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儿展颜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那老妪是我扮的。但我自认已扮得天衣无缝，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那时你把我一通戏弄，真气坏了我。”

李无为道：“你的易容术的确高明，恐怕不亚于邱脱兔，但是还是露出了一些破绽，这些破绽在别人面前或许压根儿就不是破绽，但碰巧我是个在江湖上跌打滚爬了十几年的人，上当受骗也不少，所以凡事都会想一想。其实人只要多动动脑筋，又有什么把戏看不穿？可惜大多数人都把脑子用来算计别人了。”

金银儿道：“聪明人，你倒说说看，我露出了哪些破绽？下次我也能学着点乖。”

李无为道：“起先我还真当你是孤苦伶仃的老人，不过后来想一想，那桥都烂成那样，除了一些贪走捷径的人，一定很少有人打那儿经过，那么又怎会有人在那儿卖茶呢？而且盛夏已过，秋风日凉，摆茶水做生意也赚不了几个钱。但我想想，也许老人实在找不到出路，只能以卖茶水糊口也是可能的，况且乡下老妪本无见识，不知在驿道渡口好赚钱，因此我那时并没有起疑心。”

金银儿道：“你来得委实太快，我急切间也只能扮作个卖茶的老太婆了，因为这样不容易让人生疑，有谁会向一个丑陋的老太婆盯上半天？没想到还是让你起了疑心，你真是个鬼精灵！”

李无为笑道：“还有，我给你一大锭银子，你居然视若未睹，试想一个穷苦的老人骤然见到这么大锭的银子，还不眉开眼笑，捧在手里摩挲半天？也许是你眼花，但这白亮亮的银子，却是连瞎子都感觉得出的。”

金银儿道：“我不敢多动，是怕被你看出蛛丝马迹，而且这一锭银子在我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我倒忘了自己是在扮一个穷得叮当响的老妪了。好吧，这算是我的疏忽，你再讲讲，还看出些什么？”

李无为道：“我问你家在哪边，你居然说在山那边，象你这样年迈不堪的老人，怎么可能背着茶壶板凳翻过山来卖茶？这不也可疑吗？”

金银儿哑然失笑道：“我急着要你喝下那杯茶，所以讲起话来有些漫不经心，想不到你居然也会注意。”

李无为道：“当时我想，你或许走的是捷径，或许有乡邻亲戚接送，所以这也算不得很大的破绽。但当我要喝下那杯茶时，我确确实实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是绝不应该在一个老掉牙的村妪身上发出的，因为它太好闻了。而且我肯定这也不是豆蔻少女身上天然的幽香，而是来自成熟女人的，很容易激起人的某种欲望。我说过，我的鼻子有时候是很灵的。”

金银儿摇头叹息道：“我就是怕身上太香，特地在洗了，没想到你的鼻子这么神通。古来女扮男装者多为人识破，就是因为身上有女儿体香，我想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只要洗尽胭脂不洒香露，应该能够骗过你，从没见过对着老太婆作深呼吸闻嗅状的。看来你跟女人交道打得不少，很了解女人哪！”

李无为道：“以上只是我的猜测，而那时我的怜悯心占了上风，我很可能会喝下那杯茶。可惜我的眼光也尖得很，我看到水里还浮荡着微量彩色粉末，显然是因为时间仓猝未能完全溶解，而我恰好知道这药叫‘以怨报德’，是唐门的巨毒之物。当日我与唐公子交游，唐大公子曾演示给我看，他用水调了给一头大牯牛喝下，那牛抽搐了几下便死了，你说有多厉害？我好心买你茶给你银子，你却要毒死我，这不是以怨报德吗？那时我才知道你存心想害我了，但我匹马孤身，怕中了你的埋伏，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金银儿苦笑道：“我以为已经天衣无缝，没想到在你面前处处是破绽，现在我才相信，自然盟的李老大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她又有些怒意地道：“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这次行动竟被萧老鬼盯上了。魔教怪我‘金玉满堂’不肯加入狼堂，便有将我除掉之意，李净自然是他们的理想人选了。李净死有应得，那也罢了，只是枉送了麻老爷子一条性命，他可是跟了我二十多年哪！现在想想，他对我说的话还真有些道理，可惜我太自以为是，反而听信谗言派人追杀他，我实在对不住他啊！”

李无为叹道：“麻雨虽是杀手，却还有良知，至少要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高尚。他受‘剑魔’感化，早已不再以杀人为乐，李某对他也敬佩有加。如今红袍已逝，武林中又将少一使枪的高手，实在令人感到惋惜。当今世上，也唯有他，才有资格与‘枪王’一争高下。”

金银儿扬起头道：“不管如何，今日若不是你，‘金玉满堂’必将一败涂地，我金银儿是最不愿欠人情的，这屋里有堆积如山的金银、宝石、明珠、玉璧、玛瑙，还有许多青春年华、娇媚可人的处女，你要什么都可以带走！”

李无为道：“钱财李某不希罕，美女我也消受不起，我只希望金老大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金银儿脸色微微一变，道：“你要我解散‘金玉满堂’？”

李无为反问道：“你会解散吗？”

金银儿沉默了一会儿，道：“杀手和妓女一样，是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古已有之，今后还将长久地存在下去。所以我即使解散了‘金玉满堂’，还会有另一个更毒更狠更残暴的‘金玉满堂’出现……”

李无为微笑道：“所以我并不要求你解散‘金玉满堂’，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再替魔教做杀手，惩贪官污吏、盗匪奸贼、武林败类可以，但不能妄杀无辜，将江湖搅得人心惶惶，谈‘金’变色。”

金银儿展颜道：“我早知道李老大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硬逼我关门大吉的。好，这个要求我答应你！”

她忽然笑道：“就不知道还有些人是不是答应。”

李无为一愣，道：“谁？”

金银儿的手一指账后。

轻纱背后，几十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眸正多情地盯着李无为，目光中充满了爱慕、甚至崇拜……

***

铜灯忽灭，笑声骤起，一阵嘻笑杂乱中，李无为狼狈地从屋里逃了出来。一向处乱不惊的他，也有些慌慌张张了，他的衣衫已被扯出了几道口子，脸上项间则多了几个红红的唇印。屋里传来金银儿妩媚的声音：“李公子，你可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