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联手
作者:残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5192

萧悲风和丁慕林同时转头朝拐角处看来,目光惊疑不定。楚衍月欢悦的心情倏然平息,眉宇间一片安然,十指渐弹渐慢,清冷的琴音飘向天外,在白云端头流响,又拨出几声若有若无的弦音,融化在蓝天的光线中。林间的鸟雀啁啁啭鸣,一如消失的琴音,清越脆亮,衬出山间异乎寻常的宁静。

宁静只持续了一会儿,丁慕林娇声道:“未知是何方高人驾临,既然到了此地,何不现身一见?”楚无双在昭风发出啸声时已然清醒,只是耳中充斥着各色音律的混战,怔怔地听出了神。她得和气之助,心志笃定,不致受到干扰,却又听到啸声与琴音高下相和,摧枯拉朽般破了筝箫的合奏,一时惊喜交集,一时又心绪纷乱,浑忘了身外诸事。眼下丁慕林出声相问,楚无双恍然回过神来,猛地挣脱昭风的手心,跺了跺脚,返身走了出去。昭风随着她转过拐角,一直走到亭外。

他一现身,萧悲风和丁慕林便互望了一眼,满是讶色,目光略略扫过楚无双,复又落回他身上。两人听适才的啸声,至少也得有数十年的苦修,谁知出来的竟是一个衣衫脏破的少年,只除了衣衫外,看起来倒还清爽,有落拓之风,却无邋遢之气,心中不免疑惑。楚衍月待他们走到对面,才平视过来,看到楚无双时欢喜,看到昭风时惊讶,不过喜色、讶色都在目光中一闪而过,旋即掩去。楚无双叫道:“小姐,我回来了。”语声中流露出欢喜之情。楚衍月点了点头,却不回应。昭风微觉诧异,心道:“她倒是惜言如金。”

萧悲风站起身来,一挥衣袖,将古筝扫出亭外,道:“原来是楚姑娘到了,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不知这位公子是哪一位?恕在下眼拙,枉然在贵教待过几日,竟是从来没有见过,姑娘可否为在下作一引见?”古筝摔落崖下,落地的声音这时才传了上来。昭风见他眉目俊朗,约在三十许间,几缕银色长发从鬓角垂了下来,潇洒不羁,心中存了几分好感,又见他说话间声色不露,挥袖成风,嘴角边虽然挂着血迹,却叫自己看不出他伤势的深浅,不由暗暗称异:“镜花门人才济济,委实不容小觑。姓褚的男子武功不高,见机却快,这萧悲风不但武功高强,行事的手段也只高不低。”

楚无双冷冷道:“这里是小姐静居的地方,与你有什么相干,要你来迎我?你要问别人来历,只管自己问去,也不与我相干。”丁慕林笑道:“上门即是客,难为我们大老远来了,楚姑娘何必这么大火气?难道这便是贵门的待客之道?”昭风听她笑声娇媚,纯系自然,隐有惑人之意,看了她一眼,比萧悲风小上几岁,眉目含笑,姿色甚美,颧骨略高了些,却无碍于成熟的风姿,心想她言语箫音皆然,莫非是一种特殊的功法?只听楚无双说道:“对受欢迎的客人,本门自然礼数周到,但对那些不请自来、敌友不明的人,本门也不会假意殷勤。我有一件不明之事请教,小姐不愿作客镜花门,你们为何纠缠不去?难道这便是贵门的邀客之道吗?如此岂非不识趣之至?本门对这样的人尤为不欢迎,就请自便吧。”

萧悲风哈哈一笑,避而不答,转向昭风道:“在下萧悲风,请问阁下怎么称呼?”昭风道:“赵二。”又遥向崖对面施了一礼,道:“楚小姐为此间主人,在下冒昧登门,多有烦扰。”楚衍月微微摇头,示意无妨。

萧悲风道:“幸会!幸会!阁下身手不凡,想来在影教中位居要职,可惜在下孤陋寡闻,今日才得以听闻阁下的大名。”昭风道:“兄台误会了,在下不是影教中人。”萧悲风拱手道:“原来如此,不知阁下来意是什么?与影教是友是敌?”昭风淡淡道:“是友是敌,我也不清楚。”萧悲风大为惊异,他心里认定昭风是来助楚衍月的,在拱手说话时,劲力便即暗送过去,直逼昭风胸口大穴,原想试一试对方的深浅,不料昭风恍如未觉,还说出这番话来。丁慕林看出端倪,笑道:“既然不清楚,那便非友非敌,而我师兄妹与小兄弟也非友非敌,不如小兄弟两不相帮,且作壁上观如何?等我们处理完了私事,再与小兄弟谈个尽兴,彼此交个朋友。”她双目盯着昭风,笑意盈盈,语声柔媚,这话虽是对昭风说的,楚无双却忍不住心中一跳,面红耳赤。

