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下)
作者:圣者晨雷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4232

第六章赤血万里——新佣兵团的诞生

第一节

不知在混乱中斩杀了多少岚国将士,李均才收敛住自己的部下。回到土城中一清点人数,除了两个自己堕马受轻伤的外意然一人未损。李均大声道:“无敌军天下无敌,即使副帅不在,我们也不能给他丢脸!”

大胜的无敌军斗志开始燃烧,已经从得知陆翔噩耗的颓废中振作起来。李均这时下令生火作饭,众人开始饱餐。

今晚应该平安无事。勉强吃下些东西的李均一面喝着开水一面看着天上闪闪的星空。经过开始的溃败,岚国军队一来需要整编,二来不知道无敌军虚实,因此短时间内是不必担心的。但是,等到明晨,岚军发现土城中不过区区一千守军全力来攻之时,也就是城破兵败之刻。无险可据,无兵可守,虽然粮草军械非常充足,但兵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出神地望着手中的热水,李均开始想,如果陆翔在此,该会采用什么样的妙计转危为安?时间渐渐过去,士兵们都没有睡,李均知道,如果自己拿不出足以令他们放心的计策,刚才鼓起的士气,很快又会散尽。

他缓缓喝了口水,但他发现杯子里的热水不知何时已经冷了。冰冷的水让他的头脑也清醒了过来,他忽然站起,大声道:“有了!这土城可以守住了!”

众军士不解地望着兴奋的李均,李均大声道:“看我一夜筑起座牢不可破的城!”

经过一夜的休整,伍威将中军大帐移到前方来,目的就是怕前锋动摇又发生昨晚那种混乱。经过细作连夜查问,当地人告诉他这里不过有千余无敌军运粮部队,他已经准备好早上饱食之后便攻下土城,消灭最后一支无敌军。

但起床不起,他就听到外面的喧哗声。伍威有些不满,胜利已定的情况下,他的部队反而表现得不如人意了。于是他问:“怎么回事?”

卫兵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回禀道:“苏国贼兵一夜筑起了一座城!”

伍威大吃一惊。即便是将举国的法家合在一起施法,也不太可能一夜中筑起一座城。他快步出了大帐,上马来到阵营之前。

只见晨曦的掩映下,一座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小城耸立在他面前。城虽然不算高大,但城上散发出无边的寒意。伍威先了愕然,紧接着不由称赞道:“好!”

一夜的功夫,李均利用气温极低的天时,煮雪为水,将整座土城浇透,水一贴上城壁就结成了冰,于是,那座简单的土城,变成了座坚固的冰城。城四周地面也被水所浸,结成了大片的冰,立足都无法立稳,更不用提攻城了。

伍威心中开始动摇起来。他原本以为陆翔一死,苏国军队就都是无能之辈了,可现在看来,苏国军中还是有足智多谋的人。伍威甚至有个感觉,自己将成就一位可能超越陆翔的新无敌名将的威名。

将这个念头赶走后,伍威回视左右,问都吃惊不已的部下:“各位认为该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土城正好立在岚国大军前往吴阴城的大道之边,如果不管就会威胁到岚国军队,如果全力攻城,除非岚国军士的尸体将城上的冰都掩住,否则是很难攻得下来的。

“只不过是千余人马罢了。”伍威知道部下们无法解决这个难题,笑着说:“黄因,你领一万人围住这土城,注意,只可围不可攻,我率大军去取吴阴城!”

李均站在城上看着岚军主力拔营前进,只留下部分人马将土城团团围住。他知道岚军主帅的用意,以其花大代价攻下这个无用的土城,不如暂时放过他们,等到天气转暖冰壁融化的时侯再来攻。反正冰墙在为攻城设置了巨大障碍的同时,也让无敌军无法离开。

自己的妙计所筑的冰城,却成了困缚自己的牢笼。李均将心中的失落感掩盖得很深,因为无敌军部下见到岚军主力离开都欢吹起来。这个时侯,自己不能打击他们的士气。李均从城上面来,又陷入沉思。

要离开这个冰城并不难,难的在于下一步如何走。这时李均还不知道陆翔是被自己人所杀,以为陆翔是战死岚军的包围之中,因此他的心中充满矛盾。是继承陆翔的遗志收复苏国的领土,还是脱离苏国自立,去实现当年在林州城中产生的野心,这让他有些难以选择。

这时,岚国围困的军队开始大声叫嚷起来。为了瓦解土城中无敌军的士气,伍威离开时命令留守的部队喊话,将陆翔死因告诉城中的孤军。他的这个计谋让李均下定了决心。

“弟兄们!”李均站在高处大声说,“大家听到没有,岚贼说副帅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士兵们本来就被外面的喊话弄得惶惶不安,听到他大声说话,都自发地围拢过来。李均说:“无论副帅是不是殁于自己人之手,但是,原本约定前来接应埋伏的傅敛军队没有按计划行事,这是事实!副帅赤心为国精忠不二,却屡受排挤不被重用。天子宠信奸贼,百官贪财惜命,象副帅这样的好汉,他们当然不喜欢!副帅爱兵如子,与我们同甘共苦,副帅治军与民秋毫无犯,我们这些当兵的和老百姓都喜欢!”

将士们的情绪开始激昂起来,陆翔的无敌军军纪严格训练艰苦,但陆翔爱兵如子,朝庭每有赏赐他都论功分给部下,自己往往得最少的那份,因此士兵都不惜为他死战。大家都知道只有在陆翔帐下,一个身份卑贼的士卒才有可能成为一员将领,一个出身寒微的平民才可能成为众人信任的官吏。

“如今副帅已殁,但我们无敌军的弟兄们还在,大家既不愿为朝中那些害得副帅孤军血战的王公大臣卖命,又不愿投降副帅的仇敌岚贼。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李均所说的的确不错,现在大家凭借为陆翔报仇的一股锐气还可以聚集在一起,但对于未来,每个人都觉得很绝望。如果不能确定一个前途,这支孤军很快就会解体。

“兄弟们同我一起追随副帅时间也不短了!”李均振动着双手,他觉得满肚子的话要说,三年来与陆翔朝夕相处的经过,又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掠过,这令他热泪盈眶,但他没有管,他决意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情感。于是,士兵们吃惊地看到,这个有着怒龙之称的年轻将领,泪流满面。

但士兵们自己的眼睛也模糊不清了,他们只听得见李均一件一件诉说同陆翔在一起时的事情,有些甚至是生活小事。强制压抑的抽泣声开始在士兵中响起,陆翔在时,他们觉得陆翔似乎永远不会死,而失去陆翔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在内心中对这位无敌名将的依赖比想象的还要强烈。

“兄弟们,如今我们走投无路,不如独立了吧!”李均在众人陷入悲伤中时大声喝道,“我们不再是苏国军队了!副帅不在了,苏国还有谁配让我们为他效命?”

“独立了!”士兵们呼应着他的声音,这千余人绝大多数是李均自己带起来的部队,出身也绝大多数为因战乱无计谋生的平民,因此对于国家的忠诚很有限。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祖国苏国,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大的好处,相反,让他们失去了唯一倚靠陆翔。

“大伙同我一样,大多无家可归无国可投。现在神洲各国战乱频繁,各地稍有些力量的人就割据称霸,我们用自己的力量,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大家说怎么样?”

“好!”士兵们大声赞同。李均又说:“不愿意者,我也不勉强,突破岚贼的围困后发给双倍饷银让你回去。赞成者,我们就同甘共苦相护扶持,这天下,总有我们的生路!”

“李将军说如何就如何!”百夫长苏响大声说,“副帅生前对李将军赞赏有加,说李将军是天下奇才,追随李将军就同追随副帅一般!”

“对对!”士兵们纷纷嚷了起来,有人喊道:“李将军说,我们该往何处去?”

“我们都无一技之长,除了当兵打仗还能做什么?”李均大声说,“我们自然仍旧当兵,不过以前我们是为王公大臣们卖命,从今以后,我们是为自己卖命!”

几乎没有任何预谋,李均成功地让苏国无敌军的残余部队,同他一起转职成为了佣兵。对于未来,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孟远还在晕迷之中,李均已经完成了对无敌军残余的改组。他打破了正规军按兵种划分归属的制度,按佣兵战斗小组的方式,将这一千零二十四名士兵分为二十队,每队设队长一名,又每十队为一伍,设伍长一名,两名伍长由他比较信任的两位百夫长苏响、周杰担任,各队战时长兵器、短兵器、弓箭手与骑兵要相互配合,虽然没有法师,也没有熟练的训练,但暂时只能如此了。

一切都编排就绪之后,李均对自己的部下情况也更加清楚。这一千零二十四名士兵中大多是年龄不到二十的士卒,在无敌军中已经有两三年功夫,训练上问题不大,但因为自己买不起装备,只能作为士卒参加战斗。

夜已经开始沉了下来。一弯冷月将城照得美丽如梦。李均看过已经舒醒过来的孟远之后,与苏响、周杰围坐在火堆旁谈起将来的计划。

“统领,”按李军的意思,周杰以佣兵首领的称呼叫李均,“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对,”苏响也说,“如何突破岚贼的围困?我看他们有万余人马,而且我们自己又被冰墙封住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破岚贼围困并不难,关键是破了围之后该如何是好。这土城不是久屯之地,而且,我们这千余人的粮草军饷都需要筹措。统领熟悉佣兵的行规,不知是否已经有计划了?”

这个问题其实李均已经考虑很久了,他心中也有一个模糊的计划,他说:“岚贼举国攻打苏国,正规军大多布在两国前线,后防一定空虚,破围之后我们轻装出击,用最快速度攻入岚国境内,以战养战不成问题。”

“我们还押有大批粮草补给,暂时还够用。”苏响说。

“不行,为了保证行军速度,绝大多数我们要毁弃。”李均反复思考,虽然成为一支独立的部队这一大局已经定下,但具体操作上还有许多问题。在日常管理上有些事情由文官来处理更为适合,但此时无敌军中几位著名的谋士,例如陈良,已经在卧龙谷之战中不知所踪。李均迫切得觉得,自己需要大量的人才。

第二天深夜,经过充分休息的无敌军作好了准备,将能够携带的补给都带上,其余一律堆在城门两边点燃。在灼热的火焰之下,城门上结冻的冰开始融化,这时李均挥手,众人依次出了城。

为了防止滑倒,无敌军在人和马脚下都绑上了厚厚的布,这样行走起来还悄然无声。围困土城的岚国兵将根本没有想到里面的人会出来,因此在戒备上有些松泄。当他们惊觉的时侯,无敌军已经冲入营寨并开始放火,鬼哭狼嚎声中,整个岚军营寨一片大乱。李均的本意并不在于多杀伤敌人,因此在岚军忙着救火时,他已经领着将士悄悄离开。等到天亮一切都稳定下来,岚军守将这才注意到土城中已经空空如也。

伍威接到报告后急令后继部队注意警戒,但这支突围而出的无敌军似乎从大地上消失了,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消息。虽然对于这一点有些诧异,但伍威此时的主要精力已经放在攻打吴阴城之上,暂时也只好放一放这支小部队了。

第二节

土城向北不过数日,就是岚国的本土了。众人不敢立刻退回苏国,而是选择了反向攻入岚国,然后再另寻出路的战术。在伍威有意识的宣传下,陆翔死因也大白于天下,他并非于战场中光荣的阵亡,而是极不名誉的死于自己人的暗杀。苏国民众自然一片哗然,原本不满岚国的占领而纷纷反抗的百姓,都掩旗息鼓停止战斗。

“即便是象陆元帅那样为国尽忠,到头来仍是不名誉的惨死,这样做有何意义?”

“赤心报国自然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但前提是那国家值得你去为之献身。象苏国君臣,一面靠陆翔的浴血奋战保住半壁江山,一面却收买陆翔部下暗杀他,这样的国家,真的值得为之抛头洒血吗?”

伍威表现出一个卓越政治家的手段,他没有直截了当地要求苏国人投降,只是通过一些问题,让苏国百姓自己去思考。这令苏国国王李构和丞相吴恕甚为难堪,吴恕只能以陆翔谋反事泄被杀为由搪塞,但当有位稍有正义感的大臣质问谋反的证据之时,他只能勉强说“或许有”、“听人说”的证据。

对于李均来说,苏国内发生的这一切,离他很远。他急切面对的,是这千余人的生存问题。无敌军是以陆翔的个人魅力这联系纽带的,土城之中大家为求活命,都接受他的建议,出了土城,眼见天高海阔,这些士卒们不太可能仍和他一条心。虽然这三年来他立下不少功劳,但对于无敌军来说,陆翔是不可替代的,对于他自己也是如此。

在被岚国所占领的苏国北方,大片的森林布满平原。凭借森林的掩护,李均领着他的规模不大的部队昼伏夜出,避开了岚国的侦察。自然,这也与伍威没有想到他们不退回苏国反而攻入岚国有关。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成为一军的统领不知道指挥上的困难。李均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解决大伙的吃饭问题。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城?”李均在从暂时代为军需官的伍长周杰处得知余粮不足以吃三天后,慢慢地问道。

“这儿已经是岚国境内,向导说附近最小的城也有万户以上人家,守军数量在千人以上,凭我们这点兵力,不出奇计是无法攻克的。”周杰回答。

向导被带到李均身前,他折了根树枝在雪地上画出附近的城池。“为将之道,不可不查天时、地利、人和。”陆翔生前曾不只一次教导李均,这也使得李均对于地理有着比普通将领更为敏锐的观察力。

“等等。”李均眼睛一亮,问道,“你说这个城叫什么名字?”

