心,所有饮食之物均须以银针试过方可入口,自己却总是忘记。再看看南宫灵,一直端坐不动,平静地看着沙漠银针乱试,显是在南宫世家中早已多方教导,并未忘记。

让他们些许有点奇怪的是,酒菜中并无毒物。想来这黑店别有毒招谋害客人。

三人也不以为意,叫伙计打过水来洗漱完毕,和衣并卧在炕上,吹灯入睡。

不出所料,至半夜时分,朱文羽感觉到有一丝极为细小的响动,顿时清醒过来,睁眼一看,旁边的南宫灵也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示意他朝窗口望去。只见一道淡淡的影子投在窗纸上,窗纸已被截破一个小小的窟窿,伸进一根管子,一股淡淡的白烟从管子里飘出来,慢慢飘散消失在屋里,过一会屋里便生起一股淡淡的香气。

“好家伙,学‘九曲香’呢?这帮家伙,在本少爷面前弄这个玄虚,这不鲁班门前卖你的大砍柴刀吗?”朱文羽好气又好笑。转头看看沙漠,也早已醒转,正取一块湿布捂着口鼻,又抛过来两块,布上一股的茶水味。

朱文羽摇摇头,他修习易气养生诀,并不怕此等迷香。朱文羽悄悄下炕,慑手慑脚地躲到门后,等着贼人动作。

只见一只匕首伸进门缝,拨了两拨,已无声地将门栓打开。正是那个伙计小喜子提着刀轻手轻脚地进门,才进得两步,黑暗中看到床上只躺了两人,一愣,突在回身,刚看到身后门已悄悄关上,便已被朱文羽无声点倒,顺手再封了哑穴。

朱文羽暗暗一笑,正待招呼沙漠二人起身,突听得隔壁响起叮叮当当的声响,显是兵器相交的声音,看来隔壁那女子也是身有武功之人,已与店中贼人交上了手。

朱文羽等登时放心,也不声张。三人便躲在房中透过门缝看热闹。那小喜子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明这三人要干什么,又出声不得,急得额上一股股青筋暴起。

“老大,快来帮忙,点子硬不好下手!”听得门外男声喊叫。

“敢打姑娘的主意,你们找错人了!今天姑娘把你们这帮毛贼收拾了,免得再祸害别人!”又是一声怒喝。

“唐韵?!”朱文羽一呆,回头看看“怎么她也在这儿?刚进来的时候不是不是她吗?哦,是了,刚才是那唐离的声音。”唐韵的丫环唐离极少说话,是以刚开始朱文羽并没听出来。不过既已知是唐韵,知道店里这帮家伙根本占不到便宜,更是放心不少,干脆搬把椅子过来,靠在门边上,稍稍拉开一丝门缝优哉游哉地看热闹:“让这小丫头折腾去吧。”朱文羽幸灾乐祸地想。南宫灵二人也站在边上不动声色地透过门缝往外瞧。

果然,门外院中的空地上已举起三五只火把,照得院子通亮,唐韵和唐离各执长剑,正和四个伙计模样的贼人斗在一起,只是看起来唐韵二人还占着上风,看起来家学渊源终是不凡。

“想不到今天还遇上了行家,迷香也落空了,不过如今落在我‘黑面神’蔡九手里,你也得乖乖就擒,念你两个漂亮小妞,识趣点陪蔡老爷我和弟兄们乐呵乐呵,老爷就答应放你们一马,不把你们喂黄河的王八。”随着声音闪出来一个人影,提着一把厚背大刀,正是掌柜的,带着淫笑口出秽语,火光下显得极为狰狞。

那蔡九一挥刀,已加入战团。

唐韵感觉顿时压力一紧,那蔡九掌柜的厚背砍刀刀势沉重,招招硬砍,唐韵身为女子,以轻功见长,剑势轻盈灵动,若是与人对招时往往避其锋芒从侧进攻,但此时敌众我寡,小小的院中七八个人动手,身形施展不开,时不时得硬接敌招,饶是她武功不弱,时间一长也觉手臂酸软,心中一急,唐门暗器已出手。

