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崖高人远
作者:金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7119

奔出数里黑玫瑰走上了一条长岭山岭渐见崎岖黑玫瑰行得更加慢了背后呐喊声隐隐传来。段誉叫道:“黑玫瑰啊今日说什么也要辛苦你些劳你驾跑得快一点儿吧!”又行里许回头望见刀光闪烁追兵渐近。木婉清不住催喝:“快快!”

黑玫瑰奋蹄加快脚步突然之间前面出现一条深涧阔约数丈黑黝黝的深不见底。黑玫瑰一声惊嘶陡地收蹄倒退了几步。

木婉清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问道:“我要纵马跳将过去。你随我冒险呢还是留下来?”段誉心想:“马背上少了一人黑玫瑰便易跳得多。”说道:“姑娘先过去再用带子来拉我。”木婉清一回头见追兵已相距不过数十丈说道:“来不及啦!”拉马退了数丈叫道:“嘘!跳过去!”伸掌在马肚上轻轻拍了两下。

黑玫瑰放开四蹄急奔而前到得深涧边上使劲纵跃直窜了过去。段誉但觉腾云驾雾一般一颗心也如从他腔中跳出来一般。

黑玫瑰受了主人催逼出尽全力的这么一跃前脚双蹄勉强踏到了对岸但两边实是相距太宽它彻夜奔驰腿上又受了伤后蹄终没能踏上山石身子登时向深谷中坠去。

木婉清应变奇从马背上腾身而起随手抓了段誉向前窜出。段誉先行着地木婉清跟着摔下正好跌在他的怀中。段誉怕她受伤双手牢牢抱住只听得黑玫瑰长声悲嘶已坠入下面万丈深谷之中。

木婉清心中难过忙挣脱段誉的抱持奔到涧边但见白雾封谷已看不到黑玫瑰的身躯突然间一阵眩晕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登时昏倒在地。

段誉大吃一惊生怕她摔入谷中急忙上前拉住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晕了过去。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对涧有人大声叫道:“放箭放箭!射死这两个小贼!”段誉抬起头来只见对涧已站了七八人忙俯身抱起木婉清转身急奔突然间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耳畔擦过。

他跌跌撞撞的冲了几步蹲低了身子抱着木婉清而行飕的一声又有一箭从头顶飞过。段誉见左有块大岩石当即扑过去躲在石后霎时间但听得卟卟卟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暗器都打在石上弹了开去。段誉一动也不敢动突然呼的一声一块拳头大的石子投了过来飞过岩石落在他身旁投石之人显是臂力极强居然将这样大一块石头投出十数丈外只是相距远了难以取得准头。段誉心想此处未脱险境当下抱起木婉清一鼓作气的向前疾奔奔出十余丈料想敌人的羽箭暗器再也射不到了这才止步。

他喘了几口气将木婉清稳稳的放在草地之上转身缩在山岩之后向前望去。

只见对崖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指手划脚纷纷议论偶尔山风吹送过来几句都是怒骂呼喝之言看来这些人一时无法追得过来。段誉心想:“倘若他们绕着山道从那一边爬上山来咱二人仍是无法得脱毒手。”

快步走向山崖彼端一望不由得吓得脚也软了几乎站立不定。只见崖下数百丈处波涛汹涌一条碧绿大江滚滚而过原来已到了澜沧江边。江水湍急无比从这一边是无论如何上不来的但敌人倘若走到谷底然后再攀援而上终究能来杀了自己和木婉清。他叹了一口气心想暂脱危难也是好的以后如何且待事到临头再说适才说过的那句话又涌向心头:“多活得半日却也不无小补。”

回到木婉清身边见她仍然昏迷未醒正想设法相救只见她背后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枚钢锥鲜血已染满了半边衣衫。段誉大吃一惊在马背上时坐在她身前适才仓惶逃命没觉她竟然受此重伤脑中第一件想到的是:“莫非她已经死了?”当即拉开她面幕伸指到她鼻底一试幸好微微尚有呼吸心想:“须得拔去钢锥止住流血。”伸手抓住锥柄咬紧牙关用力一拔钢锥应手而起。他不知闪避一股鲜血只喷得满头满脸都是。

木婉清痛得大叫一声醒了转来但跟着又晕了过去。

段誉死命按住她的伤口不让鲜血流出可是血如泉涌却那里按得住?他无法可施随手在地下拔些青草放在口中嚼烂了敷上她伤口但鲜血涌出立将草泥冲开忽地记起:“先前她中了钩伤曾从怀中取出药来敷上不久便止了血。”

轻轻伸手到她怀中将角手所及的物事一一掏了出来见是一支黄杨木梳子、一面小铜镜、两块粉红色的手帕、另有三只小木盒、一个瓷瓶。他见到这些闺阁之物不禁一呆这时方始意会到眼前这人是个姑娘自己伸手到她衣袋中乱掏乱寻未免太也无礼而这些梳镜巾盒之属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又实在难以联在一起。

他曾见木婉清从瓷瓶倒了些绿色粉末给司空玄冒充是童姥的灵药可不知这些绿粉能不能止血揭开一只盒子登时幽香扑鼻见盒中盛的甩是胭脂。第二只盒子装的是半盒白色粉末第三盒是黄色粉末放近鼻端嗅了嗅白色粉末并无气息黄色粉末却极为辛辣一嗅之下登时打个喷嚏心想:“不知这是金创药还是杀人的毒药?倘若用错了岂不糟糕。”伸指用力捏木婉清的人中过了半晌她微微睁开眼来。

段誉大喜忙问:“木姑娘那一盒药能止血治伤?”木婉清道:“红色的。”说了三字又闭上眼睛。段誉再问:“红色的?”她便不答了。段誉好生奇怪心想红色的这一盒明明是胭脂怎能治伤?但她既如此说且试一试再说总是胜于将毒药敷上了伤口。

于是将她伤口附近的衣衫撕破一些伸指挑些胭脂轻轻敷上。手指碰到她伤口时木婉清迷迷糊糊中仍是觉痛身子一缩。段誉安慰道:“莫怕莫怕咱们先止了血再说。”说也奇怪这胭脂竟然灵效无比涂上伤口不久流血便慢慢少了;又过了一会伤口中渗出淡黄色水泡。段誉自言自语:“金创药也做得像胭脂一般女孩儿家的心思可真有趣。”

他累了半天到这时心神才略略宁定听得对崖上叫骂喧哗声已然止息寻思:“莫非他们真的从谷中攻上来么?”伏在地下爬到崖边一张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不出所料果见对面山崖上十余人正慢慢向谷底攀援而下。山谷虽深总有尽头这些人只须到了谷底便可攀到这边崖上看来最多过得两三个时辰敌人便即攻到了。

虽然身处绝境总不能束手待毙相度四周地势见处身所在是座高崖一面临江三面皆是深谷无路可逃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木婉清抱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底下以避山风然后弓着身子搬集石块聚在崖边低洼之处。好在崖上到处全是乱石没多时便搬了五六百块。诸事就绪便坐在木婉清身旁闭目养神。

这一坐倒便觉光屁股坐在少砾之上刺得微微生痛心道:“我二人这是‘央卦’‘九四臀无肤其行次且;牵羊悔亡闻言不信。’‘次且’者趔趄也却行不顺也这一卦再准也没有了。我是‘臀无肤’。这‘肤’字如改成个‘裤’字就更加妙。她老是说男子爱骗人正是‘闻言不信’。可是她‘牵羊悔亡’我岂不是成了一头羊?但不知她是不是后悔?”

他彻夜未睡实已疲累不堪想了几句‘易经’便欲睡去然知敌人不久即至却那里敢睡着?只闻到木婉清身上出阵阵幽香适才试探出她鼻息之时曾揭起她鼻子以下的面幕当时悬念她生死没留神她嘴巴鼻子长得如何这时却不敢无端端的再去揭开她面幕瞧个清楚回想起来似乎她脸上肌肤白嫩至少不会是她所说的那般‘满脸大麻皮’。

此刻木婉清昏迷不醒倘若悄悄揭开她面幕一看她决计不会知道他又想看又不敢看思潮起伏不定:“我跟她在此同生共死十九要同归于尽倘若直到一命呜呼之时仍然不曾见过她一面岂不是死得好冤?”但心底隐隐又怕她当真是满脸的大麻皮寻思:“她若不是丑逾常人何以老是戴上面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姑娘行事凶恶料想和‘清秀美丽’四字无缘不看也罢。”

一时心意难决要想起个卦来决疑却越来越倦竟尔蒙蒙胧胧的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突然间听到喀喇声响急忙奔到崖边只见五六名汉子正悄没声的从这边山崖攀将上来。只是山崖陡峭上得极为艰难。段誉暗叫:“好险好险!”拿起一块石头向崖边投了下去叫道:“别上来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他居高临下投石极是方便攀援上山的众汉子和他相距数十丈暗器射不上来听到他的叫声便即停步但迟疑了片刻随即在山石后躲躲闪闪的继续爬上。段誉将五六块石头乱投下去只听得啊、啊两声惨呼两名汉子被石块击中坠入下面深谷显是粉身碎骨而亡。其余汉子见势头不对纷纷转身下逃一人逃得急了陡崖上一个失足又是摔得尸骨无存。

段誉自幼从高僧学佛连武艺也不肯学此时生平第一次杀人不禁吓得脸如土色。他原意是投石惊走众人不意竟然连杀两人又累得一人摔死虽然明知若不拒敌敌人上山后自己与木婉清必然无悻但终究难过之极。

他呆了半晌回到木婉清身边只见她已然坐起倚身山石。段誉又惊又喜道:“木姑娘你……你好啦!”木婉清不答目光从面幕的两个圆孔中射出来凝视着他颇有严峻凶恶之意。段誉柔声劝道:“你躺着再歇一会儿我去找些水给你喝。”木婉清道:“有人想爬上山来是不是?”

