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虫豸凝寒掌作冰
作者:金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783

游坦之提了葫芦快步而行回到南京向阿紫禀报说已将冰蚕捉到。

阿紫大喜忙命他将蚕儿养在瓦瓮之中其时正当七月盛暑天气本来甚为火热哪知道这冰蚕一养入偏殿殿中便越来越冷过不多时连殿中茶壶、茶碗内的茶水也都结成了冰。这一晚游坦之在被窝中瑟瑟抖冻得无法入睡心下只想:“这条蚕儿之怪真是天少有。倘若姑娘要它来吮我的血就算毒死也冻死了我。”

阿紫接连捉了好几条毒蛇、毒虫来和相斗都是给冰蚕在身旁绕的一个圈子便即冻毙僵死给冰蚕吸干了汁液接连十日中没一条毒虫能够抵挡。这日阿紫来到偏殿说道:“铁丑今日咱们要杀这冰蚕了你伸手到瓦瓮中让蚕儿只血吧!”

游坦之这些日子中白天担忧晚间梦所怕的便是这一刻辰光到头来这位姑娘毫不容情终于要他和冰蚕一同牺牲心下黯然向阿紫凝望半晌一言不动。

阿紫只想:“我无意中得到这件异宝所练面的毒掌功夫只怕比师父还厉害。”说道:“你伸手入瓮吧!”游坦之泪水涔涔而下跪下磕头说道:“姑娘你练成毒掌之后别忘了为你而死的小人。我姓游名坦之可不是什么铁丑。”阿紫微微一笑说道:“好你叫游坦之我记着就是你对我很忠心很好是个挺忠心的奴才!”

游坦之听了她几句称赞大感安慰又磕了两个头说道:“多谢姑娘!”但终不愿就束手待毙当下双足一挺倒转身子脑袋从胯下钻出左手抓足右手伸入瓮中心中便想着书中裸僧身旁两怪边字中的小箭头突然食指尖上微微一痒一股寒气优似冰箭循着手臂迅无伦的射入胸膛游坦之心中只记着小箭头所指的方向那道寒气果颠真顺着心中所想的脉络自指而臂又自胸腹而至头顶细线所到之处奇寒彻骨。

阿紫见他做了这个古怪姿势大感好笑过了良久只仍是这般倒立不禁诧异起来走近身去看时只见那条冰蚕咬住了他食指。冰蚕身透明如水晶看得见一条血线从冰蚕之口流入经过蚕身左侧兜了个圈子又从右侧注向口中流回游坦之的食指。

又过一阵见游坦之的铁头上、衣服上、手脚上都上一层薄薄的白霜阿紫心想:“这奴才是死了。否则活人身上有热气怎能结霜?”但见冰蚕体内仍有血液流转显然吮血未毕突然之间冰蚕身上有丝丝热气冒出。

阿紫正惊奇间嗒的一声轻响冰蚕从游坦之手指上掉了下来。她手中早已拿着一根棍用力捣下去。她本想冰蚕甚为灵异这一棍未怕捣得它死哪知它跌入瓮中之后肚腹朝天呆呆蠢蠢的一时翻不转身。阿紫一棍舂下冰蚕登时稀烂。

阿紫大喜忙伸手入瓮将冰蚕的浆液血水塞在双掌掌心闭目行功将浆血都吸得干干净净这才罢手。

她累半天一个欠伸站起身来只见游坦之仍是胸袋钻在双腿之间的倒竖会身雪白结满了冰霜。她甚是骇异伸手去摸他身子触手奇寒衣衫也都已冰得僵哽。她是惊讶又是好笑传进室里命他将游坦之拖出去葬了。

室里带了几名契丹兵将游坦之尸身放入马车拖到城外。阿紫既没吩咐好好安葬室内也懒得费心挖坑埋葬见道旁有条小溪将尸体丢入溪中便即回城。

室里这么一偷懒却救了游坦之的性命。原来游坦之手指一被冰蚕咬住当即以“易筋经”中运功这法化解毒气血液被蚕吸入体内后又回入他手指血管将这血却已全无效用只白辛苦了一场。倘若游坦之已练会易筋以的全部行功法诀自能将冰蚕的毒质逐步消解但他只学会一项法门入而不出。这冰蚕奇毒乃是第上阴寒之质登时便将他冻僵了。

要是至里将他埋入土中即使数百年后也必未便化势必成为一真僵尸。这时他身入溪水缓缓流下十余里后小溪转弯身子给溪旁的芦苇拦住了。过不多时身旁的溪水都结成了冰成为一具水晶棺材。溪水不断冲激洗刷将他体内寒气一点一滴的刷下终于他身外的冰块慢慢融化。

幸而他头戴铁罩。铁质热得快也冷的快是以铁罩内外的凝冰最先融化。他给溪水冲得咳嗽了一阵胸子清醒便从溪中爬了一来全身叮叮当当的兀自留存着不少冰块。身子初化为冰之时并非全无知觉只是结在冰中无法动弹而已。后来终天冻得昏迷了过去此刻死里逃生宛如做了一声大梦。

他坐在溪边想起自己对阿紫忠心耿耿甘愿以身去喂毒虫助她练功但自己死之后阿紫竟连叹息也无一声他从冰中望出来眼见她笑逐颜开的取也冰蚕浆血涂在掌上练功只是侧头瞧着自己但觉自己死得有趣颇为奇怪绝无半分忱惜之情。

他又想:“冰蚕具此毒抵得过千百种毒虫毒蛇姑娘吸入掌中之后她毒当然是练成了。我若回去见她……”突然之间身子一颤打个寒噤心道:“她一见到我定是拿我来试她的毒。倘若毒掌练成自然一掌将我打死了。倘若还没练成又会叫我捉毒蛇毒毒虫直到她练成能将我一掌打死为止。左右是个死我又回去做什么?”

他站起身来跳跃几下抖去身上的冰块寻思:“却到哪里去好?”

找乔峰报杀父之仇那是想也不敢再想了。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在旷野、荒山之中信步游荡摘拾野果捕捉禽鸟小兽为食。到第二日旁晚百无聊赖之际便取那本梵文将易筋经来想学着图中裸僧的姿式照做。

那书在溪水中浸湿了兀自未干他小心翼翼的翻动惟恐弄破了书页却见每一页上忽然都显出一个怪僧的图形姿式各不相同。分凝思良久终于明白书中图形遇即显倒不是菩萨现身救命于是便照第一页中图形依式而为更依循怪字中的红色小箭头心中存想隐隐觉得有一条极冷的冰线在四肢百骸中行走便如那条冰蚕复活了在身体内爬行一般。他害怕起来急忙站直体内冰吞便消失。

此后两个时辰之中他只是想:“钻进了我体内的冰蚕不知走了没有?”可是触不到、摸不着无影无踪终于忍耐不住又做起古怪姿式来今依着怪字中的红色小箭头存想过不多时果然那条冰蚕又在身体内爬行起来。他大叫一声心中不再存想冰蚕便即不知去向若再想念冰蚕便又爬行。

冰蚕每爬行一会全身便说不出的舒服畅快。书中裸僧姿势甚多怪字中的小箭头也是般旋曲折变化繁复。他依循不同姿式呼召冰蚕体内急凉急暖各有不同的舒泰。

如此过得数月捕捉禽兽之际渐觉手足轻灵纵跃之远奔跑之更远非以前所能。

一日晚间一头饿狼出来觅食向他扑将过来。游坦之大惊待欲足奔逃饿狼的利爪已搭上肩头露出尖齿向他咽喉咬来。他惊惶之下随说一掌打在饿狼头顶上。那饿狼打个滚扭曲了几下就此不动了。游坦之转身沈了数丈见那狼始终不动心下大奇拾起块石头投去石中狼身那狼仍是不动。他惊喜之下蹑足过去一看那狼竟已死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么随手一掌竟能有如此厉害将手掌翻来覆去的细看也不见有何异状情不自禁的叫道:“冰蚕的鬼魂真灵!”

他只当冰蚕死后鬼魂钻入他体内以致显此大能却不知那纯系易筋经之功再加那冰蚕是世上罕有剧毒之物这股剧毒的阴被他吸入体内以易筋经所载的上乘内功修习内力中便附有极凌厉的阴劲。

这易筋经实是武学中至高无上的宝典只是修习的法门甚为不易须得勘破“我相、人相”心中不存修习武功之念。但修习此上乘武学之僧侣定是勇猛精进以期有成哪一个不想尽快从修习中得到好处?要“心无所住”当真是千难万难。少林寺过去数百年来修习易筋经的高僧着实不少但穷年累月的用功往往一所得于是众僧以为此经并无灵效当日被阿朱偷盗了去寺中众高僧虽然恚怒却也不当一件大事。一百多年前少林寺有个和尚自幼出家心鲁钝疯疯颠颠。他师父苦习易筋经不成怒而坐化。这疯僧在师父遗体旁拾起经书嘻嘻哈哈的练了起来居然成为一代高手。但他武功何以如此高强直到圆寂归西始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旁人也均不知是易筋之功。这时游坦之无心习功只呼召体内的冻蚕来去出没而求好玩嬉戏不知觉间功力日进正是走上了当年疯僧的老路。

此后数日中接连打死了几头野兽自知掌力甚强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不断的向南而行他生的怕只消有一日不去呼召冰蚕的鬼魂“蚕鬼”便会离已而去因此每日呼召不敢间断。那“蚕鬼”倒也招之即来极是灵异。

游坦之渐行渐南这一日已到了中州河南地界。他自知铁头骇人白天只在芒野已洞树林中歇宿一到天黑才出来到人家去偷食。其时他身已敏捷异常始终没给人觉。

这一日他在路边一座小破庙中睡觉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三人走进庙来。

他忙躲在神龛之后不敢和人朝相。只听那三人走上殿来就地坐倒唏哩呼噜的响起东西来。三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些江湖上的闲事忽然一人问道:“你说乔峰那厮到底躲到了哪里怎地一年多来始终听不到他点讯息?”

