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去留之际
作者:宋思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506

天戈一直保持着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速度,在密密层层的林木之间穿梭而行,一口气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不敢停下步来,也许总座这时正紧紧追在后面呢。倘若改从树顶或半空中奔行,虽然没有树木的阻挡,可是在强大的空气阻力下,再加上不时从四野刮来的强风,也不太可能比现在更加快速了;并且,这样做的结果多半是令总座更方便更容易地找到自己。

目前只有隐身茂密的林木之中,才是最安全的。

就当前的形势来看,总座的“暗夜追魂”是不会再施展的了。天戈看了看周围,还好,虽然仍是黑沉沉的一片,应该属于正常的夜色。

可是总座能够施展的可不止一个“暗夜追魂”。他在一大堆林木之间,竟然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西羽栖身的那棵大树,还在树下悠然等候了三天,这份能耐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要知道,想在茫茫林海之中找寻到一个刻意隐藏的小小目标,其难度之大,完全可以相比于大海捞针。

天戈后来仔细琢磨此事,越想越佩服总座的神通广大。当时的西羽,应该仍在美梦之中,安安静静的,又置身于足有六七十米的大树中间,以自己比以前灵敏得多的心之眼,如果不是特别留意的话,即使从树下经过,发现他的可能性仍然微乎其微。

所以这次败在总座手下,简直是口服心服,无话可说。

随后,总座为了说明西羽的行踪,又曾施展了一个法术,甚至将西羽身旁的环境,也看得清清楚楚。

当时天戈一见之下,只觉得神秘而又奇异;后来承蒙总座亲自指点幻术,他对于这个神奇的法术,略微摸出了一些门道。

先前天戈与呼野海战到最后之时,也曾经借助幻阵的力量,将韩骁和他部下的影像从别处摄来,展现在群盗面前,终于将他们吓退。只是倘若韩骁他们距离太远的话,这种手法就不管用了。

总座的法术虽然看上去更加高明厉害得多,基本原理应该与幻术类似。关键在于对西羽行踪的把握,这有两种可能。一是总座的的确确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无论目标距离自己有多远,也能很快地通过法术将之找到;二是总座早已在西羽身上暗中做了手脚,此后无论他走到哪里,只消施展这个法术,都能很快在不同的地方看到他。

倘是前者的话,这次逃亡根本就是白费力气,徒劳无功,不过以自己的经验看来,这个可能性并不大;最大的可能是,总座已经在自己的身上悄悄做好了手脚,所以才毫不担心自己不辞而别。

总结一天以来与总座相处得到的经验,这次想要躲过他骇人听闻的追踪术,至少必须做到两点:一是距离总座越远越好,二是绝对不能够置身于一些有名的景点或建筑之旁。

尽管,忘归森林辽阔广大,占了整个大陆足足四分之一的面积,普通旅行者想要自东穿行到西,或者从南行走到北,即使一路顺利没有什么危险和变故,分别也有足足一个多月的行程;可是以总座超人的能耐,再加上他多半还有一些自己尚未知晓的追踪本领,倘若在这里呆得太久的话,迟早也会被他找到。

那么,这片大陆上还有哪些足以供自己栖身躲藏的处所呢?

想到这里,天戈心中不禁一片茫然。

行迈靡靡,步声点点,不停足的奔跑中,黑暗渐渐隐去,四野的景致清晰起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天戈的心里,却并没有随着新的一天的到来而轻松愉快起来。

不知又奔跑了多久之后,天戈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拔出手中一直握着的那柄长大佩刀,仔细察看着。佩刀与以前一样,光闪闪的显得锋利无比。蓦地,佩刀的光彩黯淡下来,表面出现了许多纹理,然后,在毫无征兆之下,刀身的铁片叮叮当当直往下掉,很快就只剩下了一个刀柄。

天戈在先前与呼野海诸人争斗时,曾经试着将幻阵的力量引入了这柄也算比较难得的百炼钢刀,发现它竟能够像冰魄短刀一样感应与操纵幻阵,于是在逃亡之前,他又向刀身补充了尽可能多的力量。此后一路奔逃,使用的都是刀身中储藏的力量。

