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霸气
作者:残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402

祁天鼠突然听到教主的声音,禁不住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吓得说不出话来,又听那教主说相信他的话,心中大喜,高呼道:“教主神功盖世,德被苍生。属下祈天鼠,参见教主。”另两人快步走出阴影,向东跪拜道:“教主神功盖世,德被苍生,属下等恭迎教主。”昭风听到“神功盖世,德被苍生”这八个字,眉头微皱,心道:“好大的口气。”探出小半个身子,只见一人径直从坡顶飞下,身后的披风向后掀起,仿佛翻卷的流云,冉冉降落。临到地面时,右手扯着披风,朝前划了半个圆圈,披风伞盖一般鼓起,那人借着风旋之力,悬空转了两圈,悠悠闲闲地落下,他负手站在三人身前,道:“起来吧。”又有数十人顺坡奔下,所用身法各异,到谷底后分几排列在那教主身后,与先前的三人一样,全身着黑。

“谢教主。”三人直起身子,垂手站立。那教主道:“祈天豹,我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吗?”祁天豹即是那老大,他前身微曲,说道:“禀教主,属下等收到教主的传书,立刻前去捉拿老鹦鹉,托教主神威,已擒下老鹦鹉这个叛徒,听候教主发落。”那教主道:“做得好,老鹦鹉人在哪里?”招了招手,身前的那几星绿焰像是有灵性似的,轻颤着,跃进披风里面。祁天鼠连忙跑进阴影遮蔽的角落,出来时单手提着一个人,昭风看出那人是老鹦鹉,心道:“老鹦鹉居然是影教的,不知如何又成了叛徒?”祁天鼠将老鹦鹉掷在地上,躬身道:“教主,人带来了。”

那教主看了老鹦鹉一眼,对祁天豹道:“解开他的穴道。”祁天豹走上前,俯身拍了老鹦鹉身上的两处穴道,束手退开。老鹦鹉呻吟了一声,翻了半个身,以手支地,强自曲身跪起,涩声道:“教主神功盖世,德被苍生。属下老鹦鹉,参见教主。”那教主道:“老鹦鹉,你可知罪?”老鹦鹉道:“请问教主,属下犯了什么罪?”那教主森然道:“判教之罪。”

老鹦鹉颤声道:“属下一直对教主忠心耿耿,能为教主效力,那是教主信得过属下,属下只会觉得高兴,不会感到辛苦,但望能为本教出一份力,也不致辜负了教主的厚意。自入教以来,已有十七年,这些年属下替本教收罗各地消息,仗教主鸿福,所幸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今日教主令追风使将属下擒来,又说属下犯了叛教之罪,属下迂腐无知,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实在不知这叛教的头等大罪从何说起?教主天威,若是看属下年老无能,想要责罚属下,属下情愿领罚,却不敢受这叛徒的骂名。”那教主道:“你是在说我薄情吗?”老鹦鹉道:“属下该死,属下向来不会说话,刚才情急之中冲撞了教主,还请教主责罚。”

那教主道:“凡本教的兄弟,无论是哪一个,年迈的也好,年壮的也好,本事大的也好,本事平庸的也好,只要他一心为本教办事,我就决不会亏待了他。自执掌本教以来,我赏功罚过,有谁听说我会无缘无故罪责哪一位弟兄?”一众黑衣人同声道:“教主爱护属下有如亲兄弟一般,这是教中人人都明白的。”祁天鼠又道:“教主最能体恤属下,方才我无意冒犯了圣焰,教主心知我是一时心焦,连骂也没骂一声,由此可见得教主对兄弟们的爱护之意。”走到那教主身前,单膝下跪,道:“教主,属下知道您老人家宽宏大量,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请教主责罚属下吧。”那教主道:“这件事过去了,不必再提。”祁天鼠道:“是。”

