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始终出于惴惴不安的状态，因为当我凝聚自己的精神走进网络时，隐隐发觉体内有一股绝非寻常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和宇宙力量的性质有极大的区别，却并非来自任何外界，好像是与身俱来的，隐秘很久方才偶露峥嵘。

最让我惊异的是，它似要在我的真元之外另立山头，建立一个新的气息发源地。很难想象，若它能达到与先天真元分庭抗仪的程度，作为控制者的我，到时候怎样才能协调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

我不能判定这新生力量是善是恶，对我而言是福是祸，就算向shirley这位神界使者请教，她也一样不得要领，无奈之下，我唯有用原有的玄天真气将它牢牢的封锁在原始萌芽状态，以神的力量封印、压制住它的成长。

在shirley的陪伴下，我一步步的走近神州网络的大门，一路上，入目皆是残肢断臂的网络幽魂和四处飘荡的程序碎片。可以想象，通往另一网络的道路上，曾经发生过多少人类的自相残杀，许多人甚至没有到达那扇网关大门前就倒在无情的杀戮中，被强行剥夺灵魂的可怜虫，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只能在这里风雨飘摇、自生自灭。

越接近那个地址，幽魂越是稀少，能顺利的到达网关不远的地方，这些幽魂在生前必定也是一方强豪，但以他们的级数依旧免不了一死，可见战役的惨烈和前途的凶险。

此时我的精神力在shirley的描述里已经达到了“炼神还虚”的境界，就算在幽魂蔓延的黑暗冥道里独行，本身也如同一盏熊熊燃烧不尽的明灯，令鬼魅望者披靡，所以我一路走去，毫无羁绊。

“好可怕！”神的使者原本就见多识广，更在我强大的精神结界保护下，见到周围的环境仍是失声惊呼。

“看来修罗坟场未必只有修罗才能创造，人类也可以做到。”同一时间里我叹息。

“对了美女，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相通，昨晚你我神游北京，说好了去找妖刀的，你怎么把我推进了那辆车里？给我的感觉，你分明知道车里坐的是谁。这一切就象你事先安排好的一样。难道现在你还不打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我问shirley。

其实进入网络，她就可以把自己模拟出来，不需要再隐形了，但考虑到一则她缺乏战斗力、二则依附在我精神体旁更有利于和我沟通，所以她依旧保持了隐藏自己，不过我还是可以通过精神接触感觉到她的一举一动、一犟一笑。

“你这人象女人一般多疑！”见我发问，shirley嗔道：“我的确原先是打算带你去见妖刀的，可惜我潜入网络怎样都查不到妖刀所在的神州网络的实验室，想来也对，神州网络和龙芯五号是你们国家独自建设、用来取代因特网的一着奇兵，随时都有遭到间谍破坏的危险，若没有一点保护措施是不可想象的，它的地址没有出现在电子地图上当然不是程序设计员的一时疏忽。没有地图指点，北京那么大，你叫我带你到何处去找妖刀？”

“那……车……”我质问的口气明显弱了许多。

“其实在你进到车厢之前，我也不知道那辆车里到底坐的是谁？当然，这个不知是谁指的是不知道他的官阶有多大，在此之前，我唯一有把握的是，车里的乘客肯定是一位掌握着国家实权的大人物。”Shirley不紧不慢的解释着，“在公众网上的电子地图上我一无所获，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又进入了你们政府部门的局域网中，希望在内部档案里找到妖刀落脚地的线索。可惜你们的网络保护工作搞得不错，解密需要花费我大量的时间；正当我徒呼哀叹、预备放弃的时候，我误打误撞的打开了你们中央警卫团的出车时间表文件库，发现在那个时间段有一部最先进的专车和一部配备六名顶级警卫的护卫车共同出行。一般而言，能动用这种级别车辆和警卫的，是你们政治局常委以上的领导人。政治局常委，好像只有七个人吧？他们在政府部门的地位恐怕你比我更清楚，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把你推进去了。你为此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真相，还不好好感谢于我？”