游坦之一听得“乔峰”两字心中一凛登时留上了神。只听另一人道:“这厮作恶多端做了缩头乌龟啦只怕再也找他不到了。”先一人道:“那也未必。他是待机而动只等有人落了单他就这么干一下子。你倒算算看聚贤庄大战之后他双杀了多少人?徐长老、谭公谭婆夫妇、赵钱孙、泰山铁面判官单老英雄全家、天台山智光老和尚、丐帮的马夫人、白世镜长老唉当真数也数不清了。”

游坦之听到“聚贤庄大战”五字之后心中酸痛那人以后话就没怎么听进耳去过了一会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乔帮主一向仁义待人想不到……唉……想不到这真是劫数使然。咱们走吧。”说着站起身来。

另一人道:“老汪你说本帮要推新帮主到底会推谁?”那苍老的声音道:“我不知道!推来推去已推了一个多总是推不出一个全帮上下都佩服的英雄好汉唉大伙儿走着瞧吧。”另一人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总是盼乔峰那厮再来做咱们帮主。你乘早别这清秋大梦吧这话传到了全舵主耳中只你性命有点儿难保。”那老注急了说道:“小毕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几时说过盼望乔帮主再来当咱们帮主?”小毕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还是乔帮主长、乔帮主短的那还不是一心只盼乔峰那厮来当帮主?”老汪怒道:“你再胡说八道瞧我不揍死你这小杂种。”第三人劝道:“好啦好啦大家兄弟别为这事吵翻快去吧可别迟到了。乔峰怎么又能来当咱们帮主?他是契丹狗种大伙儿一见到就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再说大伙儿就算请他来当帮主他又肯当吗?”老汪叹口气道:“那也说得是。”说着三人走出庙去。

游坦之心想:“丐帮要找乔峰到处找不到他们又怎知这厮在辽国做了南院大王啦。我这就跟他说去。丐帮人多势众再约上一批中原好汉或许便能杀得了这恶贼。我跟他们一起去杀乔峰。”想起南京就可见到阿紫胸口登时便热烘烘地。

当下蹑足从庙中出来眼见三名丐帮弟子沿着山路径向西行便悄悄跟随在后。这时暮色已深荒山无人走出数里后来到一个山坳远远望见山谷中生着一个大火堆游坦之寻思:“我这铁头甚奇他们到了定要大惊小怪且躲在草丛中听听再说。”钻入草丛中慢慢向火堆爬行。爬几丈停一停渐渐爬近但听得人声嘈杂聚在火堆旁的人数实不少。游坦之这些时候来苦受折磨再也不敢粗心大意越近火堆爬得越慢爬到一声大岩石后离火堆约有数丈便不敢再行向前伏低的身子倾听。

火堆旁众一个个站起来说话。游坦之听了一会听出是丐帮大智分舵的帮众在此聚会商议在日后丐帮大会之中大智分舵要推选何人出任帮主。有人嘛张推宋长老有人主张推先吴长老。另有一人道:“说到智勇双全该推帮的全舵主只可惜全舵主那给乔峰那厮假公济私革退出帮回归本帮的事还家没办妥。”又有一人道:“乔峰的奸谋是我们全舵主先奋勇揭开的会舵主有大功于本帮归帮的事易办得很。大会一开咱们先办全舵主归帮的事再提出全舵主那日所立的大功来然后推他为帮主。”

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本人归帮的事那是而顺理成章的。但众位兄弟要推我为帮主这件事却不能提否则的话别人还道兄弟揭乔峰那厮的奸谋乃是出于私心。”一人大声道:“全舵主有道是当仁不让。我瞧本帮那几位长老武功虽然了得但说到智谋没一个及得上你。我们对乔峰那厮是斗智不斗力之事全舵主……”那全舵主道:“施兄弟我还未正式归帮这‘全舵主’三字也是叫不得的。”

围在火堆旁的二百余名乞丐纷纷说道:“宋长老吩咐了的前你暂时仍任本舵舵主这‘全舵主’三字为什么叫不得?将你做上帮主那也不会希罕这‘舵主’的职位了。”“全舵主就算暂且不当帮主至少也得升为长老只盼那时候仍然领本舵。”“对了就算全舵主当上帮主也仍然可兼做咱们大智分舵主啊。”

正说得热闹一名帮众从山坳口快步走来朗言说道:“启禀舵主大理国段王子前来拜访。”全舵主全冠清当即站起说道:“大理国段王子?本帮跟大理国素来不打什么交道啊。”大声道:“众位兄弟大理段家是著名的武林世家段王子亲自过访大伙儿一齐迎接。”当即率领帮众迎到山坳口。

只一位青年公子笑吟吟的站在当地身后带着七八名从人。那青年公子正是段誉。两人拱手见礼却是素识当日在无锡杏子林中曾经会过。全冠清当时不知段誉的身份来历此刻想起那日自己给乔峰驱逐出帮的丑态都给段誉瞧在眼里不禁微感尴尬但随即宁定抱拳说道:“不知段王子过访未克远迎尚请恕罪。”

段誉笑道:“好说好说。晚生奉家父之命有一件事要奉告贵帮却是打扰了。”

两人说几句客套话段誉引见了随同前来的古笃诚、傅思归、朱丹臣三人。全冠清请段誉到火堆之前的一块岩石上坐下帮众献上酒来。

段誉接过喝了说道:“数月之前家父在中州信阳贵帮故马副帮主府上遇上一件奇事亲眼见到贵帮白世镜长老逝世的经过。此事与贵帮的脑人物。只是家父了些伤将养至今始愈而贵帮诸位长老行踪无定未能遇上家父修下的一通书信始终无法奉上。数日前悉贵舵要在此聚会这才命晚生赶来。”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站赶身来递了过去。

会冠清也即站起双手接过说道:“有劳段公子亲端送信段王爷眷爱之情敝帮上下尽感大德。”见那信密密固封帮皮上写着:“丐帮诸位长老亲启”八个大字心想自己不便拆阅又道:“敝帮不久将开大会诸位老均将与在下自当将段王爷的大函奉交诸位长老”。段誉道:“如此有劳了晚生告辞。”

全冠清连忙道谢送了出去说道:“敝帮白长老和马夫人不幸遭奸贼乔峰毒手当日段王爷目睹这件惨事吗?”段誉摇头道:“白长老和观夫人不是乔大哥害死的杀害马副帮主的也另有其人。家父这通书信之中写得明明白白将来全舵主阅信之后自知详情。”心想:“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这厮不是好人不必跟你多说。料你也不敢隐没我爹爹这封信。”向全冠清一抱拳说道:“后会有期不劳远送了。”

他转身到山坳口迎面见两名丐帮帮众陪着两条汉子过来。

那两名汉子互相使个眼色走上几步向段誉躬身行礼呈上一张大红名帖。

段誉接过一看见帖上写着四行字道:

“苏星河奉请天下精通棋艺才俊于二月初八日驾临河南擂鼓山天聋弈棋见到这四行字精神一振喜道:“那好得很啊晚生若无俗务羁身届时必到。但不知两位何以得知晚生能棋?”那两名汉子脸露喜色口中咿咿哑哑大打手势原来两人都是哑巴。段誉看不懂他二人的手势微微一笑问朱丹臣道:“擂鼓山此去不远吧?”将那帖子交给他。

朱丹臣接过一看先向那两名汉子抱拳道:“大理国镇南王世子多多拜上聪辩先生先此致谢届时自奉访。”指指段誉做了几个手势表示允来赴会。

两名汉子躬身向段誉行礼随即又取出一张名帖呈给全冠清。

全冠清接过看了恭恭敬敬的交还摇手说道:“丐帮大智分舵暂领舵主之职全冠清拜上擂鼓山聪辩先生全某棋艺低劣贻笑大方不敢赴会请聪辩先生见谅。”两名汉子躬身行礼又向段誉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朱丹臣才回答段誉:“擂鼓山在嵩县之南屈原冈的东北此去并不甚远。”

段誉与全冠清别过出山坳而去问朱丹臣道:“那聪辩先生苏星河是什么人?是中原的围棋国手吗?”朱丹臣道:“聪辩先生就是聋哑先生。”

段誉“啊”了一声“聋哑先生”的名字他在大理时曾听伯父与父亲说起过知道是中原武林的一位高手耆宿又聋又哑但据说武功甚高伯父提到他时语气中颇为敬重。朱丹臣又道:“聋哑先生身有残疾却偏偏要自称‘聪辨先生’想来是自以为心‘聪’‘笔辩’胜过常人的‘耳聪’、‘舌辩’。”段誉点头道:“那也有理。”走出几步后长长叹了口气。

他听朱丹臣说聋哑先生的“心聪”、“笔辩”胜于常人的“耳聪。、“舌辩”不禁想到语嫣的“口述武功”胜过常人的“拳脚兵刃”。

他在无锡和阿朱救出丐帮人众后不久包不同风波恶二人赶来和王语嫣等会合他五人便要北上寻慕容公。段誉自然想跟随前去。风波恶感念他口吸蝎毒之德甚表欢迎。包不同言语之中却极不客气怪责段不该乔装慕容公子败坏他的令名说到后来竟露出“你不快滚我便要打”之意而王语嫣只是絮絮和风波恶商量到何去寻表哥对段誉处境之窘迫竟是视而不见。

段誉无可奈何只得与王语嫣分手却也径向北行心想:“你们要去河南寻慕容复我正好要去河南河南中州不是你慕容家的你慕容复和包不同去得我段誉难道便去不得?倘若在道上碰巧再跟你相会那是天意你包三先生可不能怪我。”

但上天显然并无要他与王语嫣立时便邂逅相逢之意。这些时月之中段誉在河南到处游荡名为游山玩水实则是东张西望只盼能见到王语嫣的一缕秀、一片衣角至于好山好水却半分也没有入目。

一日段誉在洛阳白马寺中与方丈谈论“阿含经”研讨佛说“转轮圣王有七宝”的故事。段誉于“不长不短、不黑不白、冬则身暖、夏则身凉”的玉女宝大感兴味。方丈和尚连连摇头说道:“段居士这是我佛的譬喻何况佛说七宝皆属无常……”说到这里忽有三来人寺中却是傅思寻、古笃诚、朱丹臣。

原来段正淳离了信阳马家后又与阮星竹相聚另行觅地养伤想到萧峰被丐帮冤枉害死马大元不可不为他辩白于是写了一通书信命傅思归等三人送去丐帮。

傅思归等来到洛阳在丐帮总舵中见不到丐帮的脑人物得知大智分舵在附近聚会便欲将信送去却在酒楼中听到有说一起一位公子呆的趣事形貌举止与段誉颇为相似问明那公子的去向便寻到白马寺来。

四人相见甚是欢喜。段誉道:“我陪你们去送了信你们快带去拜见父王。”他得知父亲便在河南自是急欲相见但这些日子来听到王语嫣的丝毫讯息日夜挂心只盼在丐帮大智分舵这等人物会之处又得见到王语嫣的玉容仙颜却终于所望落空。

朱丹臣见他吁短叹还道他是记挂木婉清此事无可劝慰心想最好是引他分心说道:“那聪辩先生广帖子请人去下棋、棋力想必极高。公子爷去见过镇南王后不妨去跟这聪辩先生下几局。”

段誉点头道:“是啊枰上黑白可遣烦忧。只是她虽然熟知天上各门各派的武功胸中甲兵、包罗万有却不会下棋。聪辩先生这个棋会她是不会去的了。”

朱丹臣莫名其妙不知他说的是谁这一路上老是见他心不在焉前言不对后语倒也见得惯了听得多了当下也不询问。

一行人纵马向西北方而行。段誉在马上忽而眉头深锁忽尔点头微笑喃喃自语:“佛经有云:‘当思美女身藏脓血百年之后化为白骨啊。’话虽不错但她就算百年之后化为白骨那也是美得不得了的白骨啊。”正自想像王语嫣身内骨骼是何等模样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两乘马疾奔而来。马鞍上各伏着一人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是何等样人。

这两匹马似乎不羁勒直冲向段一行人。傅思归和古笃诚分别伸手拉住了一匹奔马的线缰绳只见马背上的乘者一动不动。傅思归微微一惊凑近去看时见那人原来是聋哑先生使者脸上似笑非笑却早已死了。还在片刻之前这人曾递了一张请帖给段誉怎么好端端地便死了?另一个也是聋哑先生的使者也是这般面露诡异笑容而死。傅思归等一见便知两人是身中剧毒而毙命勒马退开两步不敢去碰两具尸体。

