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亡月之战
作者:宋思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265

千月峡谷这一仗眼下虽说战局未开,胜负之数其实已经昭然若揭:天时地利人和,无论从哪方面衡量,盗贼一方均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出发时近千人的队伍,进入森林遭遇挫折后便逃走大半,剩下的三百来人在森林恶魔的威慑下,人心惶惶,只想早日离开;恰在这时铁血帝国军队出现,显然是想从他们手里接收胜利的果实。

沙盗首领呼野海虽然狂妄,也明白以自己眼下实力,绝不可能跟铁血帝国相抗衡,可是要他就此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心中又极为不甘。他跟目标接触较多,知道他们眼下的状况正是笈笈可危,很难在这个阴湿苦寒的地方继续坚持下去。“干脆,在这里多坚持几天,弄个鱼死网破,一拍两散谁也得不着好处算了。”他在心里恶毒地想。虽然这样做的结果,只会白白便宜那个东离王国第一王弟,他也顾不得了。

要知道,一旦从自己口里说出“撤”,等于向所有下属承认这次远征失败。百战百胜的沙盗之首怎能如此窝囊,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黯然认输?不,即使单打独斗,他也从没有怕过谁!

“坚持就是胜利!”他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多年的奋斗历程中,类似的凶险局面他也不止一次经历过,深深知道胜负之间往往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关键在于能否坚持到最后。胜负未分之际,这样的坚持可以说是自信,当然也有可能只是盲目自大。

新一轮的赌博中,呼野海再次选择了冒险,这是他的天性。以往单枪匹马奋斗的时候,正是这种近乎固执的坚持令他击败无数对手,坐上了沙盗老大的位置;这一次,他还能够继续幸运么?

对于天戈的挑战书,呼野海最初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短短数年中,比这更狂妄的挑战书他也不知接到过多少,当然,这些战斗也最终为他赢得了“老大”这一不折不扣的沙海盗贼至尊称号。

不过,这次的挑战是否是一个诱饵,故意引得自己远离部属,以方便他们随后的攻击呢?

没有自己的坐镇指挥,这些部属会乱成什么样,他心中相当清楚。

盗贼只佩服实力。力量相差不远的人,相互之间往往谁也不服气。呼野海早已指定副手,以便万一自己暂时不在,也能在一定时间内保持队伍稳定,不发生变乱,不过对于副手发挥作用的时间和范围,呼野海相当清楚。在这以前,他还为自己在部属中的威信感到得意呢!现在看来,凡事有利就有弊,这是颠扑不破的至理。

帝国军队虽以骁勇强悍著称,且多奇能异行之士,然而两军交锋,与武者之间的气血争斗不同,偶尔的一两场单打独斗,即使大获全胜,也只在相当有限的一段时间内影响军心士气,并不足以改变战局。而且,这个古怪的到处是沼泽水潭的地方,也不适合用来决斗。

“傻瓜才相信这样的挑战会是真的!”他耸耸肩,轻松地说。

出乎意料地,敌人居然真的来了。那个晚上,千月峡谷比以往任何一晚更加亮丽得多,在地面与半空的无数“月亮”照耀下,甚至偶尔飘浮的粉尘和细碎冰晶都粒粒可见,空气似乎凝固了,谷内的岩石树木跟白天所见大不相同,当然,它们全都异乎寻常的美丽。

月到中天之时,千月闪耀的峡谷上空,一颗不大不小的“月亮”迅快移动,轻盈地越过众人多日来花费心思布置的诸番防御工事,悬在头顶,接着,一名身着帝国军服、威武不凡的人从上面缓缓降了下来。

他身材高大,左手插腰,右手扶着右肩上一柄长大的出鞘佩刀,雪亮的锋刃映着明净的月光,冰霜似的闪亮耀眼,几乎融化进了空气之中。他的身形落到一个较大山丘上的一棵矮树之颠,竟然就此停了下来,不再继续下降,然后,在众盗贼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向呼野海伸出左手,神气活现地招呼他上前决斗。

“约定的时间到了!这里开阔而且敞亮,正适合痛痛快快拼斗一场,呼野海你准备好了么?”

不约而同地,群盗将期待的目光纷纷转向老大。以对方如此惊人的实力,只有呼野海能够上前应战,替他们找回几分颜面。

众人瞩目中,呼野海踏前几步,却不拔刀动手,反而大声质问道:“先代贤者曾说,凡事有理则天下可行,无理则寸步难移。这一次,我们兴之所至,来到千月峡谷游览一番,并没有碍着帝国什么事,不知贵军为何如此苦苦相逼,为难我们?”

这几句话明是责问,其实示弱之至。三百多名盗贼愣在地上,面面相觑,不明白老大为何突然一反常态、表现得如此窝囊,难道说,面对实力惊人的对手,他也感到了畏怯?呼野海的副手在一旁悄悄提醒道:“老大,打就打嘛,问那么多干什么?”

