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作者:诸葛青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874

红衣女子失笑说道:“朋友倒真细心,请教尊姓高名?”

独孤策正欲答话,忽觉背后一阵疾风,遂略转身形,闪开数尺。

来人是位身着宽大黑袍,面罩黑纱女子,使人看不出她的年龄相貌。

红衣女子,见黑衣女子到来,含笑叫道:“小妹子,这位朋友是‘无垢寺’住持,‘邋

遢上人’弟子,人品武功,均称不俗,我们要不要试他几手,把他选上?即或火候不够,也

可以慢慢培植。”

独孤策听红衣女子夸赞自己人品武功,又说要把自己选上,不禁大吃一惊,暗忖:自己

怎的连遇怪事?莫非对方又像“白发鬼母”萧瑛一般,要把自己选作他们的乘龙快婿?

红衣女子语毕,未听幂衣女子答话,不禁讶然转头,只见黑衣女子的两道目光,仿佛透

过面纱射出,凝注在独孤策身上,一瞬不瞬。

红衣女子见状笑道:“小妹子,你认识他么?”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用一种森冷得像冰山一样,丝毫不带感情的语音答道:“我不认识

他,谁会认识什么邋遢和尚的弟子?”

独孤策暗想:这黑衣女子既被红衣女子称为“小妹”,年龄必不会大,怎的语音如此冷

峻?

红衣女子笑道:“我见小妹子那样目不转睛的注视人家,还以为你认识他呢?”

黑衣女子依然冷冷笑道:“我是因姊姊要想选他,才看看他够不够格。”

独孤策越听越觉迷惑,正想寻问对方要选自己则甚?红衣女子又复笑道:‘小妹子,你

看了半天,到底看上了他没有?“

独孤策因上次曾被“白发鬼母”萧瑛,目为东床之选,如今听了这两句话儿,自然也难

免发生联想;脸上一红,耳根一热,暗忖:自己哪里是回寺谒师?简直成了回寺招亲,必将

又有一番纠缠难以摆脱。

谁知他想法全错,那黑衣女子,听完红衣女子话后,摇头缓缓说道:“我看不上他,此

人外表忠厚,内藏奸诈,不是个好东西。”

这几句话儿,骂得独孤策心头冒火,但因所遇太以怪诞,想听个水落石出,故而只好尽

量忍耐地,含笑说道:“姑娘怎的如此鄙视在下?难道是怪我做这主人的,过分慢客了么?”

红衣女子也向黑衣女子笑道:;“小妹子,我们自己又不是好人,何必管他是面带忠厚,

内藏奸诈?只要在武功方面,能过得去,便不妨略为将就。要知道‘天南大会’的会期已定,

我们九人之数,必须在期前凑满,方足大振声威,把当世武林中的黑白两道豪雄,吓他一个

心惊胆碎!”

这“九人之数”四字,听在独孤策耳中,委实大吃一惊,目注红衣女子,讶声发话问道:

“姑娘是姓丁么?”

“小妹子如何?我看此人不错,他居然猜出我姓丁,似乎还懂得一些诸葛神数?”

黑衣女子冷笑说道:“我不但看不上他,并还看见他就有些讨厌!”

独孤策听对方果然姓丁,再想起殿中所见半面白发,半面红颜之事,哪里还顾得计较黑

衣女子的对自己鄙视之言,微抱双拳,又向红衣女子问道:“在下再冒昧请教一句,我对于

尊驾,究应称呼‘婆婆’?还是称呼‘姑娘’?”

红衣女子笑道:“你叫我‘婆婆’,我不以为忤,但叫我‘姑娘’却也并不算错。”

独孤策听至此处,知道所料全对,自己业已遇上了绝世凶人,遂暗疑功力,防范突变地,

“哦”了一声笑道:“这样说来,尊驾是三十年前,名震大江南北的‘九毒徐妃’丁玉霜

了!”

红衣女子点头笑道:“放眼当今千万女,谁作徐妃半面妆?我正是‘九毒徐妃’丁玉霜,

但你可知道这当面叫出我名号之举,是犯了我的大忌么?”

独孤策确知对方身份以后“心中反倒泰然,岸立如山地,含笑问道:”犯了你的大忌又

便如何?“

丁玉霜始终神情平稳地,缓缓笑道:“凡属犯了我忌讳之人,便只有两条路走。”独孤

策笑道:“你何妨说将出来,让我选上一条。”

丁玉霜笑道:“第一条路儿,是死在我‘九毒神功’之下,毛发齐化,骨肉全消,变作

这‘无垢寺’中的一滩脓血黄水。”

独孤策剑眉微剔,摇头笑道:“蚂蚁尚且贪生,为人谁不惜命?这第一条路儿,太以可

怕,大概无人愿走,我还是听听第二条路。”

丁玉霜笑道:“第二条路容易,只要服从我一桩命令。”

独孤策问道:“什么命令?”

丁玉霜一阵格格荡笑说道;“往昔我总是命令对方,好好伺候我一夜,但如今我有新交

七妹在场,却不好意思这样做法。”

独孤策曾经沧海难为水,体会出“九毒徐妃”丁玉霜的“好好伺候我一夜”语意,不禁

俊脸绯红,心头狂跳。

丁玉霜又复带笑说道:“何况我从你神情气宇,及适才所表现的轻功身法看来,分明具

有上乘武学,故而只想命令你加入我们盟友之中,做我八弟。”

独孤策明知故问地,蹙眉说道:“你的盟友,都是些什么人物?”

丁玉霜“咦”了一声说道:“你既知我‘九毒徐妃’之名,总应该听说过三十年前,一

跺脚使乾坤乱颤的‘寰宇九煞’!”

独孤策故作茫然地,点了点头。

丁五霜继续说道:“我们九兄妹之中,因有三人被昔年一干老贼所害,如今遍觅美材异

质补充,只等补足‘九煞’之数,便召开‘天南大会’,当着举世群雄,向生平大仇,大悲

头陀、‘三奇羽士’南门卫二人,一索旧债!”

独孤策故意问道:“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绝’,成名多年,迄

今尚未飞升么?”

黑衣女子听得鼻中冷哼一声,丁玉霜也恨恨说道:“昔日强仇之中,只剩大悲贼秃,及

南门贼道未死,但他们踪迹隐秘,一时难找,故决意召开‘天南大会’,传柬江湖,哪怕他

们再藏头藏尾的不敢出世?”

独孤策心中暗叹,天下事往往奇妙无比,“九毒徐妃”丁玉霜她无处寻找恩师,但她哪

里知道这“无垢寺”,便是恩师三十年来的参禅之所?

黑衣女子静听至此,冷然说道:“丁五姐,她并未答应参加我们盟约,你怎么竟对他尽

倾机密?难道不怕在我们事未办妥之前,便把消息进入大悲和尚及南门道士耳中,使他们早

作准备么?”

丁玉霜摇头笑道:“七妹太以多虑,他如果不服从这桩命令,我们能让他活着走出这

‘无垢寺’么?”

说完,便对独孤策笑道:“能参加‘寰宇九煞’盟约,是武林人物梦想不到的极高荣誉,

我想你总不致如我七妹料的那般不识抬举?”

独孤策知道惊天动地的一场恶斗,即在眼前,遂暗将功力,凝聚双掌,轩眉微笑答道:

“我倒被你七妹料中,真不愿受此抬举,把好端端的人儿,沾上一个‘煞’字!”

丁玉霜万想不到对方竟会如此答复,讶然问道:“你难道不怕在我‘九毒神功’之下,

骨肉齐消,毛发尽化?”

独孤策毫不在乎地,微笑说道:“我认为你的‘九毒神功’,不见得便有这等厉害?”

丁玉霜勃然大怒地,冷笑说道:“你便尝尝滋味也好!”

语音方落,双掌疾推,一股极热如火,一股奇寒如冰,并均挟有微微腥味的两股劲风,

便向独孤策排空涌现。

独孤策瞥见这“九毒徐妃”丁玉霜的右掌掌心,其赤如火,左掌掌心,其白如霜,便知

对方果然练有极为歹毒的旁门掌力。

何况掌风以内,并还挟有严寒、酷热、奇腥,自然不肯贸然应接,遂施展了一式恩师大

悲尊者近三十午来,独创精研,秘传自己的“大悲九式”之中,专门遇难脱险的“万劫皆空”

飘然脱出了对方两股掌风合击的威力圈外。

丁玉霜颇有怜才之意,这一掌并不曾施展威力,但也绝想不到独孤策竟能如此从容灵妙

地,闪身避过。

她虽然认不出这“万劫皆空”身法,属于大悲尊者新创的“大悲九式”,却已看出似是

禅宗绝艺、遂冷笑一声说道:“朋友身着儒衫,精兼佛学,确非庸俗之辈,你能报出你的姓

名来历么?”