段誉怒道:“丐帮这姓全的舵主好生歹毒为何对人下此毒手?跟他理论去。”兜转马头便要去质问全冠清。

前面黑暗中突然有人话道:“你这小子知天高地厚普天下除了星宿老仙的门下又有谁能有这笔杀人于形的能耐?聋哑老儿乖乖的躲起来做缩头乌龟那便罢了倘若出来现世星宿老仙决计放他不过。喂小子这不干你事赶快给我走吧。”

朱丹臣低声道:“公子这是星宿派的物跟咱们不相干走吧。”

段誉寻不着王语嫣早已百无聊赖聋哑老人这两个使者若有性命危他必定奋勇上前相救此刻即已死了也就不想多惹事端叹了口气说道:“单是聋哑那也不够须得当初便眼睛瞎了鼻子闻不到香气心中不能转念头那才能解脱烦恼。”

他说的是既然见到了王语嫣。她的声音笑貌、一举一动便即深印在心纵然又聋又哑相思之念也已不可断绝。不料对面那人哈哈大笑鼓掌叫道:“对对!你说得有理该当去戳瞎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鼻子再打得他心中连念头也不会转才是。”

段誉叹道:“外力摧残那是没有用的。须得自己修行‘不住色生心不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可是若能‘离一切相’那已是大菩萨了。我辈凡夫俗子如何能有此修为?‘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此人生大苦也。”

游坦之伏在岩石后的草丛之中见段誉等一行来了又去随即听到前面有人呼喝之声便在此时两名丐帮弟子快步奔来向全冠清低声道:“全舵主那两个哑巴不知怎样给人打死了下手的人自称是星宿派什么‘星宿老仙’的手下。”

全冠清吃了一惊脸色登时变了。他素闻星宿海星宿老怪之名此人擅使剧毒武功亦是奇高寻思:“他的门人杀了聋哑老人的使者此事不跟咱们相干别去招惹的为是。”便道:“知道了他们鬼打鬼别去理会。”

突然之间身前有人话道:“你这家伙胡言乱语既知我是星宿老仙门下怎地还敢骂我为鬼?你活得不耐烦了。”全冠清一惊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火光下只见一人直挺挺的站在面前乃是自己手下一名帮众再凝神看时此人似笑非笑模样诡异身后似乎另行站得有人喝道:“阁下是谁装神弄鬼干什么来了?”

那丐帮弟子身后之人阴森森的道:“好大胆你又说一个鬼字!老子是星宿老仙的门下。星宿老仙驾临中原眼下要用二十条毒蛇一百条毒虫。你们丐帮中毒蛇毒虫向来齐备快快献上。星宿老仙瞧在你们恭顺拥戴的份上便放过你们这群穷叫化儿。否则的话哼哼这人便是榜样。”

砰的一声眼前那丐帮弟子突然飞身而摔在火堆之旁一动不动原来早已死去。这丐帮弟子一飞开露出一个身穿葛衫的矮子不知他于何时欺近杀死了这丐帮弟子躲在他的身后。

全冠清又惊又怒霎时之间心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星宿老怪找到了丐帮头上眼前之事若不屈服便得一拼。此事虽然凶险但若我凭他一言威吓便即献上毒蛇毒虫帮中兄弟从此便再也瞧我不起。我想做丐帮帮主固然无望连在帮中立足也不可得好在星宿老怪并未亲来谅这家伙孤身一人也不用惧他。”当即笑吟吟的道:“原来是星宿派的仁兄到了阁下高姓大名?”

那矮子道:“我法名叫做天狼子。你赶快把毒蛇毒虫预备好吧。”

全冠清笑道:“阁下要毒蛇毒虫那是小事一桩不必挂怀。”顺手从地下提起一只布袋说道:“这里有几条蛇儿阁下请看星宿老仙可合用吗?”

那矮子天狼听得全冠清口称“星宿老仙”心下已自喜了又见他神态恭顺心想:“说什么丐帮是中原第一大帮一听到我师父老人家的名头立时吓得骨头也酥了。我拿了这些毒蛇毒虫去师父必定十分欢喜夸奖我办事得力。说来说去还是仗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威名。”当即伸头向袋口中张去。

陡然间眼前一黑这只布袋已罩到了头上天狼大惊之下急忙挥掌拍击却拍了个空便在此时脸颊、额头、后颈同时微微一痛已被袋中的毒物咬住。天狼子不及去扯落头上的布袋狠狠拍出两掌拔步狂奔。他头上套了布袋目不见物双掌使劲乱拍只觉头脸各处又接连被咬惶急之际只是足疾奔蓦地里脚下踏了个空骨碌碌的从陡坡上滚了下去扑通一声掉入了山下的一条河中顺流而去。

全冠清想杀了他灭口那知竟会给他逃走虽然他头脸为毒蝎所螫又摔入河中多半性命难保但想星宿派擅使毒物说不他有解毒之法在星宿海居住料来也识水性倘若此人不死星宿派得到讯息必定大举前来报复。沉吟片刻说道咱们布巨蟒阵跟星宿老峄一拼。难道乔峰一走咱们丐帮便不能自立从此听由旁人欺凌吗?星宿派擅使剧毒咱们不能跟他们动兵刃拳脚顺得以毒功毒。”

群丐轰然称是当即四下散开在炎堆外数丈处成阵势各人盘膝坐下。

游坦之见全冠清用布袋打走了天狼子“心想这人的布袋之中原来装有毒物他们这许多布袋都装了毒蛇毒虫吗?叫化子会捉蛇虫原不希奇。我倘若能将这些布袋去俞来送去给阿紫姑娘她定然欢喜得紧。”

眼见群丐坐下后便默不作声每人身旁都有几只布袋有些子极大其中有物蠕蠕而动游坦之只看得心中了毛。这时四下里寂静无声自己倘若爬开势必被群丐觉心想:“他们若袋子套在我头上我有铁罩护头倒也不怕但若将我身子塞在大袋之中跟那些蛇虫放在一起那可糟了。”

过了好几个时辰始终并无动静又过一会天色渐渐亮了跟着太阳出来照得满山遍野一片明亮。枝头鸟声喧鸣之中忽听得全清低声叫道:“来了大家小心!”他般膝坐在阵外一块岩石之旁身旁却无布袋手中握着一枝铁笛。

只听得四北方丝竹之声隐隐响起一群人缓步过来丝竹中夹着钟鼓之声倒也悠扬动听。游坦之心想:“是娶新娘子吗?

乐声渐近来到十丈开外便即停住有几人齐声说道:“星宿老法驾降临中原丐原弟子快快上来跪接!”话声一停咚咚咚咚的擂起鼓来。擂鼓三通镗的一下锣声鼓声止歇数十人齐声说道:“恭请星宿老仙弘施**降服丐帮的幺魔小丑!”

游坦之心道:“这倒像道士做法事。”悄悄从岩石后探出半个头张望只见西北角上二十余人一字排开有的拿着锣鼓乐器有的手执长幡锦旗红红绿绿的甚为悦目远远望去幡旗上绣着“星宿老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威震天下”等等字样。丝竹锣鼓声中一个老翁缓步而出他身后数十人列成两排和他相距数丈跟随在后。

那老翁手中摇着一柄鹅毛扇阳光照在脸上但他脸色红润满头白了颏下三银髯童颜鹤当真便如图画中的神仙人物一般。那老翁走到群丐约莫三丈之处便站定不动忽地撮唇力吹出几下尖锐之极的声音羽扇一拨将口哨之声送了出去坐在地下的群丐登时便有四人仰天摔倒。

游坦之大吃一惊:“这星宿老仙果然法力厉害。”

那老翁脸露微笑“滋”的一声叫羽扇挥动便有一外乞丐应声而倒。那老翁的口哨似地一种无形有质的厉害暗器片刻之间丐帮中又倒了六七人。

只听得老翁身后众人颂声大作:“师父功力震烁古今!这些叫化儿和咱们作对那真叫做荧火虫与日月争光!”“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可笑啊可笑!”“师父你老人家谈笑之间便将一干幺魔小丑置于死地如此催枯拉朽般大获全胜徒儿不但见所未见真是闻所未闻。”“这是天下从所未有的丰功伟绩若不是师父老人家露了这一手中原武人还知世上有这等功夫。”一片歌功颂德之声洋洋盈耳丝竹箫管也跟着吹奏。

忽听得嘘溜溜一声响全冠清铁笛就口吹了起来。游坦之心想:“他吹笛干什么?帮着为星宿老仙捧场吗?”忽听地下籁籁有声大布袋中游出几条五彩斑谰的大蛇笔直向那老翁游去。老翁身旁一群弟子惊叫起来:“有蛇有毒蛇!”“啊哟不好来了这许多毒蛇!”“师父这些毒似是冲着咱们而来。”只见群丐布袋中纷纷游出毒蛇有大有小昂吐舌冲向那老翁和群弟子。众人更是七张八嘴的乱叫乱嚷。

星宿派众弟子提起钢杖纷纷向蜿蜒而来的毒蛇砸去只有那老翁神色自若仍是撮唇作哨挥扇功敌。全冠清笛声不歇群丐也跟着呐喊助威。

群蛇越来越多片刻之间这一干人身旁竟聚集了数百条其中有五六长乃是大蟒。几条巨蟒游将近去转过尾巴登时卷住了两人跟着又有两人被卷。星宿派群弟子若拔足奔逃群蛇自是追赶不上但师尊正在迎敌群弟子一步也不敢离开只是舞动兵刃乱砸乱斩被他们打死的毒蛇少说已有八张十条但被毒咬伤的也已有七八人。那些巨蟒更蛎害皮粗肉厚被钢杖砸中了行若无事身子一卷到人越收越紧再也不放。铁笛声中从布袋中游出的巨蟒渐增一共已有二十七八条。

那老翁见情势不对想要退开去功击全冠清两小蛇猛地跃起向他脸上咬去。他大声怒斥:“好大胆!”羽扇挥动劲风扑出将两条小蛇击落突觉一件软物卷向足踝。他知道不妙飞身而起。只听得嘘溜溜一响笛向声四条蟒蛇同时挥起长尾向他卷了过来。那老翁身在半空砰砰击出两掌将前面和左边的两条蟒蛇击开身形一晃已落在两丈之外。便在此时第三条、第四条巨蟒的长尾同时功到。他情急之下运劲又是一掌击出掌风到处登时将一条巨蟒的脑袋打得稀烂。

蛇群如湖涌至。那老翁又劈死了三条巨蟒但腰间和右腿却已被两条巨蟒缠住。他远起内力大喝一声伸指抓破了缠在腰间巨蟒的肚腹只溅得满身都是鲜血。岂知蛇性最长此蟒肚子虽穿一时却便吃痛之下更猛力缠紧只箍得那老翁腰骨几欲折断。他用力挣了两挣跟着又有两条巨蟒甩了上来在他身上绕了数匝连他手臂也绕在其中令他再也没法抗拒。游坦之在草丛中见到这盘惊心动魄的情景几乎连气透不过来。

全冠清心下大喜见一众敌人个个巨蟒缠住除了呻吟怒骂再无反抗的能为便不再吹笛走前去笑吟吟的道:“星宿老怪你星宿派和我丐帮素来河水不犯进水好端端地干么惹到我们头上来?现今又怎么说?”