Shirley的一番解释顿时打消了我的疑虑，同时我也深深感叹命运编排的如此丝丝入扣。照此发展，人类是否能安然度过这个劫都早已注定，无需怨天尤人了。

“铮铮”，天地混沌中有琴声远远传来，节拍如行云流水，间中绝无滞涩之感，咋闻似天籁妙音，令人心旷神怡。

我愁肠百转的心绪在无拘无束的琴音里逐渐回复空灵，细细分辨那悠远跌宕的意境，竟与逍遥游挥洒自如有殊途同归的相通。每一个音符总能引起我精神领域里一阵气息的共鸣，如此循环往复，直有飘然若仙的趋势。

“高山流水，行者无疆。纵不堪知音相随的重荷，我仍不免要问，谁解我意？小白，是你吗？或者，除了你，还有谁？”绝世的人物举手投足间有着俾睨天下的无敌风采，就算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话，也饱含着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惆怅。

于是我知道，第一个走上人类颠峰的封神者已经如约而至。

“前辈……”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在孤立无援时得到依靠的感受，鼻子微微一酸，眼眶顿时湿润了起来。这一刻，我已不再单枪匹马，有了参天大树的依托，绝望之意消除了大半。

依旧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依旧在宽衣大袍下手抚古琴，他若不经意的走来，沿路的孤魂野鬼被他凌厉的气势一破，尽成灰飞烟灭。

“我只是偶尔路过这里，巧合之下碰到了你，对不对啊？”封神者庄严的面容忽然向我挤出了一个鬼脸，“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心领神会，马上卑躬屈膝的回答：“前辈所言极是，你我只是凑巧在这里碰到，在下从没有以任何形式约过前辈。不过前辈既然驾临此地，还请答应我一个不请之请。”

琴音逐渐变得几不可闻，隐隐约约如情人间的倾诉，封神者淡淡的问：“什么不请之请？”

见他如此煞有其事的装蒜，我不禁笑痛了肚子，但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任何的不敬，“这里是因特网通向神州网络的必经之路，修罗不久将由这里经过，去龙芯五号安装的地方赴一个战约……”

话未说完，琴声顿时转为激昂，封神者满脸的不耐烦，“废话少说，你是要我坐镇此地，阻止修罗进犯神州网络，对不对？”

我心里暗道你根本就事先知道，还装模作样。嘴里却不敢怠慢，唯唯诺诺。

“前辈，您的伤……”封神者在我心目中虽敬为天人，先前三次对决修罗时在他身上留下的创伤仍让我担心不已。

琴音略异，一阙《阳关三叠》在指尖流淌而出，封神者那傲然的身躯彷佛与古韵浑为一体，他已不愿多说一个字，只是挥挥手，示意我继续自己的脚步，至于我究竟走向哪里，他丝毫不放在心上。

我清晰无比的意识到，当封神者在上一刻决意担起一夫当关的责任，那么他的生命就将与神州网络之门共存亡。

这一刻，任何言辞都嫌多余，我唯有深深一躬，在绝世高人面前用生平最隆重的礼节来表达内心的无限尊敬。

“胜雪，”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封神者忽然呼唤着我的名字，“忘了向你介绍，我有一个妹妹，今年十四岁，还在上学。”

换了别人，必定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莫名其妙的说出这句话来，只有我听到耳朵里，浑身却是剧震，回过头来，热泪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夺眶而出，“我记住了！前辈保重！”

龙吟虎啸声中，我以神的力量破开笼罩在网关大门前的迷雾，毫不迟疑的走进了神州网络。

村正妖刀参与建设的新网络果然与众不同，我精神体不断延伸探索着四周，充分的领会到神州网络与因特网在本质上的不同。

打一个比方，因特网好像一艘硕大无比的豪华游船，只要你买了票就可以在船舱里任意存放自己的私人物品，即使这物品是垃圾；甚至你没钱买票，也可以凭借身手敏捷混进船中一样的肆意胡为。而游船本身飘荡在茫茫海洋里，却彷佛罗盘失灵，导航偏失，根本就不知道会驶往哪里！同样是船，神州网络的格局则更接近于卫星定点导航的军舰，一切的设置都是为了服从于战争这一最高的目标；除了训练有素的军人，任何不具有身份标识的外来者都无所遁形；军舰的指挥权牢牢的掌控在舰长的手上，进退全有法则可遵循。给人的感觉，这里没有拖慢系统运行速度的垃圾，唯有整齐划一、规格不二的能量。

