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回
作者:诸葛青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5190

风流暂散

甘凤池笑道:“你猜猜看吧,这件事儿,与你父亲多少有点关系,你或许猜得出来!”

韦虎头仔细想了好大一会儿,忽有所得地,扬眉叫道:“甘大侠,你与舒老前辈所定谋

略,无不具有深远意义,有的并不急于目前功利!你这想去关外,办件大事之举是想去鹿鼎

山,挖断满清王朝的‘帝室龙脉’?……”

舒化龙与甘凤池听得全都目注韦虎头,含笑点头,脸上霹出了“孺子可教”的嘉许神

色……

见了他们这种神色,韦虎头便知自己不会猜错!

甘凤池替舒化龙斟了一杯葡萄陈酿,转过面来,对韦虎头笑道:“你爹爹从‘四十二章

经卷’之中,获得密图,知晓关外鹿鼎山下,埋有清国宝藏,并关系满清王朝的‘帝室龙

脉’!唯因顾念与康熙情谊,不忍设法加以发掘残毁!但一旦康熙龙驭上宾,即无此虑,他

年四海同心,发动光复大业时,又必须强大经济力量,作为后盾!我遂乘着丽春园打赌之举

设法赢了胤祯亲手送我的那面玉牌,他年行事之时,岂不定可获得特殊便利!……”

韦虎头听得目中连闪神光,剑眉双轩问道:“甘大侠,我因事前未参机要,在今日丽春

园各事之中,只是个敲边鼓的角色,但鞍前马后,总也有点小小功劳……”

甘凤池接口笑道:“别太谦虚,你今日表现甚佳,功劳不小!”

韦虎头扮个鬼脸,伸手说道:“既是有功,甘大侠应该论功行赏,许给我一份奖励如

何?”

甘凤池一时之间,倒不曾猜透书虎头的心思,看着他,含笑问道:“说吧,你想要我送

你一件什么东西?还是要我传你一桩……”

韦虎头连摇双手,截断他话头说道:“宝物不敢索,绝技不敢求,我只要求甘大侠许个

金诺!你异日前往关外鹿鼎山,取藏宝,掘龙脉时,可得携带小侄,凑凑那份热闹!”

甘凤池哈哈大笑,目注韦虎头,颔首说道:“原来你是想凑鹿鼎山的那场热闹!好,我

答应你,但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儿……”

韦虎头愕然道:“甘大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呢?我觉得我是后辈,经验、修为两皆浅薄,

事事以甘大侠马首是瞻,龙头为鉴!似乎只要听你话儿,便是一只‘乖老虎’了!”

甘凤池失笑道:“你肯作‘乖老虎’便可!记住,鹿鼎山寻宝事小,但掘断龙脉,预泄

满清气运,却功在未来,太关重大!你爹爹与康熙总角知交,情分太厚,未必忍心作这等绝

事,下这等毒手,但我们为了矢志光复的千秋大业,却又不能矜此细行,故而,你纵见了你

爹娘之面,也暂时保持秘密,不要说破这桩将断他满清根基的奇妙打算,免得你爹爹知底细

后,会左右为难,‘情’‘义’难于兼顾!……”

韦虎头闻言之下,低头望着瘦西湖水,剑眉微锁,仿佛呆呆出神。

舒化龙笑道:“虎头老弟有所为难了吧?你是否不愿意以谎言搪塞,骗你爹娘?……”

韦虎头从瘦西湖的水面上,收回目光,向舒化龙拱手答道:“晚辈虽年轻识浅,尚知即

用这等善意谎言,在爹娘驾前搪塞,也并非忤逆不孝!晚辈只是在自行思忖,万一,我爹爹

得悉甘大侠和舒老前辈的这项‘鹿鼎谋略’,他是赞同,还是‘阻止’?究竟把‘情’字和

‘义’字,哪一个看得重些?……”

舒化龙目注甘凤池,替他斟了酒儿,举杯笑道:“甘大侠,你的看法如何?我想先听听

你高明看法。”

甘凤池饮了小半杯葡萄陈酿,并未作甚思索,便自胸有成竹的缓缓说道:“据我看来,

这桩问题的答案,必与年龄,也就是与生活经验有关!韦小宝化身‘小柱子’时,与康熙化

身的‘小玄子’,交谊太厚,自然重于‘情’!但流转江湖,身为‘天地会’堂主,亲近光

复大业,又看多了四海生民被满人欺压疾苦,变成了成熟懂事的‘韦大宝’后,多半又会改

变得重于‘义’!……”

舒化龙听他分析至此,嘴角浮现了一丝神秘笑容!

甘凤池发现他这丝神秘笑容,不禁微笑问道:“舒兄微笑则甚?是不是不以小弟之语为

然?……”

舒化龙笑道:“甘大侠谠论高明,舒化龙怎会有甚不同见解?我只是忽动灵机,觉得虎

头老弟之父韦大侠若知我们的‘鹿鼎之计’,或许会赞成一半,反对一半……”

韦虎头不解问道:“怎么会一半和一半呢?舒老前辈认为我爹爹到底是赞成?或是反

对?……”

甘凤池已知舒化龙之意,一旁笑道:“你舒老前辈这十多年来,弃武修文,明心见性,

成就相当高深!他的看法,多半合于事实!他认为你爹爹若知此举,定必赞同‘取宝’,反

对‘截脉’……”

韦虎头闻言,仔细想了一想,扬眉说道:“对啊!光复河山大业,必须无数人力,和无

限物力的充裕不竭支援,鹿鼎山下,倘若真有敌国宝藏,当然不妨设法取用!但‘截脉’之

说,却既嫌缺德,又似迷信多余!汉人若图光复河山,尽管把满人仍复逐出关外,甚或把他

们同化为一更博爱的民族便可!何必要把人家‘龙脉气运’,硬给生生掘断残毁……”

甘凤池把手中剩下的半杯美酒,一口喝完,放下杯儿,轩眉笑道:“好,舒兄想得好,

虎头老弟说得好,我承认‘取宝当为’,‘毁脉不必’!这八个字儿,就是我们异日鹿鼎山

之举的行事准则……”

话方至此,突有一只鸽儿飞来,在舒化龙、甘凤池所乘小船上空,绕了两匝。

舒化龙口中做啸,站起身形,那只鸽儿似已训练通灵,便自落在他肩头之上。

舒化龙伸手从鸽足铜管中,取下一枚小小纸卷,展开看后,递向甘凤池道:“甘大侠请

看,四阿哥似有急事,一离丽春园后,便立即赶回北京,来时所携亲信,完全随行,但周老

二和红绡,却告不见!”