这个童颜鹤的老翁正是中原武林人士对这深恶痛绝的星宿老怪丁春秋。他因星宿派三宝之一的神木王鼎给女弟子阿紫盗去连派数批弟子出去追捕甚至连大弟子摘星子也遣了出去。但一次次飞鸽传书报来均是十分不利。最后听说阿紫倚帮帮主乔峰为靠山将摘星子伤得半死不活丁春秋又惊又怒知道丐帮是中原武林第一大帮实非易与又听到聋哑老人近年来在兴湖上出头露面颇有作为这心腹大患不除总是放心不下夺回王鼎之后正好乘此了结昔年的一桩大事你是尽率派中弟子亲自东来。

他所练的那门“化功**”经常要将毒蛇毒虫的毒质涂在手掌之上吸入体内若是七日不涂不但功力减退而且体内蕴积了数十年的毒质不得新毒克制不免渐渐作为祸之烈实是难以形容那神木王鼎天生有一股特异气息再在鼎中燃烧香料片刻间便能诱引毒虫到来方圆十里之内什么毒虫也抵不住这香气的吸引。丁春秋有了这奇鼎在手捕捉毒虫冰费吹灰之力“化功**”自是越练越深越练越精。当年丁春秋有一名得意弟子得他传授修习化功**颇有成就岂知后来自恃能耐对他居然不甚恭顺。丁春秋将他制住后也不加以刀杖刑罚只是将他囚禁在一间石屋之中令他无法捕捉虫豸加毒结果体内一片片的撕落呻吟呼号四十余日方死。星宿老怪得意之余心中颇为戒惧而化功**也不再传授任何门人。因此摘星子等人都是不会阿紫想得此神功非暗中偷学、盗鼎出走不可。

阿紫工于心计在师父刚补完毒那天辞师东行待得星宿老怪觉神木被盗已在七天之后阿紫早已去得远了。她走的多是偏僻小路追拿她的众师兄武功虽比她为高智计却运所不及给她虚张声势、声东击西的连使几个诡计一一都撇了开去。

星宿老怪所居之地是阴暗湖湿的深谷毒蛇毒虫繁殖甚富神木鼎虽失要捉些毒虫来加毒倒也不是难事但寻常毒虫易捉要像从前这般每捕到的都是杀奇古怪、珍异厉害的剧毒虫豸却是可遇不可求了。更有一件令他后担心之事只怕中原的高手识破了王鼎的来历谁都会立之毁去是以一日不追回一日便不能安心。

他在陕西境内和一众弟子相遇。大弟子摘星子幸而尚保全一条性命却已武全失被众弟子一路上殴打侮辱虐待得人不像人二弟师鼻人吼子暂时接领了大师兄的职位众弟子见到师父亲马自出又惊怕又均想师命不能完成这场责罚定是难当之极幸好星宿老怪正在用人之际将责罚暂且寄下要各人戴罪立功。

众人一路上打探丐帮的消息。一来各人生具异相言语行动无不令人厌憎谁也不愿以消息相告;二来萧峰到了辽国官居南院大王武林中真还少有人知是以竟然打听不到半点确讯连丐帮的总舵移到何处也查究不到。

这一日天狼子无意中听到丐帮大智分舵聚会的讯息为要立功竟迫不及待孤身闯了来中了全冠清的暗算。总算他体内本来蕴有毒质蝎子毒他不死逃得性命后急忙禀告师父。丁春秋当即赶来不料空具一身剧毒和深湛武功竟致巨蟒缠身动弹不得。

丁春秋不答全冠清的问话冷冷的道:“你们丐帮中有个人叫乔峰他在哪里?快叫他来见我。”全冠清心中一动问道:“阁下要见乔峰为了何事?”丁春秋傲然道:“星宿老仙问你的话你怎地不答?却来向我问长问短。乔峰呢?”

全冠清见他身子被巨蟒缠住早已失了抗拒之力说话却仍然这般傲慢如此悍恶之人当真天下少有便道:“星宿老怪天下皆闻哪知道不过是徒负虚名连几条小蛇儿也对付不了。今日对不起我们可要为天下除一大害了。”

丁春秋微微一笑说道:“老夫不慎折在你这些冷血畜生手下今日魂归西方极乐也是命该如此……”

他话未说完一个被巨蟒缠住了的星宿弟忽然叫道:“丐帮的大英雄请你放了我出来会有大大的好处。我师父诡计甚多你防不胜防。你一个不小心便着了他的道儿。”全冠清冷冷的道:“放了你有什么好处?”那人道:“我星宿派共有三件宝物叫做星宿三宝。只有星宿老怪和我知道收藏的所在。你饶了我性命待你杀了这星宿老怪之后我自然取出献上。倘若你将我杀了这星宿三宝你就永远得不到了。”

另一名星佰弟子大叫:“大英雄、大英雄你莫上他的当!星宿三宝之中有一宝早给人盗去了。你还是放我的好。只有我才忠心决不骗你。”

霎时之间星宿派群弟子纷纷叫嚷起来:“丐帮大英雄你饶我性命最好他们都不会对你忠心只有我死心塌地为你效劳。”“大英雄星宿派本门功夫我所知最多我定会一古脑儿的都说了出来决不会有半点藏私。”“本派人众来到原中实有重大图谋主要便是为了对付你们丐帮。众位大英雄你们想不想知道详情?”“咱们在星宿海之旁藏得有无数金银财室我知道每一处藏宝的所在。我带你们去挖掘出来丐帮的英雄好汉从此不必再讨饭了。”这些人七张八嘴献媚和效忠之言有若潮涌有的动之以利有的企图引起对方好奇之心有的更是公然撒谎荒诞不经。有些弟子已被毒蛇咬伤或已给巨蟒缠得奄奄一息的也均唯恐落后上气不接不下气的争相求饶。

群丐万想不到量宿派弟子竟如此没骨气既是鄙视又感好奇纷纷走近倾听。全冠清冷冷的道:“你对自己师父出不忠心又怎能对素无渊源的外人忠心?岂不可笑?”

一名星宿弟子道:“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星宿老怪本领低微我跟着他有什么出息?对他忠心有何好处?丐是星宿老怪所能比拟?”“是啊丐帮收容了星宿派的众弟子西域和中原群雄震动谁不佩服丐帮英雄了得?”“‘英雄’二字不足以称众位高人侠士须得称‘大侠’、‘圣人’、‘世人救星’才是!”“我能言善道今后周游四方为众位宣扬德威丐帮大侠的名望就天下无知闻了。”“呸丐帮大侠的名头已天下皆知何怕要你去多说?‘圣人’、‘世人救星’的称号是小人第一个说出来的。他们拾我牙慧毫无功劳。”

一名丐帮的五袋弟子皱眉道:“你们这批卑鄙小人叫叫嚷嚷的令人生厌。星宿老怪你怎地如此没出息尽收些无耻之待做弟子?我先送了你的终再叫这些家伙一个个追随于你老子今日要大开杀戒了!”说着呼的一掌便向丁春秋击去。

这一掌势挟疾风劲道甚是刚猛正中丁春秋胸口。那知丁春秋浑若无事那乞丐却双膝一软倒在地下蜷成一团微微抽搐了两下便一动不动了。群丐大惊齐叫:“怎么啦?”便有两名乞丐伸手去拉他起身。这两人一碰到他身子便摇显几下倒了下去。旁边三名丐帮弟子自然而然的出手相扶但一碰到这二人便也跌倒。其余帮众无不惊得呆了不敢再伸手去碰跌倒的同伴。

全冠清喝道:“这老儿身上有毒大家不可碰他身子放暗器!”

**名四五袋弟子同时掏出暗器、钢镖、飞刀、袖箭、飞蝗石、纷纷向丁春秋射去。丁春秋一声大喝脑袋急转满头白甩了出去便似一条短短的软鞭将十来件暗器反击出来。但听得“啊哟”、“啊哟”连声、六七名丐帮帮众被暗器击中。这些暗器也非尽数击中要害有的擦破一些肉但几名乞丐立时软瘫而死。

全冠清大叫:“退开退开!”突然呼的一声一枝钢镖激射而至却是丁春秋将头住了钢镖运劲向他射来。全冠清忙手中铁笛格打当的一声将钢镖击得远远飞了出去。他想这星宿老怪果然厉害只有驱蟒制其死命当即将铁笛凑到口边等要吹奏蓦地里嘴上一麻登时头晕目眩心知不妙急忙抛下铁笛便已咕咚一声仰天摔倒。群丐大惊当即有两人抢上扶起。全冠清迷迷糊糊的叫道:“我……我中了毒大……大伙儿……快……快……去”群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拥着他飞也似的急奔而逃于满地尸骸、布袋、毒蛇、再也不敢理会。

游坦之蹲在草丛这中惊疑无已不敢稍动。四下里一片寂静十余名乞丐都缩成了一圆球便如是一只只遇到的敌人的剌猬显然均已毙命。

那些巨蟒不经全冠清再笛声相催不会伤人只是紧紧缠住了丁春秋师徒。星宿派众人谁都不敢挣扎动弹惟恐激起蛇儿的凶性随口咬将下来。

这么静了片刻有人先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神功独步天下谈笑之间随说便将这批万恶不赦的叫化儿杀得落荒而逃……”他话未说完另一名弟子抢着说道:“师父你莫听他放屁刚才说那些叫化儿是‘大侠’、‘圣人’的就是他。”又有一名弟子道:“咱们追随师父这许多年岂不知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刚才跟那些叫化儿胡说八道全是骗骗他们的好让他们不防以便师父施展无边法力。”

忽然有人放声大哭说道:“师父师父!弟子该死弟子胡涂为了贪生怕死竟向敌人投降此时悔之莫及宁愿死在毒蟒的口下再也不敢向师父求饶了。”

众弟子登时省悟:师父最不喜欢旁人文过饰非只有痛斥自己胡涂该死将各种各样罪名乱加在自己头上或许方能得到师父开恩饶恕。一霎时间人人抢着大骂自已说自己如何居心不良如何罪该万死。只将草丛中的游坦之听得头昏脑胀莫名其妙。

丁春秋暗运劲力想将缠的身上的三条巨蟒崩断。但巨蟒身子可伸可缩。丁春秋运力崩断蟒身只略加延伸并不会断。丁春秋遍体是毒衣服头上也凝聚剧毒。群丐向他击打或射暗器尽皆沾毒他巨蟒皮坚厚韧滑毒素难以侵入。只得群弟子还在唠叨不停丁春秋怒道:“有谁想得出驱蛇之法我就饶了他性命。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有谁对我有用我便不加诛杀。你老是胡说八道更有何用?”