独孤策此时哪里肯吐露自己的真实来历,遂随口答道:“我叫慕容碧,武学系自行研创,

无甚师承。”

丁玉霜双掌一场,正欲再度出手,黑衣女子忽然说道:“丁五姊,你用‘九毒神功’杀

人,容易留下痕迹,惊世骇俗,甚至泄露了我们的来历企图,不如由小妹动手,把这不识抬

举,并已知机密的慕容碧,打发了吧!”

丁玉霜缓缓收掌,点头笑道:“这样也好,七妹所练的绝世神功,杀起人来,确实不会

留下任何迹象!”

独孤策心中突然又起疑云,因为听出那黑衣女子的语音,除了使人感觉特别森冷以外,

并含有少许熟悉成分,似在何处听过?

黑衣女子见“九毒徐妃”丁玉霜表示赞同,遂缓步走向独孤策,黑衣女子袖徽抬,露出

了一双雪白玉手。

形容得丝毫不错,这双手儿,真是白的像雪,异于常人,看不见丝毫血色。

独孤策目光一注,心头震惊,不由惘惘出神!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心中对她最怀念,也对她最歉疚的温冰姑娘。

温冰的皮肤太白,白得如冰、如雪,如玉,毫无血色,自己才在大汉阳峰谷下,向表姊

“流云仙子”谢逸姿说明,送了她一个“玉美人”的外号。

如今眼前又复出现了一双无血色白手,难道这位被“九毒徐妃”丁玉霜称为七妹的黑衣

女子,竟是温冰不成?

怪不得自己觉得她的语音,在冰冷中,略感熟悉,想当初大汉阳峰峰顶,彼此促膝深

谈……

绝世名家的相互动手之间,哪里容得丝毫疏神?谁先予敌可乘之机,谁就将落于败面。

黑衣女子纤手微扬,动作如电。

独孤策则缅思往事,凝目失神。

他念犹未了,眼前宛若惊鸿舞燕般的人影一飘,一只毫无血色雪白玉手的纤纤指尖,已

向胁下点到。

独孤策蓦然警觉,吸气飘身。

但黑衣女子既能跻身“九大凶邪”之列,武功定已到了相当地步,哪里还会让独孤策在

这种惊慌失措,身法散乱的情形之下,轻易走开?

独孤策刚刚吸气缩胸,退出三尺,黑衣女子也单足点地欺身迫近三尺,右手食、中二指,

带着极强功劲,点中了独孤策的胁下要穴!

独孤策的“大悲禅功”,本是极好护身绝学,但既已疏神失措,行功调气,自然难匀,

抵不住黑衣女子的内家重手!

胁下刚一着指,便感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但心中尚颇明白,若非自己拚命退后,闪开半寸,则将被黑衣女子,点中“天残重穴”,

不仅一身功力,全付东流,并将在半个时辰之后,全身血脉滞塞而死!

独孤策一面心中暗觉好不侥幸?一面却又暗觉好不悲惨?

因为自己若被点中“天残重穴”对方必将得意而去,倒可以使自己死得干干净净。

如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则这两个红粉魔头,怎肯放过自己?还不知要遭受什么样的

难堪折辱?

独孤策在这万念皆灰之中,只有一念不死!

这一念,就是希望黑衣女子在动手杀他之前,先行摘下面罩,看看是否被自己料中,真

是温冰姑娘?

若是温冰?则自己对她原感万分歉疚,如今死在她的手内,心头也略为好过一些!

但独孤策这唯一愿望,也终于采曾实现!

黑衣女子哪里摘甚面罩?她在点中独孤策后,便即敛手回身,向“九毒徐妃”丁玉霜笑

声问道:“丁五姊,我这‘七巧天魔指法’如何?一照面间便点了他的‘天残重穴’!”

“九毒徐妃”丁玉霜目光凝注独孤策,冷然叫道:“慕容碧,你到底愿否听我命令?要

知道‘天残重穴’被点,将身受无边痛苦而亡,再过上盏茶时分,血脉一闭,我们便想救你

也救不成了!”

独孤策虽然口不能言,但却从目光之中,表现出宁死不屈的倔强神色。

黑衣女子见状,冷“哼”一声,说道:“丁五姊,这厮业已魂游墟墓,何必再复对牛弹

琴?我们在此等候的讯息已来,江六哥要我们赶往太湖去呢!”

“九毒徐妃”丁玉霜笑道:“七妹适才获得江六弟的讯息了么?”

黑衣女子点头说道:“他要我们立即赶往太湖,说是业已发现适当人选。”

丁玉霜闻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立刻起身,任凭这不识抬举的东西,死在‘无垢寺’

中便了!”

黑衣女子拉着丁玉霜的手儿笑道:“丁五姊,我在这‘九华山’中等讯息等得已不耐烦,

如今正好前去一览太湖无限波光,及三十六峰之胜。”

丁玉霜点头举步,两人遂双双飘身,纵到了寺墙之上。独孤策见状,心中不由又产生了

一丝希冀!

因为对方只要以为自己被点中“天残重穴”,双双离去,则便可倚仗一身绝学慢慢流动

气脉,自行解穴。

但天下事哪能尽如人意?黑衣女子忽然又从墙上纵落,向独孤策缓步走去。

丁玉霜讶道:“七妹,你怎又不走,要做什么?”

黑衣女子冷笑说道:“我一见这慕容碧时,便觉得非常讨厌,如今还要赏他几记耳光,

以便发泄这几日索居闷气。”

独孤策闻言,不禁愤懑欲死,知道仍是难免遭受难堪辱!

黑衣女子说到做到,毫不客气,俏立独孤策身前,左右开弓地。掴了他四记耳光。

这四记耳光,记记均是内家重手,岂同等闲?独孤策冠面双颊,立时红肿好高,并顺着

嘴角,直流鲜血!

独孤策在挨第一记耳光之时,因生平从未受过这等折辱,若非穴道被点,不能动转,真

将羞愧立即自尽!

但四记耳光挨过。反倒心平气和起来!

因为他目光疑注禅房,想起恩师大悲尊者对自己经常提及的“忍让为怀,慈悲度世”训

示!

大悲尊者未成绝学以前,为了度化一位恶根极深之人,任凭对方鞭打体无完肤,奄奄一

息,终于达到目的,使一位江洋巨寇,幡然觉悟地,变成了一代大侠。

独孤策想起恩师这桩故事,心中立即一片清凉,决定了无论这黑衣女子,是否温冰;自

己今日挨了她四记耳光,日后尽心竭力地,救她四次。

四记耳光打完,黑衣女子还想再打,“九毒徐妃”丁玉霜却在墙头笑道:“七妹,对方

‘天残重穴’被点,已如死人一般,你何必再死人发威?我们且去太湖,斗斗活人,定然比

较有趣。”

黑衣女子闻言,方对独孤策冷笑几声,娇躯微闪,化成一缕黑烟,飞上寺墙,与丁玉霜

相偕而去。

独孤策静听对方确已走远,方慢慢凝聚真气,流转周身,解开了被点血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始觉全身渐可活动。

独孤策手抚红肿双颊,面含苦笑地,走入殿内。

根据殿房禅室以内的尘灰厚积情形看来,独孤策确定判断恩师大悲尊者,离开这“无垢

寺”,已有不少时日。

恩师三十年来,足迹未出“九华山”,如今怎会恰在自己有事参谒之时,突然不知去向?

难道他老人家已具有慧觉,知道“六大凶邪”复活之事,去找“三奇羽士”南门卫商讨

对策?

独孤策感觉自己这种判断,颇有可能;但可惜的是连“三奇羽士”南门卫住在何处,也

不知道!

殿宇沉沉,人踪寂寂,独孤策何去何从?

忽然间,他想起一事,自己何不亦复赶奔太湖?