“哼,只知道拔刀子动手,匹夫之勇而已!本人自有道理,你们等着看就行了。”

呼野海的确很有道理。他一向认为,对于一名合格的盗贼来说,名头声势之类的东西并不重要,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实在东西,并且保有性命去享用它,才是最最要紧的。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这场架看来难以避免了,既然对方喜欢显摆,那就让他多多显摆一阵子。看对方露的这一手,自己勉强去做,虽然也能做到,却绝不能够像他那样灵便轻捷,舒展自如,似乎毫不费力,显然,只从身法来说,对手远远胜过了自己;不过这样的架势虽然好看,其实相当浪费精神体力,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最终的获胜就更加有利。

眼下群盗对自己的言辞举动一时之间难以理解和接受,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可惜呼野海又怎知道,月亮升到中天,天然幻阵的力量也达到极至,天戈透过冰魄短刀,轻轻松松地就感受到了那弥漫充斥在周围的巨大力量,就像游鱼正置身于深渊大海之中,无论怎样高难度的行为动作,都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轻松自如,并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

听罢呼野海的说话,天戈收回左手,搭在腰间,又发出一声长笑,说道:“果然只是一些欺软怕硬的亡命之徒!尔等听仔细了:森林东部乃是帝国疆域,守护国土正属我辈职责,尔等擅自进入他国领土,又妨碍我军执行公务,论理应当尽数处决,一个不饶!不过念在你们一身本领,得来不易,呼野海你若胆怯不敢应战,但请开口说一声,然后立即带着手下离开。只要你们远远离开这里,我军自然不会来追击难为你们!”

呼野海倘若真的聪明,趁着天戈这番说话,给自己找个台阶,便可以平安离开这里;只可惜要强好胜的他并不领情,仰头哈哈一笑,答道:“忘归森林乃是众所周知的中立地带,著名神奇的千月峡谷更是大陆各国共同的财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铁血帝国的疆域领土?固然,‘狼牙’多年来一直局处沙海,以命搏命,远不及帝国疆域广大、幅员辽阔、铁血双翼横扫大陆的威风霸道,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软弱可欺……”

一番唇枪舌剑。正如以往大陆上不知道曾经发生了多少次的争执一样,双方各有道理,谁也无法说服对方,只好凭本事说话了。

天戈仰天长笑,持刀的右手微微一沉,左手靠近刀身,伸指一弹。

“铮!”一声轻响,恍若又一次千月降临,或者峡谷中升起了一个小太阳,群盗眼前骤然大亮,一时间睁眼如盲,什么东西也难以看见。

盗贼对于危险的直觉和反应,向来远胜常人。这时发现不妙,纷纷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剑。刹时间峡谷中刀铿剑鸣,呼喝四起,中间夹杂着惊叫呼痛之声,却是众人在挥舞兵器防身的时候,由于距离太近,彼此又都看不见,相互之间难免斫伤。

呼野海反应最快,在强光骤起的那一瞬间,当机立断即刻闭上了眼睛。饶是如此,仍旧感到一阵灼人的光亮透过眼帘直刺进来,双目酸痛不已。耳畔尽是兵刃交击之声,还有下属众盗的惊叫呼喝,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他心知不妙,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线,正看见一条黑影迅快地穿过光幕,径直向他扑来。

此时双目难睁,无法朝对方进行攻击,周围群盗又刀来剑往,乱作一团,也不能躲闪避开,呼野海大喝一声,右手挥舞之际,手中单刀竟似化作了一团光幕,全力进行防守。

他数年来纵横沙海,所向无敌,平日里进行的多是奔袭攻击的进攻型战斗,几曾采用过这等窝囊委屈的纯粹防御招式?心中不禁生起几分别扭的感觉。

好在所用的招式尽管生疏别扭,以他的强者实力,施展起来仍旧中规中矩,功效更加不会因此减少。只看那神出鬼没的来犯之敌转眼之间又再退走,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四周光芒锐减,又回复到了先前眼睛能够适应的范围之内。

群盗又再熙攘挠乱了一阵,这才渐渐安定下来,彼此相互瞧看,却又不禁失笑,原来经过刚才的一番挠乱,众人个个衣衫破碎、狼狈不堪,有的身上还添了一两道伤口,不过幸好都是轻伤,并不影响行动;再细细检视身旁诸物,靠近呼野海身边的数名盗贼又忍不住破口大骂,原来他们的兵刃,都已经只剩下了手中半截,另有一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知去向。

呼野海心中微微一惊,连忙拿起手中单刀细细检视,发现它仍旧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这件自己精心挑拣的防身利器,曾经在猛火烈焰之下经历千锤百炼,果然受得住实战考验!

心中刚舒了一口气,却见周围的群盗已经停止了喝骂,两眼巴巴地瞅着他,一脸讶异好笑的样子。呼野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脸胸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或者不舒服的地方,也瞪大双眼瞧着身旁诸盗。

看见他一脸迷惑的样子,一名盗贼伸手指了一下头顶,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地提醒说:“您的头发……”

呼野海也觉得头上似乎有些异样,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这一摸之下,头顶长发连同束发的短带一齐倏地垂掉了下来。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回想刚才敌手突然袭来之时,自己虽然立即挥刀格挡了开去,仍然觉得头上微微一震,只是后来丝毫没有疼痛骚痒之类的异常感觉,也就将它忽略了过去。

他拿起那根束发短带,细看之下,发现上面打横一道光滑的切口,应该是被利刃划开的,切口下方却有两三根极细的丝线,断处并不光滑,显然是后来才自然断裂开来的。看来,敌手刚才突袭的那一刀,已经准确地击中了自己头顶,倘若它再往下低几分的话……

是自己反应够快运气够好,还是敌手特意手下留情,这次只是略微警告一下自己呢?

