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雄州行(中)
作者:断刃天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58

,定中居然早早的就站在门口,满脸笑容的仰接,老远卜上大步下来,拱手笑道:“孟大人,金,一向可好?”

孟觉晓听着这话,不由微微一怔,平时韩定中可没这么客气的讲究,两人见面时亲热的很,今天是怎么了?眼睛扫到正在滴溜溜乱看的葛三多,顿时明白。于是朝韩定中拱手道:“雄州城人生地不熟,在下来的冒昧,唯有韩将军曾有一面之缘,故而前来叨扰,弗将军多多包涵。”

“孟大人说哪里话来,在下还巴不得贵客临门呢。请,请!”

两个客气的让了让,看上去绝对是那种纯客气的关系。葛三多倒是想跟进去的,不过看看门口两个不怀好意的家将,讪笑两声站住了。这时候进了门口的孟觉晓突然站住道:“葛副将带路辛苦小六,拿五十贯葛副将喝酒。”说着头也不回,跟着韩定中进去了。

葛三多离开统制府,转过一个街道摸出怀中才才庄小六给的飞票,望着统制府的方向低声羡慕的自言自语:“***,这小子在河间府达了。飞扬跋扈的,赏个酒钱都是五十贯。”

进了书房关上门,韩定中神态顿时变了,亲热的拉着孟觉晓的手笑道:“贤弟,上任这么些日子,怎么才来?”

“现在来也不晚吧?”孟觉晓笑呵呵的说着,韩定中道:“不晚,不晚!不过适才贤弟在城门口,威风是不是大了一点?雄州城虽然不大,但水可不浅。”韩定中这么一提,孟觉晓便明白这家伙的已经知道消息了,想来他在城里也是遍布眼线的。联系刚才葛三多在的时候韩定中小心翼翼的态度,孟觉晓已经能感受到雄州城特有的氛围溢出的信息。

“没办法小弟这个,新任河间府知府上任都快一个月了,雄州城以及北地贸易司一个人影都没到河间府去照个面,再不嚣张一点别人就拿小弟当摆设。”

孟觉晓说的自己都笑了。韩定中听了不由微微沉吟道:“贤弟有所不知,雄州城这个地方比较特别。别说是河间府知府了,就算是河北巡抚,也不好往里头插手。这城里头的官虽然文官不过从五品,武将不过正三品。但是谁的背后连着京城某部大佬,谁也说不上。以前司马网在任的时候基本不插手雄州的事物,只管分钱。贤弟这个知府,可是陛下顶着巨大的压力强行指派的,不受欢迎也是自然的。

只是为兄还是要问一句,贤弟真的要往雄州城这潭水里跳么?说句不中听的,雄州是不大,却牵一动全身啊。”

韩定中说的真切,确实是为了孟觉晓好。孟觉晓不比别人,一介白丁的出身,没有什么背景靠山。靠着科举走上的官场,然后皇帝刻意简拔放到河间府。从韩定中的角度来看待北地贸易的问题,他并不认为皇帝让孟觉晓来河间府是来左右大局的。既然不是来左右大局的,自然是来搅混水的。一个搅混水的官员,皇帝必要的时候是可以牺牲的。

有的话韩定中也不好说的太明白,但是一句牵一动全身,已经很够分姿了。

孟觉晓听着不由露出沉重之色,点点头道:小弟何尝不知?只是既然来了,有的事情就由不得我了,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陛下要一个孤臣小弟就给他一个孤臣好了。大不了日后河北局面尘埃落定小弟回京城去坐冷板凳就是。”

韩定中听出了孟觉晓语气中的无奈,不由暗暗可惜。孟觉晓要是京城里呆在翰林院,混个三五年下来,进六部做个执事什么的,升官虽然慢一点,但比来河北做这个凶险无比的知府可要安稳多了。

由于出身关系,对于朝局韩定中比孟觉晓认识的要清楚的多。不过有的话,即便再好的关系,韩定中也不会说。

不过一刻工夫,孟觉晓在城门口闹的鸡飞狗跳的事情传到了耿钊的耳朵里。雄州城常驻人口十万,其中还有半数是军队。这么一个城市在中原不算大城,但是看看耿钊的占地百亩的豪宅,就知道这地方官有多肥了。