老鹦鹉道:“属下没有那个意思,这都是属下的臭嘴在作怪。”那教主道:“叛教是本教的头等大罪,你可知道叛教之人会是什么下场?”老鹦鹉双手一软,弓伏在地上,牙齿打战,断断续续道:“叛教之人当……当受烈火……烈火焚身之刑。”那教主沉声道:“你怕了?”老鹦鹉道:“属下……属下无罪。”那教主道:“既然无罪,为何害怕?”老鹦鹉又用力支起上身,头不自然地左右抖动,颤声道:“属下确实无罪,请教主明察。”

那教主冷笑道:“果然是只倔强的鹦鹉,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从袖中抽出一个小纸卷,扔到老鹦鹉眼下,道:“你自己看看,上面写得是什么!”老鹦鹉哆哆嗦嗦地拾起纸卷,展开看了一眼,忽然平静下来,慢慢地合起纸卷,双手捧上。那教主道:“如何?”老鹦鹉道:“属下知罪。”那教主道:“我有没有亏待过你?”老鹦鹉道:“没有。”那教主道:“教中兄弟有没有对不起你?”老鹦鹉道:“没有。”那教主道:“本教是不是辱没了你?”老鹦鹉道:“不是。”

康怡缩回身子,朝康柔笑了笑,心道:“这教主怎么学我说话?不用看也知他下面会说些什么。”只听那教主怒道:“这又不是,那又不是,我倒想知道你为何要出卖本教?”老鹦鹉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怕死。”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必自认下属,那教主疑道:“怕死?”老鹦鹉道:“是的,我这条命虽然不值钱,可也活了一把年纪。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本来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但我偏偏就放不下这条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却一点也不喜欢钱,也不图名,唯一挂心的就是如何能活的久些。我也知道,人终究不免一死,我只想尽量活的长些,哪怕多活一个时辰也好,若能让我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教主道:“人活着,是因为有个盼头,总得图个什么。你是为了什么,才要不计一切代价活下去?”老鹦鹉苦笑道:“或许就是为了活下去吧。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至少可以喝酒吃饭,还可以说话,所以能活下去还是活下去的好。”那教主道:“你背叛本教,仅仅是为了活命?”老鹦鹉道:“不错,朝廷令三皇子负责对付影教,三皇子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查出是我在替影教收集各处消息,于是暗中找到我,只问我要死还是要活。我当然不想死,三皇子就要我为朝廷效力,说那样他会让我活得安安稳稳的,否则便杀了我,我没别的路可走,只好答应了。”

一众黑衣人骚动起来,一名黑衣人怒道:“贪生怕死的败类,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玷辱了你的祖宗!本教居然出现了你这样的鼠辈,真是……”许是不敢在教主面前放肆,“呸”了一声,没有骂出口。

那教主冷冷道:“现在呢,你想死还是想活?”老鹦鹉道:“想活怕也活不了,没想到我错信三皇子了,为朝廷效了力,却还是不能活的安稳。”忽然向坡顶看去,惊臆道:“三皇子!”又提声大叫道:“三皇子救我!”昭风听得好笑,心道:“老鹦鹉就是老鹦鹉,这种把戏也拿出来骗人。”众人纷纷向坡顶望去,那教主也转过身。老鹦鹉双脚踢地,急急向后纵掠。那教主重重哼了一声,反手拍出一掌。老鹦鹉身形一翻,向后疾速抛跌,还未落地,先喷出一口鲜血,结结实实跌在地上。

那教主道:“敢情是想活想疯了,在我面前也敢玩这种把戏。今日决不能容你这叛徒活在世上,便是你口中说的那个雏儿亲来,也救不了你!”