昭风瞧向丁慕林,笑道:“贵门是不是有一位姓褚的兄台?”丁慕林见他目光和润,丝毫不受自己的影响,顿时心中一凝。她习练的是“魔音心经”,以音惑人,虽然份属上乘的摄心术,却仍是以精神力为主,一旦敌手的心灵控力高过了自己,反而易遭其害,痛苦十倍。昭风目光深邃,淡然自若,显然不受媚功所惑,她一惊之下,哪还敢过分为之?轻笑道:“那是褚师弟了,小兄弟认识他吗?”昭风道:“几天前见过一面。”伸手一指楚无双,又道:“他一力邀请楚姑娘到贵门作客,楚姑娘身负重伤,又执意不去,我一时看不过去,伸手揽下了此事。”

萧悲风双袖鼓起,劲风贯出,沉声道:“我和丁师妹也是来邀客的,如此说来,阁下是特地前来拦阻的?”昭风道:“楚姑娘说了,邀客非邀客之道,不邀也罢。”萧悲风急催真气,只觉他胸前一股绵和的劲力挡住了自己,欲进不进,欲张不张,心知他是那发出啸声之人,功力确然高过自己,再无疑问,除非正面出手,否则绝难试出他的底细,于是一笑放手,转向丁慕林道:“没想到褚师弟也有大意坏事的时候,真让我想不到。”丁慕林知其心意,今日昭风插手此事,有他和楚衍月联手,自己二人决不是对手,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楚无双?唯有功败于垂成之际了,只待日后找回场子。她瞟了昭风一眼,娇笑道:“看在小兄弟的面子上,这件事暂且作罢。此地主人不好客,小兄弟以后得空,可要来敝门坐一坐啊,敝门上下定会竭诚相待。”昭风笑了笑,心道:“恐怕不等我有空,你们便要来邀我了。”转念又想:“若非姓褚的那人以为十拿九稳,无意中透露了他们的行踪,楚无双也不会急急赶来,再迟得一日半日,楚衍月只好去镜花门坐一坐了。萧悲风一下子想到此节,确也难得。”

萧、丁二人分别向三人告辞,楚衍月仍只点了点头,昭风微笑还礼,楚无双却哼了一声,不理不睬。两人正要下山,忽然一声冷笑从上面传来,桀桀嘎嘎,宛如金属相击,刺人耳鼓,听在耳中极为不舒服。众人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临近山顶的地方盘踞着一颗古树,枝干劲遒,树叶繁茂,一名灰衣人端坐在一枝横干上,仰首看天,嘿嘿冷笑。底下众人又各各吸了一口凉气,此地不乏高手,灰衣人到了他们头上,竟无一人发觉,那枝横干随风起伏,上下摇摆,灰衣人却稳稳地坐在上面,纹丝不动,这一手神功自然人人识得,心知他是个棘手人物,只不知是敌是友,缘何发笑。

萧悲风斜睨了楚无双一眼,只见她眉头微蹙,显是不认得这人,心中为之一宽,朗声道:“朋友在上面好不自在,何不下来一叙?”灰衣人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冷笑声不停,愈来愈响,满是不屑之意。楚无双功力最弱,但觉笑声化作了千万根尖针,攒刺在耳朵里,轰鸣一片,说不出的难受。余人也被他笑得心烦气燥,暗暗运功相抗,都不愿露了痕迹。萧悲风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心道:“此人来意不善,莫非是冲着我师兄妹而来?这可得小心应付了。”丁慕林心有同感,咯咯一笑,道:“这位朋友碰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何不说出来,让大家也笑上一笑?”灰衣人变了几种笑声,呵呵哈哈声不断,怪笑连连,惊起了一林的鸟雀,扑棱棱四散飞开。

昭风见楚无双脸色不愉,刚要出手相助,突然响起一声琴音,嗡嗡然如剑鸣。灰衣人窒了一窒,纵声大笑,如鬼之哭,如狼之嗥,又如深夜猿啼,惨烈莫名,与其说是笑声,倒不如说是哭声来的恰当。琴音在笑声中穿插来去,越转越高,铿铿然有杀伐之气,格调激昂。昭风心神一震,分明记得当日在小柳林中一战,楚衍月奏的也是这个曲子。萧、丁二人见楚衍月和灰衣人交上了手,虽感意外,却也乐得一旁听战。