“陵江城。陵江是岚国第一大河岚河的一条小支流,冬季也已冰冻了,陵江城是个有六万户人家的城,守军足有万余人,不过伍威元帅抽调了其中半数以上去攻打吴阴了。”

李均默默看着地图,脑海中却回忆起陵江城这个名字。一个月前陆翔还同他谈过,这里隐居着一位奇人,为了这位奇人,自己有必要舍弃易打的小城而去攻打这陵江城。

“苏晌伍长,”片刻之后,他开始布置,“你领两个小队去佯攻这个小城,多带着旗帜,一定要让敌人发现你们在准备攻击。”他用手指着那万户的小城,接着道,“开始时要打个胜仗,让守军以为你们有数千人。如何?”

苏晌挺起胸,他也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年青战士,同李均一起并肩作战三年了,对于他的能力,李均是相当信任的。

“没问题。不过,最好能让羌人同我去,这样给对方的压力会更大。”苏晌眼睛发着光,他明白李均的意思。

“可以,你领有羌人的两个小队去。这可是我们的精锐部队,全拜托你了。”李均模仿陆翔的语气激励了他两句,象神洲其他正规部队一样,无敌军中也拥有专门的羌人步兵。披着厚甲能使用初级土系法术,同时又拥有狂化特殊技能的羌人,被激怒的话是可怕的战力。虽然李均手下的羌人不多,只有几个而已,而且李均在编队时打破了以往正规军岐视羌人的作法,让羌人平等地同常人组队,这更有利于取长补短。

“周杰伍长,”李均又将目光投向周杰,“你领一个小队混入陵江城中,在陵江城中散布谣言,说陆元帅尚未遇难,重掌兵权,已经在吴阴大败伍威,即刻将兵临陵江。”

“这……”周杰有些不解的看着李均,如果让陵江守军知道无敌军要来攻城,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离开城池,让么李均先前派苏晌去诱敌就毫无作用了。

“放心去吧,你还有个任务,当看到我的信号后,你即刻阻止陵江守军闭城。”李均胸有成竹地说,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原本就是他从陆翔那学来的技巧。

“我呢?”一旁的孟远忍不住叫道,他的伤颇重,但更多是累的,因此休养一段时间后,已经好了大半了。

“我们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李均脸上闪出一抹凄色,他同孟远要做的事,其实是陆翔生前已经安排下了的。

除了几个抬着礼物的从人,李均与孟远并没有多带人。二人并马在弯曲的道路中行走。

“有件事……”孟远忍不住说道,“你不该在陆帅归天之后来利用他的名字……”

“我想,陆帅在天有灵,必然会同意我的。”李均知道他是指令周杰混入陵江城散布流言之事,他仰首向天,半晌后又接着说:“孟兄,我九岁时便遭逢大难,全村人只有我一个活着,而我,也是在别人用血掩护下才活下来的。”

孟远有些奇怪他竟然有心说当年的事。只听李均又慢慢说道:“从那以后,我就得用刀子为自己赚口粮,我是在战场中长大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我们村子里的人,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降下那相关性的杀戮进行惩罚,而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何九岁起就必需在刀头上饮血。”

“陆帅见我时第一句话你还记得么,‘象你这样的年龄,原该在家里父母身边承欢膝下,而不是在战场上立功’,陆帅是我见过唯一能对我说出这话的人,陆帅也是这乱世之中唯一真心为象我这样遭遇者考虑的人。陆帅又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早让他回去,而不让他为世人多做些事情?”

“这几天,我在反复思量。我终于知道了,我村子里的人什么也没错,陆帅什么也没错,错的是老天,是那些天上的神明,是那些以天的名义骑在人头上的大人老爷们!”

孟远瞠目结舌地听着他这番话,在以天最大的神洲,李均这番话是绝对的大逆不道,若是普通人说出,足以诛连九族了。不知为何,孟远听了他说,虽然一下子还无法完全接受,但内心深处,隐隐有着一丝痛快。

“既是它们错了,那我就要纠正。为了我的梦想,哪怕是不择手段不顾后果,哪怕是鬼憎神厌天诅地咒,我都绝不后退。”

孟远忽然注意到,李均眼中闪出粼粼的光芒,孟远别过头去,将视线投向远方,他心中也涌起一种冲动,这种冲动让他眼角也潮湿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正了解了李均。

在陆翔倒下的阴影中,两个少年站了起来,拭去他们最后一滴单纯幼稚的泪水,将目光投向广袤的神洲大地。对他们来说,路还很漫长很遥远,他们甚至只是刚刚迈步,但站上这条崎岖之路,他们就不再回头。

此时他们要做的,便是这漫漫征途中的重要一步。

正默默前行时,远处传来空旷悠远的歌声,二人驻马倾听,隐约听到唱的是一首短诗:

“凤鸣于野兮龙卧滩,铁锁横江兮舟行难,世事茫茫兮人不见,我心悠悠兮独觉寒。”

二人相对望了一眼,孟远问:“什么意思?”

李均也只能苦笑,他本来同孟远一样读书不多,只是在这三年在陆翔的熏陶下有些长进,虽然大致能懂得这歌声唱的是怀才不遇的意思,但却无法向孟远解释。

随着歌声渐近,一个樵夫挑着担柴从小路走了过来,李均下了马让在路边,深施一礼问道:“请问先生,这可是梧桐岭?”

樵夫慌忙放下柴,还了一礼道:“不敢不敢,荒野樵夫,当不得先生之称。这正是梧桐岭。”

李均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走对了:“那敢问先生可知这里住着位凤先生凤九天?”

樵夫诧异地看着李均,哈哈一笑:“凤先生凤九天倒没有,凤疯子凤狂人倒是有一位,就是教我唱方才那首歌的。”

“这位凤狂人先生仙居何处?”李均仍旧不敢无礼,恭敬地问道。

“随我来,随我来。”樵夫挑起柴向前走,又开始唱道:

“天地不仁兮万物刍狗,时势不利兮贤者难求,兰于谷香兮木于庭朽……”

李均觉得这歌悲凉慷慨,曲调仿佛都是自己内心在倾诉,对于这位凤狂人或凤九天,相见的念头更为急切了。

樵夫的步子不紧不慢,孟远有些心焦,但看到李均始终不动声色,也就隐忍不发。好在樵夫一路高歌,歌词之意孟远虽然听不甚懂,但足以使他一路上不觉寂寞了。

穿过弯曲的林间道路,孟远他们眼前一亮,只见飘渺的雾霭中,前方树林中升起一面酒旗,迎着朔风飞舞招展。枝叶茂盛之处,露出飞檐的一角,在他们这个地方看来,小村好象是天国中的院落,又象世外的福地。

“好地方。”孟远忍不住赞道,他追随陆翔时日也很久了,所到之处,都是战火纷扬,血流漂杵,极少看到这样平和安祥的地方。

樵夫想必已经习惯于这个地方,对孟远的惊赞不以为然:“什么好地方,这地处极北,一年大半时间冰天雪地,住在这里的人不过是勉强混个温饱罢了,哪算得上什么好地方?”

李均问道:“听说贵处盛产黄金,富可敌国,怎么说只是温饱?”

樵夫不屑地摇头道:“盛产黄金又能怎么样?王公贵人们确实因为黄金而富可敌国,升斗小民却仍旧得为一日三餐劳心劳力。凡太阳所照之处,无不如此。”

李均心中本来就有这种叛逆心理,听了觉得异常痛快,孟远则吃惊地看着樵夫,刚才路上李均那番话又回响在他耳边。

“二位莫怪,”樵夫哈哈一笑,自嘲地说:“同那凤疯子呆在一起久了,也染上了些疯气,我刚才说的都不过是些疯话罢了,我们这梧桐岭本来就是远近闻名的疯人村嘛。”

李均知道他不愿再多说了,于是又施了一礼,问道:“敢问凤先生住在哪家?”

樵夫指着那酒旗在的地方说:“在他家是找不着他的,要找他,得到那酒馆里。”

告别那樵夫,李均直接来到酒馆里。小小酒馆不过放了两张桌子,此时生意也并不忙,仅有一个人伏在桌上自斟自饮,甚至连酒馆老板也不在。

李均整了整自己的盔甲,轻步来到那人身后,施了一礼后低声问道:“可是凤先生?”

那人自顾自地呷了口酒,用眼角余光瞄了李均一眼,道:“不是。”

李均略一迟疑,又问:“请问可知道凤九天凤先生在何处?”

那人摇头晃脑地道:“死了,你来晚了。”

李均怔了一怔,仔细打量着这个酒鬼,只见他四十余岁的样子,但头发却有一半已经白了,脸上有些脏,目光混浊地盯着手中的酒,乱七八糟的胡子打着结,上面还染着酒渍。但不知为何,李均却感觉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凤九天。

于是李均再次问道:“那么请教先生尊姓大名是?”

正这时,那个樵夫放下柴后赶来看热闹,笑着接了话茬:“呵呵,这就是我说的凤疯子。”

第三节

“凤先生为何不愿以真面目见我们?”

孟远的口气有些咄咄逼人,被这个凤疯子绕来绕去绕了半天,他早有些厌倦了。

“你们要见的是凤九天,又不是我凤疯子,什么真面目不真面目的?”凤疯子一翻双眼,孟远注意到他的眼球几乎全部不见了。

“我们是粗人,先生休怪,这次是来请教先生的。”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李均再次制止了孟远的怒意。

“有事要请教我还这么嚣张,如果不是有求于我,那还不马上要把我绑起来?”凤疯子却不领他的情,口气没有一点弱下去的意思。但过了片刻后他终于道:“有事就讲,有屁就放。”

“不知凤先生是否愿意出山助我一臂之力。”将自己最近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李均恳切地道,“陆帅生前对先生赞叹有加,因此我们才冒昧来访。”

“陆翔嘛……”提到这个名字,凤疯子也觉得有点困惑,作为一个岚国人,也许他该痛恨这个已死者才是,但无论如何,他在心中激不起这恨意来。沉默了片刻,他接着道:“难得他还记得我,那么他们没告诉你们当年的事吗?”

“这倒没有说起。”

“早就十多年前,陆翔就象你们一样来过一次。”凤疯子缓缓说道,“他在这里住了三天,和我谈了三天,求我出山三天,可是,他连我最起码的要求都做不到,所以我不可能帮他。”

陆翔都做不到他最起码的要求!李均与孟远一半是惊讶,一半是不信。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心意,凤疯子微微一笑:“我没必要骗你们。”

“那么凤先生的要求是什么?”李均怀着一线希望,忍不住问道。

“当年给你的要求很简单,要他自立为苏国国王。”将篡位夺权这样的大事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而面不改色,全神洲也仅有这疯子一个人了。

没等李均一孟远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凤疯子又道:“我不是那些婆婆妈妈忸怩作态的隐者,只要能实现我的条件,我立刻出山助你。如果做不到,象陆翔那样,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李均比之于孟远,对于政治这东西的反应要灵敏得多,他明白凤疯子的意思。象他这样满腹治国之策者,如果不能使用,好比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寻不着对手,也很难过的。但是,如果没有符合他发挥才能的环境,即使出山也不过是白忙一场。当年陆翔就算是将他请了出来,只怕也不能被苏王李构之流任用,更可能被忌才者所害。

“那么,你要给我出什么条件?总不会要我也自立为苏国国王吧?”既然明白双方的关系,不可能是历史上明君贤臣那样的知遇关系,李均也就知道口头上的尊重,是无法打动眼前这人了。

“实力。”凤疯子喝了口酒,“当然是实力,去南方,夺取余州,我就可以为你效力。”

可以说,遇见这凤疯子以来,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李均与孟远觉得出乎意料。余州并不是一个国家,是处于羌人、戎人、夷人与常人势力交界之处的一个地区,正因为此,若大的余州,没有能够形成统一的国家,在千年战争以前,便是各个城市各方势力角逐的场所。地理位置自然环境虽然尚可,但要想统治这个地方,比之于统治百倍于此的一个国家还难。对于任何一个有头脑的统治者来说,这个地方绝对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因此除了临近的陈国在名誉上行使宗主权外,没有谁对这乱成一团的地方感兴趣。而且,从陵江到余州,要途经岚国、苏国、洪国、陈国这两大两小四个国家,行程近万里。而凤疯子开口就是要他们夺取这个地方,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看见李均与孟远陷入沉默,凤疯子脸上露出了令人厌恶的笑容:“如果连这点小小要求都做不到,我跟随你会有什么好外?做别人的战俘还是被人杀掉?”

孟远的怒火腾地冲了上来,这哪是什么要求,根本就是刁难!这个凤疯子明知陆翔是不可能做出叛逆之事,所以给陆翔提了个篡位的要求,又明知李均实力不足,就给他们提了个最吃力的要求!

幸好这时,一个细作冲进了小酒店,向二人施了一礼,道:“统领,陵江城已经落入我们之手!”

