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也想过被抓进局子里的场面，有时候是因为破产，有时候是因为斗殴。象我这种对开发超时代游戏近乎狂热的人，经济上的破产是早晚的事；不幸的是我同时还是个很意气用事的人，大学时代就参加过四次情敌之间的单挑，胜负参半，正好一学年一次。

毕业的时候，系主任对我掏心窝：“你呀，要不是看你在计算机方面的天分，早想叫公安局把你拉走了”……

可我现在既没有破产，也很久没有打架了，杀人越货之类的事又轮不上干。这样被抓好没有道理啊。

女警察将我丢在一个房间后就离开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我坐着，一盏台灯将我的脸映射得昏暗阴冷。

当我在考虑是否我当初把最后一个情敌打得内伤10年后的现在才暴发的时候，门被推开了，进来两个人。

我转眼一看，心里顿时喝了一声彩。

走在前面的赫然是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警察。此时已换上了一身警装，黑色制服上银色的警徽熠熠闪光，更称得肌肤雪白、身材修长、英姿飒爽。

后面一人则隐身在灯光不及之处，依稀能看到个轮廓，只能够分辨是个男的，身高与女警察差不多，也是一身警服。

审讯看来要开始了。

“我有权保持沉默吗？”我苦笑面对他们。

“白胜雪。男，现年33岁。复旦大学计算机学院毕业。1999年至2001年在银海公司担任CEO，自主开发银海毒侠的杀毒软件。2001年受南山居委托，设计出被外界称做堪与国外游戏相媲美的经典大作《剑神》。同年，遭美国暴雪公司起诉，称其违反国际版权法，盗用《暗黑破坏神》游戏引擎。2002年，为减轻南山居压力，转任上海繁华公司技术总监，具体负责网络游戏《传感》的网络运作。后与《传感》韩国发行方ACTER合作破裂，转而自己创建胜雪公司，在2005年至今先后开发了《神明》、《宇宙狂想》、《人类暮年》三款网络游戏，打破韩国游戏在国内一统天下的格局。2009年，因《无限真实》技术难题宣布隐退。”

杨钥娓娓道来，我却开始坐立不安。

“喂！请问把我调查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白胜雪身高一米七八，体重137磅，左撇子，右眼裸视1.9，左眼0.7，不戴眼镜。大学一年级开始谈恋爱，为当时外语系……”

“停停！”我感觉冷汗直冒，“你们到底想怎样？”

“哈哈。”杨钥有些妩媚地笑了一笑，“白先生请不要介意，我背诵了这些有关你的光辉历史只是为了证明我们对你的足够重视。”

“重视？”我喃喃自语，“我可没感觉被警察重视有什么好……”

“其实，我们请白先生深夜来此，是想专门请教白先生对网络游戏的看法。”

我靠！

我做了一个最难以理解的表情，“什么？警察也玩网络游戏吗？这就难怪我会在自己家的车库里被人打劫了。”

“白先生说笑了。”杨钥的笑让我有些晕，“其实电脑技术发展到今天，早已经涉及到各个领域。上个世纪，美国的空军飞行员拿微软的《模拟飞行》游戏做练习，日本警事厅将实弹射击CS游戏结合起来提高警员的对抗应变能力。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与时俱进的今天，我们为何还要对游戏产生本能的抗拒呢？”

我笑了笑，“以一个游戏开发者而言，能听到你这么大力维护游戏，实在是受宠若惊之至。不过我还是有非常的疑问，你们在半夜三根跟踪我，将我传到公安局，难道仅仅是为了要听听我对网络游戏的看法这么简单？”

杨钥面色一端，背诵道：“白胜雪逆相思维能力出众，自称逆反心理强。但曾三次受制于人。第一次是大学时代有外语系校花对其暗恋，然白胜雪对其冷若冰霜，该校花受高人指点，以自行车撞白，遂开始一年的恋情。”

我大声咳嗽，杨钥却置之不理，续道：“2001年，中美黑客大战，中国红客同盟邀请白胜雪参战，白以工作繁忙、黑客战技术含量低为由拒绝，红客同盟的创建人Lion以三天时间在论坛发帖子声讨，白胜雪翻然悔悟，以天语名义参战。”

我实在听不下去，跳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钥摇摇头，说：“你先不要激动。我说这几个关于你的例子无非想说明，你白先生没有一点外界强加的压力是不肯合作的。”

我有点泄气，坐回椅子，“我知道了。你们可真把我研究得很彻底。能告诉我是怎么弄的吗？”

须知关于我的履历公安局知道那是毫不稀奇，可谈恋爱、黑客的事情却极度隐秘，也从来没有流诸笔端，警方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一切尽在掌握的。