天刚擦黑,耿钊的豪宅外悄悄的来了两顶小轿子,似乎怕被人看见似的,悄悄地停在了后门。打头的轿子里下来一个中年人,衣着朴实,白脸无须,下巴光溜溜的连胡子茬都没有,稍有眼里的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正常的男人。另外一顶轿子里下来的也是个白脸,这个倒是衣衫光鲜,留着胡子,所谓白脸有须乃是名士标准模式,手里还得有把折扇才显得风流倜傥。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后门,随着仆人的灯笼一路往里疾走。耿创的后花园很大,七拐八绕的走了一会才进了主人住的院子。

“二位来的好快啊,里边请。”耿钊话虽这么说,但是人却早早的站在了院子门口等着。其实他其谁都着急,只不过现在是故作镇定。

孟觉晓来了,就冲这小子在河间府折腾的动静那么大,保准来雄州不是什么好事。其实耿创一直很清楚,孟觉晓迟早是要来雄州的。所以才不断的给孟觉晓制造麻烦,但是这小子居然很有两下子,徐祖银那样的地头蛇都被轻松搞定。这让耿钊不得不重新审视孟觉晓这个后生小辈。

“孟觉晓在城门口打了贸易司的税丁。一看就是冲着贸易司来的。耿大人,雄州城可是在你的地盘上,当初提议都不去给孟觉晓捧场的是你,现在你得拿出点办法来吧?”下巴光溜溜的家伙进门之后便一通说,公鸭嗓子听着像尖叫的女声,但是音调又不高,好像可以压制住似的,听着人别扭的不行。

小公公,别激动啊,有话坐下慢慢说。”耿利眉头微微皱起露出不快之色,下巴光溜溜的太监卜盛有脸色阴沉的坐下,一双三角眼朝打扮的风流倜傥的赵金亮看过来。

北地贸易司创立之时,皇帝为方便控制,便…矩帮办!由内侍担任六设右纹么一个位胃,丰要迹尔帮着皇帝看好钱袋子。可惜事与愿违,历来在这个位置上的太监,来的时候都是大义凛然,走的时候都是满袋子都是钱。能到这个位置上来呆着的太监,也都是皇帝极为信任的内侍小盛有就曾经是德裕皇帝的贴身内侍,可惜下来不到两年,天高皇帝远的雄州城里呆着,在强大的飞票攻势面前小盛有根本没能抵挡几个回合就败了。皇帝要想捏死一个太监,跟捏死一个,臭虫没什么区别,所以卜盛有是三人里头最着急的。失去了陛平的信任,他连一坨狗屎都不如。问题是,现在已经有这个苗头了。

“按说这北地贸易司总办一职,从来都是只有监督之职而无执行之权。这是圣祖年间定下的规矩,孟觉晓初到雄州便殴打税丁,耿大人为何不参他一本?”赵金亮摇着折扇,慢条斯理的插了一句嘴。

耿钊看看赵金亮故作风流侗傥的样子心里就有气,这家伙乃是楚王门人,平时也不怎么把雄州知州耿钊看在眼里。当初孟觉晓到河间府的时候,不就是他星夜拜访,拿出楚王的信表示要对付孟觉晓。没有这么一出,耿利在没有得到茅调元的授意之下,犯不着明火执仗的跟孟觉晓对着干。

现在孟觉晓冲着北地贸易司来了,这两人着急了,赵金亮倒是要把耿利顶在前头。真当耿某人是是傻子么?

“孟觉晓那不是殴打税丁,而是管教。他兼着北地贸易司总办的职务,进城时税丁管他收进城税。你说本知州参他什么好?倒是赵大人,当初不是拍着胸部说过,一切有楚王殿下,赵大人何不给楚王报一声。楚王殿下出手,捏死这小子不跟玩似的?”耿钊阴森森的起来,三人都是为了利益走到一起,正所谓小子党而不同。三人各自代表各自的利益或者利益集团,平时是一团和气的,关键时刻大家心里都只有自己。

赵金亮故作聪明的伎俩,一下就把耿钊给激怒了,这谈话的气氛有点不对了。

“都别说那些没用的,还是都想想办法,怎么应付孟觉晓这小子吧。虽说贸易司的具体事务他不能插手,但他有监督职权,挑毛病的权利他是有的。真的被拿住什么把柄了,他要动手也不是出师无名三个人中间最早冷静下来的反而是卜盛有,公鸭嗓子在这安静的书房里缭绕不去,其他两位不住的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为这个声音呢,还是在想心思。