原来周杰在陵江城中散布谣言,很快便传入守军耳中,对此,守军是将信将疑的,以为这不过是少数盗匪要在附近闹事,又怕守军前往镇压,故意造出的谣言。果然不久就得到邻近小城烽火传书,说有羌人的盗贼团一路骚扰,人数足有千人,这就要归功于苏晌的虚张声势了。千人盗贼团还不在陵江城守军心上,相反成了他们立功的最好机会,于是陵江守军几乎倾巢而出,直扑向邻近小城,等他们离开半日之后,周杰打开了城门,让埋伏在外的大部队冲了进来,一时间陵江城也不知来了多少人,还以为前往剿匪的部队被打败了,城中一片大乱。而如李均所料,从城中逃出的守军拼命将佣兵的人数扩大,以掩饰自己作战不力的责任,当陵江守军主力扑了个空往回赶时,传到他们耳中的佣兵人数已达万人,这让他们不敢轻易反攻。几乎是兵不血刃,这支新佣兵团便夺取了个规模不小的城池。

“原来如此。”在听完细作叙述经过后,凤疯子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缓缓地道,“看来,我给你的条件,未免太容易了些。”

“太容易!”孟远差点吐了凤疯子一头,“去夺取那个没有用处的麻烦之地还算容易?那你为何不去夺来试试?”

“这个世界上的人,各有所长。”凤疯子振振有词,“有的人长于作战,象你们,那么你们就去做好你们的事;有的人长于管理,象我,那么我就要做好我的事,给你们两年时间,如果能夺来余州,我就去替你们管理这个地方。”

他大言不惭的话并没有给孟远与李均带来更多的震动,这短短的会面,他们已经习惯于这个凤疯子疯狂的言语了。李均点点头,道:“好的,我们就此约定。如果两年时间连区区余州都不能夺取,那么我就根本没有资格在这神洲创一番事业!”

就这样,原本设想得轰轰烈烈,至少也要反复来个七八趟才能请得名士出山辅佐的事件,不了了之了。

在陵江城中稍事补充后,李均便乘夜弃城而走,当人心惶惶的陵江城市民发现这群凶神恶煞一夜消失后,用阵阵鞭炮为早已远遁的新佣兵们送行。当然,回到陵江的守军是不会忘记在请功的上书中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击败了万余盗贼夺回城池的丰功伟业的。

“目标,余州!”李均向跟随他的战士们呐喊,“出发吧!”

战士们举起武器跟随而来。李均没有采用分散化妆为平民这种方法,冒着被沿徒各国发现全歼的危险仍全军前进。对此不解的苏晌道:“分散化妆为平民,一路上不会遇上危险,不就可以更顺利地进入余州?”

李均道:“我这样有两个目的。首先,我们这支军队实际上还是乌合之众,如果分散,就很难再集合起来。其次,虽然在无敌军中我们经过正规训练,但比起我们以后要面对的危险,这种水平的讯练还是不够。我要利用路上的战斗和行军,来作为我军的特训!”

把战斗作为一种训练手段,这虽然是一种军事常识,但并没有多少将领能真的做到这点,但李均确实照这样去做了。一路上他们或隐或现,遇见防守稍弱的城池就毫不犹豫地将之攻战,尤其是那些装备与战斗力较弱的中小型盗贼团们,他们往往与地方守军相互勾结,李均的新佣兵团过处,都被扫荡干净。

这些战斗中也暴露了李均的一大阴暗面,那就是狠毒。凡是顽抗不降的或是作恶多端的守军盗贼,李均一律下令“坑杀”,多的一次活埋了近千余敌人,用李均的话来说:“放了不知感激,迟早还会是敌人,不如现在就了断掉。”

这种狠毒在某种意义上也震慑住了新佣兵团中的不稳分子。当他们想起李均对敌人的毫不容情,那些怪话气话也就少了,边行军边训练也都自觉了。因此,虽然人数并不多,在征战中还有所损伤,但李均的新佣兵团在行军半年后,便成了全神洲最有战斗经验与战斗力的部队之一,已不再是从土城中流浪出来的那支部队可以比拟的。很快,“和平军”的大名就在神洲世界传了开来,李均给这支新佣兵取了个老土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对于经过千年战争的常人、戎人、夷人、羌人和越人来说,则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毕竟这支部队每到一处,便会将官府和富豪们收刮的粮食财宝,完全分给当地贫民。

也正是因此,在长达万里的行程中,“和平军”每至一处便深深播下种子,以后他们卷土重来就非常顺利,而且,各地的贫民也纷纷报名加入无敌军,李均对他们进行了严格挑选,当他们行到苏国与洪国交界之处时,军队人数比起初始时的一千零二十四人还略有上升,达以了一千五百人。

但李均也有自己的难处。第一是耳目闭塞,很多次损失就是因为无法准确获得周边消息而造成的。为了避开沿途诸国的大队部队,他们走的是荒山野岭,更难以获得周围的情报。第二是经济捉襟见肘,虽然打下了不少城,但绝大多数战利品都分给了贫民,一部分在遭遇战、撤退中遗失,剩余的用来支付士兵的薪饷与口粮,几乎没有什么剩余可言。所以几枚铜币的事情,让在战场上可以纵横自若的李均觉得难以招驾。

这一天他们正沿着洪国与苏国边境的群山行走,谁也不知道李均的家乡就在这附近。李均虽然对于故乡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但想起村正李坦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往事,就不由得陷入深思中。

“禀统领。有两个人求见!”

细作从前方奔了过来,带来了这个消息。李均颇有些奇怪了,这一路上他们做了不少好事,但坑杀敌人的举动也给他带来了“龙首魔王”的“美誉”,有人求见的事倒不多遇。

“让他们过来。”李均沉声道。

那两个人被带了过来,远远的李均看到一个矮胖的身躯和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就觉得眼熟,当他们来到面前,李均更觉得似曾相识。

那两个人弯腰施礼,偷偷抬起头来看着李均,忽然“噗”一声,那个矮胖子放了个奇臭无比的屁来,让李均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是你们!”李均脸上不由露出了丝温暖的笑意,能见到可以算是“故人”的人,实在太好了。那个矮胖子呵呵傻笑道:“老大……是你老人家吗?”

“白痴!”又被胖子抢了先的另一个人踢了他一脚,道:“不是李老大是谁,我早说过,这世界上叫李均的还那么厉害的,只可能是咱们李老大一人!”

“赵显、王尔雷……”从记忆深处里找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李均又是莞尔一笑。这两个人是三年前在林州认识的,没想到过了三年,他们又来找自己了。

“怎么,又有恶霸要将你们赶出林州吗?”李均故意问道,“难道你们又想偷袭我的佣兵团?”

“不是。”赵显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三年前的往事又掠过脑海,但很快他又道:“老大果然记得我们,我们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老大的。”

李均下了马,命令全军就地休息会儿,然后随意坐在地上,道:“什么重要的事?”

“根据我们的消息,前方百里内,必有苏国、洪国的十万联军准备伏击老大。”

李均吃了一惊。他们一路上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流血流汗地行过来,遇到敌人的次数不少,但最多不过万余人,只要三千以上敌人,他们就立刻转移,但如果陷入十万人的埋伏,再杰出的指挥也只能一筹莫展。

“你如何知道?”他问道。

“不瞒老大,你走之后,我们兄弟得到了原士海那弄到的财富,我们过惯了穷苦日子,想起同是流浪儿的兄弟就有些不安,于是花钱将他们组织起来,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消息网,大伙儿靠收集贩卖各类消息,也勉强可以管上饱饭。苏国的三分之一,洪国的一大半地方,都有我们的兄弟在活动。”赵显颇为骄傲地道。

李均知道他说话多少带有点吹牛的,倒是胖胖的王尔雷要老实些,看到王尔雷一面嚼着零食一面点头,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你们还认我这个老大吗?”他冷冷地道。

刹那间赵显与王尔雷似乎又看到三年前那个年轻的但充满杀机的李均,冰冷嘲热讽的感觉让他们不由抖了一下,有点结巴的道:“当……当然。”

“那么,让你们的消息网,成为我和平军的秘密组织如何?”

赵显与王尔雷相视一眼,长出了口气,喜色上了眉梢。赵显道:“我们这次来,正有这个意思。”

王尔雷也道:“早就想跟老大去混了,比起躲在小巷里无论如何要强得多。”

“有了老大的领导,我们一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赵显又开始狂拍李均老马,李均微微一笑,没想到自己当年布下的一粒小种子,现在竟然派上大用场。

“现在,我们要首先解决这十万人的拦截……”他缓缓道。

第七章猛龙过江

第一节

淅淅沥沥的夜雨,将连绵起伏的山峦都浸泡得看不清楚。虽然云将天空牢牢掩住,但层层的云障也无法拦住光芒。隐约的光亮照着关隘的城墙上,露出“西岭关”三个字。

“该死的天气。”

一个哨兵发着牢骚,仰望着天,看来他得在雨中站上半夜的岗了。

“不错了,至少还不算冷。”另一个哨兵嘀咕着,“半年前我在吴阴城,一面是大雪,一面要站夜岗。同我一起站岗的兄弟,差一点就被冻掉了鼻子。”

“就是陆……翔被处死的那个时侯吗?”第一个哨兵压低了声音,将到嘴边的“陆帅”抽象成了他的名字。

“正是,听说无敌军在的时侯,夜班的岗,都是将领们轮流站的,我们就不成了。”第二个哨兵的声音压得更低,一面还摇了摇头。

“你们三十万守军,也没有守住吴阴城,不是说吴阴城牢不可破吗?”

“什么牢不可破,陆……翔不就用奇袭便攻下了吴阴吗?他死后吴阴军心涣散,几乎每日都有兵变,别说守城,能活着退出来也要谢天谢地了。”

“得了,不谈这个,传出去咱们两个都要挂在旗竿上去站岗了。这样的夜里,咱们就别自己难为自己了,我就不相信哪个当官的会出来查哨。”

“有理。这样的天气,也不会有什么奸细盗贼经过这西岭关,无敌军的余孽离咱们远着呢,咱们在树下去避一避吧。”

两个哨兵拖着武器来到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下,虽然不时有雨水滴下来,但比之于暴露在雨中是要好多了。

在他们的嘀咕声中,一个暗影以树为掩护悄悄移向他们。雨水的声音掩住了他轻微的脚步声,当两个哨兵正在讨论有多久没碰着女人声,“砰”地一下,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都晕迷了过去。

一长串黑夜悄悄走了过来,人和马的嘴里都含着树枝,马蹄上甚至包着布,悄然从洞开的关门中出去。

“多亏你们的消息。”当西岭关被远远甩在身后时,李均笑着对赵显与王尔雷道。

“这是苏国洪国边境唯一一个夜晚不闭的关隘,原本是方便两国边关将领带私货用的,没料到却成了我们的脱身之处。”赵显开始喋喋不休地道,“现在包围圈被咱们甩开了,下一步该如何?”

“我们不能大意。”孟远插嘴道,“不用半日,被击晕的哨兵便会报警,苏国与洪国的联军很快就会追过来。”

“不会的……”

王尔雷有些胆怯地道。

“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是哨兵,就会当什么也没发生,否则给长官知道了,免不了要受责罚。”

李均微点点头,赵显见王尔雷竟然说得有道理,心中非常不服气,驳斥道:“胡说,千余人经过留下那么多痕迹,次日天一亮大家就都知道了。”

“今晚下雨啊……”李均道,“雨会将一切都冲走的,即使冲不走,哨兵也会想办示掩盖的。”

正如李均所料,哨兵不敢将这事报告,雨水也帮他们掩住了真相。十万苏国与洪国的联军,仍在痴痴等待和平军自投罗网,却不知和平军已经折向取道洪国,跳出了他们的陷阱,远走高飞去了。

在赵显与王尔雷的流浪儿情报网(李均给这个组织取了个名叫“苦儿营”)支持下,和平军避开了这最危险的一道阻拦,此后便掩旗息鼓,借着山林的掩护,偷偷进入了陈国境内。

陈国在神洲多达数十的国家中规模算是中等,历代君主都颇有野心,凭借联姻与阴谋将一个原本末流的小国发展成为一个中等国家。此后不断与周围国家征战,与洪国更是世仇,但双方都半斤八两,谁也无法奈何谁。大国又出于种种目的,在两者间翻云覆雨,让两国都陷入旷日持久的僵持之中。因此,出于招揽的目的,对于一切佣兵团,陈国都相当开放,不象苏国、岚国那样对流浪佣兵团一律以盗贼论处,而是允许和平过境。李均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惹什么麻烦,在一座陈国城市中备案(注1)后,便直向余州进发。

余州名义上归属陈国,实际上是四不管的所在,其势力之多,简直是一个神洲局势的缩小版。余州全境有城十一,人口一百五十万户,而且地靠大海。但这区区十一城却分属三大五小共八个势力,相互之间时战时和,只要他们肯向陈国缴纳一定的金钱,陈国也默认他们的统治。为此,各处的佣兵在此是极受欢迎的,李均同肖林他们同伙时就曾在这呆过一段时期,现在故地重游,不由得有些感慨。将他带进佣兵这个行业的肖林与关爱他的鲁格,现在不知在何处,或许已经在战场中战死,而他自己,却成了一个新佣兵团的统领。

他们首先抵达了有“余州首府”之称的雷鸣城。这是余州最大的一个城,全城人口足有三十万户。这个城一向控制在华家手中,历史上华家曾凭借此城几乎控制了余州全境,但如今这一代华家主人不过勉强保住这城与周围乡村罢了。

对于最近在神洲闯下了不小名头的新佣兵团“和平军”,华家当代家主、陈国“任命”的雷鸣城总管(注2)华风倒是相当欢迎。李均让部队驻扎在城外的校场边,这里有专门为往来的部队服务的兵站,不久就收到了华风派人送来的一封请柬。