段誉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举袖擦眼泪呜咽道:“我失手打死了两人又……又吓得……吓得跌死了一人。”木婉清见他哭泣好生奇怪问道:“那便怎样?”段誉呜咽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我无故杀人罪业非小。”顿足又道:“这三人家中或有父母妻儿闻知讯息定必悲伤万分我……我如何对得起他们?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家人?”木婉清冷笑道:“你也有父母妻儿是不是?”段誉道:“我父母是有的妻儿却还没有。”

木婉清眼光中突然闪过一阵奇怪的神色但这目光一瞬即逝随即回复原先锋利如刀、寒冷若冰的神情说道:“他们上得山来杀不杀你?杀不杀我?”段誉道:“那多半是要杀的。”木婉清道:“哼!你是宁可让人杀死却不愿杀人?”

段誉低头沉思道:“倘若单是为我自己我决不愿杀人。不过……不过我不能让他们害你。”木婉清厉声道:“为什么?”段誉道:“你救过我我自然要救你。”木婉清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若有半分虚言我袖中短箭立时取你性命。”说着右臂微抬对准了他。段誉道:“你杀了这许多人原来短箭是从袖中射出来的。”

木婉清道:“呆子你怕不怕我?”段誉道:“你又不会杀我我怕什么?”木婉清狠狠地道:“你惹恼了我姑娘未必不杀你。我问你你见过我的脸没有?”段誉摇摇头道:“没有。”木婉清道:“当真没有?”她话声越来越低额上面幕湿了一片显是用力多了冷汗不住渗出但话声仍是十分严峻。

段誉道:“我何必骗你?你其实不用‘闻言不信’。”木婉清道:“我昏去之时你何以不揭我面幕?”段誉摇头道:“我只顾治你背上伤口没想到此事。”木婉清又气又急喘息道:“你……你见到我背上肌肤了?你……你在我背上敷药了?”段誉道:“是啊你的胭脂膏真灵我万万料想不到这居然是金创药膏。”

木婉清道:“你过来扶我一扶。”段誉道:“好!你原不该说这许多话多歇一会再想法子逃生。”说着走过去扶她手掌尚未碰到她手臂突然间拍的一声左颊上**辣的吃了一记耳光。她虽在重伤之余出手仍是极为沉重。

段誉给她打得头晕眼花身子打了个旋双手捧住面颊怒道:“你…你干么打我?”木婉清怒道:“大胆小贼你……你竟敢碰我身上肌肤竟敢……竟敢看我的背脊……”急怒之下登时晕倒横斜在地。

段誉一惊也不再记她掌掴之恨忙抢过去扶起。只见她背脊上又有大量血水渗出适才她出掌打人使力大了本在慢慢收口的伤处复又破裂。

段誉一怔:“木姑娘怪我不该碰她身上肌肤但若不救她势必失血过多而死。事已如此只好从权最多不过给她再打两记耳光而已。”于是撕下衣襟给她擦去伤口四周的血渍但见她肌肤晶莹如玉皓白如雪更闻到阵阵幽香当下不敢多看匆匆忙忙的挑些胭脂膏儿敷上伤口。

这一次木婉清不久便即醒转一睁眼便向他恶狠狠的瞪视。段誉怕她再打离得远远地。木婉清道:“你……你又……”觉到背上伤口处阵阵清凉知道段誉又替自己敷上了新药。段誉道:“我……我不能见死不救。”木婉清只是喘气没力气说话。

段誉听到左淙淙水声走将过去见是一条清澈的山溪于是洗净了双手俯下身去喝了几口双手捧着一掬清水走到木婉清身边道:“张开嘴来喝水吧!”木婉清微一迟疑流了这许多血后委实口渴得厉害于是揭起面幕一角露出嘴来。

其时日方正中明亮的阳光照在她下半张脸上。段誉见她下颏尖尖脸色白腻一如其背光滑晶莹连半粒小麻子也没有一张樱桃小口灵巧端正嘴唇甚薄两排细细的牙齿便如碎玉一般不由得心中一动:“她……她实是个绝色美女啊!”这时溪水已从手指缝中不住流下溅得木婉清半边脸上都是水点有如玉承明珠花凝晓露。段誉一怔便不敢多看转头向着别处。

木婉清喝完了他手中溪水道:“还要再去拿些来。”段誉依言再去取水接连捧了三次她方始解渴。

段誉爬到崖边张望只见对面崖上还留用着七八名汉子手中各持弓箭监视着这边。再向山谷中望时不见有人爬上但料知敌人决不会就此死心势必是另筹攻山之策。

他摇了摇头又到溪边捧些水喝了再洗手去脸上从木婉清伤口中喷出来的血渍心想:“那断肠散的解药吃不吃其实也不相干不过还是吃了吧。”从怀中取出瓷瓶倒些解药送入口中和些溪水吞服了心道:“这解药苦得很远不如断肠散甜甜的好吃。唉想不到木姑娘竟是这般美貌。最好是来个‘睽’卦‘初六’、‘丧马’‘见恶人无咎’。”

又想:“这崖道:“可惜这山上没果子否则也好采几枚来给你解饥。”

木婉清道:“这些废话说来有什么用?”过了一会问道:“你怎么识得钟家小妞儿的?”段誉将如何在剑湖宫中初识钟灵、自己如何受辱而承她相救等情一一说了。

木婉清一声不响的听完冷笑道:“你不会武功却多管江湖上闲事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段誉歉然道:“我自作自受也没话好说只是连累姑娘心中好生不安。”

木婉清道:“你连累我什么?这些人的仇怨是我自己结下的世上便没你这个人他们还不是一般的来围攻我?只不过若没有你我便可以了无牵挂……杀个……杀个痛快给他们乱刀分尸也胜于在这荒山上饿死。”她说到了‘了无牵挂’四字顿了一顿觉得亲口承认牵挂于他大是不该不由得脸上一阵烧。只是面幕遮住了她脸段誉全没觉得而她语音有异段誉也没留神只道她伤后体弱说话不畅便安慰她道:“姑娘休息得几天待背上伤处好了那时再冲杀出去他们也未必拦得住你。”木婉清冷笑道:“你倒说得稀松平常我这伤几天之内怎好得了?对方好手着实不少……”

猛听得对面崖上一声厉啸只震得群山鸣响。木婉清不禁全身一震颤声道:“那……那是谁?内功这等了得?”一伸手抓住了段誉的手臂。只听得啸声回绕空际久久不绝群山所出的回声来去冲击似乎群鬼夜号齐来索命。其时虽是天光白日段誉于一刹那间好似眼前天也黑了下来。过了良久啸声才渐渐止歇。

木婉清道:“这人武功厉害得紧我说什么也是没命的了。你……你快快想法子逃命去吧不用再管我了。”段誉微笑道:“木姑娘你把段誉看得忒也小了。姓段的虽然名誉极坏也不至于是这样的人。”

木婉清一双妙目向他凝视半晌目光中竟流露不胜凄婉之情柔声道:“‘名誉极坏’什么的是我跟你闹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你又是何苦要陪着我一起死那……那又有什么用?你逃得性命有时能想念我一刻也就是了。”

段誉从未听过她说话如此温柔这啸声一起她突然似乎变作了另一个人只不过她恶狠狠、冷冰冰的说惯了这些斯斯文文的话说起来不免有些生硬微笑道:“木姑娘我喜欢听你这么说话那才像是个斯文美貌的好姑娘。”

木婉清淳的一声突然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美貌?你见过我的相貌了是不是?”手上一紧便如一只铁箍般扣住了段誉的手臂。段誉叹了口气道:“我拿水给你喝时见到你一半脸孔。便只一半容貌便是世上罕有的美人儿。”

木婉清虽然凶狠终究是女孩儿家得人称赞不免心头窃喜何况她长带面幕向来只听别人称赞自己武功了得从没赞她容貌的心中一高兴便放松了手道:“你快去找个山洞什么的躲了起来不论见到什么都不许出来。只怕那人顷刻间便要上来了。”

段誉吃了一惊道:“不能让他上来。”跳起身来奔到崖边突然间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黄色人影快无伦的正扑上山来。山坡极为陡削那人却登山如行平地比之猿猴犹更矫捷。段誉心下骇然叫道:“喂你再上来我要用石头掷你了!”那人哈哈大笑反而纵跃得更加快了。

段誉见他在这一笑之间便又上升了丈许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上山但又不愿再杀伤人命便拾起一块石头在那人身旁几丈外投了下去。石头虽不甚大但自高而落呼呼声响势道颇足惊人段誉叫道:“喂你瞧见了么?要是我投在你身上你便没命了快快退回去吧。”那人冷冷笑道:“臭小子你不要狗命了?敢对我这等无礼!”