甘凤池看完纸卷,撕碎丢掉,口中“咦”了一声诧道:“周老二饮了四阿哥所赐毒酒,

必已形体皆消,但红绡为何不见,却是令人不解之事!”

舒化龙道:“依照修为,和关系亲密的程度看来,红绡几乎可能是四阿哥夹袋之中的顶

尖人物,她既未随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事情太急,业已掌握时机,先行回京!一是四阿

哥特意把她留下,另办重要大事!……”

甘凤池略一沉吟笑道:“若是留下,用意必在虎头老弟身上,但我认为京中之事既急,

四阿哥不会用不着红绡那等出众好手,还是舒兄的第一种猜测比较正确!红绡于出得‘新丽

春院’的鱼池,换了衣服以后,业已马不停蹄的赶回北京!去替四阿哥办甚紧急大事?”

韦虎头道:“我们怎么办呢?我是留在扬州,是也去北京?或是立刻出关,走趟鹿鼎山

呢?”

甘凤池道:“鹿鼎之行,留在日后,虎头老弟在扬州、北京,两处选一处吧,或是我和

你分头行事,彼此拈个阄吧?”

舒化龙闻言,便随手取根小小树枝,折成两段,把下半段藏在掌中,递向韦虎头,含笑

说道:“北京定然热闹,扬州也恐有余波,你们分头行事,一个看看四阿哥如此匆促的赶回

则甚?一个坐镇此处,看看云南方面,是否还有人来?以及还有什么‘新丽春院’刚刚开张,

茅十八所独力难以料理之事?这两根树枝,略有长短参差,韦老弟抽一根,抽着长的,便去

北京,抽着短的,便在扬州留守,等决定行止以后,再规定联络办法。”

韦虎头一来想去北京开开眼界,凑凑热闹,二来又恐爹娘赶来扬州,有了管头,故而在

伸手抽取树枝时,默祷神灵,能保佑自己,抽中一根比较长的。

一根树枝,才被韦虎头抽去,舒化龙便把其余一根,递与甘凤池笑道:“甘大侠,韦老

弟手风较好,抽了长的,你只好委屈一些,留守扬州,和我在瘦西湖中,多喝几天酒

吧!……”

甘凤池何等人物,早就看出了舒化龙玩了花样,故在接过树枝后,连看都不看,比都不

比,便掷入瘦西湖中,只向舒化龙笑道:“舒兄,要韦老弟去北京,别的无妨,但需规定一

个彼此联络时间,暨联络方法才较稳妥!”

舒化龙笑道:“联络方法,极为容易,‘穷家帮’的弟子踪迹,遍布天下,现任帮主朱

三绝,送过我两枚‘三绝竹符’,我分给韦老弟一面,他只消向任何丐帮弟子,一示此符,

托他传话,丐帮中自会以特殊快捷方法,和我们有所沟通……”

说至此处,取出一面比手掌略小的红蓝白三色竹符,递向韦虎头,含笑又道:“韦老弟

不论有事无事,每隔半月,便请利用这‘三绝竹符’,命令丐帮弟子,向远在扬州的甘大侠

和我,传报行踪,免得我们万一有急事找你,有所延误!”

韦虎头接过“三绝竹符”,立刻站起身形,向甘风池、舒化龙抱拳说道:“既然如此,

我不想让四阿哥走得太远,应该立刻追踪!‘新丽舂园’各事,请两位前辈,多多照拂,因

我茅龟伯,身上有案,是个黑人……”

甘凤池摇手笑道:“扬州的事儿,你不必牵挂,可完全放心!康熙仁厚,不会追查旧案,

胤祯也因曾当众宣称茅十八这只‘乌龟大王’,可以活到八十八岁,不会再翻老帐,他大概

从此可以‘王八太爷’身份,公开活动,不必再藏头露尾的了!”

书虎头唯唯称是,又转向甘凤池恭施一礼说道:“万一我弟弟韦铜锤也来中原,甘大侠

不妨施展你各种精妙手段,使他受点教训,使他知道天外有大,人外有人!否则,我弟弟和

我不同,生平绝不吃亏,太以刁钻古怪!我怕他若是过分狂傲跋扈,会在险恶江湖之中,碰

个大钉子的!”

甘凤池听得颇有兴趣地,点头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便知道韦铜锤除了功力颇高以

外,性格行为方面,定和当年的韦小宝,差不许多!你要我设法让他受些教训,这种立意虽

佳,但结果可能是后生可畏,反而是我这老江湖受了教训,也说不定……”

韦虎头莞尔一笑,见小船离岸,并不太远,遂飘身追踪四阿哥等人,往北京方面驰去。

舒化龙见韦虎头身形已杳,向甘凤池笑道:“甘大侠,你知道我故意在拈阄之举上弄了

花样,把你留在扬州之意么?……”

甘凤池道:“你大概不是想把我留在扬州,只是想令韦虎头走趟北京而已!”

舒化龙颔首正色说道:“一来,我近年潜心风鉴,看出韦虎头喜气腾眉,福泽极厚,决

不会有甚重大灾厄差错!这孩子是块美玉,亟待琢磨,乘此机缘,让他走趟北京必然有益无

损!再说,四阿哥在这厚结党羽,准备夺嫡期间,决不敢过分得罪云南韦家……”

甘凤池不等舒化龙再向下讲,便接口说道:“我倒不怕胤祯对韦虎头举措不利,只是有

点担心这孩子太以忠厚老实,不容易逃得出红绡妖女那种相当厉害的风流擒纵!”