只见她左手轻扬,十数根细细的梅花金针脱手而出,唐门暗器何等精妙,细微地金光闪闪,直朝“黑面神”蔡九的面门而去。

蔡九急闪,已是躲闪不及,终有数针钉在面门之上,更有一只直插左眼,瞪时便将左眼钉瞎。那蔡九凄声长号,黑暗中显得极为凄厉。

唐韵虽是唐门中人,但却并非狠毒中人,金针上并未喂毒,否则凭她唐门天下闻名的毒药,便有十个蔡九此刻也早已脸色乌青毒发而亡。那蔡九果然凶悍,更不后退,唰唰唰狠劈几招,手底越见狠辣,唐韵本想对方中针后退时趁机抢攻,这下一个大出所料,一时招架不及,硬架几刀,手臂已感酸软无力。便在此时,旁边的唐离惨哼一声,原来手臂小腿同时受到刀伤,站立不稳,终跪倒在地。

“哈哈,现在跪下也来不及了!小兔崽子毁了我招子,老子得找回来,不玩死你们老子不姓蔡!弟兄们,一起上!”那蔡九大吼。周围的伙计纷纷挥上而上,唐韵更加着忙,左挡右突,转眼间后背便挨了一刀,血已往外直流。

只听扑扑几声,“哎哟,哎哟”几声叫,几个正挥刀砍向唐韵和唐离的伙计手中刀突地跌落,直握着手腕嚎叫。旁边屋里闪出三条人影,已朝蔡九和伙计们飞身而上。原来是朱文羽挥手甩出手中的几个围棋子,不偏不倚正中几个贼人手腕,与南宫灵和沙漠二人拉开房门冲了出来。

“嗯——”唐韵又硬架了蔡九一刀,后背刀伤一阵巨痛,终于支持不住,脚一软便摇摇欲倒,朱文羽正好赶到,“叮!”地一声,雷霆剑出手,硬架蔡九第二刀,把他那厚背大砍刀崩出了一个缺口,左手一抄,已捞住唐韵的腰。在此同时,沙漠已放倒一个伙计,南宫灵并非出剑,折扇在手,已连点两个伙计的穴道。

“黑面神”见势不妙,手一挥,急道:“弟兄们,上!”自己却急速后退,南宫灵已闪身追上,折扇疾点,家传“灵犀指”数点之间,已接连点中几个伙计的穴道,只听“叮叮叮叮”数响,地上已丢下了数柄戒刀,转眼已到了蔡九的眼前。

蔡九哪见过如此功夫,大惊,不过贼首究竟彪悍,口中大吼着,一阵劲风,厚背大砍刀仍是迎面当头砍下。

南宫灵可不比唐韵,武功毕竟强了数筹,折扇举起,瞄准砍刀来势轻轻一拨,四两拨千斤,身子一侧,已将砍刀拨得横移了几寸,唰地一声从身边砍过,带起一阵风声,果然气势惊人。但南宫灵已是贴近“黑面神”蔡九跟前,蔡九看到南宫灵眼中喷着怒火,知道今日已难脱身,左手往腰中一抄,居然还有一柄短刀,寒光闪闪已朝南宫灵腰间刺去。

这一招乃是蔡九的救命绝招。他惯使一柄厚背大砍刀,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双手执刀硬砍,平日里已是横行乡里,几无敌手,却无人知道他其实使的是双刀,别人均以为他乃一莽汉,避过砍刀欺进身前,以为便可活捉于他,却不觉他左手短刃近身急刺,往往不及闪避,不少好汉都死在他这一招下。如今南宫灵武功甚高,一时不及招架,便又祭出这一绝招,待南宫灵贴近,短刀翻出,便想在出其不意间毙敌于刀下。

南宫灵果然大吃一惊,不过他毕竟苦练多年,南宫世家家学渊源非同小可,百忙中仍是硬生生地将腰挪开两寸,那短刀已划破衣襟,堪堪从腰间滑过,离肌肤仅只半分,感到一丝冷飕飕的凉意。南宫灵大怒,折扇下沉半尺,已点在蔡九喉间,右肘向上一抬,整个右手居然平扑扑地扣在黑面神脸上,加上飞身而上的去势,把“黑面神”蔡九硬生生撞得蹭蹭蹭蹭后退了一丈有余,仰面倒在屋檐之下,水缸之旁。

便在此时,余下一个伙计也已被沙漠放倒,腿上被沙漠砍了一刀倒在地方,沙漠则拿着从对方手里夺来的戒刀让在一旁。

不到半盅茶功夫,所有店中的贼子都已倒在地上,那黑面神口吐鲜血,已被南宫灵那充满真力的一撞之间鼻梁深陷,受重击而亡,其余伙计不是手捂伤口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号,便是被点了穴手足僵硬动弹不得,只睁着大眼惊恐地看着朱文羽三人。