倘在以前,呼野海根本不可能产生后面部份的念头,不过,在亲眼目睹并体会了天戈令人难以想象的身法和本领之后,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甚感自负的武技,竟然也有了些微的动摇。有句古话曾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沙海虽然辽阔广大,毕竟只占了整个大陆的一小部份,当然,它更加不会是整个世界。

呼野海找了一根束额发带,将长短不齐的一头乱发勉强捆束在额头周围,不让它们遮挡住视线,然后拔刀出鞘,往敌人所在之处行去,一面说道:“说到打架,我呼野海纵横沙海已有多年,何曾怕过谁来?来人但请通名,呼野海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刀下不斩无名之辈?大家都是父母生养,天地间长大,谁人没有姓名?呼野海你能将天下之人尽数斩尽杀光么?”天戈抓住呼野海的话柄,懒洋洋地接了一句,一面还打了个呵欠。

盗贼的纪律比起军队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听到这番奚落的话,群盗觉得有趣,脸上均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更有部份盗贼竟然轻轻笑出声来。

呼野海心中怒火渐炽,越来越难以扼止,不禁稍稍加快了步伐。此时,天戈站在山丘旁边一大片平平整整的空地上,那柄长大的佩刀搭在肩背,他对呼野海踏步而来的虎虎威势似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明亮的双眼落在他刚刚披垂下来的一头乱发上,点了点头,微笑道:“不错不错,闲散而有势,威猛如雄狮,这个发型很适合你呢!感觉怎么样?我的手艺还算过得去吧?”

呼野海脚步毫不停顿,闻言点点头,阴沉沉地笑了一声,说道:“不错!我很满意这样的发型。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对于你的身手,呼野海着实仰慕得紧。”

天戈眼见呼野海被奚落到了这般境地,居然仍能沉得住气,心中微凛,朗然笑了一声,说道:“在下只是无名小卒而已,不值得阁下这般看重,当然更加配不上阁下的宝刀一挥……”

这句话套用呼野海刚才“不斩无名之辈”的说话,只是其中似乎微有求饶之意。呼野海心中略觉舒服,点了点头,正待顺势说上几句,重振声威,再现精神,忽觉脚下一软,险些打了个跌,连忙后退一步,定睛细看刚才所踏之处,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眼前并非开阔平坦之地,而是表面只结了一层浮冰的大水潭,自己刚才脚步稍重,已经将潭面的浮冰踏破了一块,幸亏踏足之处正在潭边,这才没有整个掉入潭水之中。前方,敌手傲然站立于薄薄的冰面之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耳旁,天戈的声音在略微一顿之后,又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呼野海老大亲自问起,在下又怎能隐瞒不说?我的名字不太好听,不过却很好记,就是这‘亡月峡谷’的‘亡月’二字。咱们今天的这一战,便可以称为‘亡月之战’,这是我这么些年来首次以武者的身份与人邀约、堂堂正正的一场单打独斗。”

亡月!这个名字任谁一听,都知道是随口捏造的假名。

呼野海忽然感到,倘若先前能够忍下一时之气,答允对方立即从这里退走,才是最最明智的选择。可惜事已至此,再从自己口里提出撤退的事,这与当场向敌人认输没有任何区别。

听对方说话的口气,他在帝国绝非无名之辈!自己的情报工作显然仍旧存在绝大的漏洞,竟然对这样值得重点关注的人物也一直毫无所知,只将他当作了不知天高地厚妄图击败自己一举成名的小角色来对待,以致于大失所算,落到了目前处处被动的危险境地.

从峡谷以内的地面以及夹谷耸峙的半山以下朝上望,此时的头顶千月当空,明净耀眼,瑰丽无伦;若从峡谷两旁高高耸立的山峰上看来,头顶固然千月闪耀,足下原本一直被重雾笼罩的谷内地界,也平白增加了诸多“月亮”,映照得谷内地面明晃晃的一片,分外耀眼。

山顶奔腾呼啸着的狂风,到了总座所在的峡谷东面最高峰,立刻安稳下来,缓慢轻柔地拂拂掠过。四下里一片诡异莫测的宁静。浑身黑色的总座即使置身于如此明净瑰丽的光辉中,脸面和全身仍旧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如同在阳光下变得更加阴沉顽固的一团暗影。

以总座令常人难以想象的灵敏感官,跟本不必辛苦跋涉探索搜寻,只消在山峰顶上一站,峡谷以内的诸番动静虚实便一一展现眼前,此时,因为地面与半空中千潭千月的光线影响,对于谷内诸人的动静反而不如清晨刚刚抵达这里时看得清楚明白。他冰冷的双眼闪过一阵灼人的光芒,双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下朝着谷内虚按一按,嘴唇微动间,谷内千潭千月的光线顿时柔和起来,光晕渐渐扩大,并且如同滚雪球般迅速聚集成为越来越巨大的一团白亮的光芒,悬在总座面前。

光芒中,天戈与呼野海诸人的影像赫然出现,如同对面目睹一般明白清晰。

这是总座在充分研究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自创的一门得意法术,名唤“移形幻影”,只要确定好目标对象,便可以随时跨越空间摄取对方的影像;再与相对简单的传音术配合使用,还能够清楚听见现场的各种声音。昨晚总座正是用它略微展示了西羽的行踪,令天戈投鼠忌器,只好忍气吞声,乖乖听话。