舒化龙失笑道:“男女之情,莫加机锋操纵,越任其自然越好!反正红绡身份如谜,究

竟是‘妖女’?是‘魔女’?或是其他有心人埋伏在胤祯身边的‘闲棋侠女’,我们尚不得

而知,查起来也相当费事!让韦虎头和她惺惺相惜,缱绻一番,或许便弄得清清楚楚,发生

良好作用!”

甘凤池听得不住点头,含笑说道:“舒兄老谋深算,令人可佩!如今我也觉得应该让韦

虎头独自历练,走趟北京城了!”

舒化龙笑道:“眼前龙虎暂离,扬州无事,甘大侠带我去开洋荤吧!”

甘凤池一怔问道:“舒兄要开甚洋荤?”

舒化龙笑道:“我想去‘新丽春院’,打个茶围,并以所炼灵药,替库多丝基,疗治恶

疾!她和胤祯一夕风流,害了爱新觉罗的子子孙孙,虽是我们预定谋略,但若任其继续流毒,

贻害平民,便迥非本意的了!”

甘凤池闻言,自然即陪同舒化龙,前往“新丽春院”,向茅十八介绍,并说明韦虎头已

去北京情事。

茅十八因深知四阿哥的精明厉害,倒着实有点替韦虎头暗耽忧虑,但舒化龙、甘凤池一

再从各方面加以分析,说明胤祯在这结众夺嫡期间,决不敢对云南韦家,过分开罪,茅十八

才放宽胸怀,不为韦虎头空自悬忧,而豪情勃发的对舒化龙热诚招待。

“新丽春院”已成扬州风月圣地,则茅十八用来招待贵宾的,自然是醇洒、美人!

不过,甘凤池只爱酒,舒化龙也春秋高矣,不近美人,故而茅十八只选几名雅擅琴棋,

精于弹唱的上选姬人,侑酒添觞,以及偶或尊前助兴而已。

这样的场面,是否有点冷清,不热闹呢?

不,热闹的事儿,马上就要开始,并会是热闹已极!

首先,不知是由谁发的命令,所有“新丽春院”中的妓女、龟奴,都一齐往丽春园门涌

出,似是要迎接什么特殊贵客。

最特殊的“贵宾”,四阿哥胤祯已回北京,其次的“贵宾”甘凤池和舒化龙,已被茅十

八亲自接待在丽冬院楼上饮酒,怎会又是“贵客”降临,并从所有妓女、龟奴,一齐趋迎的

气势看来,这位“贵客”的身份,似乎决不会在四阿哥胤祯之下!

其次,甘凤池正想举杯饮酒,他的酒杯中,突然跳出了一只小小青蛙!

舒化龙正以独炼秘药,欲为库多丝基疗治极为顽固难缠的国际梅毒,他那把业已留得飘

拂胸前,相当漂亮的五绺胡须,突然竟冒烟起火!……

众妓女、龟奴,一起恭迎的特殊贵客是谁?……

甘凤池的酒杯小,为何会跳出青蛙?……

舒化龙的胡须,为何会冒烟起火?……

这些很奇怪而很热闹的问题,留待次一步解答,笔者必须先叙述那位单人追踪四阿哥,

赶赴北京的韦虎头所遭所遇!

韦虎头因四阿哥等一行,业已先走多时,生恐追赶不上,会错过不少热闹节目,故在离

开瘦西湖后,他是展尽轻功,兼程疾赶。

谁知就在当日黄昏,在他经过一处不太繁盛镇集的一家小酒店时,店中突然传出了“韦

家虎子”四字!……

韦虎头闻声一怔,立即止步不行,转身走进酒店!

一来,他从半夜一路疾赶,知今时已黄昏,腹中饥渴!

二来,四阿哥一行,分明去远,似无法在途中追上,只有等到了北京,再决定是对他明

访,或是暗探。

三来,“韦家虎子”四字,分明是针对自己,但究竟是挑衅?亦或是招呼?如今还弄不

清楚。

自己初出江湖,声名未振,这小镇酒肆之中,为何有人能一口直道出自己来历?

有了这种疑问,韦虎头遂止住脚步,转身进店察看。

根本用不着找,因为酒店中,十二三副座头上,只坐着一位身材不甚高大的青衫文士。

韦虎头本来还想另觅座头,要点酒饭充饥,那青衫文士见他走进酒店,便把手一伸,扬

眉笑道:“四海之内,皆为兄弟,些许一顿酒饭,所值微薄已极!韦大侠赏点面子,就由小

弟萧鸿,作个东吧!”

韦虎头见这自称萧鸿之人,貌相平凡,甚至还略嫌猥琐,但双目之中,却有异芒闪烁,

说话语音也有一些难以形容的怪异之处!

因自己进店之故,本是为好奇而来,遂也就不客气的,在萧鸿业已叫了不少酒菜的那一

桌上,坐了下来,点头说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叨扰萧兄,但却请萧兄赐告,你怎

知小弟姓韦?”

萧鸿一面为韦虎头斟酒,一面笑道:“慢说韦兄令尊是一代怪侠,名满四海、功迈公卿,

就是韦兄初试新招,一剑连诛‘藏派’中的极高手‘呼伦三佛’,还不威震六合?正所谓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了!”

韦虎头想不到自己昨夜剑斩“呼伦三佛”之事,已如此遐尔播传,不禁听得一怔。

萧鸿举杯笑道:“小弟对尊大人钦迟甚久,今日终于有此缘福,结识韦兄,委实无上荣

幸,先奉敬韦兄一杯酒吧!”

话完,把自己杯中的酒儿喝干,向韦虎头照了一照!

人家把话儿说得极为谦恭,韦虎头觉得似乎没有理由不接受这番好意,遂也倾杯饮尽!

萧鸿等他喝先酒儿,突然失声一叹!

韦虎头愕然问道:“萧兄叹息则甚?莫非还嫌我这样喝法,不够痛快?”

萧鸿摇了摇头,苦笑说道:“我不是嫌韦兄喝得不够痛快,而是嫌你喝得太痛快了!”

韦虎头不解道:“喝得痛快,难道不好?……”

萧鸿突然换了一种深沉的神色,看着韦虎头,缓缓说道:“喝得虽颇痛快,但你难道就

不怕把条小命喝掉?”