与我精神能力相仿的异能高手，或可凭自身的超强实力在没有标识认证的情况下强行闯入，但同样不能改变固有程序的正常运转。这就好像一个擅入者拿着斧子能轻易的破坏一艘木船，一旦需要对付的是钢铁船体时就无可奈何了。

为什么总是那船作比喻？

这其实是有道理的。

因为神州网络的整体，根本就是一艘船！

不过站在泛着淡淡银光的甲板上，视野里周围和头顶都是漫天星斗，我才惊觉，这并非普通的船，而是一艘在太空里作星际旅行的宇宙飞船！

我的驻足之处不是飞船的舱内，而是似看不到边际的船壳外。

人类不知在多少年之后才能制造出这样一艘超级飞船，而我却鬼使神差的依附在它表面，任宇宙间星星点点在我身边真实的擦肩而过。

连shirley一时间也噤若寒蝉，我一步步的朝着前方走去，无法预知的是，当我走到飞船的边缘，再跨出一步，是否会坠入无始无终的虚空，成为宇宙灰尘的一分子？

我别无选择，视野的尽头有一个亮点，隐约在召唤着我，似乎只需走过去，我便能得到最后的解脱。

“胜雪，你精神的源泉好像停滞在某一种外力的引导下。试着让自己的心智保持清醒才好。”shirley适时的提醒我。

我陡然一惊，shirley说的没错，越接近那个亮点，原先决不停歇的内息就越运转不畅，而被玄天真气包裹的不明真元却随时在作着突破的努力。

瞬息间，我有在压制不明力量的同时压制自己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记忆犹新的。

“是……文明力量！”我脱口而出。

其实我已经从那位掌握权力的智者嘴里得到过暗示，也应该早就想到妖刀是要以人类文明的力量来对抗强大的修罗。

与紫禁城上空的气流结界相比，飞船上的这道力量更活跃，也更有针对性。

Shirley也有些措手不及，“在呈几何基数的增强之外，它似乎变得陌生了。胜雪，它在抗拒我们前进的步伐，目标里非但有你，还包括我。上一次，它对我还很友善……”

听到shirley的话，我苦苦的思索：难道被称作文明的力量，竟是这般孤僻的排外的吗？

“呵呵，排外是文明的本质，也是文明赖以生存的手段。和其它孕育在宇宙空间的力量相比，文明形成的成本最高。换言之，得来时千辛万苦，稍不留神则毁于一旦！”我的精神体接收到了这样的声音，温柔恬静的如同一个成熟的女子。

“白胜雪、神之使者，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请原谅在这一种充满矛盾的环境里迎接你们。对于你我而言，欢迎你们，同时也在抗拒你们，这就是本质。”成熟的女声娓娓道来，如在我耳畔交谈。

我终于分辨出声音是传自那个亮点，而惊异于她能一眼看到刻意隐藏的shirley，当下小心翼翼的问：“您是谁？”

“呵呵，”再一次不失文雅的浅笑，“追本朔源，这一个宇宙中有三种初始力量在维系着整个空间的平衡。我想你们一定之前已经知道了宇宙之祖和星球之父。”

我与shirley相视了片刻，霎时理解了宇宙之祖、星球之父分别就是神与修罗的力量之源。

“唉～”深深的叹息，“宇宙纪元后到底残存着多少记忆碎片给这一轮的等待？曾经以同样的问题央无所不能的宇宙之祖给予答案，我们三个老不死是否还有着深藏不露的伙伴，他总是重复同一句话，让时间证明一切。呵呵，时间？一千亿年算不算很久？又怎么来证明？”

我听得头昏脑胀，估计身旁的shirley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个声音顿了一顿，“先回答你的问题，宇宙之祖算得上第一个老不死，星球之父马马虎排到第二个，我是第三个，你们可以称我为―――文明之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