“我看未必吧。”

嗤笑声自坡顶响起,地上的一块坚石轰然碎裂,细尘飞散中,一杆丈八金枪笔直插在石地中。此时晚霞似火,谷中残存着几线红光,从两边的石壁向中心汇去,黏附在挺立的枪身上,成螺旋式自枪尾游至枪尖,又自枪尖回聚至枪尾,圈转连连。金色淡淡地映着红色,接合晚霞的余晕,激泛出一层烂漫的紫光。枪尾停止了微颤,杆身傲立在众人的视野里,金紫交辉,备显华贵之态,散发出一种慑人的庄严。

“白玄璧。”

影教教主一连跨前三步,每跨一步就沉声说出一个字。“白”字出口时,长笑声破空而起,一人凌空俯冲下来,双臂贴股,状若出弦之箭;“玄”字出口时,那人握手成拳,左拳右击,右拳左击,同时撞上枪尾,身子借力向上弹起;“璧”声刚落,长笑声倏然而止,那人左足点在枪尾之上,双手握在背后,和影教教主高低相对。

三个字在震耳的长笑声中传出,清清楚楚,不增一分,也不减一分。笑声绵绵不绝,高亢如歌,丝毫不受话声的影响。昭风听在耳里,心知两人功力相若,又见白玄璧站在丈许高处,寻思:“此人面对影教教主这样的高手,竟敢如此狂傲,不免自负得过分了。”老鹦鹉喘息了几下,虚弱无力地叫了一声“三皇子”,又吐了一口鲜血,晕死过去。白玄璧道:“‘夜来香’楚轩舒,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深夜无人处,浮香掠影来。”雷二说这一句话时,神情奇特,昭风的表情也变得奇特起来,心道:“看那楚轩舒的身法,的确称得上是‘掠影’,只不知和‘浮香’二字有何关系?”

楚轩舒道:“本教主上跪圣君,下跪父母,之外又何曾跪过一人?别说是你一介黄口小儿,便是白茂功在这里,我也不会对他客气。”白玄璧怒喝道:“大胆匹夫,皇上之名也由得你恣意直呼?仅凭这一句话,足以灭你九族!”楚轩舒嘿嘿冷笑道:“灭我九族吗?朝廷想这样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便是没有这一句话,朝廷难道就会放过我?笑话,当老夫也是小孩子不成?拿这种幼稚的大话来吓唬老夫。”

影教众人哄然大笑,嘻嘻哈哈声此起彼落。一人怪声道:“这小子弄不好还在做春秋大梦,以为他那皇子的身份有多大用处呢,看到人便当自己是主子。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他的温柔窝?还是他的宫殿?”另一人道:“瞧他那神气的样,就怕是将丈许高的地方当作是天上了,眼里哪还放得下他人的影子?”

白玄璧握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托在上面的手又展开,冷声道:“笑够了没有?”一些人本已停止嘻笑,听他这一说颇含示威之意,暗想咱们还能怕了你吗,更何况有教主在这里,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是以又笑了起来,心里尽管觉得没什么好笑,但在敌人面前怎能示弱?这小子不让笑,咱们就偏笑给他听听。白玄璧扬起右手,拟作刀势,重重一挥。笑声随即弱了下去,有一人闭着眼睛笑得正欢,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越发使劲大笑起来,忽觉周围的声音有些不对,一留神之下,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谷中干响,他滞了一滞,睁开眼睛,却见其他伙伴都望向坡顶,一脸戒备,手都搭在了兵刃上,再向坡顶一看,心里当即凉了半截,下意识握住了刀柄。

三面坡顶上密密站着几百个锦衣壮汉,人人手中执一张强弓,层次分明,多而不乱。弓已满弦,弦已上箭,箭指谷底。数百支硬箭闪着白光,数百点白光耀着冷意,是如刀的冷意清淡了如血的笑声?抑或是如血的笑声染热不了如刀的冷意?

影教众人缓缓聚到了一处,前排的半跪着身子,后排的背靠着背,眼里都流露出几分狂热,脸上的戒备也化作了狰狞。只听得一声呼喝,“刷”,众人动作划一地拔出了佩刀。又是一声呼喝,众人先扔掉刀鞘,再摘下斗笠,平挡在胸前,齐齐举刀砍劈一下,同声喝道:“杀!”