足不停步地奔跑了半夜之后,刀身中储藏的力量已经用尽。天戈正想仔细察看,力量消失后对这柄刀本身有什么影响,就出现了眼前这样一番变化。

他的心中一阵惋惜。也许,刚才使用的时候稍稍留点余地,这柄刀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也很难说。因为,倘若稍好一些的钢刀在注入力量后,都能够像冰魄短刀一样发挥作用,冰魄短刀就不会被人称为灵刀,显得那么珍稀罕有。

真不知道冰魄短刀的刀身经过了什么样的特殊煅造,才能够经受得住一次又一次巨大力量的冲击和考验。

钢刀虽然折损,它的力量对于自己,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前天晚上辛苦奔波了足足一夜的路程,这次返回只花费大半个夜晚就完成了,而且感觉比较轻松,并不像上次那样累。

这一点相当重要。因为,当前正是本次逃亡之旅最危险的时候。

想来,总座的追踪速度应该不会比这更快了,当然最好是他尚未考虑到这一点,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那个最大的破绽。

虽然可能性并不大,不过倘若总座因为自己当前的举动,一怒之下要去跟西羽为难的话,自己就真的是追悔莫及了。

他再环顾了一下周围,略微分辨好方向,径向西羽先前呆了两天三夜的那棵超级大树寻去。他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找到西羽,然后立即将他送回父母身边。唉,这一次有负所托,不能兑现已经答应了的事,实在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有了前天下午的经验,这次找寻起来速度更快了几分。当天戈眼前再次出现那棵超级大树挺拔的身姿时,他的心中不禁砰砰跳了几下。前天下午,正是在这棵树上,他与神通广大几近于传说的总座相遇,开始了随后虽然短暂但却刻骨难忘的一天经历。

自然而然地,他的手握住了冰魄短刀的刀柄,然后,比以往灵敏了不知多少倍的心之眼开始向那棵大树及其周围尽可能地延伸。刹时间,在峡谷水潭中曾经体验过的那种一切尽在眼前的感觉又再次出现,死气沉沉的忘归森林,竟然处处拥有以前从未注意过的蓬勃生机。

虽然地上枯枝败叶厚厚堆积,以致于杂草难生,在腐败枝叶重重覆盖的泥土里,各种微小细弱的厌光生命体仍旧有条不紊地为自己的生存而辛勤忙碌着,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各类植物根须在土壤里纵横交错,不断吸收着生存需要的各种养份,然后送往地上的枝叶;它们在半空中将充盈着活力的茂密枝叶舒展开来,珍惜着每一分每一寸阳光,遇到拂拂而过的清风,立刻兴奋得沙啦沙啦直响,略微弥补了森林中缺少鸟鸣的遗憾。

天戈尽可能放轻脚步,以免惊动那些正在泥土中忙忙碌碌的各种生物。他静悄悄地来到那棵大树下。

杂沓的脚印仍旧清晰地印在地上,一切都跟前天下午最初见到它们时一模一样。

天戈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泛起了几分不安的感觉。他随即微微一笑。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人,怎地今天却开始疑神疑鬼起来?看来的确是有点被总座那些罕见罕闻的本领手段给唬住了。这种感觉真是新鲜,并且不应该属于自己所有。胆小怯懦是弱小动物的专利;至于狮子老虎们,只须操心食物是否充足、以及如何捕捉到手就够了。

何况,即使总座竟然真的守候在一旁,也不值得紧张害怕。大不了与他放手拼斗一场,至于输赢成败,并不在当前的考虑范围内。

在下决心实施本次逃亡的时候,他就已经充分考虑清楚,并且准备承担失败之后的可怕后果了。

天戈很快便将这一大堆足印的来龙去脉研究完毕,在当中他甚至找出了属于西羽的那些较小的脚印——刚刚进入森林的时候,为了掩蔽行踪及防范意外的需要,他早就在不动声色中彻底弄清了西羽的大大小小一切特征——然后他展开身形,再一次攀到了树上。

经过了难忘难熬的整整一天两夜时间,那个大包裹仍旧跟最初一样,安安静静地呆在枝叶之间。天戈正想取走那个包裹,右手伸到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他想起前天下午抚摸包裹的时候,它的表面突然腾起一阵黑烟之事来。

因为后来一直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而且此后不久,总座便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件事也就暂且被抛到了一旁。

现在想来,那黑烟多半是预警或提示之类的小法术启动后的现象。虽然总座当时正守候在树下不远的地方,以他的为人,必定不会时刻不停地盯着大树监视,倘若他正在休息打忽的时候,自己恰好返身回来,他岂不白白守候了?