这门法术修炼到极至,更可以跨越时空,知晓过去未来。不过总座对这类法师们孜孜不倦乐此不疲的玩艺儿向来不感兴趣,因此从未在人前展露过自己在这方面的惊人技能。

至于总座那令天戈和西羽两人陷入困境之中的“暗夜追魂”召唤术,与这门神秘奇异的时空法术比较起来,仅可算作简单粗糙的察敌追踪之术而已。由于需要耗费的法力“不多”,“暗夜追魂”的“可取之处”便在于监视范围广、持续时间长,当然,拥有上述两项优点的前提条件是它必须由总座亲自施展。

“移形幻影”法术固然神奇,最大的缺憾便是过于耗费法力。以总座足以傲视天地的惊人能力,独自施展时持续时间稍长也会感到吃力。不过,眼前只需借助宏伟壮观的天然幻阵力量,这一缺憾便可立即忽略不计。

于是,总座便在众人难以察觉下,津当有味地在一旁细细观看了天戈与呼野海间到目前为止宛若孩童游戏般的乏味争斗,还不时暗暗点头,对天戈操控幻阵的独特方式尤其欣赏。

不文不火,收放自如!从开口挑战到现在,一直占据主动,牵着对手的鼻子走,于不知不觉间逐步瓦解了敌人的斗志和信心……

当听到天戈说“这是我这么些年来首次以武者的身份与人邀约、堂堂正正的一场单打独斗”时,总座的眉头微仅自知的略略皱了一皱。

年轻人啊,毕竟不能完全沉得住气,总是将一些虚幻不实的东西看得比自身更要紧!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他却仍旧将此事当作偶然为之的个人行动,不肯乖乖就此服膺于自己必然的命运!

不过话说回来,也唯有如此将理想和信念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才真正配得上本座的青睐和信任。现在的他虽然总爱折腾不停地给本座找麻烦,一旦最终答允追随之后,也只有他能够矢志不渝,永无二心。

统领那样的庸碌之辈倒也罢了;真不知道西山那头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对于这样的人物竟也能够轻易放过,任得他长久闲居山林之中。

“不是我故意要跟你为难,却是你自身各方面都令人满意,无论是人品、年岁、本领、才干,几乎没有什么可供挑剔指责的地方!况且,人生苦短,光阴易逝,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如此任性闲居,明珠投暗,也太过浪费,有违上神赋予之德。倒不如就此听从我的安排。只要你的的确确本领超群,我还能亏待得了你么?”总座在心底里默默地说.

呼野海一步不停地攻出了五六十刀,却没有一刀能够酣畅淋漓地使完使足,真正威胁到对手。

这倒不是呼野海本领不济,他的心中有苦难言。

因为身高力强,呼野海的佩刀比起别人长大沉重得多,挥舞起来虎虎生威,寻常武者根本连他一刀也格挡不住。那些披荆斩棘一路砍杀到他面前的挑战者们,往往被他大刀一挥,劈上三五下便拱手称臣服输。

许多人因此误会呼野海是倚仗蛮力取胜的肌肉男,便采用防守为主的细密阴柔招数,想先消耗他的锋锐和气劲,孰料却因此败得更快更惨。呼野海的武技经过多年锤炼研习,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他的刀法大山壁立,气象森严,巍峨而绵亘,一旦施展开来之后,刀势笼罩之下,根本是避无可避,唯有以硬碰硬、一决胜负之途。

呼野海足履薄冰,小心翼翼地下到场子里时,发现平日里颇感自豪的优势再不存在,对手手持的佩刀竟似比他的得意兵刃还要长大沉重几分。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在当前极其不利的地理条件下,速战速决才是最佳选择,倘若时间拖得久了,他更有极大可能品尝到艺成以来从未有过的失败滋味。

呼野海上身不动,利用光滑的浮冰,足下突然加速,手中长刀随之闪过空际,划过一道优美的轨迹,直向对手逼了过去。

周围群盗跟随他日久,也很少见到如此气势充沛近乎完美的一刀,不禁精神一振,纷纷大声嚷嚷着叫好。

对手傲立当地,侧目斜睨,待呼野海长刀劈至,这才横过佩刀,轻轻松松地便将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刀格挡住了。

“叮!”双刀相交,巨大的冲击力下,两人各自后退数步。

这一下交手,双方看似势均力敌,不过呼野海蓄势而发,对手却是站在原地格挡,难度比起呼野海来自然要大得多。看样子,对手的力气也并不弱于呼野海。

面对这生平罕遇的劲敌,呼野海心中毫不气馁。因为身体及性格的关系,日常修行时他侧重力量,却不拘限于力量;平日里前来挑战的大力士对手见得多了,有一些人的力气甚至大过他不少,最终无一例外地全都败在他的刀下。目前对手大刺刺地站在原地格挡,恰好触犯了与呼野海对敌的大忌之一。只要他刀法展开,在那如同太山当顶的强猛势头进击之下,个人的力量再强也根本抵挡不住。