段誉见他又纵上数丈情势已渐危急当下举起几块石头对准他头顶掷了下去。双目一闭不敢瞧他坠崖而亡的惨状。只听得呼呼两声那人纵声长笑。段誉心中奇怪睁开眼来但见几块石头正向深谷中跌落那人却是丝毫无恙。段誉这一下可就急了忙将石头接二连三的向他掷去。

那人待石头落到头顶伸掌推拨石头便即飞开有时则轻轻一跃避过石头。段誉一口气投了三十多块石头只不过略阴他上跃进之势却损不到他毫。段誉眼见他越跃越近再也奈何他不得狰狞可怖的面目已隐约可辨忙回身奔到木婉清身旁叫道:“木……木姑娘那……那人好生厉害咱们快逃。”木婉清冷冷的道:“来不及啦。”

段誉还待再说猛然间背心上一股大力推到登时凌空飞出一交摔入树丛之中只跌得昏天黑地幸好着地之处长满了矮树除了脸上擦破数处并未受伤。他挣扎着爬起只见那人已站在木婉清之前。

段誉快步奔前挡在木婉清身前问道:“尊驾是谁?为何出手伤人?”木婉清惊道:“你……你快逃别在这里。”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逃不了啦。老子是南海鳄神武功天下第……第……嘿嘿两个小娃娃一定听到过我的名头是不是?”

段誉心中怦怦乱跳强自镇定向那人瞧去第一眼便见到他一个脑袋大得异乎寻常一张阔嘴中露出白森森的利齿一对眼睛却是又圆又小便如两颗豆子然而小眼中光芒四射向段誉脸上骨碌碌的一转段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但见他中等身材上身粗壮下肢瘦削颏下一丛钢刷般的胡子根根似戟却瞧不出他年纪多大。身上一件黄袍子长仅及膝袍子子是上等锦缎甚是华贵下身却穿着条粗布裤子污秽褴褛颜色难辨。十根手指又尖又长宛如鸡爪。段誉初见时只觉此人相貌丑陋但越看越觉他五官形相、身材四肢甚而衣着打扮尽皆不妥当到了极处。

木婉清道:“你过来站在我身旁。”段誉道:“他……他会不会伤你?”木婉清冷清笑道:“凭你这点点微末道行能挡得住‘南海鳄神’吗?”但见他居然奋不顾身的来保护自己却也不禁感动。

段誉心想不错这怪人如要逐走自己原只一举手之劳倒是别惹怒他才是于是站到木婉清身畔说道:“原来尊驾外号叫作‘南海鳄神’武功天下第……第……那个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在下这几天来见识了不少英雄好汉实以尊驾的武功最是厉害。我投了几十块石头打你居然一块也打不着。尊驾武功高强了不起之至。”心想:“我虽然大送高帽可是他的确武功高强这马屁倒也不是违心之拍。”

南海鳄神听段誉大赞他武功厉害心下得意之极干笑了两声道:“小子的本领稀松平常眼光倒还不错。你滚开吧老子饶你性命。”段誉大喜道:“那你老人家连木姑娘也一起饶了吧!”南海鳄神一双圆眼一沉一伸手将段誉推得登登登接连退出几步沉声道:“你走上一步老子便不饶你了。”段誉心想:“这种江湖人物说得出做得到我还是站着不动的为妙。”只见南海鳄神圆睁一双小眼不住向木婉清打量问道:“‘小煞神’孙三霸是你杀的是不是?”木婉清道:“不错。”南海鳄神道:“他是我心爱的弟子你知不知道?”段誉暗暗叫苦:“糟糕糟糕!木姑娘杀了他心爱的弟子这事就不易善罢了。我就是给他连戴十顶高帽子只怕也不管事。”木婉清道:“杀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几天才知道。”南海鳄神道:“你怕我不怕?”木婉清道:“不怕!”

南海鳄神一声怒吼声震山谷喝道:“你胆敢不怕我?你……你好大的胆子!仗着谁的势头了?”

木婉清冷冷的道:“我便是仗了你的势。”南海鳄神一呆喝道:“胡说八道!你能仗我什么势了?”木婉清道:“你位列‘四大恶人’这么高的身份这么大的威名岂能和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动手?”这几句话捧中有套南海鳄神一怔之下仰天哈哈大笑说道:“这话倒也有理。”

段誉听到‘四大恶人’四字心想原来他是钟灵之父钟成仇请来的朋友不妨拉拉钟万仇的交情或许有点用处待听他说‘这话倒也有理’忙道:“江湖上到处都说南海鳄神是大大的英雄好汉别说决不欺侮受了伤的女子便是受了伤的男子也不打。大家又说南海鳄神连单身男人也不打对手越多他打起来越高兴这才显得他老人家武功高强。”

南海鳄神眯着一对圆眼笑吟吟的听着不住点头问道:“这话倒也有理。你听谁说的?”段誉道:“无量剑东宗掌门左子穆西宗掌门辛双清神农帮帮主司空玄万劫谷谷主‘马王神’钟万仇他夫人‘俏药叉’甘宝宝还有来自江南的瑞婆婆、平婆婆嘿嘿太多太多我也记不清那许多了。”

南海鳄神点头道:“你这小子有意思。下次你听到有谁说老子英雄了得须得牢牢记住他姓名。”转头问木婉清道:“听说你武功不错啊怎地会受了重伤是给谁伤的?”

木婉清悻悻的道:“他们四个打我一个啊。倘若是你南海鳄神当然不怕敌人越多越好我可不成了。”南海鳄神道:“这话倒也有理。四个人打一个姑娘好不要脸。”段誉忙道:“是啊真正的英雄好汉连单打独斗也不干那有四个打一个之理?只可惜你老人家当时没见到否则你一手一个登时便将他们打得筋折骨断。”南海鳄神摇头道:“不对!不对!不对!”

他大脑袋一摇说声“不对”段誉心中就是一跳他连说三声“不对”段誉心中大跳了三下不知什么地方说错了却听他道:“我不把人家打得筋折骨断。我只这么喀喇一声扭断了他龟儿子的脖子。筋折骨断不一定死那不好玩。扭断脖子龟儿子就活不成了。你要是不信我就扭了你的脖子试试。”

段誉忙道:“我信我信那倒不用试了。”随即记起钟万仇的家人进喜儿接待‘四大恶人’之一的岳老二只因叫错了一句‘三老爷’又说他是‘大大的好人’便给他扭断了脖子看来这人便是岳老二了说道:“是啊你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大恶人有人说你是岳老二我说该当叫岳老大才是。你岳老大扭人脖子那里还能让他活命?”

南海鳄神大喜抓住了他双肩连连摇幌笑道:“对对!你这小子真聪明知道我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大恶人。岳老大是不行老二是不错的。”

段誉只给他抓得双肩疼痛入骨仍然强装笑容说道:“谁说的?‘岳老大’三字当之无愧。”心中暗暗惭愧:“段誉啊段誉你为了要救木姑娘说话太也无耻谄谀奉承全无骨气。圣贤之书读来何用?”又想:“倘若为我自己那是半句违心之论也决计不说的贪生怕死算什么大丈夫了?只不过为了木姑娘也只得委屈一下了。易彖曰:‘柔顺利贞君子攸行’就是以柔克刚的道理。”言念及此心下稍安。

南海鳄神放开段誉肩头向木婉清道:“岳老二是英雄好汉不杀受了伤的女子……”段誉心想:“他始终不敢自居老大不知那个老大更是何等恶人?”生怕得罪了他不敢多问。只听他续道:“……下次待你人多势众之时我再杀你便了今日不能杀你了。我且问你我听人说你长年戴了面幕不许别人见你容貌倘若有人见到了你如不杀他便得嫁他此言可真?”

段誉大吃一惊只见木婉清点了点头不由得惊疑更甚。

南海鳄神道:“你干么立下这个怪规矩?”木婉清道:“这是我在师父跟前立下的毒誓若非如此师父便不传我武艺。”南海鳄神问道:“你师父是谁?这等希奇古怪乱七八糟放屁放屁!”木婉清傲然道:“我敬重你是前辈尊你一声老人家。你出言不逊辱我师父却是不该。”

南海鳄神手起一掌击在身旁一块大石之上登时石屑纷飞几粒石屑溅到段誉脸上弹得他甚是疼痛。段誉暗想:“一个人的武功竟可练到这般地步如果击上血肉之躯别人还有命么?”却见木婉清目不稍瞬浑不露畏惧之意。

南海鳄神向她瞪视半晌道:“好算你说得有理。你师父是谁?嘿嘿这等……这等……嘿嘿。”木婉清道:“我师父叫做‘幽谷客’。”南海鳄神沉吟道:“‘幽谷客’?没听见过。没有名气!”木婉清道:“我师父隐居幽居才叫‘幽谷客’啊!怎能与你这般大名鼎鼎的人物相比?”

南海鳄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突然提高声音喝道:“我那徒儿孙三霸是不是想看你容貌因而给你害死?”木婉清冷冷清的道:“你知道自己徒儿的脾气。他只消学得你本事十成中的一成我便杀他不了。”南海鳄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但想到自己这一门的规矩向来一徒单传孙三霸一死十余年传功督导的心血化为乌有越想越恼大喝一声:“***!”

木婉清和段誉见他一张脸皮突转焦黄神情狰狞可怖均是心下骇然只听他大声道:“我要给徒儿报仇!”

段誉说道:“岳二爷你说过不伤她性命的。再说你的徒弟学不到你武功的一成死了反而更好免得活在世上教你大失面子。”南海鳄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岳老二的面子是万万失不得的。”问木婉清道:“我徒儿看到了你容貌没有?”木婉清咬牙道:“没有!”南海鳄神道:“好!三霸这小子死不瞑目让我来瞧瞧你的相貌。看你到底是个丑八怪还是个天仙般的美女。”

木婉清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自己曾在师父之前立下毒誓倘若南海鳄神伸手来强揭面幕自己自然无法杀他难道能嫁给此人?忙道:“你是武林中的成名高人岂能作这等卑鄙下流之事?”