“兹请和平军统领李均将军光临寒舍,略备陋席,敬侯佳音。”

请柬很简单,但还算客气。李均也认为有必要拜见一下这位城主,看看能不能从他那儿得到一些经济上的支持。想到这他不由暗暗苦笑,如果别人知道和平军仅余一个月的薪饷,定然会嘲笑他这个统领不会当家的。弄钱问题,成了他的头等问题。

“赵显,王尔雷,你们两能不能与雷鸣城中的流浪儿联系上,争取他们的支持。周杰在此留守,允许士兵去城中游玩,但不得违犯军纪,也不得主动同附近其他佣兵部队冲突。孟远、苏晌、舒纳,你们同我一起去参加这个宴会吧。”

舒纳是和平军中少数几个羌人,一半是因为他作战英勇,另一半是为了向全军证明和平军中无论是哪个种族都一律平等,李均将他提拔为将领。他也因此成为全神洲有史以来第一个羌人将领而载入史册,这是他自己所不知道的。象其他羌人一样,这个大个子对于身高远不及自己的人都有种大人对小孩子的关切感,这令李均有些难过,但也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在送信者的带路下,李均等人穿行于雷鸣城的街头。虽然人口众多,百姓中大多数也无饥寒之色,但李均敏感地发现,这些百姓大多数茫茫地在街头闲逛,商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繁华,甚至可以说,这儿的经济有些萧条。

对于李均一行,百姓们倒没有什么观注,即便是身材巨高的羌人舒纳,也吸引不了他们的目光。

“看来这个城中百姓对于外来者见怪不怪了。”李均故意对送信人道。

“统领说的是,雷鸣城中大大小小有十余个佣兵团,余州又是常人、羌人、夷人混居之处,北边与苏国边境的大草原中,还有三个戎人部落,除去越人不常见外,雷鸣城对陌生人早就习以为常了。”

似乎是明白李均问这些的目的,送信人含笑价绍了雷鸣城的一些情况。由于余州小规模征战不止,对内商业无法稳定下来,又由于余州海湾中有蛟出没,海上贸易也已中断了数十年,这令以商业为主的雷鸣城经济深受打击,若非城中有银矿尚可让百姓衣食无忧,这个城早就崩溃了。

但周围势力对于华家在雷鸣城中的统治虎视眈眈。往南去的余江城朱家、向西的银虎城童家,两者都陈兵于外,华家子弟兵在战争中损失殆尽,迫于自保,华风不得不请来大量佣兵,比较大的象有八千人的“烈火”团、七千人的“飞虎团”、五千人的“冷月团”等等,其余小的佣兵团也从几百人至三千人不等。这又将银矿的收入消耗掉,而且这些佣兵团请来容易送走难,大有反客为主,占有雷鸣之势,现在华风不过是利用这十多个佣兵团这间的矛盾而让他们互相牵制罢了。

“先生贵姓大名?为何对我说这些呢?”

听了送信人不留余力的介绍,李均侧过脸去,炯炯的目光逼视着对方,让他不敢直视。

“在下俞升,世代居于此地,不希望余州仍旧混乱下去,也不忍心看有恩于我的华家就这样灭绝。”送信人低下眉,说,“要安定雷鸣城,就必需借助有实力的人,因此,在下反复劝谏华总管,一定要向统领请求合作。”

“俞先生的话,让我更为不解了。”李均皱眉道,“第一,先生看到我们和平军不过千余人马,根本谈不上实力;第二,即使我们替雷鸣城消弭隐患,先生怎么能相信我们不会取而代之?”

“因为陆帅。”俞升急促地道,“陆帅为人,神洲百姓无不耳熟能详,李统领与和平军,本来是陆帅部下,实力与人品方面,自然要可靠得多。”

李均听了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悲哀。陆翔之名是如此深入人心,连别国人民都绝对信任他,甚至爱屋及乌如此盲目地信任自己与和平军,这令他有些好笑;陆翔却被本国君主猜忌以“可能是”的叛逆罪名,极不荣誉地被谋杀,这又令他感到悲哀。

“但愿我们不会让你失望。”李均当然没有把自己此来是要夺取余州的目的告诉俞升。

在华府内,等待李均的并非华风一人。听说华风派人去请新来的佣兵团统领,“烈火团”统领萧浪、“飞虎团”统领齐光、“冷月团”统领莫云龙等佣兵团统领都赶来,显然是想给这新来者一个下马威。

华风也颇想了解一下李均的实力,因此这些人实际上是他请来的。众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互相开着玩笑,表面上一团和气,似乎都是一家人,暗地里却各怀鬼胎。

“和平军统领李均将军请到——”门外的侍者拉长声音,让大厅里的嗡嗡声静了下来,华风站起来相迎,而其余人则依然坐着,数十双眼睛盯着门口。

门口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紧接着李均在俞升陪同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目光首先便集中在他那龙首头盔上,然后才看到他的脸。

应该说,李均长得还算是个英俊的男子,大眼中闪着冷竣的目光,挺直的鼻梁,脸上一道短短的伤痕使得他嘴角显得有些下抿,但这令他更有些男子的沧桑感。

紧接着众人目光停留在李均身后的羌人舒纳身上,看到他身上的军官标志,有两个小佣兵团的统领嘴边掠起了轻蔑的笑容。

“欢迎李均统领,老夫华风。”对于这么样一个年轻的将领,华风觉得有些吃惊,他自己已经年近七旬,三子都先后在战场中死去,只有几个孙儿,年龄可能都比李均要大些。这样年轻,便领着支千余人的部队,从极北的岚国一直杀到余州,确实令他吃惊,心中不由产生了“如果我孙儿有这么厉害就好”的感慨。

“多谢华总管邀请。”李均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虽然换下了身上的重甲,但他全身仍是一套军服,这个军礼就显得尤其利落。相比之下,大厅中的其他佣兵团统领,不少都是便服而来。

一一将众人借绍给李均,华风将李均引入上座。酒菜流水般上了来,在劝酒声中,其余佣兵团统领开始发难了。

“不知道李统领这次来雷鸣城,有何贵干啊?”一个人问。

李均记得他是拥有三千人的“乾坤佣兵团”的统领方励,便回答道:“和方统领来此的目的一样。”

没料到李均的言语也挺锋利,方励怔了怔,然后大笑起来:“陆帅生前,无敌军纵横天下未遇敌手,没料到陆帅死后,无敌军却要落得同我们一起争食的地步,真是人随运转、运随人变啊,哈哈哈哈……”

其他人听出他讥讽之意,也都笑了起来。李均也冷冷一笑,眼中寒芒一闪,冰冷的杀意立刻从脚底一直浸透了方励的头顶。

“陆帅自然不是我李均能比的,但方统领放心,只要方统领的‘乾坤佣兵团’不站在和平军的对立面,你那口饭,我们还是会留给你吃的。”

当李均这霸气十足的话传入众人耳膜时,大家都明白他其实是在警告,如果同和平军为敌,那就不要想吃饭了。其他人讪讪一笑不以为然,认为这千五百人的小佣兵团统领在虚张声势,但被李均凌人的杀机笼罩下的方励,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了。他也是在战场中身经百战而来的,但李均给他的感觉,就象是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华风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知道这次宴会,除了他安排的酒菜,还会上演一些其他节目,可能是唇枪舌剑,也可能是真枪实剑。

※※※※※

注1:在各国流浪的佣兵团,必需服从当地的法律,不得作挠民行为,为了表示无害和善意,必需到沿途各城注册备案,说明来自何处去向何处,以便国家对其控制。

注2:一般地,神洲世界中统治一城的官员叫城主,而统治一个主城周围一些乡村和小城镇也归其管辖者,官名为总管。神洲世界的地方官员往往一个人就掌握地方军、政、财和司法的大权,只有苏国为了限制地方官的权力防止割据出现,而将财权和司法权分给了输运使与检点使,军队则直接归中央指挥调动。

第二节

当然,象方励这样渴饮人血多年的老佣兵统领,是不会轻易被李均吓倒的。

“是吗,如果和平军有李统领口头上功夫一半厉害,我们这些人倒真地要考虑一下,在余州是否还有饭吃。”不动声色,方励就将在这的其他佣兵统领拉到自己一条战线上。

“和平军的实力,这半年来的万里长征,大家都看到了的。”俞升岔开了话题,在这样的场合他能插嘴,证明在雷鸣城总管府中,他的地位并不低。而六七千里的征途,他也将之扩大为万里,这也是史上第一个称和平军由北到南的长征为万里长征的人。

其余统领的讪笑逐渐收敛起来,这样的战绩确实是明摆着的,虽然多少有些不服。李均乘机道:“不知方统领的乾坤团来到雷鸣城多久了?”

方励脸色一展,颇有些眉飞色舞地道:“我乾坤团来雷鸣城有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为华总管出了不少力。”

“那方统领的乾坤团为华总管拓地几何?”李均咄咄逼人地问语,证明他其实早就知道乾坤团来这时间较长,其实三四年前,李均追随肖林的小佣兵团时便来过雷鸣城,只不过在座的佣兵统领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当时的少年佣兵罢了。

被李均的问话堵住了嘴,方励脸上露出涩红,李均象在战场上一样不给他反击的机会:“方统领这十五年来从华总管处领得的酬金又是多少?”

“这、这与你何干?”方励说。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我们佣兵的行规,如果拿了华总管的钱,却未能为华总管分忧,是在下的话会觉得内疚的。”李均淡淡的言语几乎让方励吐血,他强捺住怒火,心中明白口头上是占不到李均便宜的,于是不再作声了。

“李统领与和平军又准备为华总管分担多少忧愁呢?”说话的是飞虎团的统领齐光。这是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人,须发略有点发白,眼光很有神,脸上的皱纹刀刻一般,使得他年纪比实纪年龄要大上几岁。李均仔细打量着他,当注意到他身上相对较为朴素的衣着时,道:“和平军初来乍到,对于雷鸣城的形势还不甚了解,不敢说能为华总管分几多忧劳。但扫除几个恶客,或者是平定这余州十一城,想来还不算太难。”

“好大的口气啊。”齐光呵呵一笑不再作声,心中给李均下了个急躁自大的评价,但他身旁的青风佣兵团统领统领何原忍不住讥嘲道。

“余州十一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目标,如果要吹牛,为什么不说扫平整个陈国?”旁边又有一个插了句,然后与何原一起大笑起来。

“何统领觉得好笑吗?”李均平静地说,“余州十一城,各自为政,要平定这十一城,八个字足够。”

华风不由得打起精神来,问:“哪八个字,李统领请讲。”

“远交近攻,恩威并重。”李均提出自己在分析俞升借绍的形势后想到的一个战略,这个战略虽然不过是一个计划罢了,还缺乏实际操作性,但对于这些只知在战场上拼杀的佣兵统领来说,已经足够镇得他们哑口无言了。

华风捻着自己的长须点点头,齐光脑中对李均的评价也立刻改变。烈火团统领萧浪觉得有必要打击一下正在众人心中升起的李均的形象,说:“李统领方略虽好,可是部下乏人,再好的战略也不过是画饼充饥。”

“呵呵,萧统领好眼光。”李均微微一笑,这半年来他确实觉得部下缺人,这不是缺士兵,而是缺独当一面的人才。“萧统领是怎么知道我缺人的?”

“如果不是缺人,李统领为何会用垃圾一样的羌人为将?”萧浪奸笑着,还不屑地看了站在李均身后的舒纳一眼。

舒纳本人倒没有什么反应,这一则是因为羌人对这方面反应要淡一些,另一方面是因为羌人也习惯被常人瞧不起。但李均的反应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从酒席前站了起来,大步来到萧浪面前,冷电一样的目光罩住了萧浪。

“你想做什么?”萧浪还以不屑的目光,他身后的侍卫也握住了腰间的兵器。

“把你开始的话吞回去,向我的兄弟道歉!”李均说出一句让众人震动的话,“否则,出了华总管府,和平军便向你宣战。”

“小子,你放明白点,你还不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萧浪也站了起来,虽然他也感到李均是个高手,但这种场合,他是没有退让的余地的。

“你记住,只要你没有道歉,你就死定了。”李均没有理会他的嘲骂,将目光转向舒纳:“舒大哥,我向你致歉,常人中有这样的败类。舒大哥何时想要这个败类的头?”