呼野海连退数步,足下渐渐缓慢。常人只知他力大招沉,难以格挡,却不了解他一身气力全在步法上,就在后退之际,他通过脚步的调整变化,准备好了下一场攻势。

有些身手相当不错的挑战者,他们的力量与招式都足以与呼野海匹敌了,却不如他回劲速度快,虽然抵挡住他先一轮猛攻,却在更快更猛的后一轮攻势下缴械投降。

呼野海足下使劲,便待展开新的攻势,不料这一下用力大了,喀喀数声,脚下薄薄的一片浮冰立时粉碎。呼野海立足不稳,险些掉进自己制造的冰窟窿里,洗上一个冰水澡。

对手已经止住了后退脚步,这时冷然站立一旁,左手插腰,右手扶着斜放在肩头的长大佩刀,并不趁机进袭。看样子他早已预料到呼野海的狼狈景状了。

呼野海迅速翻身站起,一言不发地准备好了下一轮攻势。

四周安静下来,群盗停止了不住口的叫好喝彩,瞪大眼睛看着场中出人意料的诸番变化。

虽然众人嘴里不说,呼野海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刚才已经败了一次。以对手轻灵快捷的身手,倘若不放过这个机会,自己多半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这场艺成以来的第一次失败,败得如此迅速而又莫名其妙,实在令人难以心服。

置身于如此特别的“战场”上,自己空有一身本领,却难以尽情发挥,以对手实力之强,接下来即使再战,想必也很难在单打独斗中将他解决掉,挽回几分颜面。这一次真的是一败涂地!

不过,如此向对手弃刀认输,心中又极为不甘。

呼野海呆呆站在当地,心中犹豫不决。

见他如此,对手竟也并不催促或者进攻,只是静静站立一旁,等待他的思考和决定。

呼野海踌躇了一阵,终觉难以就此投降服输,当下犹如霹雳惊雷般大喝一声,再次挥刀向对方进击.

若论心志之坚、脸皮之厚,呼野海均可算得上上之选,可惜这一次,他的对手是天戈。

总座根据天戈与统领诸人的战斗表现,判断他属于进攻型的战士,其实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擅长进攻的人往往不擅防守,这个定律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武技修炼到了天戈这样的境地,早已不再拘泥于一招一式的攻防矩守,依靠一些秘技巧招之类的东西出奇制胜。经过多年潜心研习,他对力量的强弱变化以及运用技巧,早有不拘泥于前人的体验和心得。

在当今习武成风的大陆上,尽管流传着不同派别各有侧重的数百上千种武技,经过天戈仔细研习,发现他们都可以归入“力量”和“技巧”两大类,只是侧重点各有不同。

单纯的追求力量或技巧并不可取。武道的真正价值,在于一方面通过各种手段发掘人体本有的力量和潜能,另一方面则开发出运用发挥这些力量的技能技巧;其中,对于速度的控制和把握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它既是运用发挥现有力量的极佳技能,也是发掘出人体潜在力量的良好手段。

基于这样的认识,天戈对于武技的研习,向来是力量和技巧并行,在此基础上,更加侧重于速度。经过多年的修行,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有适合自己的一整套独特方法。

力量和技巧既然全都来自速度,那么,只要恰到好处地挠乱对手的攻防速度,令他无法发挥出全部的能力,自己便稳立不败之地。而在这里做到这一点,并不需要花费力气。千月峡谷的地形,对于呼野海之类以力量取胜的战士来说,完完全全称得上死亡之地。

呼野海的武技相当难得。可惜他不知死活地离开了沙海大本营,而且不知进退,再三的碰壁失败后,依然顽固守候在千月峡谷这个绝地死地。失其所长者亡,呼野海这次失败,实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单纯依靠进攻并不足以克敌制胜,总座在遇到天戈的当晚,便已将这个道理剖析得明明白白。现在,他的分析结果在呼野海和天戈的战斗中得到了实实在在的体现。

呼野海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战斗:囿于地形,自己千锤百炼的一身本领在这里束手束脚,难以尽情发挥;对手也吃准了这点,除了最初真牙实齿地与他硬碰硬拼了一记,此后再也不曾实力相拼。他仗着灵便的身法,在滑不留手的冰面上千翔百迥,呼野海诸番攻击连他的衣角也沾不上。

每当呼野海咬牙切齿,想要不顾一切发动强有力的进击,令对方避无可避,一直摸不着碰不到的对手便钻了出来,冷不防地向他的必守之地发起进攻,待到呼野海忙不迭变招相应,对手一沾即走,早已溜回了他力量不及的处所。

几番攻防矩守之后,呼野海渐觉力有不逮,微微喘息起来。他心知不妙,如此再挨一阵,待自己气力不加难以保持攻势,更加没有取胜的机会了。他两眼骨碌碌一阵转动,蓦然在明镜般的冰面上立足站定。

“且住!”

对手捷若飞鸟的身形顿时止住,停在呼野海前方不过五六米的位置,脸色如常,上面还带着几分微笑。这微笑在呼野海眼里,充满了嘲讽挖苦的意味。显然,刚才的战斗根本没有影响到对方什么。

“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事情?”天戈问道。

倘若呼野海的攻势全面展开,即使比这远上数倍的距离,对手也是避无可避,然而他也清楚,以对手的机警狡猾,绝对不会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任他宰割。他心中恨得牙痒痒地,脸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极力克制着立即向面前触手可及处的对手发起攻击的冲动。

“咳,没什么!我只是想,你大老远的从帝国赶到这里,不是只为了要同我捉迷藏吧!”