一来可以追踪“九毒徐妃”丁玉霜,及黑衣女子,暗察她们举措。

二来看看太湖以内有甚武功卓越之人,被“金扇书生”江子奇看中,要想邀他参与“九

大凶邪”组织。

独孤策心意既定,遂星驰电掣地,赶奔太湖。

但他因吃过这次苦头,不好意思再以本来面目,与“九毒徐妃”丁玉霜等相见,遂挽髻

椎簪,身穿八卦长袍,扮成了一位游方道士。

赶到太湖,因地域过广,一时自难寻见丁玉霜等人,遂镇日买舟携酒地,游遍湖光山色。

游来游去,未曾遇上丁玉霜、江于奇等绝世凶邪,却遇到了“绿衣幽灵”田翠翠!

独孤策虽与田翠翠有过合体之缘,但因是在中了“西施舌”奇毒,神智恍惚下所为,故

而根本认不出这位凶刁淫女子。

田翠翠自然也认不出这位游方道士,就是“西施谷”内,与自己共赴巫山云雨之会的独

孤策。

他们虽然谁也认不出谁来,但女的天人颜色,男的绝代精神,既然蓦地相逢,谁又不会

向谁多看几眼?

独孤策徜样烟水,独棹孤舟,忽然看见一位绿衣美妇,架着一只梭形小艇,在水云漠漠

之中,如飞冲出,几乎和自己的船相撞。

尚幸独孤策*舟手法尚精,双桨一掉,船身遂横,使那绿衣美妇所驾的梭形小艇掠波而

过,来曾撞上。

绿衣美妇掩口葫芦,螓首微回,向独孤策流波一笑。

独孤策心中暗道:这绿衣少妇好美!今日在这太湖水面上,仿佛已是第三次见面,屡屡

相逢,究是巧合,抑或……

念犹未了,绿衣美妇蓦地曼声作歌,唱的是:

“朝为行云。暮为行雨,

朝朝暮暮,马迹山下!”

独孤策听得双眉一皱,暗想:这是巫山神女会襄玉时的“云雨之词”,如今绿衣美妇略

易数字,曼声而歌,岂不是暗示自己去往“马迹山”中幽会?

刚刚想到此处,绿衣美妇的歌声又变得更为蔼逸地,绸伥的唱道:

“马迹山旁湖水滨,月华朗处降仙人,

好将寂寞风萍会,化作巫襄一段春。”

歌声犹在湖面飘扬,绿衣背影,与那梭形小舟,却已隐入了水云深处。

独孤策听了绿衣美妇如此明显露骨的挑逗歌词,不禁有些面红心跳,暗忖:这绿衣美妇,

容光虽届倾城绝代,但举措却也大胆惊人,自己所扮是位出家道士,她在萍水相逢之下,怎

地竟敢唱出这等淫词艳语?

对于淫娃密约,独孤策自然不会在心,但始终却又觉得这绿衣美妇,像在何处见过,极

为面熟!

一想再想,终于被他想出绿衣美妇来历。

独孤策对于“括苍山西施舌”内那段荒唐经过,一向认定对方是慕容碧,故而根本未曾

想到此处。

他所想出来的,似乎觉得湖上相逢的绿衣美妇,有些像是在庐山大汉阳峰,曾向“玉美

人”温冰,出手暗算的‘绿衣美妇’田翠翠。

有了这种想法,独孤策却又不能不赴那“马迹山旁湖水滨,月华朗处降仙人,好将寂寞

风萍会,化作巫襄一段春。”的幽会密约!

因为他突然发生联想,联想到“九毒徐妃”丁玉霜,“金扇书生”江子奇,以及那黑衣

女子,赶来“太湖”相寻之人,莫非就是这“绿衣幽灵”田翠翠?

自己既知此事,决不能再让田翠翠和那干凶人,同流合污,不如赶往“马迹山”,一面

向她虚与委蛇,一面甚至随机应变地,做些反间工作。

主意既定,遂催舟直赴“马迹山”而去。

这“马迹山”,坐落太湖之中,四面皆水,岩壁间马迹隐然,相传是秦始皇游幸时,马

蹄所践。

田翠翠既有“月华朗处降仙人‘之语,自然是约独孤策前来相会。

但独孤策为了预先察看地势,竟提前于黄昏时分,便赶到了“马迹山‘下。

如今正是元宵前夕,良辰美景,应该游人极多,但独孤策却发觉湖中绝少游船,尤其在

这“马迹山”左近更是毫无人迹。

夕阳在山,云红似血,万顷湖水,齐映奇光,仿佛这名闻天下的灵景奥区之间,竟笼罩

了一层杀气!

独孤策博览群书,也略为懂得一些望气之术,一见这种悲惨景色,心中警觉立生,暗忖:

今夜必须特殊谨慎,千万莫如“括苍山”那般,又复糊里糊涂地,坠入风流劫数!

将船拢岸,岸上阒然无人,独孤策索性右绕数丈,把自己所乘小舟,藏在芦苇丛中,再

行飘身登陆。

马迹山范围不小,独孤策也弄不清“绿衣幽灵”田翠翠究竟是约自己在何处相会?遂沿

岸缓步,一面眺览日落之前的无边百变云光,一面观赏岩壁之间那些状若马蹄的圆形洞穴。

夕阳已落,夜色四起,湖面上忽然有人作歌,并有一点舟影,缓缓驶来。

独孤策功凝双耳,静心细听,听出来人唱的是:

东吴市中逢醉樵,铁冠欹侧发飘萧,

两肩矻矻何所负?青松一枝悬酒飘。

自言华盖峰头住,足迹踏遍人间路,

学书学剑总不成,唯有饮酒得真趣;

管乐幸是王霸才,松乔自有烟霞具,

手持昆冈白玉斧,曾向月里砍桂树!

月里仙人不我嗔,特令下饮洞庭香,

兴来一吸海水尽,却把珊瑚樵作薪!

醒时邂逅逢王质,石山看棋黄鹄立,

斧柯烂尽不成仙,不如一醉三千日!

歌声苍劲,词意豪雄,听得独孤策好不讶然?暗忖,这作歌之人,又是何等人物?

船影渐近,歌声渐收,但另一面的漠漠水云之中,却又传来悠扬笛韵!

独孤策雅精乐律,原是知音,一听便知这吹笛之人,真气极强,是位内家好手,但笛韵

之中,霸气多于逸气,似非正人君子而已!

双方来人,时间极巧,颇像事先订约,独孤策心中一动,提气飘身,隐入岩壁上圆形洞

穴,立意且作旁观,静看究竟。

作歌之人先到,是位白松飘萧的短衣老人,芒鞋赤足,腰间插着一柄板斧,但非铁铸,

好似玉石之质,手中并抱着一只大酒葫芦,不时对口畅饮。

独孤策一见此人形象,蓦然想起一位驰誉江南的武林奇客。

据闻太湖西洞庭山之中,隐居着一位“玉斧醉樵”董百瓢,此人武功程度,不过中人以

上,但酒量之宏,却是罕世所有。

如今这弃舟登陆老人,腰插玉斧,手抱葫芦,分明嗜酒如命,莫非就是“玉斧醉樵”董

百瓢么?

这时另一面传来的笛韵也收,自水云之中,穿出一只小艇,艇上坐的是位黄衣书生。

离岸四丈有余,黄衣书生便提气纵身,不但人如坠絮飞花,轻落岸上,连那小艇,也被

他足下暗劲带得宛如急箭般的随同驶来,恰恰好地泊在岸边水草以内。

就这一手功力,业已显示出这黄衣书生,是位身负绝艺的武林高手。

独孤策内心一惊,暗中打量这黄衣书生,见此人年龄约莫四十四五岁,左手执着一根湘

妃竹笛,腰下却悬着一柄比寻常折扇略为长大的金色折扇。

由于对方所显功力,以及这柄金色折扇,独孤策已可断定!

这黄衣书生,便是在复活六凶之中,排行第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

黄衣书生一到岸上,便对那白发老人抱拳笑道:“董兄真个信人,居然比我还早到一

步!”

这一句“董兄”便使独孤策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白发老人果是以酒量逞雄于世的“玉斧

酒樵”董百瓢。

董百瓢也自抱拳笑道:“董百瓢生平别无他长,但颇不轻然诺!尊者如今可以见示姓名,

及约我到此的来意了吧?”

黄衣书生含笑说道:“小弟江子奇。”

“江子奇‘三字,使董百瓢愕然有顷,两道目光凝注在对方腰间所悬金色折扇之上,一

瞬不瞬。

江子奇见状,微微一笑说道;“董兄是老江湖,经验多,见识广,大概认出小弟的来历

来了?”