此言一出群弟子登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有人说道:“只要有人拿个火把向这些蟒蛇身上烧去这些畜生便逃之夭夭了。”丁春秋骂道:“放你娘的臭屁!这里旷野之地前不把村后不把店有谁经过?就算有乡民路过他们见到这许多毒蛇吓得逃走也来及哪里还肯拿火把来烧?”跟着别弟子又乱出主意但每一个主意都是有着边际各人所以不停说话。只不过向师父拼命讨好显得自己确是遵从师命而在努力思索而已。

这样过良久有一名弟子给一条巨蟒缠得实在喘不过气来了昏乱中张中向那蟒蛇身上咬去。那蟒蛇虼痛张口向他咽喉反咬那弟子惨呼一声登时毙命。

丁春秋越焦急倘若被敌人所困。这许芳之间他定能毒行诡没法脱身偏偏这些蛇儿无知无识再巧妙的计的策也使到它们身上只怕这些巨蟒肚饿起来一口将自己吞了下去。

他担心的事果真便即出现一条巨蟒久久不闻笛声肚中却已饿得厉害张开大口咬住了所缠住的一名星宿弟子。那弟子大叫:“师父救我师父救我!”两条腿已神被那巨蟒吞入了口中。他身子不住的给吸入巨蟒腹中先入蛇口慢慢的给吞至腰间又吞至胸口他一时未死高声惨呼震动旷野。

众人均知自己转眼间便步他尘无不吓得心胆裂。有一人见星宿老怪也束手无策不禁恼恨起来开口痛骂说都是受他牵累自己好端端的在星宿海旁牧羊为生却被他威胁利诱逼入门下今日惨死于毒之口到了阴间定要向阎罗王狠狠告他一状。

这人开端一骂其余众弟子也都纷纷喝骂起来。各人平素受尽星宿老怪的荼的毒虐待无不怀恨在心是敢怒而吵敢言而已今日反正是同归于尽痛骂一番也稍泄胸中的怒气。一人大骂之际身子动得厉害激怒了缠住屯他的蟒一口便咬住了他的肩头那人大叫:“啊哟啊哟!救命救命!”

游坦之见这一干人个个给蟒蛇缠住了不得脱身中心已无所顾忌从草丛站起身来眼见此处不是善地便欲及早离去。

星宿派众人斗然间见到他头戴铁罩的怪状都是一惊随即有人想起惟他可以救命叫道:“大英雄、大侠士请你拾些枯草点燃了火赶走这些蟒蛇我立即送你……送你一千两银子。”又一人道:“一千两不够至少也送一万两:“另一人道:“这位先生是仁义士良心最好不过必定行侠仗义何况点火烧蛇没有丝毫危险。”顷刻之间颂声大作而所许的的重酬也于转瞬间加到了一百万两黄金。

这些人骂人本领固是一等而谄谀称颂之才更是久经历练。游坦之一生中几曾听人叫过自己为“大英雄”、“大侠士”、“仁人义士”、“当世无双的好汉”?给他们这般捧上了天去只觉全身轻飘飘地宛然便颇有“大英雄”、“大侠士”的气概一百万两黄金倒也不在意下只是阿紫姑娘不能亲耳听到众人对自己的称颂实是莫大憾事。

当下捡拾枯草从身边摸出摺点燃了但见到这许许多多形相凶恶的巨蟒究竟十分害怕心想莫要惹恼了这些大蛇连自已也缠在其内寻思片刻先捡拾枯枝烧起了一堆熊熊大火挡在自己身前然后拾起一根着了火的枯枝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条大蛇投去。他躲在火堆之后转身蓄势若是这大蛇向自己窜来那便立时飞奔逃命什么“大英雄”、“大侠士”那也只好暂且不做了。

蟒蛇果然甚是怕火见火焰烧向身旁立松开缠着的众人游入草丛之中游坦之见火功有效在星宿派诸人欢呼声中将一根根着了火的枯枝向蛇群中投去。群蛇登时纷纷逃窜连连长达数丈的巨蟒也抵受不住火焰功逼松开身子蜿蜒游走。片刻之间数百条巨蟒和毒蛇逃得干干净净。

星宿派利诸弟子大声颂扬:“师父明见万里。神机妙算果然是火功的方法最为灵验。”“师父洪福齐天逢凶化吉!”“全仗师父指挥若定救了我等的蚁命!”一片颂扬之声全是归功于生宿老怪对游坦之放火驱蛇的功劳竟半不句不提。

游坦之怔怔的站在当地颇感奇怪寻思:“片刻之前你们还在大骂师父这时却双大赞起师父来而我这‘大英雄’、‘大侠士’却又变成了‘这小子’那是什么缘故?”

丁春秋招了招手道:“铁头头子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游坦之受人欺辱惯了见对方无礼也不以忤道:“我叫游坦之。”说着便向前走了几步。丁春秋道:“这些叫化子死了没有?你去摸摸他们的鼻息是否还有呼吸。”

游坦之应道:“是。”府身伸手去探一名乞丐的鼻息只觉着手凉那人早已死去多时。他又试另一名乞丐也是呼吸早停说道:“都死啦没了气息。”只见星宿派弟子脸上都是一片幸灾乐祸的嘲弄之色。他不明所以又重复了一句:“都死啦没了气息。”却见众脸上戏侮的神色渐渐隐去慢慢变成了诧异更逐渐变为惊讶。

丁春秋道:“你每个叫化都去试探一下看尚有那个能救。”游坦之道:“是。”将十来个丐帮弟子都试过了摇头道:“个个都死了。老先生功力实在厉害。”丁春秋冷笑道:“你抗毒的功夫却也厉害得很啊。”游坦之奇道:“我……什么……抗毒的功夫?”

他大惑不解不明白丁春秋这话是什么意思更没想到自己每去探一个乞丐的鼻息便是到鬼门关去走了一遭十多名乞丐试将下来已经厉了十来次生死大险。他自然不知星宿老怪被蟒缠身无法得脱全仗他喧小子相救江湖上传了出去不免面目无光因此巨蟒离去之后立时便起意杀他灭口。不料游坦之经过这几个月来的修习不辍冰蚕的奇毒已与他体质融合无间丁春秋沾在群丐身上的毒质再也害他不得。

丁春秋寻思:“瞧他手上肌肤和说声音年纪甚轻不会有什么真本领多半是身上藏得有专克毒物的雄黄珠、辟邪奇香之类宝物又或是预先服了灵验的解药这才不受奇毒侵。”便道:“游兄弟你过来我有话说。”

游坦之虽见他说得诚恳但亲眼看到他连杀群丐的残忍狠辣又叫到他师待间一会儿诌谀一会儿辱骂觉得这种人极难对付还是敬而远之为妙便道:“小人身要事不能奉陪告退了。”说着抱拳唱喏。转身便走。

他走出几步突觉身旁一阵微风掠过两手腕上一紧已被人抓住。游坦之抬头一看见抓住他的是星宿弟子中的名大汉。他不知对方有何用意只见他满狞笑显非好事心下一惊叫道:“快放我!”用力一挣。

只听得头顶呼的一声风响一个庞大的身躯从背后跃过分头顶砰一声重重撞在对面山壁之上登时头骨粉碎一个头颅变成了泥浆相似。

游坦之见这人一撞的力道竟这般猛烈实是难以相信一愕之下才看清楚便是抓住自己的那个大汉更是奇怪:“这人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撞山自尽?莫非了疯”他决计想不到自己一挣之下一股猛劲将那大汉甩出去撞在山上。

星宿派群弟子都是“啊”的一声骇然变色。

丁春秋见他摔死自己弟子这一下手法毛手毛脚并非上乘功夫只是膂力异常了得心想此人天赋神力武功却是平平当下身形一幌伸掌按上了他的铁头。游坦之猝不及防登时被压得跪倒在地身子一挺待要重行站直头上便如顶了一座万斤石山一般再也动不得当即哀求:“老先生饶命。”

丁春秋听他出言示饶更是放心问道:“你师父是谁?你好大胆子怎地杀了我的弟子?”游坦之道:“我……我没有师父。我决不敢杀死老先生的弟子。”

丁春秋心想不必跟他多言毙了灭口便是当下手掌一松待游坦之站起身来挥掌向他胸口拍去。游坦之大惊忙伸右手推开来掌。丁春秋这一掌去势甚缓游坦之右掌格出时正好和他掌心相对。丁春秋正要他如此掌中所蓄毒质随着内劲直送过去这正是他成名数十年的“化功**”中掌者或沾剧毒或内力于顷刻间化尽或当场立毙或哀号数月方死全由施法随心所欲。丁春秋生来曾以此杀人无数。武林中听到“化功**”四字既厌恶恨憎复心惊肉跳段誉的“北冥神功”吸入内功以为已有与“化功**”剧毒化入内功不同但身受者内力迅消失却无二致是以往往给人误认。丁春秋见这铁差别小子连触十余名乞丐居然并不中毒当即施展出看家本领来。

两人双掌相交游坦之身一幌腾腾腾接连退出六七步要想拿桩站定终于还是一交坐倒但对方这一推余未尽游坦之臂部一着地背脊又即着地铁头又即着地接连倒翻了三个筋斗这才止住磕头叫道:“老先生饶命。”

丁春秋和他手相交只觉他内力即强劲道阴寒怪异之极而且蕴有剧毒强然给自己手摔得狠狈万分但以内力和毒劲的比拼而论并未处下风何以大叫饶命?难道是故意调侃自己不成?走上几步问道:“你要我饶命出真心还是假意?”

游坦之只是磕头说道:“小人一片诚心但求老先生饶了小人性命。”

丁春秋寻思:“此人不知用什么法子遇到了什么机缘体内积蓄的毒质竟比我还多实是一件奇宝。我须收罗此人探听到他练功的法门再吸取他身上的毒质然后将之处死。倘若轻轻易易的把他杀了岂不可惜?”神掌又按住他铁头潜运内力说道:“除非你拜我为师否则的话为什么要饶你性命?”