笑声越发的撕心裂肺,琴音再高,叮的一响,最后一根琴弦崩断,曲音嘎然而止,笑声也停了下来。楚无双惊道:“小姐,你怎么样了?”昭风转过心思,侧首向楚衍月望去,只见她手里拈着那根断弦,正以为她要点头或者摇头,蓦地听到一丝风般飘来的声音:“无双姐姐,你过来。”霎时神魂俱颤,浑不知身在何地,那声音飘进了九天的神殿,他也如身在云端,听着云外的神鸟一齐清啭歌唱,诸般仙乐同时奏响,只觉心头说不出的宁静,欢喜无限。

楚无双掠身进亭,忽然人影一闪,丁慕林在前拦住了去路,娇声道:“楚姑娘何必着忙,在这里待会儿也不迟。”她是女子,虽觉楚衍月声音动人,却还不至于神魂颠倒,又见灰衣人似乎更针对楚衍月,以为事有转机,当即出手拦住楚无双。楚无双怒道:“本姑娘要去哪里,轮得着你来管吗?”身形一晃,斜纵而出,还未出亭,面前人影晃过,只见丁慕林又拦在身前,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禁大怒,冷喝道:“让开!”右手一缩一伸,短剑疾刺而出。

昭风、灰衣人、萧悲风回过神来,意犹未尽。萧悲风长叹一声,躬身向对崖行了一礼,道:“三日来从不闻小姐有片言只字,此刻得闻妙音,实是三生有幸。”昭风和灰衣人默然不语,显是深有同感。那边丁慕林闪过了两剑,手中短萧展开,还了几招,闻言笑道:“萧师哥,你风流的脾气又犯了,只怕人家不领情哩。”萧悲风摇了摇头,叹道:“丁师妹,你不明白的。”丁慕林笑道:“怎么不明白?你这风流脾气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我比谁都清楚。”她嘴里说话,手中递招,连封带挡,意态轻闲,修为明显高出楚无双不少,话中却不无酸楚之意。萧悲风怔怔地盯着楚衍月,竟似没听见丁慕林在说什么。

昭风移开目光,瞧向亭中。他见过楚无双几次出手,但都是一招两式,浮影一掠而已,眼下凝神关注,只见她招式古朴,剑点密集,宛如一支独秀的寒梅,枝干古拙,花萼繁密,剑招或如梅花盛开,或如梅萼含羞,或有梅干之形态,或有梅枝之飘逸,有时一招中兼具古拙飘逸之风。瞧了片刻,眼前仿佛又漫起茫茫大雪,梅树在风中摇曳不定,楚无双剑法展开,剑花如雪片飞飞,身法如风舞沙尘,出招迅疾,变招飘忽,在方圆狭窄的石亭内游走不定,招招指向对方要害。再看丁慕林,嘴角含笑,短箫挥洒,挡几招,还一招,招数精奇,每每以箫端取人要穴。昭风瞧了几招,看出她使得是剑法,与姓褚的那人一般无二,只是两下参照,相去何止以道里计,想到日后终会与卓奇碰上,更加用心观摩箫中的剑法,又见她身法有如舞蹈,时急时缓,在剑光中攻守进退,姿态妩媚,似是未出全力,却始终占着亭子的北面,不让楚无双冲过去。

两人瞬间拆了三十多招,丁慕林避开左肩的一剑,短箫点向楚无双眉心,娇笑道:“楚姑娘,我不比萧师哥,可不懂得怜香惜玉,你要是再不停手,我便不客气了。”楚无双哼声道:“你现在好客气么?”刷刷两剑,刺向丁慕林双目。丁慕林退了一步,假意“哎哟”一声,说道:“楚姑娘,你下手也太狠了些,眼睛刺瞎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手中短箫又封住一剑。叮的一声,楚无双退后两步,道:“谁和你闹着玩?”振腕急刺丁慕林左胸。两人嘴中斗口,手下不停,楚无双虽然武功甚高,但比之丁慕林终是差了一筹,学不来好整以暇的风范,这一开口说话,立时分了心,手底下缓得一缓。丁慕林是何等眼力,箫尖即刻点中她右腕。短剑脱手飞出,楚无双后跃一步,丁慕林第二箫已经点到,眼见闪避不过。

昭风身形一动,闪向亭中,忽见萧悲风斜步跨出,一掌向面门印来,轻飘飘的,似乎不带半分劲力。昭风识得厉害,正中一指点出,萧悲风掌指半曲,掌心送出真力,化去了这一指的劲力。两人均是身形一晃,暗赞对方了得。昭风见他凝神待敌,心想此人大是劲敌,一时半会倒也难以脱身,斜眼向亭中看去。这时亭中又起变化,楚无双凌空折身,堪堪让过第二箫,随即一个扑跌,向左方旋去。丁慕林短箫侧指,跟着点她后腰,以为十拿九稳,再无差错,是以这一箫不留后着,务求一击必中。哪知楚无双这一仆跌是虚招,本要诱她如此,在短箫及身之前,猛地顿住身形,轻轻巧巧又一个回旋,绕过丁慕林,急急扑向亭外。