韦虎头道:“我和萧朋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似乎没有理由在酒中下毒害我,我

又何必不喝得痛快一点,而要先行试毒,然后才敢入口的,装出一副娘娘腔呢?”

萧鸿笑道:“令尊韦小宝的江湖经验之富,是‘回了锅的老油条’了!他在让你远离云

南,闯荡江湖之际,难道没有告诉你,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么?”

韦虎头渐渐听出对方话中有话,不禁愕然问道:“萧朋友为何一再在话中嵌了骨头,莫

非你当真别有用心,在酒中对我耍了什么花样?”

萧鸿阴恻恻的答道:“你在云南生长,对于苗瑶等族的一些特殊手段,应该不会陌生,

有没有听说过‘降头’二字?……”

这“降头”二字,宛如霹雳当头,把韦虎头听得心神一震,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他是在西南地区成长之人,对于苗、瑶等族的神话传说,以及“降头”、“用蛊”等特

殊手段的厉害程度,自然夙所深闻,但脸色虽变,却立即恢复正常,仍大大方方的,向萧鸿

举杯笑道:“萧朋友不必危言耸听,我来自云南,自然熟悉苗、瑶、猓、夷等族,‘用蛊’

暨‘降头’等的神秘手段,也不致对我施展!”

萧鸿仿佛受宠若惊的,扬眉拱手笑道:“这我到要竭诚请教的了,彼此不过是萍水相逢,

韦大侠怎会对我萧鸿,如此相信得过?”

韦虎头笑道:“道理很简单啊,就是在那‘萍水相逢’四字!……”

萧鸿听得方自愕然,韦虎头又复笑道:“由于‘降头’及‘用蛊’等手段,太以毒辣厉

害,故而凡习此技之人,必先向神前立誓,非遇不共戴天的生死强仇,或有男女情爱,防范

对方变心等重大情事,绝对不轻易使用,否则,神必降罚,反害施术之人!……”

萧鸿听至此处,点头接道:“不错,我也知道凡习这种神秘技术之人,多半必对其所奉

神灵,立下不轻易使用的恶毒血誓!”

韦虎头举箸夹了一块卤牛肉,入口咀嚼,含笑说道:“我与萧兄彼此风来水上,云度寒

塘,向无一天二地之仇,更扯不上半丝半毫的男女爱情纠缠!你纵是此道高手,也不会甘遭

神谴的,平白对我下起什么厉害无比、一经沾染,便如附骨之疽的‘降头’来吧!……”

他方自认为理由十足,说得眉飞色舞,萧鸿却向他摇手笑道:“不然,不然……”

这两声“不然”,顿时使韦虎头听得神色又变!

萧鸿正色说道:“我们先淡仇恨,后谈情爱,仇分‘公仇’‘私仇’,从‘私’的方面

来说,我们确无半丝恩怨,但从‘公’的方画来说,却因各位其主,不得不起斗争,谁叫你

和四阿哥于丽春园中较技打赌,‘空拳击石马’上,漏了马脚,败露深谋!……”

韦虎头惊叫道:“胡说,我有什么深谋,我漏了什么马脚?”

萧鸿冷笑道:“茅十八把石马碎块,命人运出丽春园,泯没痕迹,我趁机一数共是二十

八块,分明每人击碎之数,都是十四,胜负成为平局!但甘凤池和茅十八却偏要评判为十四

对十六,使你输给四阿哥,成为他辅佐心腹,岂非蕴有深谋,暗藏难测打算!……”

韦虎头真想不到四阿哥还有萧鸿这样一个秘密手下,会在丽春园外,从石马碎块之上,

数出真象端倪,不禁苦笑一声,欲辩不得!

萧鸿微笑说道:“四阿哥对于云南韦家,确思结纳,但既发现甘凤池、茅十八等,用此

深谋,却又不能不略加小心,防患未然!经过再三熟思,最好的方法便是佯作不知,接纳你

和甘凤池,作他心腹,但须以隐秘方法,在你们身上加一层容易控制,不虞反噬的保险手

段!”

韦虎头失声道:“所谓‘保险手段’,就是‘降头’?……”

萧鸿颔首道:“对甘凤池是用‘蛊’,对你则用‘降头’,但韦大侠也不必过分担心,

只要你们对四阿哥无甚恶意,则腹中所隐伏的‘蛊’和‘降头’,便永远不会发作!……”

韦虎头已知事属千真万确,不禁废然叹道:“四阿哥心机真深,这样说来,丽冬院楼上

的西域陈酒之中,定已下了‘蛊’和‘降头’,你如今不过是奉命向我说明,使我有所知戒,

行动上必须收敛而已!”

萧鸿笑道:“不错,我是奉命,但却绝非奉了四阿哥之命……”

韦虎头诧道:“不是奉胤祯之命,还有谁会干预此事?”

萧鸿笑道:“是本了我家郡主之命,故而对你暗下‘降头’之举,除了‘公仇’,还涉

‘私爱’,恰好符合了你所了解的两种条件……”

韦虎头蹬起两只虎眼,愕然问道:“我和谁有‘私爱’?你说的‘郡主’是谁?”

萧鸿失笑道:“你是聪明人,怎么一涉利害,便聪明尽失,快变成胡涂蛋了!从我所报

的姓名之上,想一想看?……”

韦虎头蓦然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出手一招“天台指路”,便向萧鸿的胸前点去!

他修为不弱,出手极快,这一招“天台指路”,发得突然,彼此对面同桌,距离甚近,

似乎绝非二三流的身手,所能闪避得开。

但萧鸿人虽猥琐,身手居然甚高,象张树叶般,恰到好处的飘了开去,口中并含笑说道:

“妾本有情,只要郎亦有心,则桑间濮上,到处都是‘天台’,又何必还要‘指路’?‘问

路’?……”

韦虎头目注萧鸿,边自心惊对方的轻妙身法,边自失声问道:“若与‘萧鸿’有关?应

该是红绡了!她……

她……她不象满洲人啊,她是什么郡主?”

萧鸿笑道:“红绡不是满洲人,但也不是汉人,她是夷人,属于‘水摆夷’,是如今

‘水摆夷’族之中的唯一一位郡主!”