董百瓢举起葫芦,饮了一大口酒,点头大笑说道;“金扇书生江子奇,昔年在这太湖之

中,半夜光阴,连屠江湖十三侠,威风杀气,震慑武林,我这老迈樵夫;一见那柄金色扇儿,

便有些心惊胆战了呢。”

江子奇眉宇之间,好像充满得意神色,淡然一笑地,摇头说道:“董兄所说,是三十年

前旧事,如今不必提了。”

独孤策暗想若照“金扇书生”江子奇三十年前便享成名,跻身“九大凶邪”之列看来,

此人年岁最少也当在花甲以下,但相貌却如四十四五岁,可见驻颜有术,功力修为,必到炉

火纯青境界。

董百瓢又复仔细看了江子奇几眼,含笑说道:“江兄久隐之后,突来找我,却是何事?”

江子奇选块青石坐下,一面玩弄手中湘妃竹笛,一面微笑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董

兄不妨猜上一猜。”

董百瓢略为思索,摇头说道:“这事难猜,因为我与你们几位未结仇,三十年前的‘野

人山离魂谷’之役,又复对我丝毫无涉!”

江于奇大笑说道:“董兄放心,我找你相会目的,不是为仇。”

董百瓢摸摸腰下玉斧,惑然说道:“不是为仇,当是为利!但是我董百瓢穷愁半生,身

无长物,虽有‘玉斧醉樵’之名,仍属虚号!因为这柄斧头,并非美玉,只是——片斧形白

石而已!”

江子奇连连摇头,失笑说道:“董兄不必担忧,谁会动你那柄斧头的脑筋?我寻你之故,

一不为仇,二不为利,却是为了一个‘名’字,而有事相求!”

董百瓢诧异得跳将起来叫道:“金扇书生江子奇会对‘玉斧醉樵’董百瓢,慕名有求?

莫非你隐居之处,野树太多,要我施展樵夫手段,替你砍除一些

么?“

江子奇眼望东方湖面的才升明月,含笑说道:“董兄,我先告诉你一件消息!”

董百瓢饮了几口美酒,点头笑道:“愿闻,愿闻!”

江子奇用手内湘妃竹笛,在一方质地极坚的青石上,随意乱画,口中缓缓说道:“三十

年前的‘野人山离魂谷’之役,世人皆道‘九大凶邪’全死,其实大谬不然,除了我大哥及

七弟、九弟,确被大悲贼秃、南门贼道所害以外,老二、老三,直至老八,迄今均仍然健

在。”

董百瓢脸色微惊,“哦”了一声,不知应该怎样答对,只好随口答道:“恭喜恭喜!”

江子奇继续说道:“我们这劫后重生的兄弟姊妹之间,为了向大悲贼秃及南门贼道,索

还‘离魂谷’血债,准备召开一场聚集天下豪英的天南大会。”

董百瓢笑道:“这是武林人物常情。”

扛子奇微笑说道:“但我们召开‘天南大会’之前,必须先把‘九大凶邪’的人数补满,

才足壮颜面声势。”

董百瓢微微听出对方语意,失惊说道:“江兄,你总不至于是找我去补充你们‘九大凶

邪’之位吧?”

江子奇看着董百瓢,点头微笑说道:“董兄总算猜对,我就是想请你加盟补数,成为

‘九大凶邪’的弟兄之一!”

董百瓢方自摇头蹙额,江子奇又复说道:“董兄不要嫌这‘九大凶邪’之名,不甚好听,

须知八荒四诲,五岳三山的武林人物,何止千万?其中仅仅出了惊世骇俗的‘九大凶邪’,

你能占上一席,岂不比什么‘玉斧醉樵’,强得多么?”

董百瓢苦笑说道:“江兄,你‘有眼须觅金镶玉,莫把茶壶配夜壶’!我董百瓢所会几

手的平庸凡俗功夫,连替你们提提鞋儿,都不配呢!”

独孤策藏在壁上,静听至此,心中也极疑诧,认为“金扇书生”江子奇倘若邀约“绿衣

幽灵”田翠翠,参与“九大凶邪”,倒还可说,却不知他邀约“玉斧醉樵”董百瓢之举,含

有什么作用?

江子奇用湘妃竹笛,在那青石上,画出“江南第一侠”五字,缓缓站起身形,含笑说道,

“董兄,我邀你共为兄弟用意,并非慕你之艺,只是慕你之名,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

所长‘……“

董百瓢摇头接口说道:“我董百瓢除了倾杯畅饮,不甘后人之外,别无寸长。”

江子奇悬起湘妃竹笛,抚掌笑道:“董兄越猜越对,我就是慕你‘百瓢不醉’之量,才

请你参与‘九大凶邪’,结为金兰兄弟!”

董百瓢简直听得不敢相信地,苦笑说道:“江兄,你是否闲得无聊,才来拿我开心?难

道就凭几杯酒量量,也配……”

江子奇摇手笑道:“董兄不要惊奇,你的‘百瓢不醉’之量,对我们颇有大用,不下于

震世神功,旷代绝艺。”

董百瓢满面疑色,目注江子奇问道:“江兄,莫弄玄虚,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些?”

江子奇微微一笑,反向董百瓢问道:“董兄,‘野人山离魂谷’之役,是谁领头对我们

‘九大凶邪’下手?”

董百瓢因此事并非秘密,遂应声笑道:“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等‘释道双

绝’!”

江子奇目射凶光,狞笑说道:“大悲贼秃不谈,董兄可知南门卫贼道,为何获得‘三奇

羽士’之号?”

董百瓢点头答道:“这点武林掌故,我还知道,南门卫是以‘卜、酒、睡’,得‘三

奇’,江湖中并有四句‘一睡能教天地宽,一醉能令乾坤窄一卜能使鬼神惊,三奇羽士声名

赫’歌谣,到处传诵!”‘江子奇笑道:“用兵之道,贵能料敌,并须智勇兼备,南门卫既

然以”酒“

称奇,我们便想使他在‘酒’字之上,把一世英名丧尽。“

董百襄恍然说道:“江兄,邀我加盟之意,是要我与‘三奇羽土’南门卫,比比酒量!”

江子奇点头笑道:“天南大会之上,若能使南门贼道先与董兄互较酒量,后和我们恶斗

神功,则不论南门贼道是否沉醉如泥,必然减去相当功力,要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独孤策听得好不骇然,暗想这干凶邪,不仅武功惊人,连心思也恶毒到这般地步!董百

瓢静静听完江子奇话后,双眉微剔说道:“江兄,你就准知道董百瓢肯参与你们的兄弟盟

么?”

江子奇笑道:“照说嗜酒之徒,倘遇旗鼓相当对手,当属生平至乐,无不逞豪苦斗,一

醉方休。但董兄若不愿意,我也毫不勉强。”

说到此处,手指青石上的“江南第一侠”五宇,阴森森地,冷笑问道:“董兄见闻甚博,

你既知我昔日曾于半夜之中,在此连屠‘江南十三侠”,则应该知道这,“江南第一侠’是

怎样死法!”

董百瓢摇头叹道:“江南第—侠遭遇最惨,他伤在其余十二侠之前,死在其余十二侠之

后,是被你点了‘五阴绝脉’,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他人又无法相救,非等肝肠寸裂,方

才气绝,最后还是次日赶来探视的少林禅师,看不过意,加上一记‘金刚掌’力,才把这”

江南第一侠“,超脱苦海!”

江子奇点头傲笑说道:“董兄说得一点不错……”

话犹未了,脸色一沉,目中凶芒厉射地,冷然笑道:“本来董兄愿不愿意和我们结为兄

弟,应该全听自便,但你既已把机密问去,却*得江子奇,只能使董兄在两条路儿中,选择

一条路走!”

董百瓢眉头一蹙,应声问道:“哪两条路儿?江兄不妨说出,让我考虑考虑。”

江子奇道:“第一条路儿便是应我所请,彼此同盟,结为兄弟。”

董百瓢淡笑几声,又复问道:“第二条路儿呢?”

江子奇摇头谲笑说道:“我不愿董兄选择这惨绝人寰的第二条路。”

董百瓢闻言,目光一注石上镌出的“江南第一侠”五字,禁恍然说道:“我明白了,倘

若董百瓢不允参加‘九大凶邪’盟约,江兄便将使我与昔年的‘江南第一侠’,遭遇同样不

幸?”

江子奇双眼一翻,纵声狂笑地,点头答道:“董兄真是明白人,我料你未必会选那第二

条糊涂路吧!”