南海鳄神冷笑道:“我是恶得不能再恶的大恶人作事越恶越好。老子生平只有一条规矩乃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此外是无所不为无恶不作。你乖乖的自己除下面幕来不必麻烦老子动手。”木婉清颤声道:“你当真非看不可?”南海鳄神怒道:“你再罗里罗嗦就不但除你面幕连你全身衣衫也剥你妈个清光。老子不扭断你脖子却扭断你两只手、两只脚这总可以吧?”

木婉清心道:“我杀他不得惟有自尽。”向段誉使个眼色叫他赶快逃生。段誉摇了摇头只见南海鳄神钢髯抖动“嘿”的一声伸出鸡爪般的五指便去抓她面幕。

木婉清一掀袖中机括卟卟卟三枝短箭如闪电般激射而出一齐射中南海鳄

神小腹。那知跟着拍拍拍三声响三枝箭都落在地下似乎他衣内穿着什么护身皮甲。木婉清身子一颤又是三枝毒箭射出两枝奔向他胸膛第三枝直射面门。射向他胸膛的两枝毒箭仍是如中硬革落在地下。第三枝箭将到面门南海鳄神伸出中指轻轻在箭杆上一弹那箭登时飞得无影无踪。

木婉清抽出长剑便往自己颈中抹去只是重伤之后出手不快南海鳄神一把抢过掷在地下嘿嘿两声冷笑说道:“我的规矩只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你射我六箭那是向我先动手了。我要先看看你的脸蛋再取你小命。这是你自己先动手的可怪不得我坏了规矩。”

段誉叫道:“不对!”南海鳄神转头道:“怎么?”段誉道:“你是英雄好汉不能欺侮身受重伤的女子。”南海鳄神道:“她向我连射六枝毒箭你没瞧见么?是身受重伤的女子欺侮英雄好汉并不是英雄好汉欺侮身受重伤的女子。”段誉道:“这还是不对。”南海鳄神怒道:“怎么还是不对?放屁!”段誉道:“你的规矩乃是‘不杀无力还手之人’这八个字是不是?”南海鳄神圆睁豆眼道:“不错!”段誉道:“这八个字能不能改?”南海鳄神怒道:“老子的规矩定了下来自然不能改。”段誉道:“一个字都不能改?”南海鳄神道:“半个字也不能改。”段誉道:“倘若改了那是什么?”南海鳄神怒道:“那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段誉道:“很好很好!你没有打木姑娘木姑娘却放箭射你这并不是‘还手’这叫做先下手为强。倘若你出手打她她重伤之下决计没有招架还手之力。因此她是有力偷袭无力还手。你如杀她那便是改了你的规矩你如改了规矩那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他幼读儒经佛经于文义中的些少差异辨析甚精什么“是不为也非不能也”什么“白马非马坚石非石”什么“有相无性非常非断”钻研得一清二楚当此紧急关头抓住了南海鳄神一句话便跟他辩驳起来。

南海鳄神狂吼一声抓住了他双臂喝道:“你胆敢骂我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叉开五指便要伸向他头颈。

段誉道:“你如改了规矩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倘若规矩不改便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你爱不爱做乌龟儿子王八蛋全瞧你改不改规矩。”

木婉清见他生死系于一线在这如此凶险的情境之下仍是‘乌龟儿子王八蛋’的骂个不休心想南海鳄神必定狂性大扭断了他脖子心下一阵难过眼泪夺眶而出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不料南海鳄神给他这几句话僵住了心想我如扭断他的脖子便是杀了一个无力还手之人岂非成了乌龟儿子王八蛋?一对小眼瞪视着他左手渐渐使劲。段誉的臂骨格格作响几欲断折痛得几欲晕去大声道:“我无力还手你快杀了我吧!”南海鳄神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想叫我做乌龟儿子王八蛋是不是?”说着提起他的身子重重往地下摔落。段誉只跌得眼前一片昏黑似乎五脏六腑都碎裂了。

南海鳄神喃喃的道:“我不上当!我不杀你这两个小鬼。”一伸手抓住木婉清身上所披的绿斗篷嘶的一响扯将下来。木婉清惊呼一声缩身向后。南海鳄神扬手挥出那斗篷飞将起来乘风飘起宛似一张极大的荷叶飘出山崖落向澜沧江上飘飘荡荡的向下游飞去。南海鳄神狞笑道:“你不取下面幕老子再剥你的衣衫!”

木婉清向段誉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段誉一跛一拐的走到她身前凄然摇头。木婉清转头向他背脊向着南海鳄神低声道:“你是世上第一个见到我容貌的男子!”缓缓拉开了面幕。

段誉登时全身一震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俗只是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想是她长时面幕蒙脸之故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段誉但觉她楚楚可怜娇柔婉转那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木婉清放下面幕向南海鳄神道:“你要看我面貌须得先问过我丈夫。”

南海鳄神奇道:“你已嫁了人么?你丈夫是谁?”

木婉清指着段誉道:“我曾立过毒誓若有那一个男子见到了我脸我如不杀他便得嫁他。这人已见了我的容貌我不愿杀他只好嫁他。”

段誉大吃一惊道:“这……这个……”

南海鳄神一呆转过头来。段誉见他一双如蚕豆般的小眼向自己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的细看只给他瞧得心中毛背上冷只怕他狂怒之下扑上来便扭断自己脖子。

忽听南海鳄神“啧啧啧”的赞美数声脸现喜色说道:“妙极妙极!快快转过身来!”段誉不敢违抗转过身来。南海鳄神又道:“妙极妙极!你很像我你很像我!”

不管他说什么话都不及‘你很像我’这四字令段誉与木婉清如此诧异二人均想:“这话莫名其妙之至你武功高强容貌丑陋像你什么啊?何况还加上一个‘很’字?”

南海鳄神一跳跃到了段誉身边摸摸他后脑捏捏他手脚又在他腰眼里用力掀了几下裂开了一张嘴哈哈大笑道:“你真像我真的像我!”拉住了他手臂道:“跟我去吧!”段誉摸不着半点头脑问道:“你叫我去那里?”南海鳄神道:“跟着我去便是。快快叩头!求我收你为弟子。你一求我立即答允。”

这一下当真大出段誉意料之外嗫嚅道:“这个……这个……”

南海鳄神手舞足蹈似乎拾到了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说道:“你手长足长脑骨后凸腰肋柔软聪明机敏年纪不大又是男人真是武学奇材。你瞧我这后脑骨不是跟你一般么?”说着转过身来。段誉摸摸自己后脑果觉自己的后脑骨和他似乎生得相像那料到他说“你很像我”只不过是两人的一块脑骨相同。

南海鳄神笑吟吟的转身说道:“咱们南海一派向来有个规矩每一代都是单传只能收一个徒儿。我那死了的徒儿‘小煞神’孙三霸后脑骨远没你生得好他学不到我一成本事死得很好一干二净免得我亲手杀他以便收你这个徒儿。”

段誉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这人如此残忍毒辣只见到有人资质较好便要杀了自己徒儿以便另换弟子别说自己不愿学武便是要学武功也决计不肯拜这等人为师。但自己倘若拒绝大祸便即临头正当无计可施之际南海鳄神忽然大喝:“你们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都给我滚过来!”

只见树丛之中钻出十几个人来瑞婆婆、平婆婆、那使剑汉子都在其内。原来南海鳄神一上崖顶段誉不能再掷石阻敌这一干人便乘机攀了上来。

这些人伏在树丛之中虽都屏息不动却那里逃得过南海鳄神的耳朵?他乍得段誉这等良材美质心中高兴一时倒也不脾气笑嘻嘻的向瑞婆婆等横了一眼喝道:“你们上来干什么?是来恭喜我老人家收了个好徒儿么?”

瑞婆婆向木婉清一指说道:“我们是来捉拿这小贱人给伙伴们报仇。”

南海鳄神怒道:“这小姑娘是我徒儿的老婆谁敢拿她?***都给我滚开!”

众人面面相觑均感诧异。

段誉大着胆子道:“我不能拜你为师。我早有了师父啦。”南海鳄神大怒喝道:“你师父是谁?他的本领还大得过我么?”段誉道:“我师父的功夫料想你半点也不会。这周易中的‘卦象’、‘系辞’你懂么?这‘明夷’、‘未济’的道理你倒说给我听听。”南海鳄神搔了搔头皮什么‘卦象’、‘系辞’什么‘明夷’、‘未济’果然连听也没听见过可不知是什么神奇武功。

段誉见他大有为难之色又道:“看来这些高深的本事你都是不会的了。因此老英雄的一番好意我只有心领了下次我请师父来跟你较量较量且看谁的本事大。倘若你胜过了我师父我再拜你为师不迟。”

南海鳄神怒道:“你师父是谁?我还怕了他不成?什么时候比武?”

段誉原是一时缓兵之计没料到他竟会真的订约比武正踌躇间忽听得远处伟来一阵尖锐悠长的铁哨声越过数个山峰破空而至。这哨声良久不约吹哨者胸中气息竟似无穷无尽、永远不需换气一般。崖上众人初听之时也不过觉得哨声凄厉刺人耳鼓但越听越是惊异相顾差愕。

南海鳄神拍了拍自己后脑叫道:“老大在叫我我没空跟你多说。你师父什么时候跟我比武?在什么地方?快说快说!”

