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虎浑身上下隐在一层淡淡的黑雾中，似和脚下的幻生之河全然融为一体，恰在日薄西山之时，他的到来显得不同寻常的诡异。

“当日你们二位与琼斯、小宋一起参与夺回我思维的战役，与修罗浴血奋战，以致遍体鳞伤，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当面向你们道谢。今天算是来特地补上了。”李小虎的话语中充满着无尽的亲切之意，“沙皇陛下、金兄，别来无恙啊？”

金度勋点头示意，“好说好说。那一战责无旁贷，决不低头盟里只有勇士，没有懦夫，挑上谁都不会临阵退缩的。”

李小虎笑笑，“生死关头，要说无论哪个都能毫不在乎，这是典型的鬼话。不过这个评判若是落在金兄身上，那却另当别论了。那一次我中了诸神门杰克的诡计，被困在阿波罗圣殿七层的地底下，一身魔功被太阳神剑的锋芒压制得无法动弹，美国佬向盟会发来招降书，要求两个小时内缴械归顺，不然杀无赦。是你撕碎招降书，领着兄弟们拼死击退诸神门，最后不惜挺身受神剑一刺，将我救下。这份胆色和义气，至今想来，仍是荡气回肠。”

金度勋叹道：“杰克如今丧生在修罗之手，诸神门也已土崩瓦解，想想不过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转眼间物是人非、恩怨皆成虚幻。”

李小虎双眸精光一闪，“那一战最大的战果是拿到了太阳神剑，由于这把剑对我修炼的幽冥系魔法有明显的克制封印作用，我当时将它赠送给你，以示你在盟会中有监军的权力，有朝一日如果李小虎做出对盟会不利的事情你有权致我于死地。金兄，如今这把太阳神剑何在呢？”

金度勋一怔，思索了一会儿，回答：“你送我太阳神剑的第二天，我就孤身北上，到了极寒之地，将剑深埋在万年冰川之下。我只希望永无使用它的机会。”

李小虎闻言微微色变，说道：“可惜可惜。”

也不知他在可惜绝世名剑长眠不起，还是替金度勋可惜对决在即少了一件克敌制胜的武器。

李小虎的思维依旧有一把无形的锁，牢牢的将他的所有情绪与外界隔开，唯一的感觉是，那把锁后面，犹如大海般深邃。

扬可夫和李小虎的眼光一触，呼吸声顿时急促起来，他大声喊道：“老大，你待在河里干什么？为什么不上来说话？”

李小虎露出一个潇洒的笑容，“扬可夫，你下来，好吗？”

扬可夫浑身一震，竟然呆若木鸡。

金度勋再度叹息，“小虎，雅典卫城捍卫战里，当时扬可夫刚愎自用、擅自出击，结果被敌人突破了防线，他羞愧之下，单刀立于阵前一座山坡之上，欲以一己之力抗击满山遍野涌来的敌军，任所有认苦苦劝诫都无动于衷，你在这时从中心地带飞速赶来，与他并肩打退来犯之敌，激战中你见扬可夫伤痕累累，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扬可夫，你下来，好吗’，对不对？”

李小虎“哈哈”大笑，“雅典战役里金兄代我中路挺进，小宋和琼斯在左路迂回包抄，若非扬可夫在右边单枪匹马杀退敌人三次进攻，引得敌方主帅恼羞成怒，完全不理会整个战局，只想将沙皇陛下杀之后快，我们未必能轻易打赢呢。他用兵失误是实，但将功补过也是实，更难得孤身一人牵制了敌人大半兵力，这份豪情难道不是实？想想兄弟俩摧枯拉朽的杀入敌阵，呼吸中都是浓烈的血腥味道，成片的敌人在面前倒下，这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却不知何时再能体会得到。”

“老大！他们说你不利于盟会，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扬可夫虎目中隐隐有泪光，“你等我，我这就下来。”

他话音刚落，就作势要从桥上跳下河去。

李小虎这一手可谓高明之极，他分别以往日的深厚友谊向扬可夫和金度勋二人展开心理战，在打动金度勋未果的情况下及时转变目标，终于抓住俄国人的心理缝隙，成功的分裂了这一边的攻守同盟。