灰衣人见状厉啸一声,身子一摆,顺着树干滑翔而下,落地前脚尖点在树干上,和身扑向石亭。昭风平地拔身,双手合抱,柱形劲气油然而生,横空撞向灰衣人。萧悲风弓身弹出,双掌按向昭风后背。灰衣人前扑不得,含怒之下,奋力一拳击下,怕有千钧之力。昭风微微一笑,在劲气交击的刹那收回三成劲气,借力飘向石亭。萧悲风吃了一惊,其时已收势不得,只得鼓起全身真气,硬接灰衣人的拳劲。噗噗声响起,拳劲消去昭风的柱形劲气,再迎上攻来的掌劲,发出两声大响,一清一浊,灰衣人翻了一个身,脚尖点地,继续往石亭扑去。萧悲风退了几步,也折身跟上。

楚无双眼看要扑出石亭,心中大喜,不想听到灰衣人的一声厉啸,浑身陡震,顿了一顿。丁慕林贴地滚出,又曲身弹起,掠过楚无双头顶,洒落点点箫影,看来动了怒气。短剑落在亭外,差一点掉落崖下。楚无双手中无剑,招架不得,百般不愿地退向亭内。丁慕林怕她再施诡计,短箫连挥,东一下,西一下,将她裹在了箫影之中。这时外面响起劲气交击的声音,楚无双心神一乱,再度分神,丁慕林觑准破绽,短箫指向她双肩,忽然叮的一响,短箫几欲脱手,连忙握箫退后,幻出道道寒光,守住了石亭的北面。

昭风出指惊退丁慕林,见她反应如此,心中暗赞,同时闻得身后掠空声响起,轻叹一声,上前拉住楚无双,携手退出亭外。

灰衣人和萧悲风原想阻止楚无双到对崖去,现见昭风带她出来,正合心意,当下顿住身形,目光双双落到了他们身上。楚衍月人在对崖,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边的争斗,待见到楚无双被昭风救下,轻吁了一口气。丁慕林按箫而立,在亭边笑道:“我说呢,怪不得小兄弟一力插手此事,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是如花似玉的楚姑娘。”楚无双脸上一红,摔开昭风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道:“丁慕林,你自己不三不四,可不要扯上别人。”丁慕林面色一寒,道:“谁不三不四了?楚姑娘嘴上锋利的紧,手中的剑要是也这般锋利,便不用别人帮手了。”楚无双道:“谁嘴里不三不四的乱说,谁便是不三不四的人,大家心里清楚的很。说到邀别人作帮手,你丁慕林不也一样?”说着瞥了灰衣人一眼,对他刚才的啸声犹有余恨。

一句话提醒了萧悲风,他见灰衣人的功力只有在己之上,绝不会弱于自己,又两番针对楚衍月,若能得他相助,无疑会胜算大增。心中存了这个念头,将之前的不快抛在一边,踏前一步道:“这位朋友请了!”灰衣人双眼细长,面色焦黄,看来大不了他几岁,闻言冷笑道:“无知小儿,连前辈也不叫一声。”话语生涩,似乎颇不习惯,有一种浓厚的异地口音。萧悲风在外历练多年,今日还是首次听人叫他“无知小儿”,却不生气,反而微微一凛,心道:“此人莫非是门主的故交?若真是这样,一切便合情合理了。”细细一想,却没听卓奇提过这号人物,自己好歹是镜花门大弟子,要是被人几句大话一说,就乖乖尊人为前辈,真的倒也罢了,如果他存心欺骗,岂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当下施礼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神色间甚为恭谨。

灰衣人嘿嘿笑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听说镜花门现任门主卓奇,外号叫什么‘飞花神剑’,是不是?”一句话推翻了萧悲风的设想,更弄得他一头雾水,应道:“正是,不知阁下有何指教?”灰衣人道:“他一年前曾派门下弟子去梦木国寻人,这件事你可知道?”萧悲风想了一想,脸色大变,抬眼向丁慕林看去,发现她正向这边看来,眼中露出惊惧之色,显然也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件事。

卓奇五年前孤身东向,说是要会一会名满天下的“夜来香”楚轩舒,他们只当是寻常的以武会友,也不在意,谁知卓奇大败而归,回来后便宣布闭关四年,专心参悟本门的无上武学,期待功成后一雪前耻。过了三年半,卓奇提前出关,众弟子大喜,恭祝门主神功大成,此番东去梦金,必能击败楚轩舒,使镜花门扬威于天下。岂料卓奇并不像他们那样高兴,反倒显得忧色重重。平素贴心的几名弟子一意探问,这才得知门主在闭关的四年中,虽说领悟了本门武学的最高要义,却也愈加了解到楚轩舒武功的可怕,对四年前败在他手中是心服口服,现在剑术修为更上层楼,但对能否击败楚轩舒殊无半分把握,尤其顾忌楚轩舒神出鬼没的轻功身法,至今想起来仍然毫无办法。众弟子面面相觑,都无话可说。卓奇叹了口气,又说出了一段往事。