段誉吞吞吐吐的道:“这个……我可不便代我师父订什么约会。你一走这些人便将我们二人杀了我怎能……怎样能去告知我师父?”说着向瑞婆婆等人一指。

南海鳄神头也不回左手反手伸出已抓住那使剑汉子的胸口身向左侧右手五根手指掀住他头盖左手右转吉手左转双手交叉一扭喀喇一声将那汉子的脖子扭断了。那人脸朝背心一颗脑袋软软垂将下来。他右手已将长剑拔出了一半出手也算极快但剑未出鞘便已身死。

这汉子先前与木婉清相斗身子矫捷曾挥剑击落她近身而的毒箭但在南海鳄神这犹似电闪的一扭之下竟无半点施展余地旁观众人无不吓得呆了。南海鳄神随手一抖将他尸身掷过在一旁。瑞婆婆手下三名大汉齐声虎吼扑将上来。南海鳄神右足连踢三脚。三名大汉高高飞起都摔入谷中了。惨呼声从谷中传将上来。群山回响段誉只听得全身寒毛直竖。瑞婆婆等无不吓得倒退。南海鳄神笑道:“喀喇一响扭断了脖子好玩好玩。老子扭一个脖子不够还要扭第二个。那一个逃得慢的老子便扭断他的脖子。”

瑞婆婆、平婆婆等吓得魂飞魄散飞快的奔到崖边纷纷攀援而下。

南海鳄神连声怪笑向段誉道:“你师父有这本事吗?你拜我为师我即刻教你这门本事。你老婆武功不错她如不听你话你喀喇一下就扭断了她的脖子……”

突然间铁哨声又作这次却是叽叽、叽叽的声音短促但仍是连续不绝。南海鳄神叫道:“来啦来啦!你***催得这么紧。”向段誉道:“你乖乖的等在这里别走开。”急步奔出往崖下纵身跳了下去。

段誉又惊又喜:“他这一跳下去可不是死了么?”奔到崖边看时只见他正一纵一跃的往崖下直落一坠数丈便伸手在崖边一按身子跃起又坠数丈过不多时已在谷口的白云中隐没。

段誉伸了伸舌头回到木婉清身边笑道:“幸亏姑娘有急智将这大恶人骗倒了。”木婉清道:“什么骗倒了?”段誉道:“这个……姑娘说第一个见到你面貌的男子你便得……便得……”

木婉清道:“谁骗人了?我立过毒誓怎能不算?从今而后你便是我的丈夫了。不过我不许你拜这恶人为师学了他的本事来扭我脖子。”

段誉一呆说道:“这是危急中骗骗那恶人的如何当得真?我怎能做姑娘的……姑娘的……那个丈夫?”木婉清扶着岩壁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说道:“什么?你不要我么?你嫌弃我是不是?”段誉见她恼怒之极忙道:“姑娘身子要紧这一时戏言如何放在心上?”木婉清跨前一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但腿上一软站立不住一交摔在他怀中。段誉忙伸手搂住。

木婉清给他抱住了想起他是自己丈夫不禁全身一热怒气便消了说道:“快放开我。”

段誉扶着木婉清坐倒让她仍是靠在岩壁之上心想:“她性子本已乖张古怪重伤之后只怕更是胡里胡涂。眼下只有顺着她些她说什么我便答应什么。这‘困’卦中不是说‘有言不信’吗?既然遇‘困’也只好‘有言不信’了。否则的话我既做大恶人的徒弟又做这恶姑娘的丈夫我段誉岂不也成了小恶人了?”想到此处不禁暗暗好笑便柔声慰道:“你别生气我来找些什么吃的。”

木婉清道:“这高崖光秃秃的有什么可吃的?好在那些人都给吓走了。待我歇一歇养足力气背你下山。”段誉连连摇手说道:“这个……这个……这万万不可你路也走不动怎么还能背我?”

木婉清道:“你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肯负我。郎君我木婉清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却也愿为自己丈夫舍了性命。”这几句话说来甚是坚决。

段誉道:“多谢你啦你养养神再说。以后你不要再戴面幕了好不好?”木婉清道:“你叫我不戴我便不戴。”说着拉下了面幕。

段誉见到她清丽的容光又是一呆突然之间腹中一阵剧烈日的疼痛不由得“啊哟”一声叫了出来。这阵疼痛便如一把小刀在肚腹中不住绞动将他肠子一寸寸的割断。段誉双手按住肚子额头汗珠便如黄豆般一粒粒渗出来。

木婉清惊道:“你……你怎么啦?”段誉呻吟道:“这……这断肠散……断肠散……”木婉清道:“啊哟你没服解药吗?”段誉道:“我服过了。”木婉清道:“只怕份量不够。”从他怀中取出瓷瓶倒些解药给他服下但见他仍是痛得死去活来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安慰道:“现下好些了么?”段誉只痛得眼前一片昏黑呻吟道:“越来越痛……越痛了。这解药只怕是假……假的。”

木婉清怒道:“这司空玄使假药害人待会咱们去把神农帮杀个干干净净。”段誉道:“咱们……咱们给他的也是……也是假药。司空玄以直报怨倒也……倒也怪他不得。”

木婉清怒道:“什么怪他不得?咱们给他假药不打紧他怎么能给咱们假药?”用袖子给他抹了抹汗见他脸色惨白不由得一阵心酸垂下泪来呜咽道:“你……你不能就此死了!”将右颊凑过去贴住他左颊颤声道:“郎……郎君你可别死!”

段誉的上身给她搂着他一生之中从未如此亲近过一个青年女子脸上贴的是嫩颊柔腻耳中听到的是“郎君、郎君”的娇呼鼻中闻到的是她身上的幽香细细如何不令他神魂飘荡?便在此时腹中的疼痛恰好也渐渐止歇了。原来司空玄所给的并非假药只是这断肠散实是霸道之极的毒药此时作之期渐近虽然服了解药后毒性渐渐消除腹中却难免一阵阵时歇时作的剧痛。这情形司空玄自然知晓只是当时不敢明言生怕惹恼了灵鹫宫的圣使。

木婉清听他不再呻吟问道:“现下痛得好些了么?”段誉道:“好一些了。不过……不过……”木婉清道:“不过怎样?”段誉道:“如果你离开了我只怕又要痛起来。”木婉清脸上一红推开他的身子嗔道:“原来你是假装的。”

段誉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但腹中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又呻吟起来。

木婉清握住了他手说道:“郎君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咱们俩同到阴曹地府再结夫妻。”段誉不愿她为自己殉情说道:“不不!你得先替我报仇然后每年来扫祭我的坟墓。我要你在我墓上扫祭三十年、四十年我这才死得瞑目。”木婉清道:“你这人真怪人死之后还知道什么?我来扫墓于你有什么好处?”

段誉道:“那你陪着我一起死了我更加没有好处。喏我跟你说你这么美貌如果年年来给我扫一次墓我地下有知瞧着你也开心。但如你陪着我一起死了大家都变成了骷髅白骨就没这么好看了。”

木婉清听他称赞自己心下欢喜但随即想到今日刚将自己终身托付于他他转眼却便要死去不由得珠泪滚滚而下。

段誉伸手搂住了她纤腰只觉触手温软柔若无骨心中又是一动便低头往她唇上吻去。他生平第一次亲吻女子不敢久吻便即仰头向后痴痴的瞧着她美丽的脸庞吧道:“只可惜我命不久长这样美丽的容貌没多少时刻能见到了。”

木婉清给他一吻之后一颗心怦怦乱跳红晕生颊娇羞无限本来全无血色的脸上更增三分艳丽说道:“你是世间第一个瞧见我面貌的男子你死之后我便划破脸面再也不让第二个男子瞧见我的本来面目。”

段誉本想出言阻止但不知如何心中竟然感到一阵妒意实不愿别的男子再看到她这等容光艳色劝阻之言到了口边竟然说不出来却问道:“你当年为什么要立这样一个毒誓?这誓虽然古怪倒也……倒也挺好!”

木婉清道:“你既是我夫郎说了给你听那也无妨。我是个无父无母之人一生出来便给人丢在荒山野地幸蒙我师父救了去。她辛辛苦苦的将我养大教我武艺。我师父说天下男子个个负心假使见了我的容貌定会千方百计的引诱我失足因此从我十四岁上便给我用面幕遮脸。我活了十八年一直跟师父住在深山里本来……”

段誉插口道:“嗯你十八岁小我一岁。”

木婉清点点头续道:“今年春天我们山里来了一个人是师父的师妹‘俏药叉’甘宝宝派他送信来的……”段誉又插口道:“‘俏药叉’甘宝宝?那不是钟灵的妈妈?”木婉清道:“是啊她是我师叔。”突然脸一沉道:“我不许你老是记着钟灵这小鬼。你是我丈夫就只能想着我一个。”段誉伸伸舌头做个鬼脸。

木婉清怒道:“你不听吗?我是你的妻子也就只想着你一个别的男子我都当他们是猪、是狗、是畜生。”段誉微笑道:“我可不能。”木婉清伸手欲打厉声问道:“为什么?”段誉笑道:“我的妈妈还有你的师父那都不是‘别的女子’吗?我怎能当她们都是畜生?”木婉清愕然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但你不能老是想着钟灵那小鬼。”段誉道:“我没有老是想着她。你提到钟夫人我才想到钟灵。你师父的信里说什么啊?”

