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涟漪不起,平静的如一面镜子。远处山峰的倒映,更称得山水之间的和谐。
在机器时代风起云涌之前,我们的家园是否如眼前的景致般延续了千万年的美丽?
或者,人类在尝试着用饮鸩止渴的方式去探索沉沦之后的新生?
一个动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说你是武林高手你还真的端起来了?都入定了一个多小时了,是在练九阴真经还是九阳神功?”
我当然不能把自己刚才心头末世情结的思索告诉杨钥,短短两天,我从一个惟利是图的游戏开发者已经被这伙人民公安转化了好几次角色:那个不怒自威的孙队长显然把我当成了特警队员,美女警官则毫不客气的定义我为欧阳锋,她要是知道我的想法,说不定立刻会宣布我为悲剧大师―――和莎士比亚、雨果一个等级。
“啊?我?咳咳……我在欣赏韩国人制作游戏的贴图水平,啧啧,这是用几帧来渲染的?仿真度不低啊。”
“哈!你不是原先对韩国游戏嗤之以鼻的吗?”
“嗯。若说藐视未免有失公允,他们的游戏理念存在着一些误区。从技术层面来说,韩国的图形引擎最多是咱们村正妖刀警官的水平,但整合游戏却往往能优化到欧美游戏无法做到的流畅程度。”我不假思索,侃侃而谈。
“咦?我怎么听出你的话里既打击了韩国游戏又贬低了村正妖刀呢?看来你和他的矛盾不浅啊?”杨钥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我。
“哪里啊?这种修辞手法以前在大学里是流行语言。我可丝毫不敢对妖刀警官有任何不敬,”我连忙转移话题,“其实以他的实力,随便找间大的IT公司都能拿到百万年薪。我只是不明白,难道现在的科技菁英都喜欢吃大锅饭?”
“哼!夏虫怎言冰?你以为谁都象你一样金钱至上?”杨钥白了我一眼,我知道无论怎样转化角色她都能一举将我打回唯利是图的原形。
沉默半晌,杨钥估计在反复猜测我心理的动向,实在忍不住,毕竟还是她打破平静,
“喂!过去的一年里你真的象这样在钓鱼?”
其实这几分钟里我没想别的,光在跟自己打赌这位美女能忍受多久的寂寞。
五分钟!
我本来猜会要十分钟的。
“啊?”我忽然惊醒,急忙掩饰自己脸上诡异的笑容,然后摇摇头。
“非也非也。绝对不是象现在这样的钓鱼,过去的一年里我是真的在钓鱼。”
此时此刻,我是《地狱之环》里的一个渔夫。这是杨钥和韩国游戏管理协商后我自己选的游戏人物。
我研究过这款游戏的攻略,知道渔夫是一个中性的角色,属于建设类型,钓到的鱼是作战角色极佳的恢复药品,其本身的武器鱼钩和渔网则能够限制敌人的移动。
在《地狱之环》里,渔夫既能靠自己的双手赚取大量的游戏币,也是组队PK、打宝的好伴侣。当然这一切都不能掩盖这一角色的和平性。
我进入游戏是来身临其境的感悟修罗曾经的轨迹,我不需要用铠甲来武装自己、用魔法来装饰自己,所以只有渔夫才适合我。
这里,真的以前是20万玩家跃跃欲试、剑拔弩张的魔域吗?
为什么我深入到它的中心地带――洗心之湖也遇不到哪怕一个稍纵即逝的同类?
洗心之湖,传说中杀性太重的魔头能够在这里找到立地成佛的圣水。攻略的地狱编年史记载:魔灵族唯有达到300级、杀戮数在1000以上方能有机缘得到圣水―――用圣水洗心之后,人物将转为超越GM的圣雄,不但拥有魔灵的全部能力,还会兼合神族的不死和人族的动能,切切实实做到了正邪合二为一的境界!
但,这种“道心种魔”的升华方式虽然成功后能使游戏里的角色具备通天彻底的本领,洗心的过程却艰辛无比。
一个魔灵要升至差不多算是顶峰的300级,其间需要经历多少血雨腥风,手上要沾染多少异族的鲜血,而杀戮在1000以上的,更是曾让游戏地图上血流成河的魔王!在他的生命里,杀人已经成为唯一的篇章,他又岂能甘心脱离自己多年的习惯和阵营,走向自我信仰的反面?
更何况,用圣水洗心之时,是角色最虚弱的一刻,他要卸下以后不属于他的魔系铠甲,这个时间,哪怕是一个小战士都能用铁剑将其消灭。
游戏的历史上,只有一个魔王甘愿被圣水洗心。
然而,就在他捧起圣水的时候,一支来自于人族弓箭手的利箭洞穿了他的心房!
为什么总在最接近真理的一刻被真理无情的抛弃?
这个魔王从此没有在游戏里再生;或许,我们已经不应称他为魔王。
玩家们依稀记得他烟消云散前的ID―――谁之疯狂。
他疯狂的追逐逃命的敌人时是否预测到自己的归宿?
冷冷的看着呼啸而至的利箭时,他是否脸上犹带着疯狂的笑?
我微微的叹息,再没有人来过这里尝试洗心,因为在湖的尽头埋伏着太多的猎手。
这些阻止魔消道长的猎手们此时又在何处?
大魔已至,当他们在修罗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温情,他们莫非真的噤若寒蝉?
圣水在等待下一个义无反顾者,而我的身边,只有同样执起鱼钩的杨钥。
“千万不要告诉我现在游戏里只有咱们俩。”我苦笑,甚至怀疑湖面下的鱼也躲进了深深的地壳。
“你以为它真的会出现?”杨钥看着纹丝不动的两根鱼杆。
“什么?”我有些不解,“它是谁?”
“你先前注册为渔夫时就摆明要以姜太公钓鱼的姿态来静後它,”杨钥说,“有什么比直接面对它更能了解事情的真实面呢?”
我淡淡的望向湖面,“姜太公是一个人垂钓的,可你为什么要陪我一起来?”
没有听到回答,因为湖水忽然起了变化。
鱼杆沉了一沉,险些脱手,我连忙握紧,惊异的发觉鱼线被拉得笔直。
这是一条怎样的大鱼,居然把鱼杆也扯得成了弯弓?
我用力把鱼杆往回提,却感觉无济于事,它反生生的要将我拽向湖中!
杨钥惊呼一声,早扔下自己的鱼杆来帮我,但显然合我们两个人的吃奶力气都不是对手。
这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我钓起整个洗心之湖的错觉。
不过下一刻我知道自己错了。
洗心之湖陡然象被翻转,朝我们站立的一方倾倒过来,惊涛骇浪如山一般迎头压来,霎时淹没了我们。
地球的洪荒时代到了吗?
当我被巨浪抛出去的时候,我及时抓住了杨钥的手。
整个漂流的过程里,我除了屏住呼吸就是在肚子里把所有以前知道的骂人的话都温习了一遍。
砰的一声,潮水褪尽,我和杨钥手牵手以无比美妙的姿态在树丛里摔了个四脚朝天。
落地之时,有了空气,我终于得以把最后一句国骂喊出了声。
我挣扎的坐起身,正奇怪杨钥怎么纵容自己现在还握着她的玉手,却看到她死死的盯着刚才暴怒的湖。
我不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心脏狂跳起来。
我看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
“它来了!”杨钥轻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