不要说我，就算金度勋也料不到扬可夫如此顾念旧情，而后者身形虽然魁梧，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说下去就下去，金度勋想伸手拉住他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关头，幻生之河突然爆起一道冲天浪柱，随着一声清喝，河中央已多了一条人影。

这骤然出现的人更不说话，闪电般扑向踏水而立的李小虎，那浪柱倏的在半空漫开，金色的夕阳一照，竟成七彩霓虹！幻生河中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不断有水柱自河面升起，转眼即被无形的气流撞碎，于是更多的霓虹便在河上幻起幻灭，称得这条河的名字的确是名副其实。

在异能磨炼下几乎火眼金睛的我一时间也难以看清幻生河里在片刻间发生了什么，星丸跳跃中依稀是有高手向李小虎发起攻击。

狙击李小虎的高手破水而出，整个身形都笼在一片水雾之中，无论从攻击速度还是鼓起的真元激发出来的凌厉气流来说，都可以认定其决不弱于琼斯的级数。

虚拟世界里这样的高手屈指可数，他究竟是谁？

扬可夫身体已有半个在桥栏杆外，也就是领先这半个身位，使他比金度勋更早看清楚偷袭之人的面目。

“是小宋！”他失声叫起来。

“不好！”金度勋仅仅迟反应了一线，立刻涌身向交战的位置跃去。

扬可夫不敢怠慢，双腿一跺地，先于韩国人纵近战团。

他二人尚未抵达目的地，河面上一人惨呼，然后身躯离水而起，恰从金度勋、扬可夫中间穿过，直跌进桥中。

“轰”的一声，两道巨浪被掌力击中，化作千百粒水珠，由桥上跃下二人猝不及防，迎面如遭万箭穿心，下落之势立刻变向，原路被迫回，踏足之时余力不减，竟步先前之人后尘，三个人依次摔倒在桥面上。

河面之上，李小虎衣袖古井不动，似乎刚才的激战与其毫无关联，只是象在品味着某种食物的美妙滋味，啧啧称赞道：“原来你还没有死啊。难为你这么长时间里一直蓄意隐瞒真实实力，这一招水中伏击，你用的是绝死天书里的潜字诀？”

刚才于河中狙击李小虎、不敌之下被打上魔域桥之人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一动，金度勋和扬可夫虽被水浪击倒却没有受伤，一起伸手将他缓缓搀起。

那人一张惨白的脸，五官因痛苦而移位，嘴角里不住有鲜血渗出，经过一阵气息调整，终于能说出话来：“你伤我在先，在河里偷袭你也怨不得我……”

听到他那熟悉的嗓音，我才确定果然是小宋，只是此刻的他身上哪里还找得到一丝往日的洒脱不羁？

李小虎旁若无人的飞身而起，下一刻已神情自如的倚着桥栏，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相互搀扶而立的昔日战友。

“我理解，所以我不怪你。你刚才杀了我，我没有机会责怪你，反过来现在我毫发无损，你却命在旦夕，我又何必责怪你呢？”李小虎语气中带着嘲讽，“我依照水势发出的一拳留了七分力气，为的是让你和老朋友最后还有机会叙叙旧，你还不感谢我？”

金度勋将小宋交给扬可夫一人扶住，走前一步，静静的望向李小虎的脸，“你，果然变了……”

李小虎伸出一个手指，阻止了金度勋继续说下去，沉声道：“现在，决不低头的各大统领除了琼斯叛走之外都到齐了，不是要清理门户吗？你们怎么说？”

扬可夫大声问：“老大！颠峰会议还没召开，你在半路上打伤了小宋？”

李小虎笑容不改，“不错。不过我本意不是打伤而是送他去见你们的上帝的。这小子鬼鬼祟祟，先是引他人来干涉我同琼斯的了断，后也发起什么颠峰会议，还想清理门户，我一早就容他不得了。”

看了看小宋，他又说：“老大不会冤枉你的，你以为我认不出那个你一直用来充当仓库的工匠模样？”