刀光白雪,喝声震天。

杀气寒冰,热血满腔。

西天,残霞,火烧。红光炽热,好似翻滚的水汽,逆着枪尖往上蒸腾,白玄璧的一身紫衣也缀上了一环红晕,但见袖口衣边,金线潜伏在红晕之中,似若朝阳的光芒。楚轩舒一掌向金枪拍去,身子平平掠起。白玄璧左足闪开,右足旋即踢上枪身,金枪迸出石地,疾速斜飞,堪勘避开掌风。楚玄舒又一掌拍向空中,招起一片呼啸之声。白玄璧一手扶上枪尾,另一手半握成拳,当头轰下,竟是毫无声势。昭风心道:“若是白玄璧果已练到‘有形有质’的境界,这一招当取刺枪之势,以点击面,应有七成胜算。”

楚轩舒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迅即化掌为刀,撮指劈在空处。

空中暴起一声巨响,宛如迅雷撞上疾风。楚轩舒侧身退后两步,袍袖无风自动。白玄璧落在楚轩舒适才站立的位置上,背对着影教众人,枪尖斜斜搭在地上,嘴角挂起一抹微笑。楚轩舒道:“破金诀第九重心法吗?好功夫,不过想要留下老夫,怕是没那么容易。”白玄璧道:“本王来得仓促,原没想过要留下你,只是其他的人要走就没那么容易了。这里的影教教众身手俱都不弱,又习练有素,想是你身边的得力之人,今日本王解决了他们,就算是对影教的一个惩戒吧。”

楚轩舒哼道:“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白玄璧道:“不妨试试看。”楚轩舒道:“你待怎样?”白玄璧道:“也不待怎样,影教向来和朝廷作对,这次又煽动乱贼攻城夺池,更是罪不可恕。莫愁城的叛贼尚属小患,成不了多大的气候,唯有影教才是我梦金国的大患。本王受皇上之命,负责清剿影教,一举平定国内祸源,你说本王会不会放过他们?”楚轩舒道:“本教弟兄的性命早已交给了圣君,随时愿为圣君效死。大丈夫死则死矣,只要死得其所,在场的兄弟又怎会怜惜一具臭皮囊?今日且让你张狂,来日老夫必当十倍奉还。”影教众人振声高呼道:“教主定要为我等报仇!”纷纷以刀背触碰斗笠,铮铮声连贯响起,又挥刀喝了声“杀!”

杀意盈胸,刀声如诉。

白玄璧枪尖点了点地,笑道:“好,够狠,为了自己的性命,你竟不惜让这么多手下葬身在这里,难道心里不感到愧疚吗?”楚轩舒道:“若我妄逞莽夫之勇,救不了自家的弟兄不算,还白白赔上一条命,那样你就满意了吧?”白玄璧道:“你的命当然最有用,也是本王最想要的。本王可以给你两条路,选哪一条路由你自己定,也可以让这些人看看,你楚轩舒究竟是不是薄情之徒,平日所说的弟兄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轩舒道:“你不用卖关子,也不须在这里挑拨离间。本教出了老鹦鹉这个叛徒,你便以为人人都是叛徒不成?是哪两条路,爽爽快快的划下道来。”白玄璧道:“第一条路是,你走你的,让别人在这里替你受死。”楚玄舒怒道:“废话少说。”白玄璧接着道:“第二条路是,与我一决胜负,生死由天!你若败了,本王可以暂且饶过你的手下,放他们一条生路。”楚轩舒道:“若是胜了呢?”白玄璧笑道:“你胜了,是去是留由你来定,还用得着问本王吗?”他向昭风三人藏身的地方看来,悠悠然道:“三位出来作个见证可好?”