“是我干的。”跟在杨钥身后的那个影子终于凑到了灯光前。

我盯着大檐帽底下那张脸看了10秒钟，这才恍然大悟地大笑起来。

大学时代计算机系的另一个高手，也是我情敌之战的最后一个对手，人送外号“村正妖刀”。大学毕业后消失无踪，不料却投身到为人民服务的革命浪潮里。

妖刀不怀好意地笑：“你大学的好事我自然了如指掌。我们既然曾经是情敌，我对你就必须做到知己知彼，中美黑客对抗时天语明显是你标准的手法，也就不难猜到是老兄你了。”

“好了。”杨钥正色对我说，“这是一起网络大案，牵涉到海外。由于我们技术力量不够，经局党委同意，邀请你参加我们网络犯罪科的专案组。深夜冒访，实迫不得已，万请海涵。白先生愿意加入我们的行列吗？”

“网络大案？”

“是的。具体情况，请你看一下韩国《地狱之环》游戏的GM的文字管理日志。”

《地狱之环》是目前国内最多注册用户的网络游戏，其覆盖性，甚至超过了21世纪初的《传奇》和《奇迹》。即时战略加上角色扮演，可玩性相当强。而3D方面由于优化了图形引擎的参数，更显得栩栩如生。综合而言，这是一款足以让玩家爱不释手的网络游戏。韩国授权方也因此每年分得授权金4亿美元。

“2010年12月9日。按原计划在新地图魔域独木桥处放置终极武器――轮回之杖。至21：55，魔域坐标（129。655）已聚集在线人数超过20万。22：00准时编制代码cg00001，系统提示放置成功。服务器显示玩家得到cg00001，但拥有玩家ID无法正确表达。排除BUG可能。22：01情况突变，20万在线玩家全部遭PK断线……”

GM在上述日志中的叙述非常客观，但接下来却极度情绪化。

“这是不可能的。包括GM，都不具备同时PK全体在线玩家的能力。系统提示这一刻只有一个ID在线，但无法提供该ID特征，轮回之杖显然是被该ID得到！封ID无效，搜索玩家无效。上帝！网络游戏中的GM从未有如此无助和悲哀。我甚至不能重启服务器！对方究竟是谁？？？”

三个大大的问号。

看了这段文字日志，我不由震惊，我的脑海里闪现出当时的场面：20万高级玩家聚集魔域，希望凭借自身的战斗力在群体PK中脱颖而出，夺得象征最强者的轮回之杖。屏幕前的来自各地的游戏高手们各个全神贯注，稍一走神就可能铸成大错。22：00，轮回之杖在系统里应运而生。忽然，玩家们都睁大眼睛――――因为，轮回之杖在它诞生的同一秒里失踪了。就在玩家疑惑的时候，每个人都遭受了杀戮，无论级别高低，甚至来不及反抗！连杀戮者的面目都没看到就倒在了血泊之中。20万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被PK，GM也惊慌失色。整个游戏地图上血雨腥风。

“是黑客吗？利用游戏平台端口采用万能字典破译GM的弱口令，接管权限后开启无敌模式……”我问。

妖刀摇头，说：“韩国方开始也认为是黑客。问题是在发生突变后他们及时封闭了游戏平台端口，如果是黑客的话，就应该失去数据包的反馈而断线。但情况恰恰相反，探测表明这个未知的ID始终在线，却位置不明。GM也无法删除这个ID。”

“我知道……就算开启无敌模式也做不到在一分钟里PK全部高级玩家。”我的面色开始凝重起来。

“如果是简单的游戏BUG，也不能惊动我们警方。可问题在于，12月9日这款游戏发生突变的时候，本市在线的438个参与争夺轮回之杖的高级别玩家中，有306个因电脑主机突然超高速运转导致爆炸而重伤住院，另132人却精神恍惚，难以自控，象中了邪。”杨钥说。

网络游戏中的PK具有实际杀伤力？

我感觉有点窒息。

“公安部发来消息，全国个省市的情况也大致如此。20万人受到不同程度伤害。该事件已经惊动了中央。考虑到《地狱之环》的服务器建在本市，因此责成我市具体负责侦察，限期破案。”杨钥说完看着我。

这一刻，我浑然感觉不到这双晶莹的眼睛里动人的魅力，我的视线里，只有那份文字管理日志里GM的最后一句话：

“《地狱之环》的设计者告诉过我，这款游戏的最终魔王将是不死系的“修罗”，可他同时告诉我，“修罗”的出现要等到以后几个版本。难道，基于我们无法探知的原因，“修罗”已不受控制地提前来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