游坦之只觉头上罩如被火炙烧得他整个头脸烫心下害怕之极。他自从苦受阿紫折磨后早已一切逆来顺受什么是非善恶之分、刚强骨气之念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求保住性命忙道:“师你弟子游坦之愿归入师你门下清师父收容。”

丁春秋大喜萧然道:“你想拜我为师也无不可。但本门规矩甚多你都能遵守么?为师的如有所命你诚心诚意的服从决不违抗么?”游坦之道:“弟子愿遵守规矩服从师。”丁春秋道:“为师的便要取你性命你也甘心就死么?”游坦之道:“这个……这个……”丁春秋道:“你想一想明白甘心便甘心不甘心便说不甘心。”

游坦之心道:“你要取我性命当然是不甘心的。倘若非如此不可那是逃得了便逃逃不了的话就算不甘心也是是无法可施。”便道:“弟子甘心为师父而死。”丁春秋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你将一生经历细细说给我听。”

游坦之不愿向他详述身世以及这些日子来的诸般遭遇但说自己是个农家子弟被辽人打草谷掳去给头是戴了铁罩。丁春秋问他身上毒质的来历游坦之只得吐露如何见到冰蚕和慧净和尚如何偷到冰蚕谎说不小心给葫芦心的冰吞咬到了手指以致全身冻僵冰蚕也就死了至于阿紫修练毒掌等情全都略过不提。丁春秋细细般问他冰蚕的模样情状脸不自禁的露出十分艳羡之色。游坦之寻思:“我若说起那本浸水有图的怪书他定会抢了去不还。”丁春秋一再问他练过什么古怪功夫他始终坚不吐实。

丁春秋原本不知易筋经的功夫见他武功十分差劲只道他练成阴寒内劲纯系冰蚕的神效心中不住的咒骂:“这样的神物竟被这小鬼使神差的吸入了体内真是可惜。”凝思半晌问道:“哪个捉到冰蚕的和尚在南京悯忠寺挂单?”游坦之道:“正是。”

丁春秋道:“这慧净和尚说这冰蚕得自昆仑山之巅。很好那边既山过一条当然也有两条、三条。只是昆仑山方园数千里若无熟识路途之人指引这冰蚕到也不易捕捉。”他亲身体验到了冰蚕的灵效觉得比之神木鼎更是宝贵得多心想要之事倒是要拿到慧净叫他带路到昆仑山捉冰蚕去。这和尚是少林僧本来颇为棘物幸好是在南京那便易办多。当下命游坦之行过拜师入门之礼。

星宿派众门人见师父对他另眼相看马屁、高帽自是随口大量奉送。适才众弟子大骂师父、叛逆投敌丁春秋此刻用人之际假装已全盘忘记这等事在他原是意料之中倒也不怎生气。

一行人折而向东北行。游坦之跟在丁春秋之后见他大袖飘飘步履轻便有若神仙油然而生敬仰之心:“我拜了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师父真是前生修来的福份。”

星宿派众人行了三日这日午后一行人在大路一座凉亭中喝水休息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四骑马从来路疾驰而来。

四乘马奔近凉亭当先一匹马上的乘客叫道:“大哥、二哥亭子里有水咱们喝上几碗让坐骑歇歇力。”说着跳下马来走进凉亭余下三人也即下马。这四人见到丁春秋等一行微微颔头为礼走到清水缸边端起瓦碗在缸中舀水喝。

游坦之见当先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瘦小留两撇鼠须神色间甚是剽悍。第二人身穿土黄色袍子也是瘦骨棱棱但身材却高双眉斜垂满脸病容大有戾色。第三人穿枣红色二袍身形魁梧方面大耳颏下厚厚一部花白胡子是个富商模样。最后一人穿铁青色儒生衣巾五十上下年纪眯着一双眼睛便似读书过多损坏了目力一般他却不去喝水提酒葫芦自行喝酒。

便在这时对面路上一僧人大踏步走来来到凉亭之外双手合什恭恭敬敬的道:”众位施主小僧行道渴了要在亭中歇歇喝一碗水。”那黑衣汉子笑道:“师父忒也多礼大家都是过路人这凉亭又不是我们起的进来喝水吧。”那僧人道:“啊弥陀佛多谢了。”走进亭来。

这僧人二十五六岁个纪浓眉大眼一个大大的鼻子扁平下塌容貌颇为丑陋僧袍上打了多补钉却甚是干净。他等那三人喝罢这才走近清水缸用瓦碗舀了一碗水双手捧住双目低垂恭恭敬敬的说偈道:“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念咒道:“●(口奄)缚悉波罗摩尼莎诃。”念罢端起碗来就口喝水。

那黑衣人看得奇怪问道:“小师父你叽哩咕噜的念什么咒?”那僧人道:“小僧念的是饮水咒。佛说每一碗水中有八万四千条小虫出家人戒杀因此要念了饮水咒这才喝得。”黑衣人哈哈大笑说道:“这水干净得很一条虫子也没有小师父真会说笑。”那僧人道:“施主有所不知。我辈凡夫看来水中自然无虫但我佛以天眼看水却看开水中小虫成千成万。”黑衣笑问:“你念了饮水咒之后将八万四千条小虫喝入肚中那些小虫便不死了?”那僧人踌躇道:“这……这个……师父倒没教过。多半小虫便不死了。”

那黄衣人插口道:“非也非也!小虫还是要死的只不过小师父念咒之后八万四千条小虫通统往生西天极东世界小师父喝一碗水度了八万四千条名众生。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那僧人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双手捧着那碗水呆呆出神喃喃的道:“一举度八万四千条表性命?小僧万万没这么大的法力。”

黄衣人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接为瓦碗向碗中登目凝视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一千、两千、一万、两万……非也非也!小师你那碗**有八万三千九十九条小虫你数少了下条。”

那僧人道:“南无阿弥陀佛。施主说笑了施主也是凡夫怎能有天眼的神通?”黄衣人道:“那么你有没有天眼的神通?”那僧道:“小僧自然没有。”黄衣认道:“非也非也!我瞧你有天眼通否则的话怎地你只瞧了我一眼便知我是凡夫俗子不是菩萨下凡?”那僧人向他左看右看满脸迷惘之色。

那身穿枣红袍子的大汉走过接过水碗交回在那僧人手中笑道:“师父靖喝水吧!我这个把弟跟你开玩笑当不得真。”那僧人接过水碗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多谢。”心中拿不定意却不便喝。那大汉道:“我瞧小师父步履矮健身有武功请教上下如何称呼在那一处宝刹出家?”

小僧人将将水碗放在水缸盖上微微躬身说道:“小僧虚竹在少林寺出家。”

那黄衣汉子叫道:“妙极妙极!原来是少林寺的高手来来来!你我比划比划!”虚竹连连摇手说道:“小僧武功低微如何敢和施主动手?”黄衣人笑道:“好几天没打架了手痒得很咱们过过招又不是真打怕什么?”虚竹退了两步说道:“小僧虽曾练了几年功夫只是为健身之用打架是打不来的。”黑衣人道:“少林寺和尚个个武功高强。初学武功的和尚便不准踏出山门一步。小师父既然下得山来定是一流好后。来来!咱们说好只拆一百招谁输谁赢毫不相干。”

虚竹双退了两步说道:“施主有所不知小僧比番下山并不是武功已窥门径只因寺中广遣弟子各处送信人手不足才命小僧勉强凑数。小僧本来携有十张英雄贴师父吩咐送完了这张十贴子立即回山千万不可跟人动武现下已送完了四张还有六张在身。施主武功了得就请收了这张英雄贴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油布包袱打了开来拿出一张大红贴子恭恭敬敬递过说道:“请教施主高姓大名小僧回好禀告师父。”

那黑衣汉子却不接贴子说道:“你又没跟我打过怎知我是英雄狗熊?咱们先拆上几招我打得赢你才有脸收英雄贴啊。”说着踏上两步左拳虚幌右拳便向虚竹打去。拳头将到虚竹面门立即收转叫道:“快还手!”

那魁梧汉子听虚竹说到“英雄贴”三字便留上了神说道:“四弟且不忙比武瞧瞧英雄贴上写的是什么。”从虚竹手中接过贴子见贴上写道:

“少林寺住持玄慈合什恭请天下英雄于九月初九重阳佳节驾临嵩山少林寺随喜广结善缘并睹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风范。”

那大汉“啊”的一声将贴交给了身旁的儒生向虚竹道:“少林派召开英雄大会原来是要跟姑苏慕容氏为难也不用开什么英雄大会了我此刻来领教少林派高手的身手便是。”

虚竹又退了两步左脚已踏在凉亭之外说道:“原是风施主。我师父说道敝寺恭请姑苏慕容施主驾临敝寺决不是胆敢得罪。只是江湖上纷纷会传言武林中近年来有不少英雄好汉丧生在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神功之下。小僧的师伯祖玄悲大师在大理国身戒寺圆寂不知跟苏姑慕容氏有没有干系敝派自方丈大师以下个个都是心有所疑因此上……”

那黑衣汉子抢着道:“这件事嘛跟我们姑苏慕容氏既然说不明白只好手底下见真章。这样吧咱两个今日先打一架好比做戏之前先打一锣鼓说话本之前先一段‘得胜头回’热闹热闹。到了九月初九重阳风某再到少林寺来从下面打起一个个挨次打将上来便是痛快痛快!只不过最多打得十七八个风某就遍体鳞伤再也打不动了要跟玄慈老方丈交手那是万万没有机缘的。可惜可惜!”说着磨拳擦掌便要上前动手。

那黄衣人道:“非也非也。说明白后便不用打了。四弟良机莫失要打架便不能说明白。”

那魁梧汉子不去睬他向虚竹道:“在下邓百川这位是我二弟公冶乾。”说着向那儒生一指又指着那黄衣人道:“这位是我三弟包不同我们都是姑苏慕容公子和手下。”

虚竹逐一向四人合什行礼口称:“邓施主公施主……”包不同插口道:“非也非也。我二哥复姓公冶你叫他公施主那就错之极矣。”虚竹忙道:“得罪得罪!小僧毫无学问公冶施主莫怪。包施主……”包不同又插口道:“你又错了。我虽然姓包但生平对和尚尼姑是向来不布施的因此决能称我包施主。”虚竹道:“是是。包三父风四爷。”包不同道:“你又错了。我风四弟待会跟你打架不管谁输谁赢你多了一番阅历武功必有长进他可不是向你布施了吗?”虚竹道:“是是。风施主不过小僧打架是决计不打的。也家人修行为本学武为末武功长不长进也没多大干系。”

风波恶叹道:“你对武学瞧得这么轻武功多半稀松平常这场架也不必打了。”说着连连摇头意兴索然。虚竹如释重负。脸现喜色说道:“是是。”

邓百川道:“虚竹师父这张英雄贴我们代我家公子收下了。我家公子于数月之前便曾来贵寺拜访难道他没来过吗?”