韦虎头深知“水摆夷”的女郎最美,但为了“缠郎”,用“降头”的手段,也属最为厉

害!不禁脑海中又幻出红绡曾使自己神魂颠倒的绝代姿容,急急向萧鸿说道:“若是红绡对

我为了情爱,暗下‘降头’,韦虎头面含微笑,心甘情愿!但若是胤祯玩弄什么政治权术,

则他就用错手段,看错人了!云南韦家的人,决不是富贵所能淫,威武所能屈!……”

语音至此一顿,略为提高几分,目注萧鸿叫道:“说,快说红绡人在何处?她如今是已

回北京,还是尚在途中?并设法让我见她!否则,韦虎头不再留情,我要你尝尝独斩‘呼伦

三佛’的‘太阳剑法’……”

这位虎头大侠,似乎动了真气。说到后来,“呛啷”

龙吟起处,果已把长剑擎在手内!

“格格……格格……格格……”

萧鸿见状笑了,但以萧鸿那等猥琐形状,所发笑声,应该不是“嘿嘿”,就是“哼哼”,

怎么用上了形容女孩儿家娇笑的“格格”二字?

这不是作者稿债太多,有所笔误,而是事实如此!

韦虎头才一拔剑,从萧鸿喉中所笑出的,正是脆如戛玉,啭若黄鹂,美妙无比的女音娇

笑之声!

韦虎头失声道:“难……道你就是红绡?易容术竟精巧到天衣无缝地步!……”

萧鸿不答,只是大袖双飘,旋身而舞,但在极度美妙的舞姿之中,更有一片兰麝暗香,

向韦虎头鼻观拂送……

照说,这片暗香,可能是娇娃体香,可能是追魂毒物,韦虎头在未能确定前,理应屏住

呼吸,加以防范才是!

但韦虎头好似人已痴迷,只是日光发直的,盯着散发暗香的翩翩舞影,根本不曾作任何

防护动作。

等到萧鸿的舞影一停,他早已由猥琐男子,变成了绝代娇娃,带着满脸倩兮巧笑,站在

韦虎头面前的,不是那位在四阿哥扬州行馆中,与韦虎头匆匆一面,便令他心惊绝艳,情难

自己的红绡,却是哪个?

韦虎头再见红绡之下,委实心慌意乱,连话都不知说什么好的,只是手儿一松,把刚刚

拔出鞘来的那柄剑儿“哨啷”落在地下!

红绡把两道美得不能再美的似水目光,盯在韦虎头那张通红俊脸之上,似怜似爱的,嫣

然一笑叫道:“韦……韦……咳,我总比你大上两岁,干脆叫你韦兄弟吧,你……肯不肯原

谅我?因为我对你说了假话!”

韦虎头并不懂她这“假话”二字,意属何指?不禁为之一愕。

红绡笑道:“丽冬院楼上,库多丝基的香闺之中,四阿哥曾在酒中对周老二、甘凤池,

和你,施展了不同手段……”

韦虎头接口道:“我知道,周老二喝了毒酒,尸已化血,甘大侠是中了‘毒蛊’,我则

中了‘降头’!这完全都是事实,哪里有什么假话?”

红绡朱唇一掀,微露贝齿说道:“周老二尸已化血是真,甘凤池,中了最难祛解的‘金

蚕蛊’,也半点不假,但你的腹中,除了‘心、肝、脾、胃、肾’等耻腑之外,却是干干净

净,那里有半点什么‘降头’?……”

韦虎头把颗头儿,摇得象拨浪鼓般,接口笑道:“不信,不信,胤祯不是气度宽宏之人,

他绝不会由于建宁公主的那点关系,真把我当作是他表弟……”

红绡嫣然笑道:“四阿哥委实是个六亲不认的冷血辣手之人,在丽冬院的楼上,你也的

确中了‘降头’,但如今业已消祛得干干净净!”

韦虎头起初不懂,旋即恍然叫道:“莫非你已把‘降头’解药,暗藏在曾说我喝得颇为

痛快的那杯酒儿之中?”

红绡失笑道:“傻兄弟,你!你终于不太傻了……”

韦虎头皱眉叫道:“既然如此,何必当初?丽冬院楼上房中……”

红绡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接口笑道:“当时是四阿哥既定策略,我不得不从他之意,

但背着他的,却觉得不应该欺负你这等初出江湖的老实人!遂决定化装相见,先解‘降头’

之毒,你若当我是个朋友,不妨姐弟论交,共倾心腹!你若当我是个妖女,也不妨彼此各凭

艺业修为,公公平平放手一搏!”

韦虎头脸上发烧,心头狂跳,嘴唇连连蠕动,就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红绡看着他,面含娇笑,缓缓说道:“不要急,慢慢的想,等想清楚了之后,当我是仇,

便俯身拾剑,不必丝毫留情,施展传自‘独臂神尼’的‘太阳剑法’!若当我是友,不妨便

嘴巴放得甜些,叫我一声红绡姐姐!”

韦虎头闻言,又复怔了好大一会儿,方俊脸红得不能再红,目注红绡,从嘴唇间,羞羞

涩涩的,迸出了“姐姐”二字。

红绡笑了……

她笑得那么娇,那么美,对韦虎头流露了十分亲切,和十分爱怜!

就在这美得醉人,媚得撩人的笑容之中,红绡又举袖一拂!

随着拂袖之举,又是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涌来,但这阵香气,与红绡先前旋身作舞的香

气,却不大一样。

先前的香气,只是味道宜人而已,如今这阵香气,却具有迷神作用,使韦虎头才一入鼻,

人便晕倒!

等到韦虎头从昏迷中恢复知觉,有了感觉,那种感觉便太美妙了!

他觉得自己不再是晕躺在酒店中硬梆梆的地下,而是睡在软绵绵的床上。

不单床软,而且衾温,不单衾温,而且怀中还有一具软绵绵,香馥馥的凸凹玲珑肉体!