舒纳几乎激动得要跪了下来。作为羌人,虽然在体能上有着巨大优势,而且有着天生的魔法长处,但常人向来是看不起他们的,甚至有些种族歧视,李均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护卫他,这让他死心塌地地将一切交给李均。华风眼睁睁看着李均用他人之头,来为自己收买人心,不由得对李均再次刮目相看。

“统领,算了。”舒纳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几个字,羌人本性不好战,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们会心量远离战争。

“李统领还是归座吧,大家不要为酒后失言伤了和气。”身为主人的华风也不能眼见着当席喋血,众人纷纷出言相劝,李均这才回到自己位子。

勉强酒过三巡之后,众人一一散去,李均也想告辞,但被华风用眼色留住。等只有李均等人在时,华风将他领到一个客厅里,然后吩咐家人:“去把三位孙少爷请来。”

片刻之后,华风的三个孙子华宣、华宽、华宫进了客厅,李均同他们一一见礼,华风才正色道:“李统领,在此我有一事相求。”

李均欠了欠身,道:“总管请吩咐。”

华风捻着长须,眼中露出些许感伤与无奈,道:“我这三个孙儿,日后恐怕要李统领多加照顾。”

李均吃了一惊,虽然他有了华风雇佣和平军的心理准备,但没料到华风提到的却是这样一个要求,华家三兄弟年纪比他还要稍长些,而且以目前的处境来看,应该是他们照顾李均才是。

看出李均的不解,华风苦笑了一下:“李统领看到了,雷鸣城的危机不是我这老朽能支撑得了的,万一我撒手西去,那些佣兵统领必然会起事,到那时,这三个孙儿必定首当其冲。”

李均默然无语,心中觉得有点滑稽,华风微微一笑:“这是以后的事了,李统领也不必太往心里去。李统领如果愿意的话,不妨就驻扎在雷鸣城,我愿以每月两千金币请和平军保护雷鸣城。”

李均心中一动,每月两千金币,也就是三万二千银币,对于每人月薪不过十枚银币的和平军来说,是笔不小的财富,而且他正等着钱用,于是点头道:“华总管有这样的好意,我们自然不会推却,不知华总管能否预支一部分,坦白地说,我们正等米下锅。”

华风呵呵道:“当然可以,完成手续后我便派人将一个月的酬金送到大营中去。”

出了华府大门,依旧是俞升相送。李均发现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问道:“俞先生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走在长长的街道上,俞升迟疑了一会儿,说:“其实,方才在客厅中华总管的话,李统领不要太当真。”

李均微微一笑,知道俞升实际上是提醒自己不要太相信华风。这一点政治头脑他还是有的,刚刚见面的人,以在官场和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华风,怎么会轻易对自己这一陌生人推心置腹?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每个人都在这场戏中演着一个角色。

站在俞升的立场上,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送了一会儿便告别回去了。

他离开不久,李均一行人便听到街头传来嚷嚷声,似乎有人在闹事,李均驱马过去,发现街上的行人纷纷逃走,一群人正在那打群架。

“是我们的人。”孟远瞪大了眼睛,他们离营时已经告诫和平军不得闹事,不料还是出了事情。跟随在马后的舒纳大步向前,将两个正搂成一团的人从地上分开,扔向两边,然后大喊道:“住手!”

“怎么回事?”孟远问道。

已经被舒纳的喊声叫停的斗殴者都注视着这群人,和平军的战士发现是统领时脸都吓青了,但他们的对手则根本不认识这几个人。

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大声道:“小子,你们别管闲事。”

孟远看到李均脸色沉了一下,挥手就给了那人一个耳光:“你说什么?”

那人被孟远的气势镇住,捂着脸结巴地道:“你……你敢打我,我是烈火团的!”

“烈火团……”李均脸上露出了笑意,“原来是烈火团的兄弟,那么想来是我手下不对了,这样吧,我替他们向你们道歉,这事就算揭过,如何?”

“这样啊……”这群烈火团的佣兵看了看,发现对方似乎不是什么硬角色,胆子又大了起来。

“这个夷人我们要带走。”他伸手指着伏在地上的一个人道。

“不,不要,这笔买卖不好……”那个人一节一节撑着地坐了起来,回头看向李均。

“回来是你!”两个人同时叫了出声,李均立刻下了马,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你这个糖浆。”李均笑道,“好久不见了。”

原来这个人竟然是李均在蛟龙岛上屠龙时的战友,夷人姜堂。说是战友,其实一开始是他的敌人,但后来被奇怪的儒士雷魂用法术捉住,不得不投降,在挑战红龙的激战中,关键时侯射出一箭伤了红龙的。

“我们作笔买卖,不要把我交给这伙人,让我跟你走。”姜堂几乎是呻吟着说。

“你们看到了,他是我朋友,我不能让你们将他带走。”李均笑吟吟地对烈火团的人道,“这样吧,明日我要到贵营中向萧浪统领登门赔罪,到时和他一并过去,如何?”

那几个烈火团的佣兵不过是小兵罢了,李均这样给他们面子,他们也觉得很受用,虽然还有些舍不得姜堂身上的东西,但现在只有放手。

“怎么回事?”在烈火团的人走了后,李均沉着脸,一边走一边问自己的部下。

“回统领,那群烈火团的当街要抢这位,我们说了几句,他们就动手打人……”为头的一个和平军战士怯怯地说。

“怎么?”李均将脸转向姜堂,露出狐疑的神色。

姜堂说了事情经过。原来他在屠龙之后就与李均他们各奔东西,在蛟龙岛上他也颇有收获,弄了一袋子的钻石珠宝,但他同家乡的四十岁以下的人一样,还不想老老实实当渔夫,于是在各地奔波,这次来到雷鸣城,被这几个烈火团的佣兵拦住收什么“夷人特殊保护费”,而且还从他身上搜到了他从蛟龙岛上带来的珠宝,就要当众全部抢走,而他没携带弓箭无力反抗,正好和平军的战士经过,和平军的战士半年多来受李均各族平等的思想灌输,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烈火团的恶行,双方由言语冲突变成武力冲突。

“唔。”李均瞄了这个几和平军战士一下,道:“你们违犯军纪,当街闹事,本应军法处置,但你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我的朋友,又立了一功,功过相抵,我就不追究了。”

和平军的战士长出了口气,呵呵笑了起来。

“这笔买卖可真赔本了,”姜堂哀哀叹气,“就是因为我是夷人,所以就受这样的欺辱,可夷人也是人啊……”

李均的眼睛忽然炯炯起来,他想起一件事情,夷人是天生的航海家,在海上只有东方的倭人能与他们一较长短,航海方面的特长对于他的野心是很有帮助的。

“糖浆……不,姜堂,我有一事问你……”回到军寨中后,李均对姜堂说,这一路上,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在他脑海中形成了。

第三节

“你说什么买卖?”姜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你会做买卖,你能不能加入我这和平军,担任我的财务官?”李均不得不再次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也就是说,这笔买卖中,你把你们的钱全部交由我管理喽?”姜堂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如果换个人看到,肯定会捂紧自己的口袋,以防钱财外流。

“正是,不但把我们的钱全交由你保管,而且你完全可以用这批钱去作买卖,只要你能及时发出我们的薪饷,完成我们的后勤补给。”

姜堂的眼睛转来转去,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均一段时间,“不对啊,这笔买卖好象对你没什么好处……”

按住内心中想笑的冲动,李均知道这是关键时侯,能不能把这个好财如命的人充分利用起来,这片刻就是关键。于是,他说:“不,我也有好外。象你这样善于做买卖的人,我这儿还一个都没有。”

“那么,这笔买卖你出价多少?又要我答应什么?”姜堂似乎仍不太相信,夷人多疑的本性暴露无遗。

“很简单,你的薪金和我一样,你拥有对和平军一切开支的裁决权,所有的钱你都可以进行你认为最有效的利用,唯一一个就是你不能贪污,贪污就杀了你的头!”李均故意威吓道。

“成交了,这笔买卖!”又想了片刻,姜堂兴奋地决定,但又补充了一句,“我声明,我只管钱,打仗那种是我可不干的,我可不买一送一。”

李均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这笑容让姜堂有点毛骨悚然,似乎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他决心抢占先机,于是说:“把你们的资金全部给我,还有,给我拨几十人作为我的护卫……”

“用不着那么多……”李均呵呵笑道,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小袋子金币,扔给了姜堂。

“这是给我的薪水吗,这买卖不错,还能提前预支薪水的……”姜堂正嘟哝着,李均打断了他的话:“这就是我们和平军的全部家当了,你一定要好好利用,哦,对了,下个月的薪水也在这里面,大约要开支一千枚金币吧。”

“什么!这里只有三十枚金币……”可怜的夷人发出杀猪般地惨叫,这才知道自己接手的是一个要破产的财政,“这叫我怎么样给他们发薪?”

“这就是你的事了,现在你可是政务官,大伙眼睛都看着你呢。”

“我不干了!我不干了!这买卖有亏无赚嘛!”姜堂哭丧着脸,望着李均,而李均则拔出腰间的飞链短剑,一面试试是否锋利,一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呃……不要紧,我还有办法……”早在蛟龙岛上时就领教过李均手段的姜堂不得不改变主意,既然他接手了这个烂财政,只好注入资金了,“我这有些宝石,唉,我可爱的宝石……如果买卖顺利的话,用两颗就可以换来一个月的薪饷,不过!”他脸色由哭丧转为严厉,“你们这些吃闲饭的,尽进给我做买卖去,不然没收入,大家一起饿死得了。”

“这你放心。”李均微微笑了起来,“其实下个月的薪饷过会儿雷鸣城就会送来,不需要你卖你的宝贝宝石的。”

他的话音未落,士兵就进来报告说俞升领人送东西来,李均知道是华风送来的金钱,便收了下来,送走俞升前,又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俞升脸色大变,盯着李均,李均冷冷笑着表示自己决心已下,俞升飞快地便离开了营寨。

“这买卖还不错,一千五百金币,虽然少了些,但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头。”姜堂飞快地进入了自己的角色,将一箱金币计算完毕后开始作一个帐本。李均则离开营帐,将各个将官都叫了过来。

“请大家来是两件事,”他脸色依旧轻松,“一是我请夷人姜堂为我军的财务官,负责薪饷收支事宜,大家对这方面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找他。”

姜堂一面忙着计算花名册一面抬头同大家点了一下,众人不由得笑了起来,但很快被李均的第二件事惊住了。

“第二件事,我们立刻起兵,去灭了烈火佣兵团,以报萧浪在半日前侮辱舒纳的仇!”

短暂的惊愕很快变成了兴奋,虽然大伙都知道要面对的是拥有八千人的佣兵团,人数要多过自己许多,但这半年来不断厮杀训练,使得这和平军已经敢于蔑视一切对手,更何况,进入陈国后的二十余日,大家还没有打过仗,都有些心痒了。

“这样是不是有些冒失?”周杰在和平军所有将官中,算是相对年长的,不自觉就扮演了求稳的角色。

“不要为了我,让众兄弟去冒险。”舒纳闷声闷气地道。

“没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吗?”孟远则绝对赞成李均的计划。

“事不宜迟,我刚才已经告诉了俞升我要灭了烈火团,为了在消息泄露之前把事情解决掉,我们现在就动手!”李均没有解释,便作了决定,解释的事情,大可以等战斗结束后再做。

从华风那个令人不快的宴会上回来后不久,萧浪便得到了手下与和平军当街打架的消息。

“什么?你们十多个人和人家四五个人打起来了?”他咆哮着问有些畏缩的手下,“有没有打赢?”

手下人知道他好面子,自然不敢说自己被他们追着打,但当街打架的事情又无法撒谎,只得说:“打了会儿,和平军的那个小孩子统领来了,就没打了。”

“哦。”萧浪眼中杀机一闪,宴会上李均对他的威胁又在他耳中回响起来,他冷冷哼了声,说:“那么那个小孩子说了些什么?”

“他向我们道歉,还说,明天就来向统领赔罪。”士兵挺胸回答。

“哈哈,就知道是个没种的家伙,陆无敌的部下有这样的货色,一定会让他气活过来的。”萧浪哈哈笑了起来,将这事便甩在一边,旁边的副将想提醒两句,但见他那个脸色,也都不敢作声了。

“没关系,明日李均便会来赔罪,到时再提醒统领也无妨。”他如是想。

但不过两个时辰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和平军的驻营地与烈火团的驻营地,都在靠近城墙的地方,相距还不过千尺,当外面传来喊杀声时,如狼似虎的无敌军已经冲入了烈火团的营寨,将烈火团真的变成了一片火海。

孟远一马当先,手中的大刀如夏夜击碎长空的闪电,他力量极大,手中的刀也沉,来不及上马的烈火团兵将,给他一刀一个切菜瓜般地砍,冲开了一条通往主营的血路,人群混杂之中,很多烈火团士兵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劈成了两半。

紧随其后的是的李均,暗红色的龙首面具已经罩住了他的脸,没有人还能看到他那略有些孩子气的面庞,但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危险气息,他手中的长戟似乎是在警告任何胆敢靠近他的敌人:“来吧,来就是面对死亡。”他的戟法是陆翔亲传的定天戟法,即使在千军万马中也能用最小的力量尽可能地杀伤敌人,刺、砍、劈、砸、扫,这条戟已经不仅仅是一条戟了,而是死神的召唤书。

惨叫声与混乱声让萧浪和副将们从账营中慌忙跑了出来,眼睁睁看着部下在孟远、李均与和平军掀起的血雨中一排排倒下,萧浪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去寻找兵器抵抗。

“哨兵该死!”他愤怒地大吼起来,作为佣兵,警惕性应该比一般的部队要更强些,但驻扎在这雷鸣城时间已久,烈火团几乎忘记了野战中的种种危险,部队的警觉性也松懈下来,再加上李均他们根本就是偷袭,这更让烈火团无法作出第一反应。

当孟远来到萧浪身前时,他已经上了马,挥舞着长枪直逼孟远。两样兵器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轰鸣,萧浪这时才知道,对手不仅仅足智多谋,还拥有一流的战将,只不过这迎面一击,对方刀上传来的煞气就让他内腑受了不小的伤害。

“去!”两马相交,孟远忽然伸手抓住了萧浪的腰带,提了起来,萧浪挥动长枪击向孟远,但孟远一伸的,将他扔下来,重重落在地上。

这里形势一片混乱也惊动了其他的佣兵团,除去暂时未归队的士兵外,大家都全副武装战出来看,眼花缭乱见和平军激流般冲进了烈火团的营寨,四处放火烧杀,烈火团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这人数远少于自己的对手弄得晕头转象。