白玄璧一从对面山坡上现身,昭风便知自己的行藏已落在他眼里,只因两边一直相持不下,自己也不得其便,刻下见他出言点破,就算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拾步走出石外。康柔、康怡心意相通,自包裹中取出佩剑,越前昭风一步,一人在左,一人在右,以拇指抵着剑鞘,半掩在衣袖下面。白玄璧眼中异彩一闪,转即看向昭风,只见他步伐从容,算不上俊美,却自有潇洒气度,心中暗讶,朗声道:“多谢赏脸,本王和三位素不相识,瞧三位的来路,想也与影教无什瓜葛,由你们来见证本王和楚轩舒的生死之战,可说是极为公平。”又对楚轩舒道:“你看如何?”

楚轩舒道:“你认定了老夫会走第二条路?”白玄璧道:“本王无意相迫,你也是本王看得起的人物,是去是战,何不一言而决?”楚轩舒袍袖一挥,道:“好,老夫答应你。找人见证的事就免了,这几人鬼鬼祟祟的,对我影教不见得怀有什么好意,弄不好是你的人也说不定。”白玄璧道:“作为一教之主,你这份气量真让本王不敢恭维。”楚轩舒冷笑道:“气量是什么狗屁东西?和你谈气量,那和老夫亲手杀了本教弟兄有什么两样!”

昭风在三丈外停下,闻言道:“教主误会了,在下和老鹦鹉有一面之缘,偶然看到他被人掳走,还以为是强人行凶。我心中甚为好奇,一路追到此地,只因技薄力弱,不得不谨慎行事,不想却是贵教的内部事务,其时已进退两难,还望教主体谅。”楚轩舒道:“好奇之心人人皆有,但你的好奇心也太大了些,如果为了一点好奇心把命送掉,那就不值了。”康怡道:“既然好奇之心人人都有,少主有一点好奇心又算得了什么?想要少主的命吗?先得问问我姐妹手中的剑,看它们同意不同意。”

楚轩舒道:“女娃儿好大的口气,老夫当年纵横天下的时候,你还没投胎呢。念你护主之心甚诚,不似一些贪生怕死的叛徒,老夫且不与你计较。”昭风笑道:“说出来不怕各位笑话,对在下来说,若是这点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才是要命的事。”心道:“雷二是这样,楚轩舒也是这样,影教的人怎么对好奇心这般厌恶?”楚轩舒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坦白的很,倒不是太坏,老夫信得过你。这个见证人由你来做,倒也使得。”他和白玄璧两番交手,已试出此子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虽不信白玄璧真的练成了‘振枪裂天式’,但破金诀第九重心法的修为却是不争的事实。这时两人尚未出手,气势已锁定了对方,他心知不能大意,说话时一直背对着昭风三人,心神仍然放在白玄璧身上。昭风道:“三皇子和教主是当世高人,今日一战无论结果如何,他日必将轰传天下。在下适逢其会,于愿已足,又岂敢厚颜为二位见证?”

白玄璧不耐烦道:“不用多说了,本王说出的话从无收回之理,三位就在一旁看着吧。”昭风淡淡道:“殿下这么说,草民自当遵命。”康怡心中大怒,寻思:“我们又不是梦金国人,眼里怎会有你这个皇子?”虑及昭风亡命梦金的处境,不愿替他招惹麻烦,只瞪了白玄璧一眼。白玄璧肩宽腰窄,紫衣贴身,腰际束一条金色武士带,显得高挺英伟。康怡转过脸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几眼,见他脸容有如玉石刻就,光滑更甚于女子,却因了凌厉的眼神而深具一种强横张狂的魅力,心道:“这姓白的比殿下俊多了。”瞄了昭风一眼,又想:“不过少了殿下的那种出尘之气。”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心道:“我这是怎么了,留心人家长得俊不俊干什么,让人知道的话,可羞也羞死了。”

“诸事既定,多言无益。”

白玄璧低喝一声,气势暴涨,漫谷的艳红中瞬间逼入骇人的寒气。枪尖猛然弹起,划起一道金色的弧光。

披风无声地鼓起,楚轩舒轻轻一个弹指,系带从中裂开,披风掀卷着荡了开去,露出里面的黑衣劲装。

白玄璧徐徐道:“素闻‘灼香掌’乃国中五大绝功之一,领教了。”枪尖颤出几点光影,向楚轩舒胸前三处大穴罩去。楚轩舒看出是虚招,竟如未见,不避不挡。光影离他还有三寸时,白玄璧又是一声低喝,枪尖疾速聚为一点,飙射而前。

厉啸声仿佛自九地的深处刺出,又仿佛雷电击中朽木。

天地为之变色!