韦虎头又惊又羞的,正待起身,却被怀中人儿搂住,并向他眼前伸过一段白得象羊脂玉

的藕般手臂。

这玉臂莹洁无疤,但却有一粒比黄豆略大,好似“朱砂痣”却又不是“朱砂痣”的朱红

圆点。他怀中这具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自然就是红绡,她把香腮偎在韦虎头的颊旁,低声

笑道:“虎头兄弟,看看我的右臂,你认不认得臂上近肩头处的那粒朱红圆点?”

韦虎头经验虽差,知识不陋,细一注目之下立即答道:“这……这有点象是表示女孩子

家清白的‘守宫砂’嘛?……”

红绡笑道:“对了,宫砂宛在,不仅显示你我一夜同衾,虽然极为亲热,却大防未逾,

彼此未及于乱!也同时证明了四阿哥对我颇有忌惮,我才能善守葳蕤,未被他狂妄攀折……”

韦虎头听得把“卜卜”心跳,缓了下来,目注红绡,低声问道:“红绡姐姐你……你能

不能告诉我你和四阿哥究竟是什么关系?”

红绡点头道:“我当然要说,我从小遇一异人,带入深山,传授武学,而四阿哥也曾随

这异人学艺,我和他之间,沾上了一些师兄妹的关系……”

韦虎头方“哦”了一声,红绡又复说道:“十四阿哥领兵征边,我父兄暨整个族人,几

乎全为所灭,我自然把十四阿哥视为不共戴天深仇,而他颇得康熙宠爱,恰是四阿哥争位夺

嫡的的最强对手!我遂自然而然的,投入四阿哥麾下,作他心腹,但最大目的,却是帮他击

败十四阿哥,不令十四阿哥继位为帝,才容易报我族人父兄之仇!”

韦虎头问清了红绡与四阿哥的复杂关系,突然想起一事,又复问道:“这次四阿哥匆匆

离开扬州,赶回北京,究竟是有何急事?”

红绡答道:“一来京中以信鸽飞报,康熙情况不佳,龙驭上宾之期,恐怕就在旦夕。二

来,根据密报,康熙已立遗诏,内定‘传位十四皇子’,此诏若一经顾命大臣宣布,局面便

一败涂地,无法收拾!故而,四阿哥非立即星夜回京,亲自以非常手段,设法救济不可!”

韦虎头诧道:“康熙既于遗诏中明定‘传位十四皇子’,四阿哥那里还会有什么非常手

段,具有回天之力?”

红绡道:“诏书既定,挽局自难,但据我猜测,四阿哥雄心万丈,志在必得,他可设法

偷改遗诏,把那‘传位十四皇子’的中的‘十’字,头上添了一横,尾上加了一勾,岂不变

成‘传位于四皇子’了?”

韦虎头“呀”一声叫道:“办法倒相当聪明,但康熙若在尚未咽气之前,得悉这种情况,

必然知是胤祯所为,龙心震怒之下,恐怕连他这‘阿哥’身份,都会被黜的呢!”

红绡颔首道:“你的顾虑不错,故而四阿哥不改遗诏便罢,他若改了遗诏,便一定不能

再容许康熙知晓遗诏中的那个‘十’字添头加尾,起了变化之事!”

韦虎头神情一震,失声说道:“难道他还敢弑父……”

红绡冷哼一声,接口说道:“说不定啊,四阿哥不是讲究‘忠孝’之人,到了利害关头,

尤其是关系帝位成败,他……他!他什么枭獍手段,作不出来?……”

说至此处,妙目流波的,望着韦虎头,嫣然笑道:“我的肺腑之言,业已对你尽吐,你

的心腹之事,却还半点都没有说给我听……”

韦虎头赧然道:“你还没有问我嘛,我不晓得你想知道什么?反正我已叫你‘姐姐’,

包管对你这‘红绡姐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

红绡笑道:“好,我先问你,你和甘凤池等为什么要设法从赌输东道之上,接近四阿哥?

是不是仍志切先明,心怀光复,想伺机把胤祯刺杀?……”

韦虎头摇头道:“姐姐猜对一半,猜错一半,志切光明,心怀光复是真,但为了这千秋

大业,却不是想刺杀胤祯,而是想大家尽力,帮助他登上皇帝宝座!……”

红绡不解道:“这是为什么呢?胤祯凶狠忌刻,察察为明,不会是好皇帝!他若登基,

四海生民,尤其是汉族子孙,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韦虎头道:“晏安酰毒,人心将死,甘大侠和另外一位舒前辈,在瘦西湖中,商定大计,

就是要利用胤祯的残酷不仁手段,对耽安麻木人心,适时的加以刺激!”

红绡听得悚然一惊,目闪奇光说道:“嗯,这是奇招,也是高招,想得太深刻了!我再

问你,甘凤池设法弄了胤祯的一块玉牌,想出关干什么呢?”

韦虎头觉得既然倾心结友,便应置腹推心,遂毫无所隐的从实答道:“我爹爹从一些佛

经中,获得秘图,知道关外鹿鼎山下,埋有敌国宝藏,其地理风水,并关系清室的‘龙脉’

气运……”

红绡听至此处,已知其意笑道:“原来甘凤池是想掘取藏宝,毁损‘清室龙脉’,才设

法从四阿哥手中,弄了那面玉牌,以期进行顺利!”

韦虎头道:“立意虽是如此,但我却赞成一半,反对一半,主张只取藏宝,不断龙脉,

经过集会研究,结论是此事反正不是在目前进行,究竟手段激烈到何等地步?端视四阿哥夺

嫡登位后的表现而定!……”

韦虎头对于这两项重大机密,都毫无所隐,侃然直言,但心中却怕红绡会继续提出下一

个问题,因为利用库多丝基国际滥交的厉害“梅毒”,于不知不觉中,贻害爱新觉罗子孙,

委实太以偏门,使他这脸嫩之人,不好意思出口。

还好,红绡对此,毫未问及,只是起身,对韦虎头脸上亲了一亲,嫣然笑道:“虎头弟

弟,你慢点走,不必太急,我则非要赶回北京,替胤祯办理要事,你一到京城不必乱跑,便

直接来四阿哥府中找我!”