虚竹道:“没有来过。方丈大师只盼慕容公子过访但久候不至曾两次派人去贵府拜访却只说慕容老施却听说慕容公过老施主已然归西少施主出门去了。方丈大这晌这次又请达摩院座前往苏州尊府送信生怕慕容少施主仍然不在家只得再江湖上广撒英雄贴邀请失礼之处请四位代为向慕容公说明。明年慕容施主驾临敝寺方丈大师还要亲谢罪。”

邓百川道:“小师父不必客气。会期还大半个届时我家公子必来贵寺拜见方丈大师。”虚竹合什躬身说道:“慕容公子和各位驾临少林寺我们方丈大师十分欢迎。‘拜见’两字万万不敢当。”

风波恶见他迂腐腾腾全无半分武林中人的豪爽慷慨和尚虽是和尚却全不像名闻天下的“少林和尚”心下好生不耐当下不再去理他转头向丁春秋等一行打量。见星宿派群弟子手执兵刃显是武林中人该可从这些人中找几个对手来打一架。

游坦之自见风波不恶等四人走入凉亭便却缩在师父身后。丁春秋身材高大遮住了他邓进川等四人没见到他的铁头怪相。风波恶见丁春秋童颜鹤仙风道骨一副世外高人的莫样心中隐隐生出敬仰之意倒也敢贸然上前挑战说道:“这位老前辈请了请问高姓大名。”丁春秋微微一笑说道:“我姓丁。”

便在此时忽听得虚竹“啊”一的声叫道:“师叔祖你老人家也来了。”风波恶回过头来只见大道上来了七八个和尚当先是两个老僧其后两个和尚抬着一副担架躺得有人。虚竹快步走出亭去秘两个老僧行礼禀告邓百邓百川一行的来历。

右侧那老僧点点头走进亭来向邓百川等四人问讯为礼说道:“老衲玄难。”指着另一老僧道:“这位是我师弟玄痛有幸得见姑苏慕容庄上的四位大贤。”

邓百川等久闻玄难之名见他满脸皱纹双目神光湛然忙即还礼。风波恶道:“大师父是少寺达摩院座久仰神功了得今日正好领教。”

玄难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和玄痛师弟奉方丈法谕前往江南燕子坞慕容施主府上恭呈请贴这是敝寺第三次派人前往燕子坞。却在这里与四位邂逅相逢缘法不浅。”说着从怀中取一张大红贴子来。

邓百川双手接过见封套上写着“恭呈姑苏燕子坞慕容施主”十一个大字料想贴子上的字句必与虚竹送那张贴子相同说道:“两位大师父是少林高倍大德望重武林竟致亲劳大驾前往敝庄姑苏慕容氏面子委实不小。适才这位虚小师父送出英雄贴我们已收到了自当尽快禀告敝上。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敝上慕容公子定能上贵寺拜佛亲向少林诸位高倍致谢并在天下英雄之前说明其中种种误会。”

玄难心道;“你说‘种种误会’难道玄悲师兄不是你们慕容氏害死的?”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啊师父就是他。”玄难侧过头来只见一个奇形怪状之人手指担架在了个白老翁耳边低声说话。

游坦之在丁春秋耳边低声说话的是:“担架中那个胖和尚但是捉到冰蚕的不知怎地给少林派抬了来。”

丁春秋听得这胖和尚便是冰蚕的原主不胜之喜低声问道:“你没弄错吗?”游坦之道:“不会他叫做慧净。师父你瞧他圆鼓鼓的肚子高高凸了起来。”丁春秋见慧净的大肚子比十月怀胎的女子还大心想这般大肚子和尚不论是谁见过一眼之后确是永远不会弄错向玄难道:“大师父这个慧净和尚是我的朋友他生了病吗?”

玄难合什道:“施主高姓大名不知何识向老衲的师侄?”

丁春秋心道:“这慧净少林的和尚在一起了可多了些麻烦。幸好在道上遇到拦住劫夺比之到少林寺去擒拿却又容易多得。”想到冰蚕的灵异神效不由得胸口热说道:“在下丁春秋。”

“丁春秋”三字一出口玄难、玄痛、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六人不约而同“啊”的一声脸上都是微微变色。星宿老怪丁春秋恶名播于天下谁也想不到竟是个这般气度雍容、风采俨然的人物更想不到突然会在此处相逢。六人心中立时大起戒备之意。

玄难在刹那之间便即宁定说道:“原来是星宿海丁老先生久仰大名当真如雷贯耳。”什么“有幸相逢”的客套话便不说了心想:“谁遇上了你那是前世不修。”

丁春秋道:“不敢少林达摩院座‘袖里乾坤’驰名天下才能夫也是久仰的了。这位慧净师父我正在到处找他在这里遇上那是好极了好极了。”

玄难微微皱眉说道:“说来惭愧老衲这个慧净师侄只因敝寺失于教诲多犯清规戒律一年多前擅自出寺做下了不少恶事。敝寺方丈师兄派人到处寻访好容易才将他找到追回寺去。丁老先生曾见过他吗?”丁春秋道:“原来他不是生病是给你们打伤了伤得可历害吗?”玄难不答隔了一会才道:“他不奉方丈法谕反而出手伤人。”心想:“他跟你这等邪魔外道结交又是多破了一条大戒。”

丁春秋道:“我在昆仑山中花好大力气捉到一条冰吞那是十分有用的东西却被这慧净师侄偷了去。我万里迢迢的从星宿海来到中原便是要取回冰蚕……”

他话未说完慧净已叫了起来:“我的冰蚕呢?喂你见到我的冰吞吗?这冰吞是我辛辛苦苦从昆仑山中找到的……你……你偷了我的吗?”

自从游坦之现身呼叫风波恶的眼兴便在铁面具上骨溜溜的转个不停对玄难、丁春秋、慧净和尚三个的对答全然没听在耳里。他绕着游坦之转了几圈见那面具造得甚是密合焊在头上除不下来很想伸手去敲敲又看了一会说道:“喂朋友你好!”

游坦之道:“我……我好!”他见到风波恶精力弥漫、跃跃欲动的模样心下害怕。风波恶道:“朋友你这个面具到底是怎么搅的?姓风的走遍天下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脸面。”游坦之甚是羞惭低下头去说道:“是我……我是身不由主……没法子。”

风波恶听他说得可怜怒问:“哪一个如此恶作剧?姓风的倒要会会。”说着斜眼向丁春秋睨去只是这老者所做的好事。游坦之忙道:“不……不是我师父。”风恶道:“好端端一个人套在这样一只生铁面具之中有甚意思?来我来给你除去了。”说着从靴筒里抽出一柄匕青光闪闪显然锋锐之极便要替他将那面具除去。

游坦之知道面具已和他脸孔及后脑血肉相关硬要除下大有性命之虞忙道:“不不使不得!”风波恶道:“你不用害怕我这把匕削铁如泥我给你削去铁套决计伤不到皮肉。”游坦之叫道:“不不成的。”风波恶道:“你是怕那个给你戴铁帽子的人是不是?下次见到他就说是我一阵风硬给你除的你身不由主叫这恶人来找我好了。”说着抓住的人他左腕。

游坦之见到他手中匕寒光凛然心下大骇叫道:“师父师父!”回头向丁春秋求助。丁春秋站在担架之旁正兴味盎然瞧道慧净对他的呼叫之声充耳不闻。风波恶提起匕便往铁面具上削去。游坦之惶急之下右掌用力挥出要想推开对方拍的一声正中风波恶左肩。

风波恶全神贯注的要给他削去铁帽生怕落手稍有不准割破了他的头脸哪防到他竟会突然出掌。这一掌来势劲力大得异乎寻常风波恶一声闷哼便向前跌了下去。他左手在地下一撑一挺便跳了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三人见游坦之陡施毒手把弟吃了个大亏都是大吃大一惊见风波恶脸色惨白三人更是担心。公冶乾一搭他的腕脉只觉脉搏跳动急躁频疾隐隐有中毒之象他指着游坦之骂道:“好小子星宿老怪的门人以怨报德一出手便歹毒手段伤人。”忙从怀中取个小瓶拔开瓶塞倒出一颗解毒药塞入风波恶的口中。

邓百川和包不同两人身形晃处拦在丁春秋游坦之的身前。包不同左手暗运潜力五指成爪便要向游坦之胸口抓去。邓百川道:“三弟住手!”包不同蓄势不转眼瞧着大哥。邓百川道:“我们姑苏慕容氏跟星宿派无怨无仇四弟这番好意要替他除去面具何以星宿派出手伤人?倒要请丁老先生指教。”

丁春秋见个新收的门人只一掌便击倒了姑苏慕容氏手下的一名好手星宿派大显威风暗暗得意而对冰蚕的神效埸是艳羡微微一笑说道:“这位风四爷好勇斗狠可当真爱管闲事哪。我星宿派门人头爱戴铜帽铁帽不知碍着姑苏慕容氏什么事了?”

这时公冶乾已扶着风皮恶坐在地下只见他全身颤牙关相击格格直响便似身冰窖一般过得片刻嘴唇也紫了脸色渐渐由白而青。公冶乾的解毒丸极直灵效但风皮恶服了下便如石沉大海直是无影无踪。

公冶乾情急之下伸手探他呼吸突然间一股冷风吸向掌心透骨生寒。公冶乾急忙缩手叫道:“不好怎地冷得如此厉害?”心想口中喷出来的一口气都如此寒冷那么他身上所中的寒毒更是非同小可情势如此危急已不及分说是非转身向丁春秋道:“我把弟中了你弟子的毒手请赐解药。”

风波恶所中之毒乃是游坦之以易筋经内功逼出来的冰蚕剧毒别说丁春秋无紫解药就是能解他也如何肯给?他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叫道:“啊乌6鲁共!啊乌6鲁共!”袍袖一拂卷起一股疾风。星宿派众弟子突然一齐奔出凉亭疾驰而去。

邓百川等与少林僧众都觉这股疾风刺眼难当泪水滚滚而下睁不开眼睛暗叫:“不好!”知他袍袖中藏有毒粉这么衣袖一拂便散了出来。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三人不约而同的挡在风波恶身前只怕对方更下毒手。玄难闭目推出一掌好击在凉亭的柱上柱子立断半边凉亭便即倾塌哗喇喇声响屋瓦泥沙倾泻了下来。众人待痢睁眼丁春秋和游坦之已不知去向。

几名少林僧叫道:“慧净呢?慧净呢?”原来在这混乱之间慧净已给丁春秋掳了去一副担架罩在一名少林僧的头上。玄痛怒叫:“追!”飞身追出亭去。邓百川与包不同跟着追出。玄难左手一挥带同众弟子赶去应援。

公冶乾在坍了半边的凉亭中照料风皮恶兀自眼目刺痛流泪不止。只见风皮恶额头不住渗出冷汗顷刻间便凝结成霜。正惶急间听得脚步声响公冶乾抬头一看见邓百川抱着包不同快步回来。公乾大吃一惊叫道:“大哥三弟也受了伤?”邓百川道:“又中了那铁头人的毒。”跟玄难领少林群僧也回入凉亭。玄痛伏在虚竹背上冷得牙关只是格格打战。玄难和邓百川、公冶乾面面相觑。

邓百川道:“那铁头人和三弟对了一掌跟着又和玄痛大师对一拳。想不到……想不到星宿派的寒毒掌竟如厉害。”

玄难从怀里出一只小林盒说道:“敝派的‘六阳正气丹’颇有●(克寸)治寒毒之功。”打开盒盖取出三颗殷红如血的丹药将两颗交给邓百川第三颗给玄痛难服下。

这得一顿饭时分玄痛等三人寒战渐止。包不同破口大骂:“这铁头人他……***那是什么掌力?”邓百劝道:“三弟慢慢骂不迟你且会下行功。”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此刻不骂等到一命呜乎之后便骂不成了。”邓百川微笑道:“不必担心死不了!”说着伸掌贴他后心“至阳穴”上以内力助他驱除寒毒。公冶乾和玄难也分别以内力助风波、玄痛驱毒。

玄难、玄痛二人内务深厚过一会玄痛吁了口长气说道:“好啦!”站起身来又道:“好厉害!”玄难有心要去助包不同、风波恶驱毒只是对方并未出言相求自己毛遂自荐未免有瞧不起不对方内功之嫌武林中于这种事情颇有犯忌。

突然之间玄痛身子晃了两晃牙关又格格响了起来当即坐倒行功说道:“师……师兄这寒……寒毒甚……甚是古怪……”玄难忙又运功相助。三人不断行功身上的寒毒只好得片刻跟着便又作直折腾到傍晚每人均已服了三颗“六阳正气丹”寒气竟没驱除半点。玄难所带的十颗丹药已只剩下一颗当下一分为三分给三人服用。包不同坚不肯服说道:“只怕就再服上一百颗也……也未必……”