原来影教并非源出梦金国,究其历史,直可上溯到三百年前。二百多年前,梦幻大陆上动乱四起,统治梦幻大陆近四百年的“梵天”大帝国走上了萧条末路,不复往日盛极一时的辉煌,在处处烽火中轰然倒塌,土崩瓦解。各地豪雄蜂起,争霸天下,影教也乘势起兵。无奈不逢天时,大陆最后被秋氏、白氏、欧阳氏、昭氏分割而据,四分天下,依次建立梦木国、梦金国、梦水国、梦火国,影教只得潜匿暗处,静待时机。此后四国连年纷争,彼此攻伐,互有消长,影教冷眼旁观,如果待机而发,尚可大有作为,可惜一百五十年前祸从内起,各大宗门经历一场血腥杀戮,灭得灭,走得走,教力从此衰微,一蹶不振。影教创始初便设有五大宗门,分别为补天门、天残门、暗香门、镜花门、血雨门。历代教主或是出自补天门,或是出自天残门,两门均是一脉单传,武功各有所长,为教中之冠,一门的传人继任为教主,另一门的传人则必为教中护法长老,建教数百年来莫不如是。当时的影教教主是钟布衣,出自补天门,年在四十许上便尽通门中诸般绝技,艺压全教,举世更无敌手,实可说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教中上下无不寄以厚望。钟布衣恃才自傲,独断独行,便连身为护法长老的天残老人也不放在他眼里,余者更不在话下,众人虽然心有不满,但教主之位尊崇无比,又见他确实干出了不少大事,倒也上下齐心,将影教发展的好生兴旺。美景不长,钟布衣有一天练功走火,狂性大发,残杀教中各宗高手,两天内连毙十余人,举教上下莫不震动。暗香、镜花、血雨三门门主秘密联合起来,要召集全教之力对付钟布衣,以求自保。事关重大,他们先试探天残老人的心意,表示愿奉他为教主,取代钟布衣。天残老人一口回绝,又见大势所趋,难以挽回,当即愤而离教,不知所踪。三大宗门见天残老人出走,虽然缺了一大臂助,却也少了后顾之忧,私下计议妥当,终于在第七天夜里发难,合力击杀钟布衣,一场大战下来,各门都折了不少好手,杀得惨烈异常。事后教主之位悬空,三门觊觎宝座,反目成仇,大打出手。暗香门实力最强,一举压伏另外两门,夺得教主之位。这一役中,血雨门几近灭门,避往梦木国,而镜花门损失惨重,加上心有不服,一怒之下西赴梦水国。暗香门自此独掌影教,率众东入梦金国,一至于今。

影教五大宗门各有高深武学,补天、天残两门绝迹已久,仅有一两样神功在传说中听过,却是谁也没见过,其余三门的武功亦是各有所长,互有所短。就身法而言,当以暗香门的“浮香掠影”最为高明,但血雨门的“蝙蝠飞天”身法也不遑多让。镜花门重在剑术,身法上却颇为不及。卓奇博得“飞花神剑”的美誉,实非幸致,而是确有非凡的剑术,他当日输给楚轩舒,诚然是败在“灼香掌”之下,但闭关四年来,剑术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自问不输于灼香掌法,所忧心的只是身法上的差距。浮香不可究其源,掠影不可探其踪,“灼香掌”名列梦金国五大绝功之一,再配合这无源无踪的身法施展开来,威力可想而知。