木婉清道:“我不知道。师父看了那信十分生气将那信撕得粉碎对送信的人说:‘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那人去后师父哭了好几天饭也不吃我劝她别烦恼她只不理也不肯说什么原因只说有两个女人对她不起。我说:‘师父你不用生气。这两个坏女人这样害苦你咱们就去杀了。’师父说:‘对!’于是我师徒俩就下山来要去杀这两个坏女人。师父说这些年来她一直不知原来是这两个坏女人害得她这般伤心幸亏甘宝宝跟她说了又告知她这两个女人的所在。”

段誉心道:“钟夫人好似天真烂漫、娇娇滴滴的却原来这般工于心计。这可是借刀杀人啊。她自己恨这两个女子却要你师父去杀了她们。”

木婉清续道:“我们下山之时师父命我立下毒誓倘若有人见到了我的脸我若不杀他便须嫁他。那人要是不肯娶我为妻或者娶我后又将我遗弃那么我务须亲手杀了这负心薄幸之人。我如不遵此言师父一经得知便立即自刎。我师父说得出做得到可不是随口吓我。”

段誉暗暗心惊寻思:“天下任何毒誓总说若不如此自己便如何身遭恶报。她师父却以自刎作为要胁这誓确是万万违背不得。”

木婉清又道:“我师父便似是我父母一般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不听她的吩咐?何况她这番嘱咐全是为了我好。当时我毫不思索便跪下立誓。我师徒下得山来便先到苏州去杀那姓王的坏女人。可是她住的地方十分古怪岔来岔去的都是河滨港湾我跟师父杀了那姓王坏女人的好些手下却始终见不到她本人。后来我师父说咱二人分头去找一个月后倘若会合不到便分头到大理来因为另一个坏女人住在大理。那知这姓王坏女人手下有不少武功了得的男女奴才瑞婆婆和平婆婆这两个老家伙便是这群奴才的头脑。我寡不敌众边打边逃的便来到大理找到了甘师叔。她叫我在她万劫谷外的庄子里住说等我师父到来再一起去杀大理那个坏女人。不料我师父没来瑞婆婆这群奴才却先到了。以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她说得有些倦了闭目养神片刻又道:“我初时只道你便如师父所说也像天下所有的男子一般都是无情无义之辈。那知你借了我黑玫瑰去后居然赶着回来向我报讯这就不容易了。这群奴才围攻我你不会武功好心护着我。我……我又不是没良心之人心中自然感激。”段誉心道:“你将我拖在马后浸入溪水动不动就打我耳光原来是心中感激。对啦!倘若不是心中感激早就一箭射死我了。”

木婉清又道:“你给我治伤见到了我背心我又见到了你的光屁股。我早在想不嫁你只怕不行了。后来这南海鳄神苦苦相逼我只好让你看我的容貌。”说到这里转头向段誉凝视妙目中露出脉脉柔情。

段誉心中一动:“难道难道她真的对我生情了么?”说道:“你见到我光……光什么的不用放在心上。刚才为事势所迫你出于无奈那也不用非遵守这毒誓不可。”

木婉清大怒厉声道:“我过的誓怎能更改?你的光屁股挺好看么?丑也丑死了。你如不愿娶我乘早明言我便一箭将你射死以免我违背誓言。”

段誉欲待辩解突然间腹中剧痛又生他双手按住了肚子大声呻吟。木婉清道:“快说你肯不肯娶我为妻?”段誉道:“我……我肚子……肚子好痛啊!”木婉清道:“你到底愿不愿做我丈夫?”段誉心想反正这么痛将下去总是活不久长了何必在身死之前又伤她的心令她终身遗恨?便点头道:“我……我愿娶你为妻。”

木婉清手指本已扣住袖中射毒箭的机括听他这么说登时欢喜无限一张俏脸如春花初绽手离机括笑吟吟诗的搂住了他说道:“好郎君我跟你揉揉肚子。”段誉道:“不不!咱俩还没成婚!男女……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这个使不得。”木婉清道:“呸怎地刚才又亲我了?”段誉道:“我见你生得太美实在忍不住可对不住了。”木婉清笑道:“也不用说对不住你亲我我也很欢喜呢。”段誉心道:“她天真无邪才是真的钟夫人可是假的。钟灵年纪小也是真的。”

木婉清道:“是了!你饿得太久痛起来加倍厉害些。我去割些这家伙的肉给你吃。”说着扶住石壁站起要去割那给南海鳄神扭断了脖子的使剑汉子尸体上的肉。

段誉大吃一惊登时忘了腹中疼痛大声道:“人肉吃不得的我宁死也不吃。”木婉清奇道:“为什么不能吃?我跟师父在山里之时老虎肉也吃豹子肉也吃依你说都吃不得么?”段誉道:“老虎豹子自然能吃人肉却吃不得!”木婉清道:“人肉有毒么?我倒不知道。”段誉道:“不是有毒。你是人我是人这汉子也是人。人肉不能吃的。”木婉清道:“为什么?我见豺狼饿了就吃另外的豺狼。”段誉叹道:“是啊倘若人也吃人那不是跟豺狼一样了吗?”

木婉清自幼只跟师父在一起从未和第三人相处她师父性情怪僻向来不跟她说起世事是以她于世间的道德规矩、礼义律法什么都不知道这时听段誉说“人不能吃人”只是将信将疑睁大一双俏眼颇感诧异。

段誉道:“你胡乱杀人也是不对的。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给人杀了也就不该杀人。别人有了危难苦楚该当出手帮助才是做人的道理。”

木婉清道:“那么我逢到危难苦楚别人也来帮我么?为什么我遇见的人除了师父和你之外个个都是想杀我、害我、欺侮我从来不好好待我?老虎豹子要咬我、吃我我便将它杀了。那些人要害我、杀我我自然也将他们杀了。那有什么不同?”

这几句话只问得段誉哑口无言只得道:“原来世间的事情你一点儿也不懂。”木婉清道:“你不会武功却来理武林中的事我看世间的事情你也懂不了多少。”段誉点点头苦笑道:“这话倒也有理。”

木婉清哼了一声说道:“什么‘这话倒也有理’?你还没拜师父倒已学会了师父的话。”段誉笑道:“南海鳄神还明白有理无理那也就没算恶得到家……”

忽听得木婉清“啊”的一声惊呼扑入段誉怀中叫道:“他……他又来了……”段誉转过头来只见崖边黄影一幌南海鳄神跃了上来。

他见到段誉裂嘴笑道:“你还没磕头拜师我放心不下生怕给那一个不要脸的家伙抢先收了去做徒儿。老大说天下什么都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好东西拿到了手才是你的给人家抢去之后再要抢回来就不容易了。老大的话总是不错的我打他不过就得听他的话。喂小子快磕头拜师吧。”

段誉心想此人要强好胜爱戴高帽但输给老大却是直言不讳眼见他左眼肿起乌青嘴角边也裂了一大块定是给那个老大打的世上居然还有武功胜于他的倒也奇了拜师是决计不拜的只有跟他东拉西扯说道:“刚才老大吹哨子叫你去跟你打了一架?”南海鳄神道:“是啊。”段誉道:“你一定打赢了老大给你打得落荒而逃是不是?”

南海鳄神摇头道:“不是不是!他武功还是比我强得多。多年不见我只道这次就算仍然打他不过抢不到‘四大恶人’中的老大至少也能跟他斗上一二百回合那知道三拳两脚就给他打得躺在地下爬不起来。老大仍是他做我做老二便了。不过我倒也在他胯上重重踢了一脚。他说:‘岳老三你武功很有长进了啊。’老大赞我武功很有长进老大的话总是不错的。”

段誉道:“你是岳老二不是岳老三。”南海鳄神脸有惭色道:“多年不见老大随口乱叫他忘记了。”段誉道:“老大的话总是不错的。不会叫错了你排行吧?”

不料这句话正踏中了南海鳄神的痛脚他大吼一声怒道:“我是老二不是老三。你快跪在地下苦苦求我收你为徒我假装不肯你便求之再三大磕其头我才假装勉强答允其实心中却十分欢喜。这是我南海派的规矩以后你收徒儿也该这样不可忘了。”段誉道:“这规矩能不能改?”南海鳄神道:“当然不能。”段誉道:“倘若改了你便又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了?”南海鳄神道:“正是。”

段誉道:“这规矩倒是挺好果然万万不能改一改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了。”南海鳄神道:“很好快跪下求我吧。”

段誉摇头道:“我不跪在地下大磕其头也不苦苦求你收我为徒。”

南海鳄神怒极一张脸又转成焦黄裂开了阔嘴露出满口利齿便如要扑上来咬人一般叫道:“你不磕头求我?”段誉道:“不磕头不求你。”南海鳄神踏上一步喝道:“我扭断你的脖子!”段誉道:“你扭好了我无力还手!”南海鳄神左手一探抓住他胸膛右手已掀住他头盖段誉道:“我无力还手你杀了我你便是什么?”南海鳄神道:“我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段誉道:“不错。”

南海鳄神无法可施心想:“我既不能杀他他又不肯求我这就难了。”一瞥眼见木婉清满脸关切的神色灵机一动猛地纵身过去抓住她后领将她身子高高提起反身几下跳跃已到了崖边左足翘起右足使招‘金鸡独立’势在那千仞壁立的高崖上摇摇幌幌便似要和木婉清一齐摔将下去。

段誉不知他是在卖弄武功生怕伤害了木婉清性命惊叫:“小心快过来!你……你快放手!”