话完,人化红云,飘然出室。

韦虎头还想拉住她,再发缱绻一番,谁知手儿抬得起来,全身却软绵绵的,仍未恢复气

力……

等红绡走后,约莫半个时辰,韦虎头才慢慢复原,一面整顿衣裳,一面揣测与红绡互倾

心腹的这场艳遇,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是福?交了一位知心腻友,探出了四阿哥的不少秘密,也解去了在丽冬院楼上中的“降

头”,何况宫砂在臂,朱痕宛然,显示了红绡这位水摆夷的郡主,仍然玉洁冰清,虽然贴身

随佑胤祯,并未超越人防,与他有甚苟且。

是祸?则自己为了彼此示诚,投之桃李,报以琼瑶,竟把舒化龙、甘凤池所决定实行有

关千秋光复大业的最最重大机密,完全掬诚相告,万一红绡对自己是虚情假意的一种圈套,

后果便哪里还堪想象?

由于虽然喜“得”,却更虑“失”,韦虎头人虽复原,衣裳也整顿妥当,却仍呆坐这张

生平初与女子同衾共枕,纵尚未及于乱,昨宵仍有不少旖旎风光的床儿之上,成了“出神”,

甚至“失神”状态!

良久良久以后,韦虎头才略复神智,知道“失神”或“出神”无用,不论是福,是祸,

自己也必须走趟北京,看看四阿哥企图偷改康熙遗诏的算计,是否成功。并须想个法儿,对

红绡的态度,彻底试探一下,否则,今后自己心中有事,必将食难甘味,寝难安枕,日子却

如何过法?

想明白了以后,他不再对床眷恋,立刻下床出室,准备赶赴北京。

才出室门,便逢异事!

所谓异事,是有人对他袭击,并袭击相当恶毒,是从左、右暨后方来了个同时下手。

左边来的袭击,是三枚专破各种内家功夫,护体横练,相当霸道的“白虎丧门钉”!

右边来的,是一蓬“喂毒断魂砂”!

这种袭击,太出韦虎头的意料,使他来不及喝问,也来不及拔剑。

万般无奈之下,真气凝处,左掌疾翻,一式“推云逐月”,硬以强劲劈空劲力,把那三

根最霸道的“白虎丧门钉”,凌空震毁,并向上斜飞无影!

右掌连袖微拂,以“流云铁袖”功力,也把那一蓬“喂毒断魂砂”统统震落在地!

两桩比较霸道的暗器无功,一桩无声无息的暗器要命!

左右有敌,已出韦虎头的意料,他这江湖经验又嫩又差的初出茅庐大侠,哪里还会顾虑

得到背后也可能有敌?……

何况真力内劲全凝在左右双掌,分拒霸道暗器,岂不等于是把后背部分,毫未设防的交

给敌人!

于是,在“白虎丧门钉”、“喂毒断魂砂”,双双无功之际,那三根“燕尾戮魂针”,

却完全打中韦虎头,并还是他后背最致命的“脊心穴”部位!

“哈哈哈哈……”“哼哼哼哼……”“嘿嘿嘿嘿……”

韦虎头“脊心穴”上,才有了三根“燕尾戮魂针”,暗藏的敌人,便各发怪笑,从三面

一齐出现!

左面出现的,是个黄衣僧人。

右面出现的,是个瘦削灰衣老者。

在韦虎头身后一丈左右的房脊后出现的,却是个白发飘萧的手持短拐的黑衣老妪!

韦虎头一见对方现身,立即怒声问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我和你们都陌不相

识……”

瘦削灰衣老者摇手接口笑道:“不必问了,我们可以不让你作个胡涂鬼,对你实说无妨!

第一,四阿哥羽翼已丰,我们不愿意再令云南韦家的人,和他沆瀣一气,助纣为虐!……”

韦虎头听至此处,恍然说道:“我明白了,你们是二阿哥门下党羽!”

灰衣老者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指着黄衣僧人,继续说道:“第二,‘呼伦三佛’大意

失荆州,丧生在你这小辈,和红绡妖女的算计之下,藏派中另外一位高手‘白虎罗汉’,岂

能不为‘呼伦三佛’,设计报仇?……”

“三佛都一齐槃,凭他一个区区‘白虎罗汉’,就能杀我报仇?……”

那白发飘萧,手持短拐的黑衣老妪,突然冷笑说道:“小辈活不到半盏茶了,还敢张狂

高傲!戚老大,告诉他,我是谁吧……”

灰衣老者向韦虎头狞笑说道:“这位老婆婆双姓端木,单名一个珏字,外号‘百毒夜

叉’,她身上手上的任何东西,都是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追魂帖子!”

韦虎头也突然失笑:“你告诉我则甚?是想吓唬我么?江湖中,纵然害怕这位‘百毒夜

叉’端木珏,我却不怕,因为我不是江湖人啊!”

他这不成理由的“江湖人怕,我却不怕,因为我不是江湖人物”一语,真把名叫戚老大

的灰衣老者、白虎罗汉,和“百毒夜叉”端木珏等三人,都听得为之一怔!

戚老大首先意存挑拨的,向“百毒夜叉”端木珏,叫道:“端木婆婆,我已经告诉他,

你是谁了,这个韦小宝的大儿子,却把‘百毒夜叉’视如无物,他仍然并不怕你!”

这时对方三人,已未采三面合围之势,均一齐站在韦虎头的对面,端木珏点了点头缓缓

说道:“他不怕我,一定有原因的,这孩子绝不倘单!……”

戚老人道:“端木婆婆是认为他已练成了万邪不惧,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身

法’!……”

端木珏摇头道:“慢说他的年龄不可能有此成就,就是他爹爹韦小宝,和他七个妈妈中,

功力最高的苏荃、双儿,也未必有那等火候!……”

白虎罗汉似乎突然明白的“哦”了一声道:“那定是端木婆婆适才所发的三根‘燕尾戮

魂针’,不曾打中他了!”

端木珏“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三根‘燕尾戮魂针’,如今尚插在这孩子的背后

‘脊心穴’上,你是江湖人,曾在江湖中听说这‘百毒夜叉’的十三种独门暗器中,出手时,

有哪一件或哪一次,失过手么?”