“是从四个方向冲进烈火团的营寨的。”飞虎团统领齐光脸色有些发白,这样的突袭正是佣兵们最拿手的,但是,象和平军这么干净利落,齐光看了看手下,自问是做不到的。

“我们老了。”他的副将,年纪比他更长一些的孙愉苦笑着道。

“不是我们老了,而是这支和平军太可怕了。既懂得佣兵的战术技巧,又拥有正规军的战略素质,如果他愿意的话,确实可以让我们都没有饭吃了。”齐光叹息着说。

“大局已定,烈火团这回惨了,不过,他们毕竟有人数上的优势,和平军的损失也不会小。”孙愉说。

“恐怕不见得。”齐光指着烈火团的营寨,“以李均现在表现出来的作为来看,战斗很快结束。只要他们砍下萧浪的头,烈火团便只有弃械投降了。”

“萧浪不会如此无能吧?烈火团在这雷鸣城中的声名也不是轻易得到的。”

“这就不是你我所知道的了,我们等着看结局吧。”齐光多少有些兴灾乐祸地道,毕竟,对于雷鸣城中第一大佣兵团烈火团,他并不是很友好的。

几乎同他一样的想法,其他佣兵团也都在一旁看热闹,有些人也想到,如果这时助烈火团一臂之力的话,和平军便会陷入极尴尬的局面,但却没有一个佣兵部队,愿意把自己的力量投入到这种战斗中。李均领着的和平军在战斗中表现出的恐怖的杀伤力,让谁都不愿意与他们为敌。

混乱中的萧浪拼命躲避,他的长枪已经丢了,换了地上更方便些的腰刀,但孟远刚才那一掷几乎掷破了他的胆子,没料到自己在孟远手下如此不堪一击,他现在想的,只是离孟远越远越好。

“哪儿走!”孟远一刀劈翻一个企图阻拦的烈火团士兵,紧跟着一刀劈向萧浪,萧浪不敢招架,在地上连滚带爬,躲进混战中的人群,但没等他从地上爬起,一只沉重的脚踏上他的背。

他扭过头去看,看到的是舒纳厚实的脸,但此时的舒纳已经不再是酒宴时那个温和的羌人,而是一个狂化了的战神,周围几个烈火团士兵拼命想来解救萧浪,兵器砍在舒纳的土系魔法护盾上,虽然划破了舒纳的衣甲肌夫,却不能给他造成致命的伤。

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舒纳用力将萧浪踏住,本来以萧浪的战斗能力,三四个舒纳也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被孟远的刀煞击杀,又给舒纳巨大的体重压住,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无法翻转过来,他还没有来得及想解决的办法,舒纳的大刀一闪,便斩下了他的头颅。他终于还是死在自己瞧不起的羌人之手,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萧浪已死,其余人放下武器便不追究!”当烈火团士兵听到这样的吼声,又看到萧浪的头挂在一个长竿上时,战斗的意志就完全崩溃了,不知谁先带头,叮叮当当兵器扔了一地。少数仍在顽抗者,也被和平军一一杀死。

李均已将龙首面具推了上去,又露出他那张脸,环视着这战场,然后大声道:“烈火团从今日起便不复存在,诸位愿意加入我和平军的,我们无上欢迎,愿意走的,过会儿就可以收拾自己的东西走人,这周围还有许多佣兵团,只要愿意,你们不怕没事可做。”

战场的打扫工作让刚刚荣升的和平军财务官姜堂又是兴奋又是心疼。当他看到萧浪的财务官交出的三万一千枚金币时,他的眼珠都变在了金色,但当他听李均说要给每个俘虏发两枚金币让他们走人时,立刻提出反对意见:“不行,这买卖不划算,这要去掉一万五千金币,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么多钱?”

看到其他人也不解,李均笑着道:“这钱本来就应是他们的,只不过被萧浪个人聚敛起来罢了,现在他们虽然是俘虏,但人数依旧数倍于我们,如果不早点将他们打发走,引发哗变,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既然是这样,开始就应该多杀掉一点,给我节省些开支。”姜堂仍嘟哝着,但众人都笑了起来,刚才这一战,虽然只是片刻的功夫,但和平军已经斩杀了八百多烈火团士兵,伤者就更多了,而和平军自己则伤亡一百多,如果再打下去,确实会将和平军为数不多的军力全填进去。

“你诮该满意了,第一天开张,就收了两批钱,一批一千五,一批一万六千,利润还是蛮大的。”苏晌开玩笑道。

“这倒也是,明天再来两笔生意就好。”姜堂眼睛又亮了,几乎饥渴地望着李均,似乎这样的屠杀每天都应来两次才算正常。

当一切都结束后,天夜也暗了。烈火团的士兵绝大多数都选择离开,毕竟让他们立刻加入和平军,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但少数的三百多人加入,也让和平军数量超过了战前。

“我又要多付薪饷了,首先声明,新加入的没有这个月的薪水,否则我的买卖就亏大了。”姜堂让新拨给他的几个士兵在名册上加上这三百多人的名字。

回到和平军的营寨后,李均得知,几个小佣兵团的统领与俞升,已经等侯多时了。

“李统领,从今以后,在雷鸣城中,我们愿与李统领结为同盟。”这几个小佣兵团统领想来已经商量好了,非常爽快地提出这个同盟要求。

“唔。”李均心中暗暗冷笑,这些人是见风使舵之辈,眼见了和平军的威猛,便迫不及待来请求结盟,虽然心中有些不屑,但现在的和平军,还没有到要同所有人为敌的地步,多一个盟友,哪怕只是名誉上的盟友,毕竟要比孤军奋战要好些。

“本来我是奉华总管之命,来劝李统领取消攻打烈火团的计划的。”俞升等这些小佣兵团统领走后,脸上有些沮丧又有些兴奋地道,“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李统领做得雷厉风行,在下非常佩服。”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本事,是我和平军全体将士的功劳。”李均在陆翔部下学得的一个重要知识,便是要将功劳分给自己的部下们。

当他送俞升走的时侯,俞升忽然回头道:“看了李统领今天作为,有机会的话,我也希望能在李统领帐下效力。”

暗夜的火把光下,李均看到他眼中闪着炯炯的渴望光芒,便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但对于李均来说,这一天的影响则非常深远。一方面,他凭借欺骗和恐吓手段给自己找来个天才的财政总管,另一方面,他凭借狡猾的偷袭和胆大的冒险,让曾在雷鸣城中盛极一时的烈火团成了和平军腾飞的祭品。

第八章风雨雷鸣城

第一节

“小兄弟你很胆大很冒险。”第二天早,当飞虎团统领前来拜访时,把“李统领”的客气称呼改成了“小兄弟”的亲密称呼。

对于这种变化,李均只是微微一笑。从前往凤九天家之路上对孟远坦露心曲之后,李均再也没有让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轻易被别人看透过。

“呵呵,这也算不得胆大冒险。”李均说,“不过是区区烈火团罢了,如果不是猛龙,怎敢过江?”

齐光眯着眼睛看着李均,心中反复揣磨着这个少年的心意,昨天一战中展露出来的,究竟只是少年人胆大妄为带来的侥幸,还是一个天才的战略战术组合?

“小兄弟这一样,可给我们这些家伙惹了不少麻烦。”齐光决心再试探一下,“烈火团的七千多人,有两千到了我营中,要求加入我飞虎团呢。”

“这不是好事吗,飞虎团这样一来实力大增,齐统领可以向华总管要求,将原先拨给烈火团的款项转到飞虎团来。说起来,齐统领还应谢谢我,呵呵。”

没有从李均半是玩笑半是调侃的语句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齐光进一步说:“目睹和平军昨日之威,几个在宴会上得罪了小兄弟的统领心中都惴惴不安,乾坤团的方励一大早已经向华总管告辞请去了。”

“哈哈哈哈……”李均这时已经明白齐光来的用意了,在吞并了烈火团部分人马之后,飞虎团已经成为雷鸣城中头号势力,其他佣兵团要么来向自己示好,要么就靠向飞虎团,都害怕自己把下一个攻击目标选为他们。

“其实方统领大可不必如此,我说过,只要不主动同和平军为敌,那么和平军便不会将之当作敌人。”李均半真半假地道,“如果把和平军当作敌人,那再如何称兄道弟,我也只有与他生死一搏。”

齐光觉得有些烦躁起来,同这个少年佣兵统领绕来绕去,反而将他自己绕得不耐烦了,这个对手,不但在战场上不好对付,在战场以外,同样阴冷可怕啊。

正当他思忖是否要离开时,帐外一个士兵进来道:“雷鸣城总管华大人到。”

两人都是一怔,华风年老体衰,一象是不太出来的,现在被和平军火并烈火团之事惊动,亲自来到和平军来了。齐光吃惊是因为他认为李均的火并是华风授意了的,如果是这样华风今天就不会来,而李均吃惊的是,华风竟然敢亲自来。

将华风迎入帐中,李均让出了上座。华风对于他在这小节上的尊重显然很满意,这个年轻的佣军统领不仅有军事上的天份,还是个谨慎有礼的人,他当然不知这些礼节是陆翔教会李均的。

“李统领做得很好,我本以为会有些麻烦,因此令俞升前来劝阻,不想只一会儿功夫,在雷鸣城横行的烈火团就完了。”华风首先表明自己并不是来问罪的,也表明自己对这事的立场,紧接着他问道:“不过,老朽有些不解,李统领为何如此有把握一举消灭烈火团?”

李均脑子里转来转去思考是否要说实话,最后决定还是照实说了:“经过权衡以后,在下认为有九成胜算,便下定了决心。首先,在华总管府中,在下看到萧浪衣着华贵,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便判断他个人的警惕性不是很高;在街上又发现他的士兵当街闹事,欺压路人,这说明他的部下纪律性不强,那么战斗力也就一般。而在下今日刚到,还没有驻扎安定,他也料不到我会立刻偷袭他。因此,看起来有点冒险,实际上风险不大。”

华风捻须点头,说:“不错,不错。烈火团人数众多,他们自以为老朽离不开他们的保护,在城中恣意妄为,李统领这一来确实为雷鸣城除去一害啊。齐统领,听说烈火团有些部下到了你那儿,你可要管得紧些,别让他们把烈火团的坏习惯也带去了。”

齐光眼中闪了闪光芒,这种警告再清楚不过了,要是两天以前,华风是绝对不会当面说这种话的,现在因为和平军的骇人攻势,华风似乎找到了足以依恃的东西。但齐光与萧浪不同,他的部下纪律一向是非常严格的,于是他道:“这个请华总管放心。”

李均也明白华风实际上是借自己向飞虎团施压,对于这种当面挑拨的手腕不以为然,道:“昨天在华总管府上第一次见到齐统领时,齐统领便一身简朴军服,从这便可看出齐统领律己甚严,强将手下无弱兵,那些人到了齐统领手下,自然会遵纪守法的了。”

对于李均的支持,齐光心中颇为感激,但不想就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便岔开话题:“华总管,乾坤团的方励是不是离开了?”

“哈哈,他被和平军昨日的表现吓坏了,象这样无能的家伙走了也好,只不过,他的部队与烈火团在城防上空出的缺,还需要两位补上。”华风道。

李均灵机一动,决意再送个人情给齐光,说:“烈火团两千人进了飞虎团,华总管看是不是将原来拨给烈火团的酬金转拨到飞虎团?”

齐光忙道:“昨天和平军的表现有目共睹,人数虽少战斗力极强,华总管还是增加给和平军的酬金吧。”

华风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呵呵笑道:“二位用我的钱作人情,倒是一番美事,不过,只要二位能精诚合作,区区金钱,算得了什么!”

三个人一起大笑起来,于是,雷鸣城新的势力格局形成了,和平军财务官姜堂的金库里的月收入,也由一千五百千币涨到了三千。

城内的稳定并不等于雷鸣城就此太平无事了,实际上暗示着更大危机的到来。原本有子弟兵一万、佣兵三万的护卫部队,一下子就去掉了六千余人,而且深知城防详情的烈火团残部退出雷鸣城后,为了报复直接投向了与华风为敌的余江城朱家和银虎城童家。

当朱家与童家得知雷鸣城的巨变之后,立刻精神大振,认为这正是吞并雷鸣城壮大自己的好机会,不约而同地派出了重兵。得知这个消息后华风立刻将所有佣兵统领请了来。

“各位都知道了,朱家的朱文渊领五万军队从南逼入我辖区,而童家的童昌领四万五千兵由西攻来,诸位以为是该守城还是出战?”