南海鳄神狞笑道:“小子!你很像我我非收你做徒儿不可。我要到那边山头上去等几个人……”说着向远处一座高峰一指续道:“没功夫在这里跟你干耗。你快来求我收为徒儿我便饶了你老婆的性命否则的话哼哼!契里格拉刻!”双手作个扭断木婉清头颈的手势突然一个转身向下跃落右掌贴住山壁带着木婉清便溜了下去。

段誉大叫:“喂喂小心!”奔到崖边只见他已提着木婉清溜了十余丈。段誉颓然坐倒腹中又大痛起来。

木婉清被南海鳄神抓住背心在高崖上向下溜去只见他左掌贴住崖壁每当下溜之势过快两人的身子便会微微一顿想是他以掌力阻住下溜。此时木婉清别说无力反抗纵是有力也决不敢身在半空而稍有挣扎。到得后来她索性闭上了眼过了一会身子突然向上一弹已然着地。南海鳄神丝毫没有耽搁着地即行。他是中等个子木婉清在女子之中算是长挑身材两人倘若并肩而立差不多齐头但南海鳄神抬臂将她提起如举婴儿竟似丝毫不费力气。

他在乱石嶙峋、水气蒙蒙的谷底纵跃向前片刻间便已穿过谷底到了山谷彼端。大声说道:“你是我徒儿的老婆暂且不来难为于你。这小子若不来拜我为师嘿嘿那时他不是我徒儿你也不是我徒儿的老婆了。南海鳄神见了美貌的娘儿们向来先奸后杀那是决不客气的。”

木婉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说道:“我丈夫不会武功在那高崖顶上如何下来?他念我心切势必舍命前来拜你为师一个失足便跌得粉身碎骨那时你便没徒儿了。这般像得你十足的人才你一生一世再也找不到了。”

南海鳄神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我没想到这小子不会下山。”突然间长啸一声。

过不多时山坡边转出两名黄袍汉子来躬身向南海鳄神行礼。南海鳄神大声道:“到那边高崖顶上瞧着那小子。他如肯来拜我为师立刻背他来见我。他要是不肯就跟他耗着可别伤了他。那是老子拣定了的徒儿千万不可让他拜别人为师。”那两名汉子应道:“是!”

南海鳄神一吩咐完毕提着木婉清又走。木婉清心下略慰情知段誉到来之前自己当无危险只是这郎君执拗无比要他拜南海鳄神这等凶残之人为师只怕宁死不屈又想:“他对我似乎颇有侠义心肠却无夫妻情意未必肯为了我而作此恶人门徒。唉只盼他平安无恙别从崖上摔下来才好。又不知他肚子痛得怎样了?”

她心头思潮起伏南海鳄神已提着她上了山峰。这人的内力当真充沛悠长上山后也不休息足不停步的便即下山接连翻过四个山头才到了四周群山中的最高峰上。

他放下木婉清拉开裤子便对着一株大树撒尿。木婉清心想此人粗鄙无礼之极急忙转身走开取出面幕罩在脸上心想自己容貌娇美如果给他多瞧上几眼只怕他兽性大什么师父门徒全都不顾了当下坐在一块大岩石旁闭目养神。

南海鳄神撒完尿后拉好裤子走到她身前说道:“你罩上面幕那就很好否则给我多看上一会儿只怕大大不妥。”木婉清心想:“你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南海鳄神道:“你怎么不说话?又闭上了眼假装睡着你瞧我不起是不是?”

木婉清摇摇头睁开眼来说道:“岳老前辈你的名字叫作什么?日后我丈夫做了你徒儿我须得知道你名字才是。”南海鳄神道:“我叫岳……岳……他***我的名字是我爸爸给取的名字不好听。我爸爸没做一件好事简直是狗屁王八蛋!”

木婉清险些笑出声来心道:“你爸爸是狗屁王八蛋你自己是什么?连自己爸爸也骂真是枉称为人了。”但随即想起自己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师父只说他是个负心汉子只怕比南海鳄神也好不了多少心下又是黯然神伤。

只见他向东走几步又向西走几步没片刻儿安静木婉清只瞧得心烦意乱又闭上了眼但脚步声仍是响个不停说道:“你刚才上山下山却不累么?干么不坐下来歇歇?”南海鳄神喝道:“你别多管闲事!老子就是不爱坐。”木婉清只好不理他随又想起了段誉心中只觉一阵甜蜜一阵凄凉。

突然间半空中飘来有如游丝般的轻轻哭声声音甚是凄婉隐隐约约似乎是个女子在哭叫:“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南海鳄神“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痰说道:“哭丧的来啦!”提高声音叫道:“哭什么丧?老子在这儿等得久了。”那声音仍是若有若无的叫道:“我的儿啊为娘的想得你好苦啊!”

木婉清奇道:“是你妈妈来了吗?”南海鳄神怒道:“什么我的妈妈?胡说八道!这婆娘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四大恶人’之一。她这个‘恶’字排在第二。总有一日我这‘凶神恶煞’的外号要跟她对掉过来。”

木婉清恍然大悟:“原来外号中那‘恶’字排在第二的便是天下第二恶人。”问道:“那么第一恶人的外号叫什么?第四的又叫什么?”

南海鳄神狠霸霸的道:“你少问几句成不成?老子不爱跟你说。”

忽然一个女子声音幽幽说道:“老大叫‘恶贯满盈’老四叫‘穷凶极恶’。”

木婉清那想得到这叶二娘说到便到悄没声的已欺上峰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忙转头往她看去。只见她身披一袭淡青色长衫满头长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相貌颇为娟秀但两边面颊上各有三条殷红血痕自眼底直划到下颊似乎刚被人用手抓破一般。她手中抱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肥头胖脑的甚是可爱。

木婉清本想这‘无恶不作’叶二娘既排名在‘凶神恶煞’南海鳄神之上必定是个狠恶可怖之极的人物那知居然颇有姿色不由得又向她瞧了几眼。叶二娘向她嫣然一笑木婉清全身一颤只觉她这笑容之中似乎隐藏着无穷愁苦、无限伤心自己忍不住便要流泪忙转过了头不敢看她。

南海鳄神道:“三妹老大、老四他们怎么还不来?”叶二娘幽幽的道:“瞧你这副鼻青目肿的模样早就给老大狠狠揍过一顿了居然还老起脸皮假装问老大为什么还不来。你明明是老三一心一意要爬过我的头去。你再叫一声三妹做姊姊可不跟你客气了。”南海鳄神怒道:“不客气便不客气你是不是想打上一架?”叶二娘淡淡一笑说道:“你要打架随时奉陪。”

她手中抱着的小儿忽然哭叫:“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叶二娘拍着他哄道:“乖孩子我是你妈妈。”那小儿越哭越响叫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你不是我妈妈。”叶二娘轻轻摇幌他身子虽起儿哥来:“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那小儿仍是哭叫不休。

南海鳄神听得甚是烦躁喝道:“你哄什么?要弄死他乘早弄死了吧。”

叶二娘脸上笑眯眯地不停口的唱歌:“……糖一包果一包吃了还要留一包。”

木婉清只听得毛骨悚然越想越怕。听南海鳄神之言叶二娘竟是要弄死小儿不由得又是愤怒又是害怕听着叶二娘不断哄那小儿:“乖宝宝妈妈拍乖宝乖宝快睡觉。”语气中充满了慈爱心想南海鳄神之言未必是真。

南海鳄神怒道:“你每天要害死一个婴儿却这般装腔作势真是不要脸之至!”叶二娘柔声道:“你别大声吆喝吓惊了我的乖孩儿。”

南海鳄神猛地伸手疾向那小儿抓去想抓过来摔死了免得他啼哭不休乱人心意。那知他出手极快叶二娘却比她更快身如鬼魅般一转南海鳄神这一抓便落了空。叶二娘嗲声嗲气的道:“啊哟三弟你平白无端的欺侮我孩儿作甚?”南海鳄神喝道:“我要摔死这小鬼。”叶二娘柔声哄那小儿道:“心肝宝贝乖孩儿妈妈疼你惜你别怕这个丑八怪三叔他斗不过你妈。你白白胖胖的多么有趣妈妈要玩到你晚上这才弄死你这会儿可还舍不得。”

木婉清听了这几句忍不住要作呕心想:“叶二娘确应排名在南海鳄神之上。这岳老三注定了要做‘凶神恶煞’一辈子也别想爬过她头去。”

南海鳄神一抓不中似知再动手也是无用不住的走来走去喃喃咒骂突然大声喝道:“滚过来!那小子呢?怎不带他来拜我为师?”

两名黄衣汉子从山岩后畏畏缩缩的出来远远站定正是南海鳄神吩咐他们去背段誉前来的那两人。一人结结巴巴的道:“小……小人上得那边山崖不……不见有人。到处……到处都找不到。”

木婉清大吃一惊:“难道他……他竟然摔死了。”

只听南海鳄神喝道:“是不是你们去得迟了那小子没福在山谷中摔死了?”那两人不敢走近另一人道:“小人两个在山……山谷中仔细看过没见到他尸。”南海鳄神喝道:“他还会飞上天去了不成?你们这两个鬼东西胆敢骗我?”两人立即跪下砰砰砰的大力磕头哀求饶命。只听得呼呼两声南海鳄神掷了两块大石过去登时将两人砸死。

这两人找不着段誉木婉清也早已恨极他们误事南海鳄神将他们砸死她只觉一阵痛快霎时之间心思如潮:“他不在崖上山谷中又无尸却到那里去了呢?定是摔在偏僻之处那两人找寻不到又或是那两人明明见到尸却不敢直说?”她早已拿定了主意段誉若死她也决不能活何况自己落在南海鳄神手中倘若不死不知要受尽多少折磨荼毒。但不见段誉的尸总还存着一线指望却也不肯就此胡里胡涂的死去。

南海鳄神烦恼已极不住咒骂:“老大、老四这两个龟儿子到这时候还不来我可不耐烦再待了。”叶二娘道:“你胆敢不等老大?”南海鳄神道:“老大叫我跟你说咱们在这山顶上等他要等足七天七天之后他倘若仍然不来便叫咱们到万劫谷钟万仇家里等他不见不散。”叶二娘淡淡的道:“我早说你给老大狠狠的揍过了这可不能赖了吧?”南海鳄神怒道:“谁赖了?我打不过老大那不错给他揍了那也不错却不是狠狠的。”

叶二娘道:“原来不是狠狠的揍……乖宝别哭妈妈疼你……嗯是轻轻的揍了一顿……乖宝心肝肉……”

南海鳄神悻悻的道:“也不是轻轻的揍。你小心些老大要揍你你也逃不了。”叶二娘道:“我又不想做叶大娘老大干么会跟我过不去?乖宝心肝……”南海鳄神怒道:“你别叫***乖宝心肝了成不成?”