董百瓢目注湖波,默然不语。

这时,明月已高,“绿衣幽灵”田翠翠独自驾着一叶扁舟在月光如水水如天的美好境界

之中,向马迹山缓缓驶近。

独孤策则仍伏在暗中不动,想听这“玉斧醉樵”董百瓢面对绝世凶人,及生死威胁之下,

究竟作怎样选择?

过了片刻,董百瓢开始答话。

但他所答话儿,却不仅出了独孤策的意料,也出了江子奇的意料。

江子奇是猜董百瓢既知“江南第一侠”死状之惨,必然择第一条路。

独孤策是猜董百瓢侠名久著,不至于怕死贪生,必然不辞一战地,选择第二条路。

董百瓢的答话则是:“江兄,你所说的第一条路儿,及第二条路儿,董百瓢全不想走,

我想走第三条路。”

江子奇“咦”了一声说道:“我并未答应董兄有什么第三条路儿!”

董百瓢饮了两口酒儿,豪情万丈地,狂笑说道:“江兄既要邀我参与你弟兄之列,难道

对这增加一条路儿的区区权力,都不给我么?”

江子奇眉头略蹙,勉强笑道:“董兄,且把你想走的第三条路儿,说来给我听听。”

董百瓢笑而不答,反向江于奇问道:“江兄,以你的绝世神功,对我的江湖末艺,互相

比较,大概董百瓢几招必败?”

江子奇又出意外,目光凝注董百瓢有顷,伸出左手三指,神情傲慢,语气阴森地,缓缓

说道:“三招。”

董百瓢闻言,轩眉微笑。

独孤策在暗中看出董百瓢笑意之内,含有极其宽慰神色。

江子奇愕然问道:“董兄为何发笑?你所想走的第三条路儿,怎地尚未说出?”

董百瓢微笑说道:“第三条路儿简单,就是一般武林人物惯走之路。”

江子奇“哦”了一声,恍然问道:“莫非董兄是想和我动手?”

董百瓢点头笑道:“适才江兄自诩,在三招之内,必能胜我……”

江子奇傲气十足地,接口说道:“这不是自诩,江子奇既能说出,便可做到。”

董百瓢放下酒葫芦,缓缓拔出腰悬玉斧,含笑说道:“既然如此,董百瓢想请教三招,

江兄若能在三招以内我,董百瓢愿从所命,否则便两不相涉。如何?”

江子奇冷然笑道;“这是董兄自己提的主张,大概不会再行反悔?”

董百瓢笑道;“我们一言为定,江兄请摘金扇。”

江子奇目光冷瞥对方,哂笑说道:“不必取用金扇,我便空手相接,大概在三招之内,

也可使董兄的玉斧出手。”

董百瓢心中暗喜,应声说道:“九大凶邪,威震宇宙,江兄既出狂言,定有绝学,董百

瓢恭敬不如从命,便请江兄接我三招。”

话完,招发,第一招“沉香救母”,玉斧光卷狂涛,觑准“金扇书生”江子奇,连肩带

背地,猛劈而落。

独孤策看得大吃一惊,暗想:万事必须眼见事实,人言不足凭信!据自己所闻,这‘玉

斧醉樵“董百瓢,一身武学不过平平,怎的玉斧一挥,居然威势难当,招术之中,蕴有无穷

神妙。

独孤策惊心董百瓢的斧招神妙,江子奇又何独不然?双眉略蹙,施展出“移形换影”绝

顶轻功,连闪身躯,方算是逃出这招“沉香救母”之下。

董百瓢—招得手,绝学连施,招化“吴刚伐桂”、“五丁开山”斧光幻化作一大片风雷,

竟比起手一招,还要威猛!

江子奇惊讶万分,把在“野人山离魂谷”中,苦练近三十年的功力身法,尽量施为,才

未为董百瓢玉斧所伤,但却毫无还手机会!

他是绝代凶人,除了昔年败于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手中以外,何曾受过这种

挫折?遂恼羞成怒地,冷哼一声,把腰悬金扇,摘在手内。

董百瓢所发斧招,虽具那等威势,但却见好即收,把玉斧插回腰,向江子奇抱拳笑道:

“江兄想是因我老迈昏庸,见让三招,我们便从此别,后会有期如何?”

江子奇吹了大话,却在三招之中,未能还手,自然觉得难堪之极,无法甘心,但又偏偏

说不上不算来,正感左右为难,突然听得漠漠水云以内,传来一阵银铃娇笑。

随着银铃娇笑,自水云中冲出一条梭形快艇,艇上乘着一位绿衣飘拂的绝色女子。

“金扇书生”江子奇隐居苗疆甚久、既不知“绿衣幽灵”田翠翠之名,也不识其人,但

从对方的风华气势以上,一眼便可看出此女不俗。

田翠翠稳住小舟,缓步登岸,目光微注“玉斧醉樵”董百瓢,俏生生、笑吟吟问道:

“董老头,你在此则甚,莫非想和我饮上几杯酒么?”

董百瓢却不仅认识这位“绿衣幽灵”并还尝过厉害,见她忽然在此现身,不禁蹙眉苦笑

道:“田姑娘莫要说笑,董百瓢这把老骨头,哪里还配和你饮酒?”

原来“绿衣幽灵”田翠翠天性奇淫,这“陪我饮酒”隐语就是要与对方好合之意,自然

听得“玉斧醉樵‘董百瓢冷汗直冒,急忙敬谢不敢。

田翠翠无非故意做作,哪里会对董百瓢这等白发老翁动情?闻言之下,面容一冷说道:

“董老头,你既不敢陪我饮酒,怎的还不快走?莫要等我约的意中人儿赶来,败了我们兴

致!”

董百瓢灵机一动,暗想跟前两人,“金扇书生”江子奇是三十年前的有名凶人,“绿衣

幽灵‘田翠翠是如今有名恶女,自己何不从中略加挑拨,使他们互生嫌隙,以魔降魔!

主意一定,便自苦笑说道:“董百瓢倒可敬遵田姑娘芳命,立时就走,但这位江朋友却

未必肯买你的帐呢?”

田翠翠双眉一挑霍然转身,目光凝注在昔日威震乾坤的“九大凶邪‘中列名第六的”金

扇书生“江子奇脸上,晒然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姓江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不

听我的话么?“

江子奇正自深为董百瓢的三招斧法所惊,暗忖:这位嗜酒如命的老樵夫,怎么有这高功

力?

如今忽见田罩翠又对董百瓢如此颐指气使,不禁更觉惊奇,心想:自己三十年来未履中

原,居然能人辈出,这骄得出奇,美得可怕的绿衣美妇,不知又是什么来源?

若换别人对他这等发话,江子奇辣手早施,但田翠翠那宛若天人的仙姿国色,却看得他

有点魂飞魄荡,谈笑几声,缓缓说道:“我这姓江的,是埋名‘野人山离魂谷’三十年,被

中原人物淡忘已久的武林逐客,难怪田姑娘……”

话犹未了,田翠翠便已满露笑容地,失声问道;“你既称埋名‘野人山离魂谷’三十年,

又复腰悬金扇,难道竟是昔日九大凶邪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么?”

江子奇“咦”了一声,点头笑道:“姑娘居然知道我的微名贱号,难得难得!”

语音方落,右手襦衫大袖忽扬,三线金芒,破空飞出。

原来,“玉斧醉樵”董百瓢趁着田翠翠与江子奇答话之际,便想悄然脱身,但刚刚纵上

船头,便被那三线金芒打中,低哼一声,跌入舟内!

江子奇轩眉狂笑道:“董百瓢听着,你中了我的‘绝命金芒’,最多只能活到明日午正;

但若肯如我所言,则可于明日卯辰时分,在所居室外,高悬白幡,江子奇即来解救,饶你一

命便了!”

董百瓢咬牙不答,独驾小舟,冲波而去。

田翠翠既知江子奇来历,神色便和缓好多,目光微瞥董百瓢船影。含笑问道:“江朋友,

你要董百瓢替你去做什么事儿?这老废物竟敢不遵命么?”

江子奇自然不愿轻易透露秘密,只是摇头说道:“田姑娘莫要小看了他,这董百瓢不是

废物,一身功力,颇不弱呢!”

田翠翠笑道:“江朋友已经和董老头过手了么?”

江子奇答道:“我空手接了他几招玉斧,威力之强,居然出人意料!”

田翠翠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子奇问道:“江朋友,你和董老头是否仅仅斗了三招?”

江子奇讶然说道:“田姑娘当时尚未到达这‘马迹山’中,你是如何知道?”