李均站在地图前反复端详,这种局面他已经预料到了的。如果他能指挥一支三万人的正规军的话,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两处敌人击溃,但是,他现在能倚靠的,只有一千八百人的部队和并不可靠的盟友。

“这次朱家和童家是否有某种默契?”他轻声自问,这个自问被俞升听到了,摇头回答说:“不可能,朱家和童家的关系,一向就很紧张,他们不可能联合起来。”

“不需要联合起来,只要有一点默契,从他们进攻的时机与兵力来看,这是很有可能的。”李均轻轻皱了下眉,齐光也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就难以各个击破,必需同时面对两个强大的敌人。

“李统领有何计策?”众人都用等待的目光看着李均,烈火团之战后,再也没有人敢把这个年轻人不当回事。李均反复在地图上设想,忽然眼睛一亮。

“现在是秋天。”他微笑着想,“我们只需要面对一方就可以了。”

众人期待的目光正盯着他,他却将话缩了回去,如果一切都公布出来,那就不太好玩了。

“请华总管决断吧,究竟该如何去做。”李均说。

华风脸色有些不好,随着天气逐渐转凉,他也觉得身体有些沉重起来,似乎有要生病的预兆。偏偏朱家和童家又这个时侯来捣乱,这让他心神颇为不宁,无论李均如何值得期待,究竟兵力不足啊。

“守城吧。我军不可能同时对付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象过去一样,我们据城而守,凭借雷鸣城坚固的城防和魔法太学的支持,只要给敌人与重创,就一定能逼他们退军。”无计可施下,华风只得又重复这个计策。

“魔法太学。”李均在心中轻轻重复这个名字,来到雷鸣城也快一个月了,赵显与王尔雷已经在这建立起了苦儿营的情报站,因此对于这个魔法太学他知道一些。早在千年战争甚至百万耳朵之战以前,魔法太学便在雷鸣城中存在,传授儒、释、道和其他诸家魔法,在某种意义上是神洲魔法道术之源,各国都有大批的学生在些求学。随着千年战争中众多魔法师战死,一些威力强大的法术也就失传,魔法太学慢慢萧条下来。鼎盛时期拥有自己魔法军团的太学,如今全部师生不过两百余人,形不成强大的攻击力,因此,华家用他们来守护雷鸣城。

得到命令的各佣兵统领都纷纷外出部署城防,只有李均借故留了下来。华风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问道:“李统领有什么计策?”

“华总管,现在是秋天,正值戎人草枯马肥的季节,如果能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携金银请求他们攻掠与之接壤的童家,那么童昌就不得不退兵。”李均眼动着目光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正是!戎人与童家年年交战,即使我不派人去请求,戎人只怕也准备要攻打童家了。俞升,这事你亲自去办,不要不舍得花钱,告诉戎人我要同他们合攻童家,财宝归他们,土地人口归我。”

华风一点就透,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俞升。李均又道:“我要向华总管告辞,和平军将连夜离开雷鸣城,守城的事,恐怕不能为华总管分担了。”

华风大吃一惊,这个关键时刻李均却提出离开,不仅会削弱雷鸣城的实力,更会重挫士气,这是他最害怕地。心里不断咒骂李均没有佣兵的职业道德,嘴里却不得不挽留:“李统领何出此言?我原将给李统领的酬金加倍,恳请李统领与和平军留下来助我退敌!”

李均的嘴角噙起习惯的笑容,缓缓地道:“我意已决。”

和平军离开的消息在雷鸣城中造成巨大的轰动,其余佣兵团如果不是碍于职业道德,只怕会立刻效仿。各个统领也纷纷聚到齐光处痛骂李均,只有齐光嘿嘿冷笑。

同样的震动也在朱家军队的元帅朱文渊营帐中产生,雷鸣城中的细作将和平军已经离开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后,他先是将信将疑,在确认后不由大喜:“这样雷鸣城中士气一定低落,我军正好一鼓作气,攻下雷鸣城,活抓华风老贼!”

“且慢。二公子,您不觉得可疑吗,以和平军和李均的一向表现,他没有理由作逃兵啊。”幕僚司马辉说。

“我知道他有阴谋,无非就是从背后偷袭我们罢了,只要我们加强戒备,不给他可乘之机,这只会偷袭的小子又怎奈我何?”

“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这个李均可是得了陆翔真传,用兵诡计多端……”

“再如何诡计多端,兵力上的差距是明摆着的,我有五万大军,还有两万后继部队,他只不过区区千八百人。”朱文渊颇有些不耐地说,作为余江城城主、陈国“任命”的余州都督朱茂的次子,他急需有突出的战绩来同兄长朱文海争夺继承人的位子,而攻取雷鸣城,让朱家进入余州的首府,这就是最好的战绩了。

“是。”司马辉不敢再劝谏这个脾气有些暴躁的主帅,只得暗自派出人手紧急回报朱茂。

这一来一去最快也要十天功夫,到了第十天,还未等到他接到回报,朱文渊的大军便抵达了雷鸣城城下,雷鸣城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术,凭借坚固的城防将朱家军队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化解,仅交战的第一天,双方就短兵相接六次,死伤狼籍,数千具尸体扔在了城墙上下。

“禀报元帅,童家的军队已经抵达雷鸣城西门和北门。”细作传来了让朱家军队振奋也让雷鸣城军心更为低落的消息,虽然没有正式结盟,但朱家与童家的信使达成了默契,攻下雷鸣城后平分雷鸣城的银矿收入。

一时间,雷鸣城上空战云密布,更为惨烈的杀戮,似乎就在眼前。而将在这场杀戮中扮演终结者角色的人,却正在通往余江城的路上。

陈国崇德十一年,苏国中兴十五年,岚国武威六年,九月三日晨卯时,余州都督朱茂次子朱文渊,银虎城总管童盛之弟童昌,同时下达了对雷鸣城的攻击令。

喊杀声将雷鸣城守军从清晨的宁静中惊醒,投石机抛掷起的石块纷纷砸向城头,在守在城楼之上的士兵不得不退回掩体之中后,士卒们或扛着云梯,或推着攻城车,迅速向雷鸣城突了过来。

当他们快靠近雷鸣城时,城内的投石车也开始运作,巨大的石块冰雹一样落了下来,砸碎了士卒的头颅,磺烂了攻城的器械,血、脑桨、碎骨、石片,将通往城墙的道路染红。

“火弩!”在弄清雷鸣城守军将投石车架在内墙上后,朱文渊下达了命令,数百架火弩机象城内射出带着烈火的纸鸢,片刻间便将雷鸣城的投石车化作一团火海,烈焰漫延开来,令部分民宅也燃烧起来,慌乱中,人们无法有组织地进行救火,只得听任孩子在火中哭喊“妈妈”的声音逐渐弱下去,最终不闻。

显然,攻防双方的远程攻击器械都在上午的血战中消耗殆尽,下面将是更为惨烈的战斗了。齐光一手持盾护住身体,站在城墙上,他略有点斑白的须发在秋风中微微摇曳,利用这攻击间隙,他得重新布置一下防线。

第二节

阴沉沉的乌云低低压在雷鸣城上空,还未吸饱鲜血的战场上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偶尔有伤兵的呻吟响起,但总的来说,一切还很安静,听不见平时的鸟鸣声。

每个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而已。

朱家的军队在雷鸣城南门和东门摆成四个方阵,骑在马上的将领已经在整理着队形,士卒们又扛起了云梯,他们身后便是黑压压一片重甲步兵,再后面,应该是一整队的弓箭手,这样的阵势,显然是证明敌人要全力攻击了。齐光目光扫视自己的部队,他的飞虎团负责这一面的城防,这些久经沙场的佣兵们对战争与死亡已经习惯了,甚至可以说已经麻木了,身当这千年战争的乱世,每天都有战争,每天都有阵亡。

“弓箭手准备,盾牌手保护!”与正规军不同,正规军往往有庞大的重甲部队,而佣兵则更多的是机动力强些的轻装部队,为了与正规军大军团作战时仍然可以支撑,佣兵部队不得不在相互配合上更细致些,一个佣兵,往往同时身兼弓箭手、轻步兵等数职。

战鼓声忽然响起,先是一声,两声,紧接着是密集的一片,鼓声似乎重重敲打在城上每一个人的心头,无需军官们的督促,战士们就知道,大战开始了。

双方的箭矢象雨一般密集,首先受到攻击的自然是双方的弓箭手。雷鸣城上的弓箭手凭借城墙的高度,射程要略远于朱家的弓箭手,但在数量上则远远少于对方。因此,南城战场上,飞虎团不但没有压制住对方,还给对方逼了过来。士卒们在箭雨中将云梯架上了城楼,紧接着重甲步兵潮水般涌了过来。

混战的结果是使得攻方在弓箭手数量上的优势化为乌有,双方都不得不进行残酷的绞肉战。朱家军队涌上城头,但飞虎团扼住他们的攻势,将他们赶下了城墙,还没有喘过气来,每二拨敌军又蜂拥而来,于是,又是一阵血雨。士兵们用武器,用拳脚,用指甲,用牙,用一切可以用的方式相互残杀。他们原本没有仇恨,原本素不相识,但现在他们誓不两立。血与肉,让所有人似乎都变得疯狂起来,没有了温情,没有了关爱,有的就是“杀”这一个字。

这一个字也被双方的战士用喊叫声表达出来。“杀”的声音连成一片,一个士兵一边喊杀一边砍下对手的头,但他自己也被另一个士兵喊着杀刺死,而片刻之后,这另一个士兵的尸体便也躺在了他的身上。两具尸体的眼相互对视,似乎在嘲弄着对方,又似乎在嘲笑着自己。

战事持续到下午申时,双方都已精疲力竭。拥有人数上优势的朱家利用攻城部队轮换的机会,至少还吃了午餐,而在城头的飞虎团,则连水都没有时间喝上一口。

齐光疲惫地坐在城上,这大半天的战事,己方损失已经近两千,而朱家士兵也留下了四千多具尸体。这么惨烈的损耗,即使是他也未尝遇到过。他这时心中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测起来,和平军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当他听说李均辞别了华风的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不可能。虽然还没有看透李均,但他深信李均不是战事临头逃走的人。他这一走必然有着奇计,或许是在战场最关键的时侯给敌人致命一击。但结果却与他想象的不一样,现在攻防双方都极为疲惫,如果他是李均的话,就会乘这个机会偷袭朱家的部队。

朱文渊也在等待,表面上他倾尽全力进攻雷鸣城,实际上他对于消失了的和平军还是有所顾虑,在两个后方都留下了五千人的预备队,真正投入到战场上的部队,不过两万余人。不到一天功夫,两万多人便损失了四分之一,让他急于求胜的脑子开始有些冷静了。

“鸣金,好好犒劳将士,明日再战。”他下达了暂时收兵的命令,齐光也不敢开城追击,双方暂时休战,酝酿着下一次的冲击。

第二日同样是辰时,朱文渊又下令攻击。当朱家战士第四次攀上城台,齐光正浴血而战时,一个受了伤的传令兵跌跌撞撞跑了过。

“北门、北门吃紧,请齐统领……火速增援!”

“开什么玩笑!”齐光愤怒地吼了起来,这一天多的战斗,飞虎团伤亡超过三分之一,而且现在战局正不利,哪有余力去支援北门。“如果守不住,就让他们战死吧!”

被他的怒火与杀气吓得连滚带爬跑了回去,这一天的苦战,终究还是给雷鸣城支持住了。夜晚,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齐光怒气冲冲来到华府。

有几个佣兵团统领已经先他到达了,众人脸上都有忧色,很显然,明天将是关键的一天,但城内市兵已经筋疲力竭,再也无法支持了。

“是战是和,全凭华总管决断,坦白地说,我们负责的北门,已经没有多少战力了。”冷月团统领莫云龙说。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投降,但这些统领中倒有大半赞成这一点。经过这两天血流成河的大战,城中可战之兵不过区区两万余人,而敌人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增援之中。

只有华风仍然笑得出来:“哈哈,诸位辛苦了。这一次是关系雷鸣城,关系到我华家生死的大战,我们只会胜不会败。还请诸位咬牙坚持住,明日我将请魔法太学的师生出战,只要再坚持这一天,我们就必定全胜!”

众统领面面相觑,不知华风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齐光大声道:“华总管,如果你有什么安排的话,就请说出来,也好安定一下军心。”

华风道:“现在还不可说,诸位只要坚持到明天这个时侯,我一定全盘托出。”

会议就这样无果而终,朱家与童家也无力在夜晚攻城,一夜又这样过去。

第三天大早,潮水般的攻击又开始,朱家与童家的增援部队也跟了上来,不但补充了前两天的损失,而且还有所增强。魔法太学的师生们果真分布在四门,在矢如雨下的战斗中,他们的魔法不可能比弓箭的攻击范围更大,因此能做的也仅是为守城士兵进行加持,迅速恢复士兵的伤势,减少士兵的伤亡。即使是这一点帮助,也足以让缺兵少将的雷鸣城又坚持了一个上午,当中午朱家与童家同时将预备队都投入战斗时,众人都知道雷鸣城的末日就要来了。

但就在这时,童家的阵营中忽然传来鸣金声,士兵飞快地退了回去,甚至来不及派部队殿后,站在城上的守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是为何,只有华风明白,俞升已经劝动了戎人,童家现在自顾不暇,只得全速退回。

只剩下朱家的军队了。即使如此,经过大战消耗的雷鸣城守军,主力集中守卫着南门与东门,也只能勉强支撑住不被攻陷。

“拜托了,李均。”表面上镇定自若的华风亲自来到战况最激烈的南门鼓舞士气,心里去在祈求已经离开了的李均。

“华总管,为什么不早派魔法太学的人来,如果他们早些来,我们的损失会少些!”利用战间空隙,齐光质问华风。

华风苦笑着道:“无论是释道儒三教,还是其他门派的魔法,都要有足够的灵力才能施展,灵力消耗得比体力还快,如果过早用上魔法太学的力量,现在我们就只有干瞪眼了。”

齐光看着魔法太学的师生一个个也筋疲力竭,只得勉强接受华风的这个解释,其实华风一开始没派出魔法太学的师生,确实是有私心,希望通过这一战,让雷鸣城中尾大难掉的佣兵们受一大挫,这样他就可以引进新的力量了。

似乎意识到情形不太对了,朱文渊命令部队集结,准备在下午从受破坏最重的南门攻进雷鸣城。司马辉劝谏道:“二公子,童家的部队临时撤走,这后面必然有变。李均的和平军又这么久没消息,我看我们还是回军吧。”

“就这样无功而返?”朱文渊不满地吼道,“我动用了朱家十万大军中的七万,伤亡将士近三万,最后却无功而返?”