朱文羽小心地抱起唐韵进屋,轻轻侧放在炕上,南宫灵也抱着那唐离进屋。沙漠则执刀在院中守着那些店伙计。那唐离手脚受伤,却晃若不觉地直是焦急地叫着:“小姐!小姐!”唐韵则后背受伤不轻,再加巨战脱力,已有点昏迷不醒。

唐韵后背的衣服已被血浸得透湿,朱文羽也不说话,更不迟疑,一把就撕开了唐韵后背的衣服,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沙漠和南宫灵连忙转过脸去。朱文羽看了看伤口,是一条三寸余长一分来深的刀伤,血虽出得多煞是吓人,却只是外伤,并未伤及筋骨,朱文羽暗暗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左手往脑后一伸:“木头!”南宫灵会意,连忙掏出金创药递到朱文羽手上。

用牙咬掉瓶塞,朱文羽一口气把瓶中的药粉全倒了上去,几乎把伤口都填平了,迂了口气,伸进怀里,抓着自己的小衣暗一使劲,已硬生生扯下来一大块,抽出来按在唐韵后背上,再扯平衣服盖好。这一下又是一阵巨痛,把唐韵痛得悠悠醒转,感觉后背一阵清凉,知道有人给自己治伤,还道是唐离,回头一看,看到居然是朱文羽,一呆,一转念,感觉到背的衣服也被撕开了,大羞,反手便要打朱文羽的耳光。

朱文羽喝道:“别动!”伸指一点,正中唐韵手肘曲池穴,唐韵的手登时动弹不得。可恨朱文羽手往下一搭,居然顺手打了一下唐韵的屁股:“再动再打!”唐韵大恨:“你敢!”

“有什么不敢!?你试试!?”朱文羽一边说一边转头四周一看,扯过放在炕枕边的唐韵的包袱,扯开后随便扯了一件衣服,也不管是唐韵的还是唐离的,右手仍搂着唐韵,把衣服咬在嘴里,左手一扯,几下之间已将一件衣服扯成了几条,左手拿着压住伤口,往前胸一绕,一勒,打上结。唐韵看他满不在乎地在自己胸前擦来擦去,虽知他是在给自己治伤乃是好意,但一个姑娘家让一个大男人把自己这么抱在怀里,不但看到了后背的肌肤,手还随意在自己胸前绕来绕去,却也又羞又气几乎晕过去。

朱文羽才不管这个,缠完了之后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轻轻把唐韵面朝里侧放在炕上,伸个懒腰站起身来。那唐韵一则羞,既不敢说话也不敢回头只是装睡,二则也确实失血过多极为疲累,不多时便真的躺着睡着了。

便在此时,南宫灵也已为坐在椅子上的唐离包扎好了伤口,唐离只是手臂小腿的皮肉之伤,并不重,也好包扎,自是无碍。那唐离却似丝毫不顾自己伤势,只是紧盯着朱文羽给唐韵治伤,看看朱文羽站起身来,唐韵则安安静静地躺在炕上,知是已无碍了,总算松了口气,感激地道:“多谢朱大人。多谢南宫公子。”

“什么狗屁大人,你们看得惯叫什么都行,看不惯叫声混混也没什么狗屁相干,就是别叫什么大人,我听了浑身不自在,好似长了一身肥虱子,你还是饶了我吧。”朱文羽心一放下,嘴里的赖皮话便已出来了。

唐离哪听过朱文羽这等说话过?愕然地瞪大眼睛,差点笑出声来,突然感觉手臂又一阵疼痛,手连忙捂上皱起眉头,露出痛楚的神态。

南宫灵道:“姑娘得罪了。”手一捞,抱起唐离,放在这边炕上,和唐韵并排躺着。唐离感激地看看南宫灵,轻声着:“多谢公子。”

朱文羽手一挥:“走!去看看那帮狗娘的王八蛋!”说罢和南宫灵一道走出房门来到院中。那帮伙计仍是一个个躺在地上,或者动弹不得,或者仍在轻声哀号。

“不许叫!再叫再给你们几刀!”朱文羽不耐烦的喝道。哀号声顿止。

朱文羽本来一心想再杀两个泄愤,可一看这帮家伙痛苦地倒在地上,一时又忍不下心来,不知怎么办好,眼睛看看沙漠。沙漠会意,道:“要么送官,要么全干掉,要么略施薄惩全放了。”

朱文羽暗想若是送官,这荒郊野地里还不知道官在哪,再说除非必要,也不想和他们打什么招呼,曲阜县里威风了一通,却也厌烦了那些拜来拜去的官场礼数,约束着实在不自在,能躲远点就躲远点儿。全干掉?这可是八九号人,全杀掉可是八九条人命,既是大案,也实在忍不下这心。略思索一下,问南宫灵:“木头?”