“老大！这已经不是以前的游戏了，杀人是犯法的。”扬可夫急切的说。

李小虎傲然的说：“我原以为你们不会这么看问题。小宋身处在孤悬海外的归化小国新加坡，那是一个无根的国度，它的历史渊源从远离中国开始就断了主流，在那片弹丸之地上生活的人们，恐惧战争的程度让人怀疑他们是否学过达尔文的物竞天择理论。你和金兄却完全不同啊，俄罗斯曾经是另一个超级大国，老弟更是以彼得大帝自居；金兄所处的半岛，到现在还不能实现统一。在二位的血液里，必定有你们祖先留下的善战印记，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祖国都曾经接受过无数次枪林弹雨和血雨腥风的洗礼。我们对杀戮的心理承受能力，绝非小宋之流可以具备的。你们说，对不对呢？”

金度勋“哼”了一声，“你的比喻有点问题，网络游戏和现实战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完成统一、保家卫国的确免不了流血，但谁说过玩网络游戏也需要流血死人的？”

李小虎接口道：“那谁又说过网络游戏不能流血杀人的？现行的各国法律里有没有针对网络游戏杀人的条款。若说这也有罪，那些经营游戏的公司岂非等于在提供杀人工具和场所，为什么不首先把这些公司的老板们都抓起来呢？”

小宋喘息着：“不对不对，你所谓的杀人和网络游戏里的杀人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李小虎刻意的做出一个奇怪的神情，“难道我是跑到人家的国家、人家的家里把人杀死的？我合理的利用了网络游戏里的物理、魔法等技能攻击，如果真的有人被我真实的杀死也怪不得我，因为这些杀人的手段都是游戏开发者设计出来的，我是照着规则在玩。”

金度勋冷冷的说：“修罗到来之后，这个网络早已没有规则而言，请问你照着玩的是哪门子规则？”

李小虎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他狠狠的盯着韩国人，慢慢的说：“这句话琼斯在几天前也对我说过，看来你和他一样的肤浅。没有规则？那不正好？我可以制定自己的规则！”

“什么是……你自己的……规则？”扬可夫一时接受不了。

李小虎看着最后一点余晖在地平线尽头消失，在清冷暗淡的天色中沉吟半晌，悠然的说：“最近一段日子，我已把形势分析得非常透彻。基于修罗的存在，人类早晚要让网络成为与现实世界平行而不受后者制约的另一空间。随着精神力量的提升，一个真实的新天地即将出现！网络，似不再是虚拟的代名词，人脱离肉身以精神力完完全全的走进那个新天地亦变得非常的具有可操作性。与其在现实世界里碌碌无为，我们为什么不能选择在崭新的空间里称王称霸呢？”

小宋伤重之余，仍被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惊得目瞪口呆，“网络与现实世界平行而不受后者制约？脱离肉身走进新天地？你莫非是疯了？”

李小虎的目光中迸射出极度藐视的光芒，“多少年前，人们不是认定哥白尼、伽利略都是疯的吗？可最终的结果证明谁对谁错？修罗既然能让网络不受物理环境的影响而存在，我为什么不能呢？”

他近乎疯狂的言语象一道闪电划过我的心灵，也许地球上只有我才能明白李小虎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错。只是他建议人类主动放弃肉身而选择精神力作为生命载体的构想在这个时代未免过于超前了，在我看来，至少超前了几万年。

一个香港大学在读的学生，哪怕他成绩再优秀，也不可能具有如此超凡入圣的思维，除非，是修罗告诉他的。

和我一样，我是神通过shirley和韩雨的口教给我的。

“当你实现在所谓的新天地里称王称霸理想之前，首先要面对一个几乎无法克服的难题，”金度勋第一个从震惊中苏醒过来，“和修罗的对决，你怎样回避？”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苍穹里点点星光，李小虎似在欣赏着夜晚来临这一刻的风景，“当我同样具有了控制整个网络世界的能力，证明我的精神层次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通玄境界，若加上一支实力强大的兵团，我为何还要回避同修罗的最后决战？为人类剪除天敌，这一成为地球有史以来最大英雄的机会，我似乎没有理由放弃啊。”

决不低头盟的三大统领听到如此疯狂的言语，不禁面面相觑。

李小虎脸上浮起了一种小孩子恶作剧时的狡黠，“我如果败给了修罗，它迟早将突破网络的限制走进现实中来，你们猜人类会有怎样的结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