田翠翠闻言,忽然忍俊不禁地,格格荡笑起来,真笑得如媚花娇,风情万种!

江子奇看了她这种媚态,一阵心荡,耳根微热地,诧声问道:“田姑娘如此发笑则甚?”

田翠翠笑声未绝,掩口葫芦说道:“我笑你这名驰天下的‘金扇书生’,居然会上了那

异常狡猾的董百瓢老儿一个莫大恶当!”

江子奇讶然问道:“我上了他什么恶当?”

田翠翠笑道:“董百瓢一身武学,极为稀松平常,但他壮年砍樵深山之时,曾遇绝世异

人,传了三招‘咬金斧法’,却是厉害无比,江朋友与他仅斗三招,不知底细,自然难免心

惊,倘若等到第四招时,便可知道对方黔驴技穷,根本不堪一击的了!”

江子奇闻言之下,这才恍然大悟地,知道了何以董百瓢斧法那等凌厉,却逃不过自己

“绝命金芒”一击之故。

田翠翠说完以后,目光扫视湖水,蛾眉紧蹙。

江子奇含笑说道:“田姑娘在看什么?”

田翠翠“咦”了一声答道:“我方才不是便已说过,我约了一位朋友,在此陪我饮酒

么?”

江子奇原是色欲中人,如今业已颇对田翠翠的绝代容光,存有非非之想。遂接口笑道:

“田姑娘的贵友,既然爽约未来,便由我江子奇陪你饮酒,不也一样?”

田翠翠双眉略轩,荡笑说道:“我所谓的‘饮酒’,与一般饮酒,大不相同。”

江子奇颇感兴趣地,含笑问道:“怎样不同?”

田翠翠秋波流媚瞟了江子奇一眼,银牙微咬下唇,搔首弄姿地,荡声笑道:“一般饮酒,

是着重‘酒’字本身,我所谓的‘饮酒’,却是着重酒后之兴。”

独孤策藏身壁上,都听得俊脸发烧,暗骂此女真个淫荡无耻已极!

江子奇也对田翠翠的大胆作风,颇为吃惊;但因内心早存邪念,反倒正中下怀地,微笑

说道:“田姑娘若是这等说,则江子奇陪你饮酒及共尽酒后之兴,倒更是当行出色!”

田翠翠嘴角微披,晒然笑道:“你最多‘当行’,不会‘出色’。”

江子奇颇为不服问道:“田姑娘此话怎讲?”

田翠翠媚笑说道:“江朋友成名于三十年前,虽仗精湛功力,略可驻颜,但实际上已是

花甲老翁!我所约会之人,则比你年轻潇洒多多,你自然谈不上‘出色’二字!”

江子奇无词可辩,只好涎着脸儿笑道:“我江子奇昔日倚红偎翠,到处留情,脂粉阵中,

闯荡不少,田姑娘莫嫌我年老,应该听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及‘甘

蔗老头甜,生姜老的辣’等语?”

田翠翠笑道:“你说来说去,仍不过是‘当行’二字,却永远‘出色’不了了!”

江子奇暗中看出田翠翠的眉黛之间,业已深笼春色,遂逾加挑逗说道:“外行人爱‘出

色’内行人重‘当行’,田姑娘天人颜色,绝代娇姬,你是个大大内行,难道不懂‘当行’

要比‘出色’实际的多么?”

田翠翠媚眼如丝地,看着江子奇,荡笑说道:“你不‘出色’已定,‘当行’不‘当

行’,则尚未可知?我会的那个人儿,则‘出色’已定,或许亦自‘当行’,两者相较之下,

我几乎怎样也选不到你呢!”

江于奇耐着性儿,柔声笑道:“田姑娘说得不错,但一个是‘未至约’,一个是‘眼前

已至’你难道愿意等尽迟迟更鼓,望穿耿耿星河,而听任春光流逝么?”

这几句话儿,听得田翠翠心中微蔼,双手扭弄着一方丝巾,星目双飏,以一种腻煞人的

眼光,斜睨着江子奇,媚笑道:“我看你馋得可怜!”

江子奇知道鱼儿已快上钩,索性涎脸长揖笑道:“老生敬求田姑娘结一段欢喜姻缘,布

施几滴杨枝甘露!”

田翠翠掩口笑道:“你这‘老生’二字,倒还用得诚实可爱,倘若自称‘小生’,便会

使我觉得肉麻了呢!”

江子奇见田翠翠已有允意,便心中狂喜地,凑近身来,田翠翠忽又闪身退出几步,摇手

叫说:“且慢,我还有话说。”

江子奇欲火难禁,恨得牙痒痒地。强自忍耐,苦笑说道:“田姑娘,有话快讲,如今时

令正属春宵,要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田翠翠笑道:“我今夜肯与你这等‘老生’结缘,一来是等人不至,不愿虚度春宵;二

来是看你昔日名头份上,彼此共赴阳台,也不算辱没了我!”

江子奇如今只有顺着田翠翠的话儿答道:“是!是……”

田翠翠又复说道:“但江湖传言,‘九大凶邪’于三十年前‘野人山离魂谷’之役,尽

死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手中!我又怎会知道你这‘金扇书生’江子奇,不是假

冒的呢?”

扛子奇想不到田翠翠会有此一问,不禁苦笑说道:“田姑娘太多心了……”

田翠翠不等江子奇话完,便自摇头笑道:“不是我多心,因为三十年前,自以你们‘九

大凶邪’,名震八荒,如今却得数我‘绿衣幽灵’田翠翠威慑寰宇。我若被个冒牌货色,糊

里糊涂地,占了便宜,哪里还有颜面在武林立足。

江子奇听她说得颇有道理,遂只好暂忍欲火,双眉深蹙

道:

“田姑娘这样说法,是要我自行证明我不是假冒么?”

田翠翠点头说道:“这种证明方法,极为容易,我们彼此印证一下功力,便知

分晓。“

江子奇轩眉说道:“我若胜了田姑娘……”

田翠翠一阵傲笑,截断对方话头说道:“你便是真的‘金扇书生’江子奇,也未必胜得

了我,只是武功程度,能够与我仿佛,再无别话,立结善缘!”

江子奇见对方如此骄傲,不禁双眉一剔,但旋又平抑情绪地,含笑说道:“田姑娘这种

提议极好,请画个道儿,江子奇奉陪就是!”

田翠翠指着身前石壁,微笑说道:“我们不是比斗,应该力求简单,同时向这山壁,各

自发一掌,便可从印石掌痕的深浅之上,看出功力来了。”

江子奇点头一笑,两人遂同时凝聚内家神功,向身山壁,各发一掌。

两位绝代凶人,各具罕世功力,这一击之威,岂同小可然因欲印石留痕,用的是阴柔掌

力,但也使藏身壁上的独孤策,感觉心神剧震!

掌力发后,田翠翠与江子奇双双向壁上凝目。

只见壁上果然出现一男一女两只掌印均达寸许深浅,不分上下。

这种结果,使田翠翠知道面前这位“金扇书生”江子奇,正早昔年“九大凶邪”中人,

并非假冒。

但也使江子奇惊佩田翠翠功力,除了色欲之心以外,并想乘机把她拉入同盟,填补九人

之数。

田翠翠指着那两只掌印,荡笑说道:“江兄,这山壁上因有一些马蹄型圆洞,故名‘马

迹山’,如今我们留下这两只掌印,若被凡夫俗子发现,岂不要改叫‘仙迹山’!”

江子奇听她业已叫自己江兄,分明好事即谐,不禁心荡神迷地,点头笑道:“田姑娘天

上神仙,小谪尘世,又与江子奇在此成就了一段旎旖良缘,确实应该叫做‘仙迹山’呢!”

田翠翠天生淫女,此时春兴也动,扬着两道勾魂摄魄眼风,眼态懒洋洋地,向江子奇媚

笑说道:“江兄,你带得有酒么?莫负好春光,良宵苦不长……”

就在这两位男女凶人。一个淫情狂炽,一个欲火中烧,眼看一拍即合之际,突然听得山

壁以上,有人朗声吟道:

“马迹山旁湖水滨,月华朗处降仙人,

好将寂寞风萍会,化作巫襄一段春!”

田翠翠一听壁上吟声,立时便对江子奇胃口缺缺,向这正眯着一双色眼,凑近身宋的

“金扇书生”,摇手笑道:“江朋友听见没有?襄王业已驾临,神女分身乏术,我和你的这

段露水姻缘,结不成了!”