天戈心中暗叫一声:“好险!”连忙将已经伸出去的右手缩了回来。

为保证安全,这个包裹就暂且留在这里吧,以后有机会,再设法将它取走归还西羽。

天戈正待动身离开大树,却又立即止住了刚刚迈出的脚步。他暗暗叹息一声,反而转身迅速向树顶攀去,踏足晃晃悠悠的柔枝嫩叶,右手按着刀柄稳稳立定,然后行了一个礼,唤道:“总座!”

树顶以上的半空中,总座一身黑衣飘飘,正悬浮在那里。看模样,他所施展的应该就是法术中最著名的风翔术了。据说只要掌握了它,人类就能够像鸟儿一样,轻松去往大地上任何一处地方,与那种飞行一小段后便须得停下来休息、而且完全不能控制飞行方向的飘浮术大不相同。这种法术相当高深,只有极少数高等级的法师才能够施展。

风翔术的飞行速度据说并不算快,它依赖于风力,在无风或风向不对的情况下,就须得培风,这是相当损耗法力的事情;并且,即使风向合适,倘若风力过强难以控制,也不宜施展。所以,若非万不得已,法师们是绝不会使用风翔术来作长途旅行的。

天戈在先前奔逃的过程中,也曾一直注意风向。其时天气渐渐炎热,南部海洋刮来的热风,在进入森林后不久,就变成毫不足道的微风;森林里固然经常刮风,这些风却没有什么固定的方向,只是在森林上空不停地滴溜溜盘旋萦绕,显然难以利用。

那么,总座又是如何抢在前面,来到这里的呢?他轻松而又悠闲,显然已经等候了相当长时间;可是,以自己奔走的速度,虽不敢夸说天下无双,也一直保持在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相信即使从空中飞行,也不太可能比这更快多少!

总座的脸面,仍旧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任何表情或轮廓。他点了点头,说道:“时机的选择相当不错,对于一路行程的设计,也颇具匠心;只是对于本座的估计仍然不足。显然,这与你长久以来只是专修武技有很大的关系,当然,也正是它注定了你本次行动必然失败。”

看上去,总座的心情相当不错,竟然兴致高昂地评论起天戈这次逃亡行动的优点和不足来。

“比较可取的是,这一次来得比我预计的更要快上一些,脸色也比上次好得多,看来,你已经充分掌握了幻阵的操纵之术,并且举一反三,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所以自己觉得翅膀足够硬了……”

天戈默默地立在树顶,手按刀柄,并不开口说话。

总座还待继续数说,见了他的模样,不知怎的,竟然心中一软。艺成多年以来,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他不禁一怔,微微顿了顿,这才接着往下说,只是话题已经稍作转移,语气也比先前略有缓和了。

“好啦!此前我曾经提醒过你,可你却始终执迷不悟,倘若不让你试上一试的话,想必也一直不肯死了这份心。我的耐心有限,不能任由你没完没了地继续试下去。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绝对不可以再有下次了。”

怪事尽管年年都有,却肯定很难比得过这一桩!一直以来,骄傲自负的总座最痛恨的事情,就是下属对他的背叛,他惩治叛徒的时候,也是干净利落毫不手软;这样的情形下,他竟对天戈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简直可以说是破天荒的恩遇荣宠了。

天戈见自己如此冒犯于他,总座居然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心中不禁暗暗纳闷。不过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方正是以精明冷静算无遗策而著称的总座。他在心里再次叹息一声,终于也开口说话了。

“多谢总座厚爱!只是晚辈才艺疏浅,恐怕当不起总座这般相待;况且,贵属之中多的是才骏之士,又何必在乎我一个呢?”