坡上的锦衣大汉齐声喝了声“好!”声音低壮,更增这一枪的气势。枪式化虚为实,发力起于中途,断难倾尽全力。尽管如此,昭风见这一枪依旧狭带贯天之力,枪风强猛,不由心中暗惊,寻思:“这杆枪若经他以十成功力使出,又不知是何等的威势?”他距离楚轩舒尚有三丈远,却已感受到那种霸道之极的杀气,楚轩舒人在中心,压力之重可想而知。影教众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噤口不能言语……

楚轩舒这才动作。

一掌削在枪尖根部,激起一声沉郁的闷响,令人心烦意躁。

金枪向外震开,楚轩舒双手一错,和身扑上,单掌向白玄璧面上印去。

嗤嗤声传入众人耳内。

声音应掌响起,微弱至不可听闻,却又清清楚楚,一谷枪风的厉啸亦不能掩盖。

一掌的变化,演绎了天下掌法的精华。

大巧若拙!

精神,气力,步伐,角度,无不在这一掌中达到尽善尽美的融合。

“噗”,地上的一颗碎石化为齑粉,乘风散开。

以拙制拙!

白玄璧腰往后折,金枪缩回几寸,舞起一个大旋,枪尖内点,杆身迎向掌心。

狂风忽起。

两人毫无花巧地硬拼了一记。

一地纷乱的坚石连珠价爆开,恍如雨打风铃。

昭风三人又退后了两丈,前面方圆五丈的空间内沙尘朔朔,近身不得。

“叮”,枪尖点地,白玄璧侧旋半圈,借着腰力将金枪斜刺击出。

狂啸一声,枪尖爆起一团金色光球,又倏忽炸裂,四面八方罩向楚玄舒,直如阳光灿穿云层。

楚轩舒双掌连环,瞬息劈出十三掌,掌掌切在枪尖根部,硬接硬架了一十三枪,劲气交击声震动全场。

山谷也似颤了几颤。

白玄璧横移直进,金枪或刺或扫,招出若暴雨狂风,从不同角度刺向楚轩舒身上要害。

楚轩舒一步不退,一掌一掌劈出,总能适时封住每一点及身的枪影。

漫天的金光在面前织成一片光幕,难作寸进。

影教众人喝起采来,采声才消,又举刀作势。

“杀!”

士气高昂,沉肃一空。

谷中的艳红在这一刻恢复了火一般的热意。

猛攻猛刺的枪法势难持久,白玄璧招招主攻,看上去占尽优势,但任他功力有多高绝,也不能长来长往,正所谓强极易衰。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自然明白这个说浅不浅、说深也不深的武学道理,旁观的不乏高手,见到白玄璧这个阵势,一方暗暗担心,另一方则心中窃喜,皆以为白玄璧心高气傲,这时免不了犯了急功的大忌。

高手相争,焉能差之毫厘?影教众人见楚轩舒十招中倒有八招是守势,摆明是以逸待劳的不败之局,都松了一口大气。

楚轩舒是有苦说不出,表面上他硬接硬架,封的滴水不漏,且似犹有余力,但白玄璧的枪劲却不断增强,后劲压着前劲,真气又不因枪定形,或如剑削,或如辊撞,明明是枪尖直刺,临体的真气却又衍为刀形,锋利竟不下于有形之刃,端的是千变万化,无有穷尽。

心中喟叹一声,暗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到时你没累死,老夫反要累死了。运力拍出一掌,震散了一道斧斩气劲,在长笑声中袍袖乱展,双掌幻出一朵朵花印,飞身抢进金色的光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