众弟子听到这里,都以为无法可想,唯有拼力一搏,或可获胜也不得而知。卓奇话锋一转,说也并非无法可想,不过有很大的难度。众弟子闻言又喜,连忙追问有什么法子,即便千难万难也无所畏惧,只求门主能够如愿。卓奇思虑再三,最后告诉众弟子,血雨门避匿梦木国后,近年来不再听闻有半点消息,很可能已经失传,因年代较近,尚可查访,若能得到记载“蝙蝠飞天”的秘笈,自己参祥之下,定然大有所获,到时再约战楚轩舒,成算自然大大增加。众弟子均自告奋勇,愿意前往寻访。卓奇顾虑到梦木国偏处南方,习俗语言与其他三国大不相同,为慎重起见,只派二弟子诸葛明前去。诸葛明精通梦木国语言,人又小心谨慎,但卓奇依然再三嘱咐,要他慎之又慎,不可露了行踪,又说血雨门或许并未绝迹,只是近年来不在外走动而已,若是碰上了血雨门的传人,不到万不得已时决不可动手,一旦动上了手,切记防备该门的“血影大法”。众人问他“血影大法”是什么工夫,卓奇语焉不详,只说是一种残忍刻毒的法门,功力练到深处,可以化人为血雨,当年影教未分裂时,历代教主均有严令,禁止修习“血影大法”,现在失了约束,练与不练就不得而知了。诸葛明暗中探访了十个月,一无所获,空手回来复命。卓奇失望之余,也是无可奈何,随后带领众弟子东来梦金,自己暂不露面,先命萧、丁二人率几名弟子登门投贴,查测楚轩舒心意。他们在影教总坛等了几日,楚轩舒回来后一口拒绝,还说败者不足言勇,将他门逐了出去。卓奇闻讯大怒,痛骂楚轩舒,说他狂傲无礼,根本不配执掌影教。诸葛明暗察门主心意,适时献上一计,说要如此如此,当能逼楚轩舒应战。萧悲风、丁慕林来邀楚衍月,正是计策中最重要的一环,轻忽不得,卓奇命他二人一齐出马,为得便是这个意思。

诸葛明南下的事相当隐秘,除了卓奇和亲信弟子外,绝无外人知晓。眼前的灰衣人竟然问起此事,兼又口音怪异,身法高明,与卓奇描述的颇为相似,莫非他是血雨门的传人?怎地也来到了梦金?所为又是何事?萧悲风思前想后,委决不下,一时忘了回答。

灰衣人道:“怎么?不知道吗?”萧悲风道:“确有此事,敢问阁下如何得知?”灰衣人双眼一翻,桀桀怪笑。萧悲风沉声道:“阁下是血雨门传人?”昭风听到“血雨门”三字,神情一冷。灰衣人神色倨傲,昂首道:“不错,卓奇和家师兄同为一门门主,你叫我一声前辈也不算冤枉。”昭风重重哼了一声,双目精光大盛。楚无双顿时感到一股杀气,她和他相处几日,从未见他愤怒至此,乍然看在眼里,心中扑通一跳。灰衣人向昭风瞧来,道:“你这小子听说过本门吗?为何摆出这副神气?”昭风冷冷道:“你去过黄家集没有?”灰衣人道:“黄家集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昭风道:“那这些天你又在哪里?”灰衣人怒道:“嘿嘿,你算什么东西,胆敢过问我的事?”昭风曼吟道:“血影重重,万魔归宗。”这一句答非所问,似歌非歌,似谜非谜,众人听得莫名其妙,灰衣人却面色一变,厉喝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昭风冷冷一笑,不再理他。

敌友未明,萧悲风不愿节外生枝,又想起卓奇的嘱咐,暗中戒备,抱拳说道:“贵我两门素有渊源,萧悲风见过前辈。”又向丁慕林比了个手势,丁慕林会意,遥遥行了一礼,娇声道:“丁慕林见过前辈。”灰衣人听过昭风啸声,又和他过了半招,心中不无忌惮,况且大事未定,暂且忍得不与他计较,闻言哈哈大笑,状极得意。萧悲风道:“前辈大驾来此,不知所为何事?”灰衣人道:“你们为得什么事,我也为得是什么事,何用多问?不过你们太不成话了,三天来连个女娃儿也收拾不了。”萧悲风道:“原来前辈早到了,我等懵然不知,惭愧的紧。”灰衣人嘿嘿笑道:“所以我说你们太不成话。卓奇教出来的弟子如此窝囊,自己想必也高明不到哪里去。”萧悲风忍住怒气,道:“请前辈指教。”

灰衣人一指对崖,说道:“这女娃儿去野城的时候,我便一直跟着她,本想早早擒住她了事,却见他们一行人鬼鬼祟祟的,似乎在干什么勾当。”众人心中均想:“影教高手众多,你自然不敢下手。”灰衣人又道:“我动了好奇心,想知道楚轩舒这老鬼在搞什么鬼名堂……”楚无双叱道:“你自己才人不人,鬼不鬼的,偏要颠倒是非。”灰衣人斜睨了她一眼,目光中厉芒一闪,要不是昭风在旁,只怕已经出手。他压住怒意,怪笑道:“小丫头牙尖嘴利,待会叫你知道我的手段。”楚无双和他目光一触,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灰衣人接着说道:“女娃儿在野城中待了十几天,末了有三人抓住一个老东西,径直出城而去……”昭风心道:“他说的该是老鹦鹉了。”又听他道:“……女娃儿带着其他人偷偷离开,半路上和众人分开,只带了小丫头一人。嘿嘿,一路上辍着她的人真不少,我还在暗中帮她料理了十几个鹰爪子。又过了两天,鹰爪子渐渐跟丢了,小丫头也离开了,那时你和丁丫头跟了上来,武功还过得去,我有心看个明白,便没有逐走你们。接下来的事你们该清楚了,嘿嘿,没想到居然是镜花门的弟子,只可惜又弹又吹的,始终奈何不了女娃儿。我看在昔日的渊源上,给你们一个机会,忍耐至今,哪知你们还是闹了个灰头土脸,要不是我出面,差点便给人吓走了。你们自己说成话不成话?”萧悲风道:“前辈教训的是。”看了昭风一眼,又道:“此人来历不明,偏要多管闲事,前辈若肯出手,代为逐走他,我和师妹自当重向楚小姐请教,事成之后,决不忘了前辈援手之德。”心想:“明明想让我们斗个两败俱伤,好坐收渔人之利,嘴上却说的好听。你此刻现身相见,无非是想和我们联手,好得很啊,我便将这棘手的小子让给你,看你有多大能耐。”

