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牛新芳按照二哥牛新疆的设计，若无其事地去电视台上班。

对别人投来的一道道关注的目光和春燕的时不时发出的冷嘲热讽，她一概当作没看见也没听到，静静地坐在破旧的办公桌边，小声地念着报纸上的新闻。

没有人看破她的内心，当然也没有人真正想了解这个小姑娘的内心。人们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完了，刚刚进电视台就被打落到谷底，今后想要翻身可就难上加难了。如果他们这时候有谁能够看到这个小姑娘真实的内心，那强烈的不服输的心气和超出实际年龄的心计，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丁岩歉意地叮嘱牛新芳：“小牛，你平时多看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和省台的《河西新闻》，加强业务学习。如果你的普通话过关了，还是可以给新闻图像配音的。”

牛新芳抬起头仰望着丁岩，诚恳地说：“丁老师，您的业务最好。我想拜您为师。您可要千万答应我啊。”

丁岩急忙摆手：“不，不不不。要学就学中央台。我每天都在看《新闻联播》，还在学人家呢。”

牛新芳不好强求，没有再说什么。

办公室主任吴是非走了进来。

牛新芳害怕他再透露出什么隐私来，不等吴是非开口赶紧轻轻地说道：“吴主任，可能是原单位搞错了。我已经写信给他们了。证明很快就会寄来的。”

吴主任微笑着低声说道：“小牛，这事不着急。你慢慢办吧。说来也巧，我和你哥当年还是一个部队的。”

牛新芳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可爱的大哥，你可是雪中送炭、中流砥柱啊。

牛新芳对播音组的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尽量和他们少说话。她不想让大家感觉到自己是他们的威胁。

其实，他们根本也没有把她看作是对自己的威胁，因为她的业务水平明摆着不入流。

牛新芳每天上午学习，下午无论哪一组新闻播音员出图像，她都要跟随到演播室，观摩他们的播音录制。虽然春燕在她面前得意洋洋、拿腔拿调，牛新芳就当做她是看不见的空气，既不生气地回应反驳，也不低眉顺眼地奉承。

由于牛新芳的低调，除了春燕和杨丽，电视台的人们几乎都忘记了她的存在，好像电视台从此没了这个人。

但是，牛新芳却在暗地里努力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牛新芳私下请单纯的晓月吃过一次饭，从晓月的口中知道了丁岩的家庭住址和家庭情况。

下班后，她跑到农贸市场买了两条又大又长的狗鱼，让摊主仔细地刮去鱼鳞，再破膛洗净，小心地装在一个纸箱子里，系上一个手提的绳套。

牛新芳拎着装着狗鱼的纸箱子，按照晓月提供的地址，在一大片平房中找到了丁岩的家。

丁岩正在家里做饭，听到敲门声便放下手中的白菜，推开门没有想到看到的是牛新芳。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然后两道剑眉拧在了眉心，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感到有些不满：“小牛，你怎么来了？有急事儿？”

牛新芳用悠扬的语调说：“丁老师，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狗鱼，特别好吃。我专门让别人捎来的。您尝尝吧。”

丁岩推辞道：“小牛，你别客气了。拿回去自己吃吧。”

牛新芳委屈地说：“丁老师，您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丁岩打断了她的话：“你看你，在说什么呢!我真的不能收。”

牛新芳温婉却很坚定地说：“您不收下，我就不走。”

丁岩见不好收场，便收下了纸箱，叮咛牛新芳：“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说好了，下不为例。”

“丁老师，再见！”牛新芳欢快地跑走了。

丁岩第二天早晨上班，看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就掏出5元钱放在了牛新芳的办公桌上。

随后来上班的牛新芳看到办公桌上的5元钱，心里有些恼火，但是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情绪来。这个人有点死脑筋。哼！就是块石头，我也要把它融化！

牛新芳听晓月说过，丁岩有个四岁的女儿。女儿出生的时候遇上难产，经过医生的大力抢救母女才平安无事。丁岩觉得很内疚，对妻子和女儿特别疼爱。

牛新芳眼睛看着报纸，大脑却在飞快地思考着：给丁岩妻子买礼物吧，必须是上档次的，但是自己又没有几个钱。即便是买了，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不如给她女儿买上一套衣服，既经济实惠又能画龙点睛。

星期天，牛新芳特意约上赵青松一起逛商场。他们跑了好几个商场，千挑万选终于选了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

星期一早晨，像往日一样只有牛新芳和丁岩按时到岗。

牛新芳从纸袋里拿出连衣裙，郑重地送到丁岩的面前：“丁老师，您的女儿一定长得很漂亮吧？我就喜欢小姑娘。作为阿姨，我给她送件小礼物总可以吧。”

丁岩不知道该怎样拒绝牛新芳，只有无奈地摇着头。他虽然觉得牛新芳有点市侩，但是又有一丝怜悯和感动：一个农村来的姑娘也应该有自己的生存机会。

平常12点才来上班的春燕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办公室。她看到丁岩办公桌上的连衣裙，便猜到了个八九分，故意讽刺道：“丁大组长，我敢断定这不是你的眼光。乡下的小孩才穿这样的裙子呢。”

丁岩掩饰不住尴尬，气恼地说：“行了！你别胡扯了！这是我要送给老家孩子的礼物。”

春燕却不识相，继续不依不饶地拆台：“得了吧。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您的老家是北京。北京的小孩怎么会要这么俗气、土气的衣服？”

牛新芳和丁岩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各自翻看着桌子上的报刊，谁也没有再理会春燕。

春燕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像风吹一般走了。

自此以后，丁岩认为自己作为播音组长，要对牛新芳负责，不是因为两条狗鱼和一条连衣裙，而是她的那种要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打动了他。况且牛新芳的声音素质也不错，干脆有力，经过培养锻炼，牛新芳是棵播时政新闻的好苗子。于是，丁岩把辅导牛新芳作为自己的一项重要任务。

牛新芳也十分刻苦，不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

有一天下午临下班，业务部主任黄闻道突然找到牛新芳，低声告诉她晚上领导要宴请工商局的领导，感谢对方在广告经营方面的关照，让牛新芳去陪陪客人。

牛新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领导宴请工商局领导还会想到自己？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她急忙跑回宿舍洗漱打扮，喷了许多赵青松送给自己的香水。

晚上的宴会按时开桌。

牛新芳按照领导的示意眼色，频频向客人们举杯敬酒，哄得大家非常开心。

一个胖老头喝得面红耳赤，攥住牛新芳的手一直不放。

牛新芳想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得罪客人，左右为难。

其他人都在猜拳喝酒，正在兴头上，无暇顾及她的困境。

牛新芳急于想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挽回第一次播音失去的面子，内心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和氛围，毕竟自己还是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子，但是还是咬着牙坚持到宴会结束。

牛新芳一回到宿舍就钻进卫生间，一边在心里咒骂着那个猥琐的胖老头，一边用冰凉的自来水反复冲洗双手，直到手上的皮肤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