叶二娘笑道:“三弟你别脾气你知不知道老四昨儿在道上遇到了对头吃亏着实不小。”南海鳄神奇道:“什么?老四遇上了对头是谁?”

叶二娘道:“这小丫头的模样儿不对她心里在骂我不该每天弄死一个孩子。你先宰了她我再说给你听。”南海鳄神道:“她是我徒儿的老婆我如宰了她我徒儿就不肯拜师了。”叶二娘道:“你徒儿不是在山谷中摔死了吗?”南海鳄神道:“那也未必倘若摔死了总有尸。多半他躲了起来过一会便来苦苦求我收他为徒。”

叶二娘笑道:“那么我来动手吧叫你徒儿来找我便是。她这对眼睛生得太美叫人见了好生羡慕恨不得我也生上这么一对我先挖出她的眼珠子。”木婉清背上冷汗淋漓却听南海鳄神道:“不成!我点了她昏睡穴让她睡这***一天两晚。”不待叶二娘答话便伸指在木婉清腰间和肋下连点两指。木婉清只感头脑一阵昏眩登时不省人事。

木婉清昏迷中不知时刻之过待得神智渐复只觉得身上极冷耳中却听到一阵桀桀笑声这笑声虽说是笑其中却无半分笑意声音忽尔尖忽尔粗难听已极木婉清知道自己只要稍有动弹对方立时觉难免便有暴虐手段来对付自己虽感四肢麻木却不敢运气活血。

只听南海鳄神道:“老四你不用胡吹啦三妹说你吃了人家的大亏你还抵赖什么?到底有几个敌人围攻你?”那声音忽尖忽粗的人道:“七个家伙打我一个个个都是是第一流高手。我本领再强也不能将这七大高手一古脑儿杀得精光啊。”木婉清心道:“原来老四‘穷凶极恶’到了。”很想瞧瞧这‘穷凶极恶’是怎么样一号人物却不敢转头睁眼。

只听叶二娘道:“老四就爱吹牛对方明明只有两人另外又从那里钻出五个高手来?天下高手真有这么多?”老四怒道:“你怎么又知道了你是亲眼瞧见的么?”叶二娘轻轻一笑道:“若不是我亲眼瞧见我自然不会知道。那两人一个使根钓鱼杆儿另一个使一对板斧是也不是?嘻嘻你捏造出来的另外那五个人可又使什么兵刃了?”老四大声说道:“当时你既在旁怎么不来帮我?你要我死在人家手里才开心是不是?”叶二娘笑道:“‘穷凶极恶’云中鹤谁不知你轻功了得?斗不过人家难道还跑不过人家么?”

木婉清心道:“原来老四叫作云中鹤。”

云中鹤更是恼怒声音越提越高说道:“我老四栽在人家手下你又有什么光采?咱们‘四大恶人’这次聚会所为休来?难道还当真是给钟万仇那脓包蛋卖命?他又没送老婆女儿陪我睡觉。老大跟大理皇府仇深似海他叫咱们来大伙儿就联手齐上我出师不利你却隔岸看火烧幸灾乐祸瞧我跟不跟老大说?”

叶二娘轻轻一笑说道:“四弟我一生之中可从来没见过似你这般了得的轻功云中一鹤当真是名不虚传。逝如轻烟鸿飞冥冥那两个家伙固然望尘莫及连我做姊姊的也追赶不上。否则的话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似乎她怕云中鹤向老大告状忙说些讨好的言语。云中鹤哼了一声似乎怒气便消了。

南海鳄神问道:“老四跟你为难的到底是谁?是皇府中的狗腿子么?”云中鹤怒道:“九成是皇府中的人。我不信大理境内此外还有什么了不起的能人。”叶二娘道:“你两个老说什么大闹皇府不费吹灰之力要割大理皇帝的狗头犹似探囊取物我总说别把事情瞧得太容易了这会儿可信了吧?”

云中鹤忽道:“老大到这时候还不到约会的日期已过了三天他从来不是这样子的莫非……莫非……”叶二娘道:“莫非也出了什么岔子?”南海鳄神怒道:“呸!老大叫咱们等足七天还有整整四天你心急什么?老大是何等样的人物难道也跟你一样打不过人家就跑?”叶二娘道:“打不过就跑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是担心他真的受到七大高手、八大好汉围攻纵然力屈也不服输当真应了他的外号来个‘恶贯满盈’。”

南海鳄神连吐唾涎说道:“呸!呸!呸!老大横行天下怕过谁来?在这小小的大理国又怎会失手?他***肚子又饿了!”拿起地下的一条牛腿在身旁的一堆火上烤了起来过不多时香气渐渐透出。

木婉清心想:“听他们言语原来我在这山峰上已昏睡了三天。段郎不知有何讯息?”她已四日不食腹中饥饿已极闻到烧烤牛肉的香气肚中不自禁的出咕咕之声。

叶二娘笑道:“小妹妹肚子饿了是不是?你早已醒啦何必装腔作势的躺着不动?你想不想瞧瞧咱们‘穷凶极恶’云老四?”

南海鳄神知道云中鹤好色如命一见到木婉清的姿容便是性命不要也图染指不像自己是性之所至这才强*奸杀人忙撕了一大块半生不熟的牛腿掷到木婉清身前喝道:“你到那边去给我走得远远的别偷听我们的说话。”

木婉清放粗了喉咙将声音逼得十分难听问道:“我丈夫来过了么?”

南海鳄神怒道:“***我到那边山崖和深谷中亲自仔细寻过不见这小子的丝毫踪迹。这小子定是没死不知给谁救去了。我在这儿等了三天再等他四天七天之内这小子若是不来哼哼我将你烤来吃了。”

木婉清心下大慰寻思:“这南海鳄神非是等闲之辈他既去寻过认定段郎未死定然不错。唉可不知他是否会将我挂在心上到这儿来救我?”当即捡起地下的牛肉慢慢走向山岩之后。她久饿之余更觉疲乏但静卧了三天背上的伤口却已愈合。

只听叶二娘问道:“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令你这般爱才?”南海鳄神笑道:“这小子真像我学我南海一派武功多半能青出于蓝。嘿嘿天下四大恶人之中我岳老……岳老二虽甘居第二说到门徒传人却是我的徒弟排定了第一无人可比。”

木婉清渐走渐远听得南海鳄神大吹段誉资质之佳世间少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愁苦又有几分好笑:“段郎书呆子一个会什么武功?除了胆子不小之外什么也不行。南海鳄神如果收了这个宝贝徒儿南海派非倒大霉不可。”在一块大岩下找了一个隐僻之处坐下来撕着牛腿便吃虽然饿得厉害但这三四斤重的大块牛肉只吃了小半斤也便饱了。暗自寻思:“等到第七天上段郎若真负心薄悻不来寻我我得设法逃命。”想到此处心中一酸:“我就算逃得性命今后的日子又怎么过?”

如此心神不定一幌又是数日。渡日如年的滋味这几天中当真偿得透了。日日夜夜只盼山峰下传上来一点声音纵使不是段誉到来也胜于这般苦挨茫茫白日、温和长夜。每过一个时辰心中的凄苦便增一分心头翻来覆去的只是想:“你若当真有心前来寻我就算翻山越岭不易第二天、第三天也必定来了直到今日仍然不来决无更来之理。你虽不肯拜这南海鳄神为师然而对我真是没丝毫情义么?那你为什么又来吻我抱我?答应娶我为妻?”

越等越苦师父所说“天下男子无不负心薄悻”之言尽在耳边响个不住自己虽说“段郎未必如此”终于也知只是自欺而已。幸好这几日中南海鳄神、叶二娘、和云中鹤并没向她罗唣。

那三人等候‘恶贯满盈’这天下第一恶人到来心情之焦急虽然及不上她可也是有如热锅上蚂蚁一般万分烦躁。木婉清和三人相隔虽远三人大声争吵的声音却时时传来。

到得第六天晚间木婉清心想:“明日是最后一天这负心郎是决计不来的了。今晚乘着天黑须得悄悄逃走才是。否则一到天明可就再也难以脱身。”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将养了六日六夜之后虽然精神委顿伤处却仗着金创药灵效已好了七八成寻思:“最好是待他们三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我偷偷逃出数十丈找个山洞什么的躲了起来。这三人定往远处追我说不定会追出数十里外决不会想到我仍是在此峰上。待三人追远我再逃走。”

转念又想:“唉他们跟我无冤无仇追我干什么?我逃走也好不逃也好他们又怎会放在心上?”

几次三番拔足欲行总是牵挂着段誉:“倘若这负心郎明天来找我呢?明天如不能和他相见此后便永无再见之日。他决意来和我同生共死我却一走了之要是他不肯拜师因而被南海鳄神杀死岂不是我对他不起么?”

思前想后柔肠百转直到东方白仍是下不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