灰衣人冷笑道:“卓奇枉称‘飞花神剑’,门下的弟子居然害怕一个毛头小子,哈哈,可不让人笑掉了大牙。”丁慕林道:“尊师重道,讲究‘有事弟子服其劳’,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弟子打不过人家,要师父来背黑锅的。我们自己不争气,学不到门主他老人家的一成本事,不像前辈你,武功高绝,我和师哥心里都是极佩服的。这小子仗着有几分本事,强为美人出头,合该让前辈教训教训他,也好叫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灰衣人道:“我给了你们一次机会,你们自己白白放弃了,这一次却不能再给了。你们去教训这小子,女娃儿交给我来对付。”萧悲风微一沉吟,道:“我倒有一个主意。”灰衣人道:“说来听听。”

萧悲风道:“前辈和我们来意相同,本当联手对敌,现在人还没到手,自己反倒先争了起来,岂不让人笑话?依我的主意,不如先将碍事的人打发了,然后再来谈我们的事可好?”灰衣人道:“哦,这也是个办法,由谁出手呢?”昭风心叫不妙,低声传音道:“无双姑娘,待会我运劲送你一程,你设法缠住丁慕林,请楚小姐过来,明白怎么做吗?”语声急促,言下之意是要楚无双缠住丁慕林,让楚衍月冲到这边来,合力制住丁慕林,然后过来助他,而他则尽力与萧悲风、灰衣人周旋。目下的形势微妙异常,两边都是三个人,他和灰衣人的武功最强,楚衍月次之,萧、丁二人又次之,但五人武功相差不甚远,楚无双则比他们差了一大截。他听萧悲风话中之意,竟是要与灰衣人联手制住自己,要想化解眼前的危机,只有按刚才说的办,比一比自己和丁慕林谁能坚持得久些,他坚持得久,便是他胜了,丁慕林坚持的久,便是对方胜了。楚无双心计过人,自然一听即明,却摇了摇头,道:“不行的。”

昭风一怔,正要问她为什么不行,只听萧悲风道:“前辈和我一齐出手如何?”斜身上前,轻飘飘一掌拍来。灰衣人桀桀一笑,揉身扑上,眨眼到了面前,一拳击出。楚无双清叱一声,错掌攻向萧悲风。昭风心中大急,却无暇抽身,一指点向灰衣人右腕。灰衣人拳走偏锋,斜斜一拳击向他下颚。昭风反手一指,点向他右胸。楚无双和萧悲风也交上了手。四人出手迅疾,晃眼间过了十几招。楚无双毕竟功力不足,招式也不及萧悲风圆熟,斗了一会儿,逐渐不支。

拳劲掌风渐渐增强,宽阔的山道上风声激荡。昭风指力无声,十指交替,一指一指点出,发出一道道劲气,或攻灰衣人,或拒萧悲风,又要分心照顾楚无双,越来越感到吃力。萧悲风瞧出便宜,出招弥辣,招招拍向楚无双要害,掌法轻忽,掌力奇重,逼昭风不得不救。灰衣人一拳重过一拳,拳劲阴柔,夹带着阵阵寒气,逼昭风不得不接。两人合力施为,昭风分心二顾,两下相去何止一倍?五十招过后,昭风已是左支右绌,处处逢危。再斗得片刻,情势更加不利,昭风看到萧悲风一掌拍向楚无双右肩,楚无双眼见闪避不开,这一掌打实了,非死即伤,而灰衣人的拳劲已然近身,当下左肩下斜,右手一指点向萧悲风眉心。萧悲风双掌合拍,消去了这一指的指劲,退后一步,恰在这时,灰衣人的拳劲撞上昭风左肩。昭风顺步滑开,卸去七分拳劲,硬生生受了三分劲力,顿感左臂无力,寒气自肩井透入,直逼心肺。楚无双见他中拳,惊叫一声。昭风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右手连点四指,逼退灰衣人和萧悲风,左手扣住楚无双手腕,运劲送了出去,喝道:“快去!”双手互错,指指点点,萧悲风和灰衣人受指力所迫,唯有全力应付,双双扑上。