看见天戈并没有因为自己从未有过的宽大赦免而流露出意外或欢喜的神色,总座竟然丝毫不觉得奇怪,相反,他还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冷静自若,宠辱不惊,看来修养的功夫也相当不错呢!

总座的心情的确很好。他仰首向天,隔了好一阵,然后缓缓说出了下面的一番话来。

“先前,我一个人在此等候的时候,心中忽然觉得甚为矛盾,难以作出决断……”

总座居然也有感到为难之事!天戈心中讶异,不禁凝神倾听。

总座一双冷峻的眼睛蓦然亮起灼人的光芒,接着说道:“当时我想的是,倘若一直等不到你前来这里,也许能够更加令我感到满意;可是如此一来,当我们在别处再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不得不立即出手除掉你了!究竟我是希望你更加令我满意呢,还是希望能够在这里见到你?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难以立刻作出答复。”

这几句话甚是费解。天戈想了一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总座的意思是说,倘若天戈心肠再硬一些,为了逃亡成功而放弃承诺,不顾西羽的死活,这样的做法将更加令总座满意;不过如此刻薄寡德的行为,却又大违总座对于下属的忠诚要求,是以两人再见面的时候,便只能是仇敌了。

什么样的下属最为理想?当然是那些既能干而又忠诚可靠的人。可惜本领与德行向来是一对矛盾体,能够二者兼具的人实在如同凤毛麟角一般稀罕,因此身为首领的人,在拣选下属的时候,往往只能在本领与德行之间做着二者选一的单选题,这是自古以来的首领们感到最困惑最难办的一件事情。

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根据工作或任务的需要来挑选招徕人才。

日常的行政管理以稳定不出乱子为主调,下属办事人员多是一些勤勤恳恳因循老实的人;帝国特种部队则大不相同,几乎每一个任务都相当于一次新的挑战,对下属人员的本领才干要求自然远远高于前者。

基于这样的原则和需要,帝国特种部队便成为真正的奇人异士荟萃之所。严格说来,总座对于下属的要求并不多,归纳起来不过三点而已,它们分别是:完成任务、忠诚上司、保守秘密。

为了保证这三点的真正实施到位,竟然建立起一整套严密而又繁琐得令人瞠目结舌的制度来。曾有熟悉内情的人悄悄形容说:“帝国特种部队的制度,连苍蝇蚊子都难以钻过!”纵然如此,部队之中仍然时不时地有钻制度漏子的人在。

总座说道:“我反复衡量仔细思考,最终得到的结论,竟然与我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截然相反。什么是真正的成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也许能够得到暂时的成功,不过它们只能得意于一时。这么多年来,我得到过数不尽的成功,它们却越来越令我感到困惑。道路越走越窄,前途尽是敌人,而我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值得完全信赖,真正能够为我分忧解劳!

“也许,我可以令千千万万的人因为畏惧而服从,却不能够令他们甘心情愿地跟从。你在千月峡谷的时候,并没有对那个韩队长和他的下属人员多说什么、又或者做过什么,他们却全都兴高采烈地甘愿为你做事。这件事给了我很大启发。

“其实,仅以才干来说,灵豹队现有一个昭云,应该不在你之下。统领已经不止一次向我推荐此人,我却一直没有答复。这当中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此人天性凉薄、自以为是;这样的人让他在下面还好一点,一旦身居高位之后,我的下属之中,将更加没有真心实意为我做事的人了。

“的确,帝国青翼白翼部队之中,并不缺少才智之士,只是却没有像你这样能够令下属心悦诚服、乐意跟随的人。统领这人过于刻板,谨小慎微,有眼无珠,竟然欣赏昭云那样的人,却任由你从眼前悄悄溜走,投闲置散了将近十年,真是岂有此理!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听罢总座一番长长的肺腑之言,天戈良久没有作声。隔了好一阵,他才慢慢吞吞地说道:“承蒙总座厚爱,晚辈愧不敢当!不过,总座刚才曾经提到过令下属动心乐从的问题。晚辈这十年来一直居住山林,闲散久了,早已不堪驱使,也已经不太习惯纪律严明的部队生活。不知总座能否因此网开一面,放过了晚辈……”