听到呼野海这番迹近于变相讨饶的无赖话,天戈并没有趁机取笑。他郑重其事地思忖了一下。

“嗯,说得也对!依你看来,我们之间的战斗应当如何进行才是?”

对方竟然认真征求自己的意见!呼野海丝毫没有计谋得逞后的欣喜念头,相反,他的心中警钟长鸣:不妙!以对手的机敏狡诈,绝对不可能授敌以柄,使自身居于不利的位置;他肯这般征求意见,想必早已预料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采取的行动,并且准备好了破解的办法。

只是,目下的自己也没有丝毫选择余地。倘若全力出手后仍旧奈何不得对方,便再也无话可说,只有乖乖服输认裁。

呼野海的心中生出几分不忿。看样子,对方完全拥有这样的实力和机会,在先前的战斗中一举击败自己。可是他却不这样做,只是假痴作颠,令自己在下属面前出乖露丑,威风扫地。

呼野海脸上不露声色,心中迅快地作了一个决定。

“咳,我想,我们这么追来绕去,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我有一门绝技,名唤‘沙海潮光’,倘若你站在原地,脚步不动,能够抵挡得住这招,我便立即撤刀认输,听凭处置,这样如何?”

天戈点了点头,持刀而立,仰天长啸,声震四野,朗声说道:“好吧,我便站在此地,脚步不动,任你攻上几招试试。”他这啸声是向躲在远处的韩骁等人发出暗号,呼野海并未注意到,他的心思尽数放在即将展开的计划上了。

呼野海后退二十来米,抬眼看了看天戈,又再后退十多米,双足踏上了实地。

见到他这样一番举动,周围群盗识趣地纷纷行动起来,离开原先站立的地方,移到了呼野海身后。呼野海解释道:“我这一招攻击面比较广,他们怕被我的招式波及,惨遭池鱼之祸,因此先行避开了。”

天戈点点头,又再长笑一声,说道:“我明白的!呼野海你有什么手段伎俩,尽管冲着我来吧!”

听到这样的答话,呼野海眉头一皱。不过此时的局面,已经如离弦之箭,不得不发,当下抖擞精神,一口气攻出了五六十刀,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过一刀,刀刀相接,竟然织成了一张绚烂美丽的刀网,又如同一道诡异莫测的光潮,迅快地向敌手涌去。

倘在沙海使出这招,刀气翻卷下,遍地黄沙随之潮涌而起,刀气冲天,黄沙盖地,真有几分惊天动地的慑人势头;而今虽然没有滚滚黄沙的助阵,明亮的千月映照下,刀气光潮更比平日里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地面上蓦然光亮大增,群盗的眼睛全都眯了起来。

“沙海潮光”的要诀在于出刀如狂风般迅快猛烈,用力似沙石般沉重窒涩,令敌手力不从心,在难以抵挡之下迅速败亡。不过这是对普通敌手而言。至于天戈这样的超级劲敌,“沙海潮光”的力量便显得太过分散,牵制有余而克敌制胜不足。呼野海当然明白,以对方的身手,即使自己一身本领尽情发挥,拼斗起来也不是三招五式便见分晓,他使出这招的目的,正是想在一定程度上牵制对手。

他瞧着对手在刀网光潮下左格右挡,双足牢牢站立冰面,果然不曾移动分毫,心中冷笑一声,挥手向群盗发出了早已准备多时的号令。

数百支劲弩紧随在刀潮之后,铺天盖地向对手站立之处涌了过去。

数年的风雨相共,呼野海与下属群盗逐渐形成了这样的默契,对于单打独斗一时间难以克服的对手,便采用眼前方式迅快解决。因为,以呼野海目下的声名,在沙海盗贼心中有着不容置换的地位和影响,即使受了些许轻伤,也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犯不上为了一两场无关大局的争斗而冒险,甚至损伤自己。

呼野海实力惊人,虽然前来挑战的人络绎不绝,类似事情一年之中也不曾发生几起,而且都是由副手组织,在呼野海占据上风的情况下施用这招。此番于败局险境中解救老大的举动,在群盗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

头顶耀眼的千月光芒蓦地黯淡了一阵,待得光亮恢复正常时,敌手站立的处所及周围数十丈内已经变成了乱箭荟萃之地。

见到这样的情景,群盗全都情不自禁低下头来。虽然身处敌对的位置,这名敌手英姿爽朗,言而有信,本领非凡,且不乘人之危,实在是罕见罕闻的英雄人物,呼野海与之相比,真有天壤云泥之别。只恨自己的生命前途已经与呼野海牢牢绑在了一起,作出刚才的举动,实在是迫不得已。

乱箭堆轻轻颤动了几下,扑哧哧数支弩箭掉到了地上。

群盗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这样的情形下,敌手竟然还没有死?!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乱箭堆所在之处猛地炸裂,霎时间冰尘四散,乱羽纷飞,尘光箭影中敌手高大的身形冲天而起,宛如一只大鸟般矫捷灵便,全身上下竟似毫发无损。

敌手的身形直冲到半空中千月闪耀之处,这才停了下来,略顿一顿后,开始缓缓降落。呼野海困惑地揉了揉眼睛:面前的敌手怎么突然多了起来,一,二,三,四,五,六……

能够在这样的近距离下,从劲弩箭雨中逃出生天,这件事本就令人难以置信;眼前又见到半空中数十个一模一样的敌手,呼野海心里不由大呼:“有鬼!”