这时候门口传来通报:“大人,葛副将来了“快请!”耿利连忙大声道,平时对一个副将,那会如此客气。

葛三多进得门来,正欲行礼时耿钊一抬手道:“免了,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

葛三多听着这话都觉得新鲜,暗道平时你有把在下当自己人么?骂的时候不是跟骂条狗似的,要不是看着钱的份上,这一趟还指不定来不来呢。

“那孟觉晓进了韩定中的统制府,在下就没能跟进去了。看那意思,在门口的时候两人到是客气的很,不显的太集近。

临走的时候,孟觉晓还让人给了五十贯的酒钱。这厮在河间府可是肥了,徐家百年的基业,那油水能少的了?”葛三多笑着拱手说完,默默的往边上一站,不肯在说话了。眼下耿钊有事才对他客气,说明情况也是为了自己的长久利益。但是这个出头鸟,葛三多是不会做的。他是中路军副指挥使何长网的人,犯不着为了这几位的利益冒险。

“葛副将,何指挥使是个什么意思?按说这平时的好处他也没少得,别事到临头了做起孙子来,他都病了半个月了吧?”赵金亮很不客气的带着责问的语气说话,自打心爱的小妾上吊自杀,何长网就“病”了小半个月都没出门了。

葛三多一听这话有点不乐意了,不过他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枚小卒子,心里再不乐意,脸上还得笑着说:“这个赵大人问错人了,您应该去问何指挥使,在下不过一个巡城的副将,上司让做啥就做啥的。您何必为难在下不是?”

说着话葛三多朝耿钊拱手道:“耿夫人,没有别的事,在下告退。”

“慢走!”耿钊破天荒的送到书房门口,回头时赵金亮那刺耳的声音又道:“耿大人今怎么了?对葛三多有什么好客气的?”

这厮眼高于话,耿钊听着心头一阵暗暗冒火。心道你小子不过是楚王门下的一条狗,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头蒜?

“赵大人这话欠妥,这节骨眼上,对下面的人客气点没坏处卜盛有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当面被否定的赵金亮心里一阵不快,但是看看耿钊的脸色,只好按下怒意,暗道你个死太监,断子绝孙的夯货。

“这事情,按照本官的意思,大家还是以静制动的好。回去之后各自约束属下行事都小心点,千万不要被那小子抓住什么大把柄。另外大家回去也都别闲着,该上报的上报,这事情还是要从上头把文章做起。只要上面文章做足了,下面没有被抓到错处,他孟觉晓本事再大,也翻不翅良花来耿利寻思了一番,给出了这么一个应对之策来。能够在这么一点时间里就想到这些,倒也有点能耐。

卜盛有和赵金亮互相看看,纷纷站起拱手告辞。耿利送到门口,再回到书房里时一阵阴风吹进窗户,居然把蜻烛吹灭了。耿钊心头微微一惊,暗道难不成这是个不样之兆?

耿钊心头泛起一股无名火来,大声怒喝:“来人,都死了么?”

两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进来,点上蜡烛退了出去。门口闪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手捧一碗银耳莲子羹上前道:“老爷,今是怎么了?晚饭也不吃

这女子是耿利最喜欢的小妾唤作月影,长的漂亮还善解人意,这会笑语如花的出现,耿钊看见她心情不禁好了一些。

接过莲子羹便笑道:“老爷这官不好做啊。”

月影上前来给耿钊捏着肩膀,温言软语的在耳边低声道:“老爷,葛副将不是说了,那孟觉晓出手大方的很。他一个白丁出身的小子,哪来的钱大方?老爷从京城来的,天底下的大官见的不少了,哪一个在那红白之物面前能不动心?跟别说孟觉晓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后生,他在老爷跟前差远了。”

耿钊一听这个话,微微一怔,放下手里的碗一番沉吟不语。好一会才轻轻拍着肩膀上的嫩手道:“月影,你这丫头倒是机灵的紧。”

韩定中是京城世家弟子,来到雄州任军职,一些生活习惯也带了过来。家中置酒待客,宾主落座之后两个小娘捧着琵琶在对面弹唱,另外还有四个小娘,宾主二人身边各坐了一个。两个陪酒的小娘眉眼是一个个不要钱似的往外抛,在边上低声细语的劝酒夹菜,孟觉晓甚至不用动手,酒菜照样往肚子里不断的来。

