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登南极山
作者:*狻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70

我们所有的生命,都围绕着一个中心旋转,这个中心权且当作是太阳。从太阳的中心向外,连绵不断地、又周期循环地发散一种动脉波,动脉波在发散途中千变万化,形成了浩大的动力,如同洪水一样一潮潮一浪浪地涮向太空。最遭受冲涮的,就是围绕在太阳身边的十三颗行星。动脉大洪水冲击了这些行星之后,化作静脉波返回太阳,同时又在行星之间互相冲击,形成复杂多变的力量。所以在地球上,就会受到太阳的动脉冲击和星际之间的力量冲击,地球自身的脉力就会相应地产生波动,那么人体内的脉力也会相应地波动。这些的波动,就会支配人们无缘无故地去进行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情,于是产生了生活、成长、爱情、事务、战争、文明、循环报应、生生世世……人伦世事,就从这中间历历幕幕地造成了。所以说,不必对人世太认真。

不必太认真吗?现在我想,如果没有过去那些年历,怎么会形成今天的我呢?一个贝安瑟分身变成了两个人,源自何处?怎么兴起?

是吗?是这样吗?这样是一个道理吗?

当我攀登……当我离开了夏天湖边的隐士之后,长途漫漫而走来,途中翻过了高山,穿过了森林,越过了旱地,渡过了海峡,绕过了一样的都市和世人的战火,我走遍了大地……在我遥遥远远的心目当中,有一处向往的高地,是邀邀邈邈的大山峦。那会不会就是珠穆朗玛峰呀?越走越近了,脚下的山路越来越陡峭,我也越来越清楚了,它根本不是珠穆朗玛峰,而是……这儿的山路越来越陡峭了,我需要用手和脚来爬行才能够前进。在我学习和钻研而积累的知识当中,有一幅地图。这地图画尽了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精确到哪一方泥土被移动了,哪一片落叶被吹走了,可是!没有能够画上如今我到来的这个地方。地图上没有这个位置,更找不到这座大山。由此我不得不再次长叹,长叹知识对于生命来说,是多么匮乏而力怯。其实,这座大山处在非洲的东海岸,濒临印度洋,与乞力马扎罗大山遥遥相望,名字,就叫做“南极山”。

山路高高地陡了上去,垂直起来,成为崖壁,再往我这一面倾斜,越来越倾斜,这山路之陡峭,竟然成了这副姿势!我须用全身的关节扣住岩石的骨突和缝隙,一寸一寸地向上移动。假如,我只用双臂而松开两条腿的话,那么身体就悬挂在半空中了。如果我没有抓紧岩石的棱缝,或者不堪劳累而松一松手指,稍微一点儿的松懈与放弃,那么身体就会脱离了崖壁而向下坠落,下落的速度又快又急,那惯性力会使我连滚带爬跌退回到登山的起点。退回之后,即使我的体力恢复了,重新开始攀登,那么再次攀到这个高度的时候,还是同样体力衰竭而松了手坠落回去……显然,我不能放松。可是呀,这前进为什么如此之难?为什么力量会匮乏殚尽,身体沉重的负担不起?为什么我总是攀不上山峰的最顶?

在旁边有一截平坦的岩石,我早已经看见它了,它可以使我小憩一会儿。在过去的途中,我遇到过很多类似的平岩,我因为衷于攀登而从没有过去停歇,而现在,我打算,我也应该,到平岩上停一停。

平岩只能供我暂时停一停,却不能放心休息。它很危险,我小心翼翼地挪动,勉勉强强地坐稳了,把脊背偎依好,把胳臂放松开,把两腿伸一伸,把眼睛闭上,我要做一次短暂的停息。

哦,山也好远……

忽然,我觉得脚腕上十分沉重,好似被什么抱住了一样。睁开眼睛看一看,看见有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脚腕子!抓住脚腕子,再抓住裤子角,再抓住小腿,就这样,从下面爬上一个人来。抱住我的腿,抬起头,仰着脸向上面张望。再一看,看清楚了,认明白了,他不是别人,是我自己,是另一个贝安瑟!

我有无限的羞恼和愤恨!怒火涌上来,我狠狠地摸起石头砸他的手,砍他的脸,他的手折断了,脸也歪屈了,长声惨叫着从崖壁上跌落下去,一直跌落到崖底,化作一团青烟白汽,飘散了。这时候,我又听见一些窃窃嘶嘶的说话声,就在我身下的崖壁上。很奇怪,这山路途中,怎会有人说话?我缓缓转过身子,向下面张望——

啊!这一看下去,让我的心里猛一阵悲凉!