他看了看周围,群盗正脸色发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幕出人意料的奇异景象,嘴里喃喃地嘟咙着几句话。呼野海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隐隐听见他们翻来复去说的是四个字:“森林恶魔!”.

天戈虽然预料呼野海会暗中捣鬼,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番凶险局面。弩箭的力量远胜普通弓箭,又是数百支一齐攒射,即使三头六臂也难以一一格挡;更在这样的近距离下,自己纵然立即离开,也必定不能够脱离射击范围,避免变成刺猬的命运。

想不到,在当前大占上风的情况下,因为一时大意,竟然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归根结底,自己对呼野海之类盗贼的凶险本性仍然认识不足。

足下轻轻摇晃,接着一阵冰凉,潭水漫过了脚面。在“沙海潮光”的大面积强力攻击下,水潭表面薄薄一层浮冰立时粉碎,仅余身下的一小块仍旧保持完整,因此不能够完全漂浮在水面上了。

天戈心中一动,想起那沛然莫可与抗的幻阵之力,不知它对解决当前困境能否有用。眼下情况紧急,也不假思索,他将身子一沉,刹时间降到潭底,同时将所有能够调动的幻阵之力尽数引到身边。头顶闪耀的“千月”黯淡一阵,这才慢慢恢复先前的光亮。

能量迅速聚拢,天戈全身一震,随即觉得感官异常敏锐起来,眼前群盗的面目表情,以及他们手里发出的每一支弩箭,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知道这些箭矢何时才能射到这里。

当他降到潭底,冰寒的潭水迅即包围过来,受到强大奇异的幻阵之力影响,又在霎那间凝结成寒冰。整个水潭瞬间成为一个巨大的冰块。

所有箭矢被挡在坚逾钢铁的冰块之外。

即使身在厚厚的冰块之下,毫不妨碍天戈对峡谷以内的观察和了解。透过比以往灵敏了不知多少倍的心之眼,他“看”到了谷内正在活动或被这场打斗惊醒过来的大大小小各种生物,还有疲惫沮丧茫然不知所措的三百来名盗贼;此外还有几个人,他们置身阴暗隐蔽的地方,正警惕地观察注视着这些盗贼。他心中明白,这就是本次任务的营救目标了,于是立即确定好他们当前的位置。

天戈心中忽地一跳,他竟看到了正在峡谷东面山顶上的总座。总座此时没有休息,正闪着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一面冷冷说道:“无谓的仁慈,荒唐的冒险!”看样子,总座对这场战斗竟相当清楚。

天戈连忙停止对周围的观察,侧耳听了听,箭雨已经停止,四周静悄悄的很是安静,身子微微用劲,顿时破冰而出。

从来不曾有过的畅快舒展感觉,身在半空原来这般开朗自在!此刻的他如同一只振翅高飞的鸟儿,能够去往心中所想的任何地方。

是否,这就是他一直神往的真正飞行呢?

想当年,他刚刚开始修习武技的时候,因为向往天上飞鸟的灵便自在,曾在身法上狠下过一段时间的苦功,令他失望的是,所谓的“飞行术”根本就名不符实。他不解地向父亲询问。

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当时郑重其事地说了下面这一番话。

“是的,这不是飞行,只是在地上快速移动的技巧罢了!真正的飞行术已经失传多时。现在,能够在天空中自由飞行,只是那些为数极少得天独厚的法师们的专利……”

“相传,在幸福美好的上古黄金时代,人人都能像小鸟一样,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行,不必借助任何东西,那是真正的飞行呢……可惜到后来,人们逐渐失去了这个能力,需要下功夫修炼有成之后,才能在天上自由飞行;到现在,甚至只能在地上作一些缓慢低速的运动了。我们需要痛下苦功修炼多年才能达到的所谓高超武技,在上古是人人生来具有的能力,那时的人们用这种能力保持身体健康,方便日常生活,并不像现在,一切都是为了争强斗胜,能够占有比别人更多的东西……”

“当然,武者通过长期修炼,也有可能像鸟儿一样在天上自由飞行。据说,当武技修炼到极至,突破武道极壁,超越人身极限之后,就能轻易做到这一点。这是有可靠资料记载的……此外还有御剑术。当然它须得拥有灵刀灵剑,并且能够驱使得动……”

突破武道极壁,超越人身极限!对于一名毕生致力于武道的人来说,这是迹近于传说的超境界啊。小小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很自然地将这当作理想和奋斗目标。

比较在地上快速移动的所谓“飞行”,御剑术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飞行了。在上古神秘奇异的飞行术失传后,人们并不甘心从此困居地上。很多聪明超卓的人物前赴后继研究飞行之术,终于从法术中得到启迪,于是,借助一些蕴蓄着庞大能量的灵刀灵剑,强者以上的武者也有可能在天上飞行了。这就是最令现今武者津津乐道的御剑术。

不料,御剑术竟然也同那些神奇的法术一样,对人的天赋能力要求极高,并非达到强者级别后,便能够学会掌握;而且,它需要借助外物,不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