这种气氛下喝酒在秦淮河上孟觉晓倒是常见,不想来到这北地,一直不曾涉足风月,今天在韩定中这里又遭遇此等奢靡的待遇。

“韩兄日子过的好逍遥!”孟觉晓不失冷静的感慨一声,对面的韩定中热情归热情,就是在合作一事上根本不给孟觉晓开口的机会。美酒佳肴,美人在侧,如此这般的款待算是高规格了。但是孟觉晓并不满意,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韩定中一直也在观察孟觉晓,两人虽是好友,韩定中也晓得孟觉晓,见识能力不凡。不过人都是会变的,以前韩定中认识的那个孟觉晓或许是个热血青年,那么现在呢?在官场沉浮了这些日子后,他的人生观点会不会生变化呢?韩定中一直没有准确的答案,所以有的话题一直玄意的回避,只是说些闲话和旧事。

仔细观察的结果,韩定中还是有点吃惊的。从头到尾孟觉晓根本没有主动沾一下身边的两个小娘,这等定力可谓不凡了。

这会让。城张记白酒两人喝了一瓶了,韩定中听孟觉晓话里有话,便道:“贤弟有所不知,大家族里都会养着一些年轻的小娘,从小请人交识字、歌舞、乐器等。为兄来北地任职,家中便让带上几个,必要的时候待客用。说实在的,今天这些小娘,还是第一次待客。”

孟觉晓听了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韩兄在军中可好?”

韩定中叹息一声放下酒杯道:“谈不上好坏,边军的情况贤弟来了这些日子,想必也看的到。为兄到任之后,一直在忙于军务,奈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年之内,能把麾下三万人马招齐练出点样子都难的很。”

“韩兄乃是老行伍了,练兵之道应该难不住你吧?”孟觉晓露出吃惊状,说实话他心里却是有点吃惊。

“嘿嘿,本统制麾下说是三万人,实际上接任时一共才万五出头,其中还有半数是老卒。此其一也,其二,库中无械,其三,下面那些参将对本统制的将令也未必当一回事,都他娘的忙着挣钱置家产。”韩定中说的挺无奈的,孟觉晓听了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按照我军编制,统制麾下不是五万人么?”

韩定中道:“按编制是如此,可是历任指挥使手里都得掌握绝对可靠的兵力吧?所以,从第一任指挥使在任开始,中路军就分前中后三军。其中中军为主力,就驻扎在雄州。我们两个统制,掌握的反而是少数兵力。现在是太平年景,军中吃空饷都吃到六成了。我要是按照正规的编制来弄,别人会怎么看?”

“难道就任其这样下去?”孟觉晓说着微微的挺了一下腰杆,目光炯炯的逼视而来,韩定中见状挥挥手,一干小娘站起纷纷退下。

小娘们退下后,韩定中沉吟一番才低声道:“贤弟你说实话陛下让你来河间府,究竟想做到哪一步?”

孟觉晓眯着眼睛久久不语,心里在想着韩定中这么问,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说韩定中来到北大营中路军任统制,不是皇帝的意思?要知道韩定中也不过二十五六岁,这么年轻就当上了统制,没有皇帝的意思在里面,谁会信?

“韩兄来雄州城,陛下希望你能做到哪一步呢?”孟觉晓反问了一句,眯着的眼睛顿然亮了起来。韩定中没想到孟觉晓有此一问,楞了一下后还是很干脆的说:“从江南到北地,从参将到统制,这里头有不少关节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楚的。这么说吧,我的情况和你的不一样,我来这里主要不是陛下的意思,而是韩家先人留下的面子在起作用。”

韩定中这么一说,孟觉晓有点回过味道来了,韩家在京城里虽然是鼎鼎大名的家族,但是如今在朝中最大的官不过是个正三品的礼部侍郎。在外地最大的官,也就是个布政司。可以说曾经权倾天下开创了文官集团制衡皇帝的时代的韩熙载的子孙们,在如今的朝中并没有太大的实力。

“陛下的意思很简单,让我把该收的税收上来,恢复到圣祖年间每年五百万贯的水平。”孟觉晓说着目光清明的看着韩定中。

“嘿嘿!”韩定中笑了,笑的很轻松的样子道:“原来如此临行前兵部尚书林大人找我谈话,他告诉我陛下对北地边军的现状极其不满,希望我能在北地有所作为。可惜”

孟觉晓听着心中暗暗吃惊,心道林家和韩家结成了联盟么?另外听他这个语气,似乎是爱莫能助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