霎时间,场中石飞风响,只见三个人影飘忽来去,鬼魅一般,嗤嗤声连贯响起。

楚无双落地后,回头看了一眼,咬了咬牙,从袖中取出一个管状的东西,闪火点燃,抖手向上空抛去。只闻得“砰”的一声大响,山顶上空爆出一个硕大的黑色花朵,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几个人同时惊呼一声,楚衍月说了声:“无双姐姐,你……你……这是做什么?”丁慕林叫道:“速战速决,这丫头想搬救兵!”灰衣人嘎声道:“附近没有楚轩舒的人,两天之内来不了,不用着慌。”

他出声安慰萧、丁二人,手下毫不含糊,出招快捷无伦,一招一式明明白白,偏又如在一招间发出。楚无双好像只听到楚衍月一人的惊呼,涩声道:“小姐,情非得已,恕我适才放肆。”说着跨上几步,捡起亭外的短剑,掠身入亭,刷刷几剑,向丁慕林攻去。丁慕林一面挥箫招架,一面留心楚衍月的动静,拆了几招,发现楚衍月根本没有乘机过来的意思,心中不解,复又精神大震,箫招展开,几招过后,已稳稳占得上风。

昭风见楚无双冲进亭内,心中一喜,指端劲力陡增,绵绵若絮,冲和大气。萧悲风和灰衣人原先见他反击的劲力渐弱,虽然伤他不得,但那是迟早的事,是以并不着急。两人久临大敌,身经百战,此刻见他陡然加劲,只当猛虎反噬,益发沉住了气,不敢贪功冒进,拳劲掌风连成了一片。昭风看在眼里,正中下怀,过了几招,却不见楚衍月有丝毫动静,楚无双也不出声提醒,不由吃了一惊,迭愈险招。他深吸一口气,打叠起精神,勉力支持,却愈来愈力不从心。过了数招,又听丁慕林咯咯娇笑道:“楚姑娘,你给我站住了吧!”瞥了一眼,只见楚无双短剑脱手,胸口大穴被点,定定地站在那里。他心中急躁,想起丁慕林和灰衣人的话,暗道:“与其等死,不如奋力一搏。”右手撮指成剑,运起阳火真气,使出一招阳火剑法,招名“消雾”,疾刺灰衣人左臂,左手则并指成枪,运起破金真气,使出一式落雨枪法,飙射萧悲风双掌。

灰衣人挥拳封住剑指,岂料阳火真气有如烈火之炽,恰好克住阴寒之气,他与昭风交手数十招,只当他这一剑也如指力一般,冲和似绵,没想到却是纯阳之气,登时全身剧震,怪叫一声,向边上跃开。萧悲风和灰衣人一样的心思,以掌心接了他这一枪,但觉一道刚猛的真气透掌而入,其势可裂金碎石,一惊之下,也翻身向后。昭风一刻未停,当即飘身退下,三两步跨入亭中。萧悲风、灰衣人随后追来,看到他这般怪异的身法,齐齐怔了一怔。丁慕林制住楚无双后,凝神观战,一见昭风掠出战圈,短箫便已展开,幻出点点箫影,只守不攻。昭风清啸一声,双手分附阳火、破金真气,接连弹出十几指,指指弹在了短箫上,叮叮叮,接连十几声响过,丁慕林只觉箫身上传来的劲力忽而炽热,忽而刚猛,心中骇然,收箫闪往东面。

昭风就势揽住楚无双腰身,跃出石亭,踩着铁索滑开。灰衣人赶到亭中,怪啸一声,飞身掠上,一拳击向昭风后脑。昭风正要到达对崖,脑后有风声传来,忽听楚衍月说道:“低头!”他想也没想,立时低头,继而一个仆身,滚到了平台上。耳边有嗤嗤声响起,他仰过面来,只见几根琴弦从上面穿过,疾刺灰衣人,分取上中下三路。铁锁又细又滑,有力难施,灰衣人见琴弦劲急,难挡难防,又是怪叫一声,足尖一点铁锁,向外荡去。丁慕林“啊”的一声,眼见他要跌落悬崖,众人也都惊噫出声,却见他张开双臂,奇妙地在空中旋了半个大圈,轻轻落回锁上。琴弦二度刺出,招式不变。灰衣人足尖再点铁索,转身掠往石亭那一边,恰如一只飞天的硕大蝙蝠。昭风心中一宽,顿感胸口剧痛,喉头发甜,“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