江子奇见自己不但在田翠翠口中又由“江兄”变成“江朋友”,并把将成好事,完全推

翻,自然狂怒难遏地,目注发出吟声的岩壁暗影之中,厉声叫道:“藏在壁上,鬼鬼祟祟窥

人隐私的,是哪个鼠辈?”

岩壁间一声龙吟长啸起处,独孤策那长身玉立的装身影,宛如天外飞仙,垂空疾落。

原来独孤策旁观者清,知道若容田翠翠与江子奇互相结合,则不仅“六大凶邪”中,增

补一名荡妇淫娃,甚至可能因田翠翠的关系,会把“白发鬼母”萧瑛,也拉入江子奇等人盟

约以内!何况干柴已近烈火,以下情形,眼看即将不堪入目,自己不如干脆现身,先利用微

妙关系,使田翠翠与江子奇成为仇敌,然后再设法应付这绝世淫娃,跳出脂粉罗网。

主意打定后,遂在壁上朗声高吟田翠翠曾对自己唱出情意的那首诗句!

等到“金扇书生”江子奇妒火难遏,出口叫骂之际,独孤策一声长啸,凌空纵落。

身形猛在半空,便见江子奇衣袖猛翻,十道极细金芒向自己猬集飞袭。

独孤策暗有准备,“大悲禅功”早已凝聚待用,静等金芒临身之际,再以无形潜力,向

外反震。

但他这种准备,居然未曾用上,“绿衣幽灵”田翠翠在江子奇发话叱责独孤策时,即已

不悦,再见他施展“绝命金芒”愈发把脸一沉,翠袖微挥,劲疾罡风拂处,震飞了所有金芒,

打得山壁之间,一片叮叮脆响。

江子奇愤然作色,尚未发话,田翠翠已先冷冷说道:“我又不相信你是‘金扇书生’江

子奇了,因为既属旷世凶邪,便应有旷世凶邪气派,以你名头,好意思这等暗中袭人的么?”

江子奇又窘又气,语音微颤说道:“田姑娘,适才你还一口一声江兄,对我说什么‘莫

负好春光,良宵苦不长’,如今怎的立即翻脸?”

田翠翠蹙眉失笑说道:“世间万物万事的美丑贵贱,全由‘比较’二字而出,你先看看

他长的是什么样儿,再向湖水之中,去照照你长的是什么样儿,他未来时,我寂寞无聊不得

不暂时拿你开心,如今他已赶来,我又怎能对你不翻脸呢?”

江子奇气得全身皆颤,蓦然厉啸一声,黄衫疾飘,一掌便向田翠翠当胸按到。

田翠翠娇笑起处,身形微闪,避开江子奇掌风,翠袖疾挥,还了一招“流云出岫”。

江子奇见田翠翠身法灵妙无匹,不禁暗起戒心,凝足生平功力,拆解来招以后,又复连

攻五掌。

田翠翠那甘示弱,掌掌硬架,劲气罡风,捧空四溢,沙飞石走,地裂天崩!

独孤策则索性退后几步,寻块大石坐下,神态悠然地,含笑观战!

江子奇黄衫飘舞,田翠翠翠袖翻飞,两人都是一般攻得急,闪得快,刹那之间,便化成

绿黄相杂的一团光影。

斗到百招左右,胜负兀自难分,江子奇怒啸连声,奇招迭发,略为*开田翠翠,纵身跳

出圈外。

田翠翠悄然挺立,抬手微掠云鬟,目光凝注扛子奇,格格娇笑说道:“昔年威震乾坤的

‘九大凶人’,不过如此?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既肯认败服输,总算……”

江子奇凶睛一瞪,截断田翠翠话头说道:“哪个认败服输?”

田翠翠“咦”了一声问道:“你既不认败服输,却为何停手怯战?”

江子奇杀气腾眉,伸手腰间,取下那柄金色折扇。

田翠翠见状,不禁笑得柳媚花娇,弯腰捧腹。

扛子奇右手持着金色折扇,轻敲左掌说道:“你为何如此发笑?”

田翠翠满面哂然不屑说道:“我以为你停手怯战,原来你是想取这柄扇儿!”

江子奇“刷”地一声,展开手中折扇,傲气十足,轩眉狂笑说道:“江湖英杰,武林豪

雄,死在我这柄金扇下的,至少也有七八十个!”

田翠翠冷哼说道:“英雄不道当年勇,也许这七八十人,全像那‘玉斧醉樵’董百瓢般,

只是酒囊饭袋,才容容易易地,被你打发,如今遇上你田姑奶奶,这柄扇儿,大概便将保不

住了!”

江子奇闻言,气得目射凶芒,厉声叫道:“你莫出狂言,快亮兵刃!”

田翠翠一面伸手肩头,攒住剑柄,一面傲笑说道:“我的兵刃一取出来,你的扇儿,恐

怕便不姓江了?”

语音方落,夜空中突起清越龙吟,一道如电青芒,灿然出匣!

独孤策心内一惊,暗想这剑光好熟!

江子奇满面惊容地。往后退了两步。

田翠翠手横长剑,冷然叫道:“江子奇,你盖负盛名,应该识货,认得我这柄剑么?”

江子奇双眉深蹙,向田翠翠手中,盯了几眼,略作寻思,然后发话问道:“这柄剑儿的

剑音、剑式、剑芒,均不寻常,莫非是久未出世的‘青萍古剑’么?”

田翠翠点头笑道:“认得出我这柄‘青萍古剑’,便总算你还有点见识!”

独孤策听说田翠翠手内所执,竟是“青萍古剑”,不只惊讶欲绝!

暗想:“括苍山西施谷”荒唐一梦以后,慕容碧留书曾说:“青萍剑飞,绿衣人远!君

如思剑?则去‘勾漏山天魔谷’,君如思人?可于明春元宵前后,泛舟太湖可也!”自己因

不敢再复招惹这等荡妇淫娃,遂重剑轻人地,径奔“勾漏山”,但在“勾漏山”中,除了遇

见“白发鬼母”萧瑛以外,并未看见“青萍剑”,为何却在太湖发现这前古仙兵,而时间又

恰好是元宵左右?

独孤策哪里知道田翠翠淫凶狠毒无比,当日留书用意,便是要使独孤策只一重剑轻人,

赶赴“勾漏魔谷”,便将死在“白发鬼母”萧瑛手下!

他心内疑思未毕,江子奇便已狞笑说道:“一柄‘青萍古剑’,虽具绝世锋芒,但要想

削断我江子奇的成名金扇,却是痴人说梦!”

田翠翠娇笑说道:“不信你就试试!”

语音方住,青虹即涨,飞洒出万朵剑花,向“金扇书生”江子奇,迎头罩去!

江子奇哈哈大笑,手中金扇一收一挥,也自幻来了漫天扇影!

漫天扇影,恰好接住了万朵剑花,一阵叮叮脆响,两位绝代凶人,各感手腕剧震,不约

而同地,各退三步!

田犟翠首先一看手中“青萍古剑”,只见精芒夺目,冷气森肌,并无有丝毫毁损之处!

江子奇则双眉微蹙,心内一寒,发现他那柄以五金之精铸造,一般宝刀宝剑所不能伤的

独门金扇,竟被“青萍古剑”的绝世锋芒,削去了小小一块!

但这种情形,除了他自己知道之外,田翠翠无法发觉,江子奇遂不愿示人以弱地,故意

狂笑说道:“号称锋芒无匹的‘青萍古剑’,原来也不过如此?田姑娘且接我三招‘修罗扇’

法!”

一面说话,一面舞动手中金扇,“万松起籁”,“书云纪雪”,“诸葛挥军”,三招玄

诡无比的精奇绝学,回环并发,电疾攻出。

田翠翠真不信自己的前古神兵,竟削不动对方的小小金扇?柳眉微剔,真力全贯剑身,

一招“金轮涌镜”,青萍剑精芒电漩,幻成一片青色剑幕,硬接江子奇凌厉无俦的连环三式。

江子奇一来自剑风锐啸之上,听出田翠翠的真力已加,来因适才一招硬接,心爱金扇已

有微微伤损,哪里还敢再踏覆辙?只好顾不得施展自己连环三式中的精微变化,金扇疾收,

滑退八尺。

他这一收扇滑退,却被心细如发,凶狡无比的田翠翠看破端倪,一阵格格荡笑说道:

“江子奇,你的成名金扇,不是不怕我宝剑锋芒么?且再尝尝我田翠翠独剑精研的七七四十

九手‘幽灵鬼影剑法’滋味!”