四野狂风骤起,刮面如刀一般呼啸而来,风势之强之盛,甚至连天戈身下足供数人合抱的大树主干也在微微颤抖,那些细枝嫩叶就更加不用提了。

天戈心中一直暗暗提防,早在狂风乍起的时候,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避让到一旁。不料这阵风仿佛生了眼睛,他刚躲藏到哪,狂风就紧跟到哪,眨眼的功夫,韩骁给他弄来的那套相当结实的军服,上面就增添了无数道细小的口子,露出里面的衣料、肌肤、甚至还有些微的血肉来。

这阵狂风竟然真的锋利如刀!

天戈在最初与统领等人的战斗中,为了避开众人的弩箭齐射,曾经抛出了自己的外套诱敌;后来为了治疗“炼狱”的创伤,兼躲避追兵,更弄得全身衣衫零乱破碎、狼狈不堪,事后虽加以整理,也只是稍稍好上一些而已。所以在呼野海之事完毕之后,那身军服便一直穿在身上不曾除去。

此时情急之下,他只好绕着那棵超级大树不住转动,以消减风势。大树哗啦啦颤抖着,树身上的枝叶木屑纷纷离开主干,随风飘舞,然后缓缓降落到地面上。一会儿的功夫,这棵方圆足有好几百米的超级大树就只剩下了光秃秃遍体鳞伤的一条主干,孤零零地立在地上;主干越来越细,并且开始晃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再过一阵,粗壮高大的树身轰隆一声,整个倒在地上,跌成了无数细碎的木片。

好在粗大的树身一倒,凌厉的风势也跟着开始减弱,此时的天戈,身上衣衫破碎、头顶发髻零乱,全身上下早已狼狈不堪。他移到旁边的大树枝干上立定,定了定神,吐出一口长气,睁眼瞧去,只见先前那棵大树站立的地方,狂风夹杂着大量的枝叶木屑,仍在不停地呼啸旋转,又过了好一阵子,才逐渐平定下来。

“这一次,只是略作警告而已!”

大树上空,总座一身黑衣,仍旧静静悬在刚才的地方,甚至头上的发丝也未曾稍动。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导致刚才惊人一幕的双手,轻轻搓了搓,冷冷地接着说道:“我这番说话,是在给你脸面,你竟胆敢趁机挑我的话柄!这个问题要是换了别人,或者我会考虑他是否乐意的问题,给他选择的机会,你却不可以!姑且不论以前的事情。当你挥刀攻击我的下属,妨碍他们执行公务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总座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刚才那番说话,乃是他真心实意的肺腑之言,并不在本次追踪收服天戈行动的计划之列。

依照总座一直以来冷漠高傲的为人处世,除了与威镇四野的铁血帝国至尊元首皇帝陛下偶尔交流一番,他还未曾对别的任何人吐露过心事。想不到,自负骄傲的他以自己从未有过的真诚,换来的只是对方的怀疑和试探。

天戈看着眼前这位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对手,心中也是迷惑不解。自己屡屡触犯于他,先令他损兵折将,后来又企图逃亡,这样的大事他竟全然不予追究,气度恢宏而有领袖风范;可是转眼之间,他却又因为自己偶尔一两句不合口味的说话而大发雷霆。昨天清晨在小山之上是如此,今日这次也是如此。

听罢总座斩钉截铁的回答,天戈又沉吟了一阵,然后他淡淡一笑,说道:“总座既然这么说,晚辈自也无话可说。不过……并非晚辈斗胆,故意要挑总座的话柄,只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晚辈其实仍然可以有所选择的。当年,晚辈在经历一番生死大险之后,终于脱离了帝国青翼部队。这份自由得来不易。当时晚辈就郑重发誓,一定要好好珍惜它,绝不能够再次失去了。”

“倘若,对于这份自由的维护,需要以你的生命作为代价呢?”

“是的,即使对于这份自由的维护,需要以我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说罢,天戈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冰魄短刀,他以刀指天,端端正正行了个武者之间对决时的最高礼仪,以示对总座这位绝无仅有的对手的尊重。

“晚辈斗胆,敢请前辈费心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