“大侠饶命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大侠饶命啊。”“大王饶命,这些都是黑面神让我们干的,我们都是被逼的啊。”“是啊是啊,我们都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少侠饶命,我们都是附近的普通百姓….”那些伙计已不住声地讨起饶来。

“你们他妈的闭嘴!再罗嗦一句加一刀!”朱文羽恶狠狠地说。

“随朱兄如何处置了,只不过我想这些人只是协从,罪不至死。”南宫灵微笑道。

“全割了鼻子!”刚说出来朱文羽也觉荒唐,止不住笑了出来。

“朱兄,照我看每人断去两根左手手指便可了。”沙漠知道这朱文羽根本是胡闹,也没经验,便在旁插言。左手断去两根手指,既不大碍生计,又可有个教训,在曲阜县中处置不收案的地痞混混便是这招,沙漠自然熟悉。

“行,行行,就依老鹰了,就麻烦老鹰你的贵手了。”朱文羽笑嘻嘻道。“对了,我们房里还有个小喜儿,也一块儿办了。”

朱文羽和南宫灵进了唐韵这屋坐下,过半晌,沙漠便进了屋来,道:“朱兄,全处置完了。南宫兄,还得烦你一事,你点穴的那几个我不会解穴…”

南宫灵一笑,正要起身往外走,朱文羽在后面道:“反正也快天亮了,木头,我们反正也睡不成了,叫那些兔崽子把那掌柜的自己埋了,给弄点酒菜来,填填肚子,还有,把店里的银子全取来,给这些兔崽子一人一点,余下的我们拿走,我们三个替人家忙活半天,也总得收点辛苦银子是吧?”

南宫灵答应一声而去,心中暗暗好笑,朱文羽这叫什么逻辑?

果然,不一会便有两个伙计左手包扎着端了酒水鸡肉之类的过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然后又在桌上放了个小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百十两白灿灿的银子。

“你们一人留了多少?”朱文羽斜着眼看着那两个伙计。

“全……全在这,小人不敢私留。”那两个伙计战战兢兢地躬身说。

“全在这?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九…不,不不,八…八个。黑面神已死,八……八个。”

“行了行了,我也不要了,你们自己分去吧,一人二十两银子,也可以做个小本生意了,以后安安份份做人,要是再做这等勾当让我撞见,我能让你们活活受上四百七十六刀再死!去吧!”朱文羽挥挥手。

“是,是是,多谢大王……不……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少罗嗦,对了,再去弄一桌和这一样的,拿张桌子摆在这边上,然后你们就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了。”

待得那两个伙计退出去,不多时又抬进来一桌酒菜,再出去一阵响动后,客栈中便已无一丝声响,想是那些伙计都已逃得干干净净。

“来,吃东西,填肚子。”朱文羽已提起了筷子。

“朱兄还得小心他们下毒。”沙漠在一边提醒。

“哼,他们还敢捣鬼就是真不要命了,我还能追上去一刀一个!不过……还是试试吧,嘿嘿,免得阴沟里翻船。”

“呵呵,对了,朱兄,你方才另要了一桌,想必是给这两位唐姑娘的。我不解的是你方才说要他们受上四百七十六刀再死,这四百七十六的数字是如何来的?难道朱兄还有一套别致的刀法?”南宫灵问。

“哈哈,木头,你真是个木头,我随口说的,哪来的什么狗屁刀法?”朱文羽大笑。

南宫灵和沙漠二人恍然,也不禁哈哈大笑。

突然床上唐韵似乎动了一下,三人一惊,连忙禁声,朱文羽捂着嘴偷看沙漠二人一眼,三人俱在暗笑。过了半晌,见那唐韵并无动静,想是又睡着了,三人才放下心来,取银针试过两桌酒菜,自饮自食大饱一顿自然不提。

转眼天色已亮,这家黑店四周并无人家,想来这鸡也已落入朱文羽等三人之腹,居然连鸡鸣都无,只是悄无声息地已觉早晨的太阳照在门外,透进一丝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