独孤策早就听说“绿衣幽灵”田翠翠研创出七七四十九式“幽灵鬼影剑法”,称绝武林!

如今见她即将施展,遂聚精会神地,细心观察,欲与自己师门绝学“十八罗汉剑法”,作一

比较。

田翠翠话音一了,“幽灵鬼影剑法”即施,果然人疑百变鬼影,剑化天矫精虹,招招狠

辣无比、式式奇诡绝伦,硬把一位名列“九大凶邪”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圈入一片精

芒剑气以内!

独孤策看得好不惊心?暗想莫怪“三奇羽士”南门卫师叔,曾有“白发好斗,绿衣难当”

之话,这田翠翠的“幽灵鬼影剑法”

除了雄浑沉稳方面,尚不及自己师门绝学“十八罗汉剑法”以外,狠毒诡辣之处,竟或

尚有过之,再加上一柄“青萍古剑”,助长威风,恐怕“金扇书生”江子奇,难免要吃大苦!

江子奇委实想不到田翠翠的“幽灵鬼影剑法”,能有这般厉害,招术既精,锋芒又利,

自己真弄得有点招架为难,根本无法还手!

三十年南荒匿迹,苦练神功,二度出世以来,实指望报仇雪恨,重振声威!倘若竟败在

这“绿衣幽灵”手下,还想去找什么大悲头陀,及三奇羽士?

江子奇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竞欲拼着毁去成名金扇,也要施展杀手绝学,转守为攻地,

与田翠翠一决胜负!

就在他一声厉吼;振腕凝力,幻出一片扇光,连身抢入田翠翠精虹剑影,欲待施展杀手

平反败势,夺回先机之际,突然水云探处,传来三声女子清啸。

这三声女子清啸入耳,江子奇顿改初衷,手中金扇连施“钟离拂暑”,“曹植留诗”两

式凌厉精奇无比的绝妙招术,把田翠翠漫天飞洒的朵朵剑花,排荡出少许空隙。

田翠翠惊心于江子奇这两招的威力太强,正自也待凝神增功,却见江子奇不进反退,一

式“春城飞絮”,横飘三丈有余到了芦丛中的小舟之上!

田翠翠娇笑叫道:“江子奇,你是堂堂‘九大凶邪’中的‘金扇书生’,难道也会怯阵

逃走么?”

江子奇一面荡桨催舟,一面轩眉笑道:“谁会对你怯战?我是忽有要事,不得不暂时住

手,明夜再在此地,决一胜负如何?”

田翠翠点头笑道:“希望你说话算话,田翠翠恭候指教!”

江子奇冷笑一声,小舟其疾如箭地,冲入烟波,隐去踪迹独孤策心中明白,那三声女子

清啸,可能便是“九毒徐妃”

丁玉霜,或黑衣女子所发。

田翠翠目送江子奇船影消失以后,抬头一看天时,向独孤策意兴阑珊地,苦笑说道:

“星河渐隐天渐曙,难梦巫山一段春!今夜已被他们搅得辜负春光,我们明夜再在此间相会

如何?”

独孤策本来以为必有一番缠绵旖旎的风光,要由自己想法摆脱,闻言之下,不禁喜出望

外地,点头笑道:“贫道敬遵芳命,田姑娘绝艺神功,令贫道叹为观止。”

田翠翠含笑说道:“你的功力也不弱呢!”

独孤策讶道:“田姑娘,贫道又未出手,你怎会知道我功力强弱?”

田翠翠抿嘴凝眸,媚态撩人地,笑道:“我又不是外行,你在壁上隐身甚久,竟能使我

与江子奇毫无所觉,分明已具一流身手!何况下壁之时,又复施展的是极上乘的轻功身法!”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膘了独孤策一眼,荡笑说道:“你已经知道我是‘绿衣幽灵’田

翠翠了,我却应该怎样称呼你呢?”

独孤策随口答道:“贫道法号灵通!”

田翠翠闻言笑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这个法号,起得倒颇风流。

如今天光已曙,我要走了,你千万莫忘记明宵之约!”

话完,又复流波一笑,飘身纵上来时所驾小舟,独荡双桨冲波而去,口中并曼声唱道: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歌声渐远,船影渐杳,这位红粉魔头,终于也消失在黎明之前的浓浓水雾以内!

独孤策透了一口长气,暗想:明夜若是“九毒徐妃”丁玉霜,及那黑衣女子,偕同“金

扇书生”江子奇,一齐赴约,则“绿衣幽灵”田翠翠却是如何以寡敌众?

双方是绝代凶邪,自己不管谁胜谁败,只要能设法阻止他们同流合污,便算达到目的。

独孤策颇觉高兴,独坐石上,静对水云,观赏凌晨湖景。

但目光偶然微扫,瞥见地上一根江子奇用来向自己暗袭却被田翠翠掌力震飞的“绝命金

芒”,不禁又想起一事。

他想起那位“玉斧醉樵”董百瓢来,更想起江子奇所说董百瓢难以活过午时之话!

这位“玉斧醉樵”董百瓢,既能坚拒江子奇同盟之约,总算是位正人侠士,自己何不赶

去寻他,试试能否救他一命。

独孤策既然这样想法,便独驾小舟,向“玉斧醉樵”董百瓢所住的“西洞庭山”赶去!

到了“西洞庭山”,弃舟登岸,只见董百瓢所居茅屋之外,并未如“金扇书生”扛子奇

所言,悬幡乞命!

独孤策因亲见董百瓢中了“绝命金芒”,不禁暗佩此老的倔强骨气,遂走到茅屋之前,

叩门求见。

应门而出的,是身穿重孝的十三四岁小童,带着满面悲伤神色!

独孤策大吃一惊,蹙眉问道:“小兄弟,你是替谁戴孝?‘玉斧醉樵’董百瓢老前辈可

在家么?”

小童含泪答道:“玉斧醉樵董百瓢是我爷爷,他老人家昨夜受伤回家,在天光刚亮之时,

便去世了!”

一面说话,一面揖请独孤策入室,指着陈设在室中的白皮棺木,凄然垂泪!

独孤策在灵前拈香行礼,长叹说道:“董老前辈,昨夜我在马迹山中亲眼见你为‘金扇

书生’江子奇的‘绝命金芒’所伤,如今才特地赶来相救,谁知老前辈业已含恨九泉……”

话犹未毕,旁立小童,忽然插口问道:“请问道长,是何宗派?”

独孤策不愿欺骗小童,据实答道:“小兄弟,我叫独孤策,并非三清教下,乃因事故意

改装,我是佛门圣僧大悲尊者的记名弟子。”

这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刚刚打出,一阵哈哈大笑入耳,棺盖忽开,那位“玉斧醉樵”

董百瓢,怀抱酒葫芦,酒气醺人地,突自棺中坐起。

独孤策先是一惊,后是一喜,抱拳含笑说道:“原来董老前辈安然无恙,可喜可贺!”

董百瓢自棺中走出,把独孤策拉进内室,含笑问道:“独孤老弟,你昨夜也在‘马迹山’

么?”

独孤策点头笑道;“晚辈是藏在壁上的圆洞之中,窥见‘金扇书生’江子奇对于老前辈

所施的凶毒无耻举措。”

董百瓢叹道:“与江子奇这等凶人相处,必须时刻小心,否则便可能遭逢毒手,昨夜我

在田翠翠来时,趁机脱身,就防到江子奇不肯甘心,会加暗算!”

独孤策笑道:“老前辈既有预防,定然未被‘绝命金芒’打中?”

董百瓢愧然笑道:“以我这等唐俗身法,尚逃不出江子奇的猝然袭击,只不过事先在贴

身穿有一件能御刀剑暗器的人发金蓑而已!”

独孤策恍然大悟地,微笑问道:“老前辈既未被‘绝命金芒’所伤,却设棺诈死之故,

莫非想使那江子奇获讯以后,死了这条心么?”

董百瓢点头笑道:“独孤老弟猜得不错,董百瓢既然愧无除恶兼善天下之力,遂只好退

求其次的,设棺诈死,独善己身!”

独孤策双眉一轩,目闪神光问道:“老前辈认为除恶可以兼善天下?”

董百瓢正色答道:“除恶即系济善,尤其歼除一名像‘金扇书生’江子奇这等万恶不赦

之凶徒,更为江湖之间,造福无量!”

独孤策目光一闪,含笑扬眉说道:“如今仿佛倒有一个歼除‘金扇书生’江子奇的极好

机会,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