白虎罗汉念了一声佛号道:“事情奇怪,‘脊心穴’乃是致命死穴,既中了端木婆婆的

‘燕尾戮魄针’,他应该如今已渐渐全身化为血水的了?……”

端木珏道:“纵不全身化血,至少也应该舌硬喉封,无法说话!可是,如今他不单举措

如常,并毫无惧色,事情着实奇怪得令我十分奇怪!”

“噗哧……”

这声音不是有人中了兵刃,或是暗器,而是韦虎头忍俊不禁“噗哧”一笑!端木珏以一

种奇诧目光,望着韦虎头道:“你……你……你为什么笑?能不能告诉我发笑之故?……”

韦虎头道:“我先问你,你的‘燕尾戮魂针’,比起我妈妈的师傅‘独臂神尼’掌中宝

剑的威力,两者强弱如何?”

独臂神尼太阳庵主几乎是江湖中正邪的群流共仰之人,端木珏的“百毒夜叉”名头,虽

然甚为响亮,却仍不敢亵渎的,神情一肃,应声答道:“庵主前辈神功,一剑威力,足摧百

敌,岂是我老婆子儿根飞针暗器,所能比拟?”

韦虎头眉儿双扬,神气活现说道:“想当年,我爹爹在五台山救驾,曾挺胸挨了独臂神

尼一剑,仍告夷然无伤!我若连几根‘燕尾戮魂针’都挨不起,哪里有脸承认是来自‘云南

韦家’四字?……”

他在说话之间,居然探手背后,从“脊心穴”上,把那三根“燕尾戮魂针”,给慢慢拔

了下来。

韦虎头拔针在手,看了两眼,突又向那位“百毒夜叉”端木珏,含笑问道:“端木老婆

婆,你这种‘燕尾戮魂针’能在多远距离,回旋见准?……”

端木珏因自己百发百中,万试万灵的得意暗器,竟会突然在韦虎头身上失效,正自愕然

思忖,闻言之下,随口答道:“三丈之内,可以无声,三丈以外,因需贯注极强内力,难免

有些做破空声息!这种针上,只有‘燕尾’,未铸‘尾翼’,于力量能及之处,见准虽然不

难,但要想飘翔回旋,却是办不到了!”

韦虎头从目中闪现一种神秘意味笑道:“我觉得有种特殊手法,似乎不单能令这种‘燕

尾戮魂针’,飘翔回旋,并可把快慢速度,随意控制!”

端木珏认为韦虎头是胡乱吹嘘,毫不相信地,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只要能

使这种‘燕尾戮魂针’,回旋见准,我老婆子便立誓归隐,不再侍候二阿哥,并答应送你一

件闯荡江湖极为有用的保命之物!”

韦虎头扬眉一笑,先把右手象车轮般转了两个大圈,然后便把手中那三根“燕尾戮魂

针”,向身右丈许以外的沉沉暗影中,发了出去。

飞针出手时,是走直线,但飞进暗影中,便失去踪迹!

端木珏笑道:“这就是你所吹嘘的特殊手法么?针儿还要多久,才可以飘翔回头?……”

韦虎头笑道:“这种特殊手法,名称也非常特殊,叫做‘光棍打光棍’,你希望飞针回

头则甚?飞针若是回头,对于你们,未必有什么好处。”

端木珏越听越觉得奇怪道:“‘光棍打光棍’?这句话儿的意思是,‘……一顿还一顿’

啊?……”

话方至此,他们同来三人中,名叫戚老人的灰衣老者,突然全身一软,仆倒在地!

端木珏想起“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之意,赶紧目注仆倒在地戚老大的那件灰衣背

后!

不错,就是在“脊心穴”的位置上,插着一根“燕尾戮魂针”!

“奇怪……”

这“奇怪”两字,刚刚进出端木珏的喉间,那准备用“白虎丧门钉”,暗算韦虎头,替

“呼伦三佛”报仇雪恨的白虎罗汉,又连“哼”都不哼一声的,也告仆倒在地!

这回,连看都不用看了,端木珏知道白虎罗汉的背后“脊心穴”上,必仍又插了一根

“燕尾戮魂针”。

虽然,她弄不懂飞针怎会回旋,并“光棍打光棍”的回敬怎得如此准确?但事实摆在眼

前,着实胜于雄辩,遂颓然一叹,向韦虎头说道:“江湖代有英雄出,各领风流数十年!我

虽然有点纳闷,但也用不着研究‘燕尾戮魂针’为什么伤不了你,并会回旋回头!既然立

誓归隐,连北京也不必回了,江湖中从此便没有我‘百毒夜叉’这号人物!……”

语音至此略顿,把手中那根长尺许,黑黝黝的短拐,递向韦虎头道:“这就是我事前答

应要送给你的东西,用法妙处,一望便知,但在我老婆子临去之前,却想请你告诉我,光棍

打光棍的第三根‘燕尾戮魂针’,为什么不曾回飞回头,还敬我呢?”

韦虎头笑道:“我自己也十分明白,但道理大概就在于你在提起我妈妈的师傅独臂神尼

时,自居后辈,未敢亵渎,存有几分礼敬!”

端木珏恍然有悟地,颔首道:“有道理,确有道理!独臂神尼‘太阳庵主’,论功力世

罕其敌,几达‘剑仙’造诣,乃是武林前辈!论俗家身份,又是先明祟祯帝的长公主,端木

珏有多人的胆子,敢对她老人家佛驾,妄加亵渎?……”

说至此处,肃然恭身,合掌向西方空中,神色虔诚的,拜了三拜。

端木珏对“太阳庵主”独臂神尼,表示礼敬之后,不再丝毫迟疑的,便自腾身驰去。

但身形纵出丈许以后,半空中忽又叫道:“韦大侠,我送你的纪念品,名叫‘三绝拐’!

所谓‘三绝’,就是这根尺来长的短拐,具有‘攻敌、防身、度厄’等三种妙用!这是武林

前辈‘铁拐医圣’赛华佗的遗物,被我从一古墓中,无意得来,你不要因为看不起我,而把

这件宝物,随便丢掉!……”

她是边纵边自发话,话声了处,人便去远,隐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