玄难束手无策说道:“包施主之言不错这‘六阳正气丹’药不对症咱们的内功也对付不了这门阴毒。老衲心想只有去请薛神医号称‘阎王敌’任何难症都是着手回春。大师可知这位神医住在何处?”玄难道:“薛神医家住阳之西的柳宗镇此去也不甚运。他跟老衲曾有数面之缘若去求治谅来不会见拒。”又道:“姑苏慕容氏名满天下薛神医素来仰慕得有机缘跟四位英雄交个朋友。他必大为欣慰。”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薛神医见我等上门大为欣慰只怕不见得。不过武林中人人讨厌我家公子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有薛神医却是不怕。日后他有什么三……两短只要去求我家公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他的……老命就有救了。”

众人大笑声当即亭。来到前面市镇雇了三辆大车让三个伤者躺着体养。邓百川取银两买了几匹马让少林僧乘骑。

一行人行得两三个时辰便须亭下来助玄痛等三人抗御寒毒。到得后来。玄难便也不再避嫌以少林神功相助包不同和风波恶。此去柳宗镇虽只数里但山道崎岖途中又多耽搁直到第四日傍晚方到。薛神医家居柳宗镇北三十余里的深山之中幸好他当日在聚贤庄中曾对玄难详细说过路径。众人没费多大力气觅路便到了薛家门前。

玄难见小河边耸立着白墙黑瓦数间大屋门前好大一片药圃便知是薛神医的居处。他纵马近前望见屋门前挂着两盏白纸大灯笼。微觉惊讶:“薛家也有治不好的病人么?”再向前驰数丈见门楣上打着几条麻布门旁插着一面招魂的纸幡果真是家有丧事。只见纸灯笼上扁扁的两行黑字:“薛公慕华之丧享年五十五岁。”玄难大吃一惊:“薛神医不能自医竟尔逝世那可糟糕之极。”想到故人长逝从此幽冥异途心下又不禁伤感。

跟着邓百川和公冶乾也已策马到来两人齐声叫道:“啊哟!”

猛听得门内哭声响起乃是妇人之声:“老爷啊你医术如神那想得到突然会患了急症撇下我们去了。老爷啊你虽然号称‘阎王敌’可是到来终于敌过阎罗王只怕你到了阴世阎罗王跟你算这旧账还要大吃苦头啊。”

不久三辆大车和六名少林僧先后到达。邓百川跳下马来朗声说道:“少林寺玄难大师率同友辈有事特来相求薛神医。”他话声响若洪钟门内哭声登止。

过了一会走出一个老人来作庸仆打扮脸上眼泪纵横兀自抽抽噎噎的哭得十分伤心●(捶)胸说道:“老爷是昨天下午故世的你们……你们见他不到了。”

玄难合什问道:“薛先生患什么病逝世?”那老仆泣道:“也不知是什么病突然之间便咽了气。他老人家给别人治病药到病除可是……可是他自己……”玄难又问:“薛先生家中还有些什么人?”那老仆道:“没有了什么人都没有了。”公冶乾和邓百川对望了一眼均觉那老仆说这两句话时语气有点言不由哀何况刚才还到妇人的哭声。玄难叹道:“生死有命既是如此待我们到老友灵前一拜。”那老仆道:“这个……这个……是。”引着众人走进大门。

公冶乾落后一步低声向邓百川道:“大哥我瞧这中间似有蹊跷这老仆很有点鬼鬼祟祟。”邓百川点了点头随着那老仆来到灵堂。

灵堂陈设简陋诸物均不齐备灵牌上写着“薛公慕华之灵位”几个字挺拔有力显是饱学之士的手迹决非那老仆所能写得出。公冶乾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各人在灵位前行过礼。分冶乾转头见天井中竹竿上晒着十几件衣衫有妇人的衫子更有几件男童女童的小衣服心想:“薛神医明明有家眷怎地那老仆说什么人都没有了?

玄难道:“我们运道赶来求薛先生治病没想到薛先生竟已仙逝令人神伤。天色向晚今夜要在府上借宿一宵。”那老仆大有难色道:“这个……这个……嗯好吧!诸位请在厅上坐一坐小人去安排做饭。”玄难道:“管家不必太过费心粗饭素菜这就是了。”那老仆:“是是!诸位请坐一坐。”引着从人来到外边厅上转身入内。

过了良久那老仆始终不来献茶。玄难心道:“这老仆新遭主丧难免神魂颠倒。唉玄痛师弟身中寒毒却不知如何是好?”众人等了几有半个时辰那老仆始终影踪不见。包不同焦躁起来说道:“我去找口水喝。”虚竹道:“包先生你请坐着休息。我去帮那老人家烧水。”起身走向内堂。公冶乾要察看孽家动静道:“我陪你去。”

两人向后面走去。薛家房子实不小前后共有五进但里里外外竟一个人影也无。两人找到了厨房之中。连那老仆也已不知去向。

公冶乾知道有异快步回到厅上说道:“这屋中情形不对那薛神医只怕是假死。”玄难站起来奇道:“怎么?”公冶乾道:“大师我想去瞧瞧那口棺木。”奔入灵堂伸手要去抬那棺材突然心念一动缩回双手从天井中竹竿上取下一件长衣垫在手上。风波恶防。”运劲一提棺木只觉十沉重里面装的决计不是死人说道:“薛神医果然是假死。”

风波恶拔出单刀道:“撬开棺盖来瞧仆。”公冶乾道:“此人号称神医定然擅用毒药四弟可要小心了。”风波恶道:“我理会得。”将单刀刀尖皇入棺盖逢中向上扳动只听得轧轧声响棺盖慢慢掀起。风波恶闭住呼吸生怕棺中飘出毒粉。

包不同纵到天井之中抓起在桂树下啄食虫豸的两只母鸡回入灵堂一扬手将两只母鸡掷出横掠棺材而过。两只母格格大叫落在灵座之前又向天井奔出但只走得几步突然间翻珲身子双脚伸了几下便即不动而毙。这时廊下一阵寒风吹过两只死鸡身上的羽毛纷纷飞落随风而舞。众人一见列不骇然。两只母鸡刚中毒而死身上羽毛便即脱落可见毒性之烈。一时谁也不敢走近棺旁。

玄难道:“邓施主那地什么缘故?薛神医具是诈死不成?”说着纵身而起左手攀在横梁之上向棺中遥望只见棺中装满了石块石块中放着一只大碗碗中盛满了清水。这碗清水自然便是毒药了。玄难摇了摇头飘身而下说道:“薛施主就算不肯治伤也用着布置下这等毒辣的机关来陷害咱们。少林派和他无怨无仇这等作为不太无理么?难道……难道……”他连说了两次“难道”住口不言了心中所想的是:“难道他和姑苏慕容氏有甚深仇大怨不成?”

包不同道:“你不用胡乱猜想慕容公子和薛神医从来不识更无怨仇。倘若有什么梁子我们身上所受的痛禁便强十倍也决不会低声下气的来向仇人求治。你当姓包的、姓风的是这等脓包货色么?”玄难合什道:“包施主说的是是老僧胡猜的不对了。”他是有道高僧心中既曾如此想过虽然口里并未说出却也自承其非。

邓百川道:“此处毒气极盛不宜多耽咱们到前厅坐地。”当下众人来到前厅各抒已见都猜不透薛神医装假死而布下陷阱的原因。包不同道:“这薛神医如此可恶咱们一把火将他的鬼窝儿烧了。”邓百川道:“使不得说什么薛先生总是少林派的朋友冲着玄难大师的金面可不能胡来。”

这时天色已然全黑厅上也不掌灯各人又饥又渴却均不敢动用宅子在的一茶一水。玄难道:“咱们还是出去到左近农家去讨茶做饭。邓施主以为怎样?”邓百川道:“是。不过三里地之内最好别饮水吃东西。这位薛先生极工心计决不会只布置一口棺材就此了事众位大师倘若受了牵累我们可万分过意不去了。”他和公冶乾等虽明真正原委但料想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头太大江湖上结下了许多没来由的冤家多半是薛神医有什么亲友被害将这笔账记在姑苏慕容氏的头上了。

众人站起身来走向大门突然之间西角上亮光一闪跟着一条色火焰散了开来随即变成绿色犹如满天花雨纷纷堕下瑰丽变幻好看之极。风波恶道:“咦是谁在放烟花?”这时既非元宵亦不是中秋怎地会有人放烟花?过不多时又有一个橙黄色的烟花升空便如千百个流星相互撞击。

公冶乾心念一动说道:“这不是烟花是敌人大举来袭的讯号。”风波恶大叫:“妙极妙极妙极!打个痛快!”

邓百川道:“三弟、四弟你们到厅里耽着我挡前二弟挡后。玄难大师此事跟少林派显然并不相干请众位作壁上观便了只须两不相助慕容氏便深感大德。”

玄难道:“邓施主说哪话来?来袭的敌人若与诸位另有仇怨这中间的是非曲直我们也得秉公论断不能让他们乘之危倚多取胜。倘若是薛神医一伙这些人暗布陷阱横加毒害你我敌忾同仇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众比丘预备迎敌!”慧方、虚竹等少林僧齐声答应。玄痛道:“邓施主我和你两位师弟以病相怜自当携手抗敌。”

说话之间又有两个烟花冲天而起这次却更加近了。再隔一会又出现了两人烟花前后共放了六个烟花。每个烟花的颜色形状各不相同有的似是一枝大笔的四四方方像是一双棋盘有的似是柄斧头有的却似是一朵极大的牡丹。此后天空便一片漆黑。

玄难下号令命六名少林弟子守在屋子四周。但过了良久不听到有敌人的动静。

各人屏息凝神又过了一顿饭时分忽听得东边有个女子的声音唱道:“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歌声柔媚婉转幽婉凄切。

那声音唱完一曲立时转作男声说道:“啊哟卿家寡人久未见你甚是思念这才赐卿一斛珍珠卿家收下了吧。”那人说完又转女声道:“陛下有杨妃为伴连时朝也废了几时又将我这薄命女子放在心上喂呀……”说到这里竟哭了起来。

虚竹等少林僧不熟世务不知那人忽男忽女以捣什么鬼只是得心下胜凄楚。邓百川等却知那人在扮演唐明皇和梅妃的故事忽而串梅妃忽而串唐明皇声音口吻唯肖唯妙在这当口忽然来了这样一个伶人人人心下嘀咕不知此人是何用意。

只那人又道:“妃子不必啼哭快快摆设酒宴妃子吹笛寡人为你亲唱一曲以解妃子烦恼。”那人跟着转作女声说道:“贱妾日夕以眼泪洗面只盼再见君王一面今日得见贱妾死也瞑目了别喂呀呃呃……”

包不同大声道:“孤王安禄山是也!兀那唐皇李隆基你这胡涂皇帝快快把杨玉环交了出来!”

外面那人哭声立止“啊”的一声呼叫似乎大吃一惊。

顷刻之间四下里又是万籁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