在我爬山迩来的沿途上,停着一个又一个的贝安瑟,我自己!他们有的在说话,有的在睡觉,有的在试探着一点一点往上爬,有的则争吵着揪打起来,有的三五成伙,有的独自一个,他们在我攀山的途中稀稀拉拉地停着,远处那些,是记忆所不能及的?已经小如麻点,看不清了……

奇耻大辱!悲怆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的身体颤抖起来。

用什么办法可以打掉他们?身边悬崖上有石块,我拿起石块向他们砸去,他们一个一个被打中了,大声哀号着向山崖下面跌落。下面的那些没有被打中,但被滚落下来的撞下去了,有的则不等到石块打下来,自己先逃去了,有的并没有哀叫,而是答笑着落下去了,有的却不声不响。他们落下去之后,在山谷中、石路上、树丛中,化身成白汽、水泡、石子儿,一阵烟雾,纷纷消失不见了,没有了。那些在很远处的,我打不到他们,又该怎么办呢?我对他们怒目而视,对准麻小的人影点儿崩起手指弹一弹,他们被远远地弹中了,也同样的在那边消失了。

唔!如此一番之后,我感到体力重新茁壮了,也不再负重累累,而是轻快敏捷了许多,这时再奋起手脚攀登,真好容易!“啪啪哒哒”地响着,就像跑在普通的山坡上一般,向着山峰的最顶飞快地奔了上去——

这座山峰在非洲,乞力马扎罗大山的东面,名叫“南极山峰”。那个骄横跋扈的地狱贝安瑟,摔碎了他的放大镜,又翻破了一张张地图,也没有查找到这座山峰。他气恼已极,挺起一柄锋利的宝刃,发狠发狂要亲自来寻找,他直接就可以冲向这边来。他要做什么?无非当然就是要杀死我,把我彻底消灭干净。在他变成了最最凶狂的地狱大能人之后,自然就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最最不共戴天的、最最不能容忍的一个人了。

此时的我,已经登上了山峰的最顶。到了最顶之后,就在最顶上躺下吧,不论是我因攀登而十分疲劳,不论是这山峰顶上躺下来很舒服,不论是我的头脑因思虑太多而需要休眠,不论是什么,我就在山峰最顶上躺下了。

当初,在营造这个地球的时候,就存下了一些不合理,所以后来就没有一件十全十美的东西,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们的一切作为,所有行动,其实早就被无形的营造力操纵支配了,被无形的规范套住了。这些力量与规范,就是当初营造地球的时候奠基的,它多么庞大伟大,我们多么渺小微弱,它营造地球和毁灭地球都在顷刻之间,可我们觉得漫漫久远。

不是!一定不是!我怀着同样的想法睡着了,睡醒之后又觉得不是。假设这世界原先是虚伪的,它在营造地球的时候,由于存下了微小的一点不合理,至使虚伪的地球上存下了一点儿真实,而真实的东西最能够生存,虚伪的东西又容易失灭,于是真实与虚伪的比重在转换,最终在世界里呈献出一个真实的地球,而把虚伪排挤在角落里。或许直到最终也不可能把虚伪排挤掉,至使虚伪总是占用了一点儿比例,无论比例再小,也总有虚伪存在。那么的话,人类的成长也必定如此,生命的进行也必定如此……想到这里,我在山峰顶上翻了一个身,同时耳朵里听见了一些吵吵噪噪的说话声。

我坐起来,向吵噪的地方望去——

一百百、一千千的贝安瑟就站在我面前,一排排、一行行,似有组织,似很杂乱,面带笑容对着我,他们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如果,如果……如果……上帝呀,老天爷!你看该怎么办?

如果,方才我在崖壁上攀登的时候,回头看见身后一个又一个的自己而感到奇耻大辱,那么我现在应该感到什么呢?如果,方才爬山的时候,因为看见了一个又一个的贝安瑟而悲怆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么现在应该怎么样呢?我被无数个自己包围了。

山峰呀,你笑嘻嘻,长满了青苔和茅草,苔藓群青色,茅草柠檬黄,粉红色的小云飘过上空,小云下雨蓝水滴……愚蠢蠢的身影,傻西西的笑容,这里风景斑斓,这里空间透视……上帝呀,佛祖也好,真理也好,你们也该露一露面了……贝安瑟啊,我的贝安瑟们啊!你们替我看看,有没有天使飞来,是不是落下来一件法宝,有没有出现一个战士?

现在,印度洋上的海风自东向西吹来了,不独把草吹翻了,把我也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