曾有好事者作过一番深入调查,发现从发明御剑术之后到现在,真正能够掌握的武者不但廖若晨星,并且,他们最终全都达到了传说之中的超强级别。此后,人们便将御剑术作为衡量武者能否进入超强级别的标准。这就是御剑术为当今众多武者津津乐道的首要原因。

达到强者级别,已经是梦寐难求的境界,绝大多数的武者终其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何况,可以用来借力飞行的灵刀灵剑极其珍稀罕见,有钱也难以买到;再者,即使拥有灵刀灵剑,能否驱使得动仍然是一个未知数。因此,自由飞行对于普通绝大多数的武者来说,仍然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美梦。

天戈得到冰魄短刀后,曾在与统领等人的争斗中施展过御剑术,那是一次短暂而又痛苦的旅程。当时他的身体极不适合做这样的旅行,可是后有追兵,身下又是死亡陷阱,他咬紧牙关硬撑着,弄得自己伤上加伤。

只有这一次,他才真正有点飞行的感觉。

天戈瞧着越来越近的峡谷上空,以及隐在“千月”后面可望而不可即的真正月亮,还有浩渺无尽的苍穹,突然觉得,它们并不像日常感觉的那样遥远。也许,传说中的美妙天堂、理想之国,也像那颗浑圆明净的真正月亮,一直悬挂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某处,只是被不知什么东西遮蔽阻挡住了,人们很难发现而已。

抵达峡谷上空,天戈停了下来。现在并不是探索宇宙与人生奥秘的时候,身下还有极不识趣的呼野海及下属三百来名盗贼,需要他设法把他们撵走呢.

呼野海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初是怎样踏上了这条离开千月峡谷的逃亡之路。也许是因为自己亲眼目睹,当对手在离奇避过了无可抵挡的近距离弩箭齐射之后,竟突然化身成为一模一样的好几十人,令人联想到神秘可怖的森林恶魔,不寒而慄;当然更加可怕的是,附近突然出现了三五成群的帝国军队,他们若无其事地踏着水潭表面薄薄的一层浮冰走过来,轻轻松松越过了已方辛苦多日才终于修筑完成的防御工事……总之,当时人群中突然喧哗起来,不知是谁大声嚷嚷了几句,早已被恐怖的森林恶魔吓得六神无主的众人就自然而然地沿着预先留下的撤退路线,一起踏上了离开峡谷的道路。

呼野海没有出来阻止。这样的情形下,谁也无法阻止,并且他也不愿意阻止。说老实话,自从迫不得已接受了这场令他颜面尽失、品尝到有生以来第一次失败滋味的单打独斗挑战之后,他在深心中就不止一次地产生过立即离开的念头,只是拉不开脸面来亲口下这个命令罢了。

值得注意的是,见到已方从峡谷中撤退,敌人竟然并不紧紧跟在后面追赶,或者趁机发动攻击拣拣小便宜。他们慢吞吞装腔作势地追了一阵,便再也不见任何踪影。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眼见自己向往已久并且亲自筹划的生平第一次远征,在辛苦多日并且大大的损兵折将之后,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惨淡收场,呼野海的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自己仍然不识时务地咬牙坚持着呆在这里,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呼野海跟在众人后面,茫茫然走了好一阵子路,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前方,下属众盗不待招呼,竟自动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一齐望向呼野海。原来,这里已经彻底离开峡谷所在的地面,到了可以自由选择返家之路的路口了。

自己在下属之中的威信仍在!想到这里,呼野海正处于极度失落的心中稍稍有了一些些安慰。

呼野海绝非鲁莽简单盲目自大之辈。为了使这一次的行动稳立不败之地,十多天来,他与众盗贼除了尽力搜索可恨的目标、打击帝国探子部队、修筑防御工事之外,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花费心思为自己准备三条安全稳妥的逃亡之路。

在这遍地沼泽陷阱的地方,倘不事先准备好逃路,万一事急需要逃命时,自己就相当于用一生中仅有一次的宝贵性命作注,去跟死神掷骰子赌博呢。

虽然天性喜好冒险,像这样毫无把握的事情,呼野海是从来不会做的。

三条逃路中,其中一条距离较远,须得穿过相对狭窄的峡谷北口。敌人正从峡谷北面而来,这样的情形下,这条道路自然不能选用。

剩下的两条道路,往西的一条是直抵沙海的最近路途,路面宽广平整,只消穿过短短的一段泥潭沼泽,剩下的路途相当方便行走,呼野海称它为康庄大道;向南的一条则重雾深锁,遍地都是泥潭沼泽,狭窄而且危险,行走其中,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失掉性命,进入死者居住的天堂。因此它的名字就叫作“天堂之路”。

黄昏时分发现了几名部下尸体和敌人的挑战书后,呼野海立即亲自出动,将那三条逃路反复仔细检视。相当明显的迹象表明,天堂之路已经被敌方发现,因此对于眼下的他们来说,康庄大道正是唯一的理想选择。可是,呼野海那双与他的粗豪外貌丝毫不相匹配的眼睛在滴溜溜一阵乱转之后,断然选择了危险而又相对漫长得多的天堂之路。

敌人在故布疑阵呢!往西的捷径好路尚未被对方发现?呼野海死都不会相信这一点。而且,这条逃路本身宽广平坦,不但方便行走,还很适合大批的军队发动伏击攻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