司马辉再次劝道:“二公子,我们已有五日未收到余江城传来的都督令,增援的部队也称接到增援令后便不曾收到任何来自余江城的消息,如果此时我们再不回军,只怕余江城中会有变故。”

朱文渊瞪着他半天,毅然说:“今天下午攻城,如果不能攻下雷鸣城,我就死在城下!”

司马辉张嘴欲语,但朱文渊一挥手,制止了他:“司马先生的意思,我全明白,这一次我损兵折将,如果还没有攻克雷鸣城,回去以后必然会被当作无能之辈,以其背着这样的羞辱偷生,不如让我光荣的战死。”

司马辉默然无语。这一战损失太大,即使活着回去,朱文渊也无望成为余州都督的继承人了,野心破灭对于这个志大才疏的元帅来说,的确是生不如死。只不过,拿关系到朱家命脉的军队来作他的殉品,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自己是不是也要追随这样的主公殒命呢?司马辉突然有些佩服自己了,在这种情况下仍旧能冷静地分析这种决定生死的问题。身为受儒教思想熏陶的他,虽然不是个法师,但“忠义”这两字仍足以强大到让他不能轻易为了生存而离开。

幸好朱文渊为他解决了这个问题:“司马先生,你立刻回去将童家撤军的消息告知父亲大人,请他做好防变的准备……”

“……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司马辉才迟疑着说了这个是字,在数十个骑兵的护送下,他离开了雷鸣城战场。

当他们奔了有数里后,雷鸣城方向又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听了这个声势,司马辉又突然振作起来,以雷鸣城中的疲惫之师,显然是无法支撑过这个下午了。

“快,我们不但要回去通知都督大人备变,也要向他报喜。”司马辉大声催促着众人,虽然损失惨重,但只要没有根本性的变化,朱茂梦想已久的雷鸣城,已经到手了。

“不必了!”一声吼让他们不得不勒住了马,在他们面前,李均与孟远执着兵器缓缓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数百个和平军士兵。

“李均!?”几乎是直觉,司马辉就猜出了来者是谁,当他的视线向下,盯住李均马脖子上挂着的一颗人头时,更是大吃一惊。

“主公……都督大人!”他几乎从马上落了下来,其余骑兵登时乱了。孟远乘机大喝道:“余江城已被和平军攻破,降者免死!”

“如何是好?”护卫的骑兵胆怯地问道。

司马辉看着李均身后跟随来的和平军,他虽然只是个文职幕僚,但很很清楚地明白,自己领着的区区数十骑,甚至不够李均与孟远两个人屠的。

“大事去矣……”他喟然长叹,垂下了头。

于是,司马辉与这数十骑兵,就成了李均的战俘。

雷鸣城下的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双方都毫无保留地投入了自己的力量,已经有两千多朱家士兵冲上了城头,正在打开城门让更多的士兵冲进。朱文渊亲自冲上城头,挥刀斩下几个雷鸣城守军的头颅,大呼道:“随我冲,雷鸣城是我们的了!”

正这时,远方传来千百人的齐声呐喊,这呐喊如此整齐,以至于压过了雷鸣城头的喊杀声。

“余江城被和平军攻下,朱茂已经斩首!”

朱文渊冷冷一笑,“终于来了,”他暗自想,“李均的和平军想用这一招乱我军心,这不可能的。”

“继续攻击,这是敌人挠乱我军心之计,不必理会!”

于是,朱家士兵又开始猛攻,城门已经将他们控制住了,雷鸣城守军被迫一边撤退一边顽抗。

忽然,朱家士兵的后继部队乱了起来,一匹乌黑的大马领着一小队骑兵从背后突了进来,马上的李均一手执戟,一手提着朱茂的人头,大声喝道:“朱茂人头在此,挡我者死!”

他暗红色的龙首面具下,眼睛里射出冷酷的寒光,骑在那匹高大的黑马上,他整个人就几乎象战神一样杀气四射。

在他们的冲击下,朱家士兵本来就已经有些散乱,当发现那颗人头真是朱茂时,士兵的崩溃就无法遏制了。

城中的守军士气大振,一个反突击,将城门又重新夺了回来,朱文渊在城头呆呆看着城下李均手中高举的父亲的首绩,又看了看脚下的雷鸣城,声嘶力竭地道:“父亲……您看,雷鸣城……在我脚下……”

但他疯狂的呐喊很快被沸腾的喊杀声吞没,一枝箭穿透了钢甲,射入他的胸口,他摇了几摇,将一个想来砍他头的士兵砍翻在地,喃喃道:“李均……”便从城头栽了下来,死在城墙之下。

战火渐渐熄灭,除了失去主人的战马的悲嘶,战场又恢复了平静。朱家先后投入到雷鸣城的七万大军,死伤四万,被俘一万,其余的都纷纷溃逃了。

打扫战场的事就要轻松得多,这一战争三双投入十五、六万士兵,死伤过半,都元气大伤。而决定这一战最终结局的,是戎人对童家银虎城的袭击与李均奔袭余江城,砍下对方主将的首绩。

那么李均是如何突入余江城杀死朱茂的呢?华风与齐光,都带着这个疑问,来参加这一夜的庆功酒宴。

第三节

庆功酒宴自然比那一天迎接李均的接风宴席要丰盛得多,这一战的胜利,不仅使众人无后顾之忧,而且夺得朱家和童家遗弃的物资,就足以让华风眉飞色舞。

更何况,这一战使得雷鸣城中盘距已久的几个大佣兵团都损失惨重,部分佣兵团统领甚至战死,他们在雷鸣城中的影响变得有限了。在新的佣兵补充之前,华风可以说暂时不必考虑内忧外患。

唯一令他有些遗憾的是,李均与和平军在这一战中损失甚危,不,可以说借这一战壮大了起来,一些统领战死的佣兵纷纷要求加入和平军,和平军的人数由千八百人,又增长到了两千多人。

“李统领,这一战能保全雷鸣城,全是你的功劳。”酒过三巡之后,华风刻意这样说,“现在可以告诉诸位统领了,李统领离开之时和我约定,他负责去取朱茂的首绩,我们负责守城,只要我们能坚守四日,便能获取全胜。”

李均微微一笑,各个佣兵统领那复杂的目光,证明华风的目的部分达到。除了和平军,大多数的佣兵团死伤近半,但功劳却全归和平军,这是谁都会不满的。

“华总管谬赞了。”他向宴席上扫了一眼,说,“这一战获胜的先决条件,并不在于和平军。如果要论功行赏,首先要赏的是在雷鸣城中苦苦支撑的诸位,是在战斗中伤亡的将士。”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黯然,这黯然并非他刻意做出的,而是他想起了陆翔。

在无敌军时代里,每次大战过后,陆翔第一件要做的是就是抚慰伤者哀悼亡者,陆翔本人虽然有着罕见的军事才能,但对于征战厮杀,他其实早已厌倦,不只一次胜利之后,陆翔指着战场上狼籍的尸体,对李均说:“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人,原本都同你我一样,是活生生的,如今,却成了冰冷的尸体……”

而论功行赏时,陆翔总是尽力淡化自己在指挥作战或亲冒矢石冲锋陷阵时的功绩,将胜利归功于战士们的英勇善战,归功于后勤补给的及时,这些,正是陆翔遗留给李均的宝贵遗产。

收回对已逝者的怀念,李均站起来道:“诸位,在下建议我们同饮一杯,不仅替我们自己,也替阵亡了的兄弟。”

只两句话,便将这些佣兵被华风挑起的嫉妒化解无形,而且大大增加了他们对李均的好感,这个动不动就坑杀敌人的“龙首魔王”也有这重情重义的一面。

“第二等的功能,应该记在不在场的俞升先生身上,他如果不能说动戎人攻打银虎城,此时在这里庆功的,便是童家的人了。”喝完酒后,李均又将俞升赞了一遍。自然,他说的也是实情,正是因为俞升劝动了戎人,童家士兵才在最后关头撤军的。

“李统领太谦虚了,若不是和平军取来了朱茂的首绩,这一战我们还是有输无赢。只不过,不知李统领是如何取得朱茂的首绩的?”齐光的发言,让华风无法继续在李均与其他统领中制造隔阂。

“下是,我们对李统领如何攻破余江城也很感兴趣。”冷月团统领莫云龙也附和道,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全被集中在这件事上。

原来李均领着和平军连夜出了雷鸣城后,便昼夜兼程,绕开进逼而来的朱家军队,然后切断了朱家军队与余江城的联系。对于余江城的情况,因为有“苦儿营”提供的线索,他深知朱茂为人有些迷信鬼神。在连继三天没有得到前方传来的战报,派出去的人又不知所踪后,朱茂便出了重兵把守的家里,去寺院中求神佑佐。

这时李均已经化妆进了余江城,领着数十人埋伏在去寺院的街边,区区几百个护卫兵将怎么拦得住李均精选出来的和平军精锐,再加上李均与孟远两人都是陆翔手把手教出的格斗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朱茂后便迅速出城。得到警讯的守城兵刚要闭城,却被在城边等待的周杰与苏晌杀死。至于说攻下了余江城,不过是为打击朱家士兵的士气而说的谎罢了。

虽然李均说得很轻巧,但众人都知道这其中其实是相当惊心动魄的。李均以区区数十人进入余江城,如果不是朱家大意了,他们根本是羊入虎口,李均与孟远二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是成千上万士兵的对手。刺杀过程中和刺杀成功后,如果时机把握得稍有不准,他们便会成为瓮中之鳖。

“艺高人胆大。”齐光再次叹息了声,“也只有李统领这样年轻有为者,才能做出这样的大事,换了我这样的老朽,只怕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一晚的宴会尽欢而散,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李均这才想起,路上捕获的俘虏还没有审过。

“带他来。”虽然有了苦儿营的情报,但李均仍希望多了解一些关于余州的东西,凤九天给他的期限是一年,现在已经过去九个多月,他必需加快自己的活动过程。

“不必跪了。”李均制止了押送司马辉的士兵迫他跪下的举动,“给这位先生搬一个座位。”

司马辉昂然坐下,最多一死罢了,事到如今,他也不觉得有何好怕。

“先生贵姓大名?”李均一边看着新加入和平军的士兵的名单,一边问道。

“余阳司马辉。”司马辉大声地道,一点也没有畏惧的样子。

“哦。”李均微微笑了一下,这个司马辉颇有点书呆子气,只不过问他名字罢了,他却连自己家乡都报了出来,想来是个颇为自负的人,他这个姓氏在余阳这个地方也比较有名望吧(注1)。

“要得到余州,仅靠武力是不够的,必需得到余州当地人的支持。”李均暗自想,于是道:“司马先生对这一战有何看法?”

“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司马辉问道。

“哈哈哈哈……”李均忽然觉得这个人有趣起来,“司马先生尽管讲吧,在我营中直言无忌。”

司马辉毫不客气站了起来,大胆地将李均桌子上的茶杯拿了过去,呷了一口士兵刚冲好的菊花茶,润了润喉,道:“如果主公听我劝谏,这一战根本不会发生,最多耗个三年五年,雷鸣城在华风死后必生内乱,那时便可不废吹灰之力夺之。”

“唔,我问的是这一战。”李均装作对这个没有兴趣的样子。

“这一战中,如果二公子在发现通讯被断时突然回军,那时被提到雷鸣城下的头颅,便是你李均的了。可惜二公子不听我言,便宜了你,让你这嘴上无毛的小子成了名!”

让司马光意外的是,他的一番咒骂,并没有惹得李均的部下冲上来揍他,即便是被骂者本人,李均也只是沉下了面孔,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装得若无其事。

“司马先生,我们之间作战,不过是各为其主,本统领待先生以礼,也希望先生不要逞口舌之利,否则就请先生离去。”

“什么?”司马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在万里长征中酷爱坑杀不合作者的龙首魔王,竟然会这样轻易地放他走。

“那我真走了。”司马辉大踏步走向帐门。

“请等一下。”李均叫住了他,司马辉得意地回头,一脸看破李均的样子,道:“就知道你不过是假惺惺地,象你这样的奸诈之辈,怎么会放我回去?”

李均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偷袭烈火团,刺杀朱茂,这不到一个月中的两次战斗,看来又给了他一个“奸诈之辈”的形象了。

“夜深了,先生一人外出恐怕不方便。来人,让司马先生同他的护卫一起离开。”

司马辉脸上得意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神色开始变得端正,仿佛是为了测试李均的耐心,他又道:“既然放了我和我的护卫,那也应还我们马匹!”

“那是自然,人我都放了,还要那些马做什么?”李均脸上又露出不悦的神色,如果对于俘虏的这种得寸进尺仍面不改色,那就证明他别有所图,但李均的神态虽然有些收敛,却仍和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的反应一样。

再次深望了这个年轻的佣军统领一眼,司马辉行了个儒士礼,在和平军士兵的指引下离开了大营。

对于李均的这种决断,和他同在营帐中的孟远已经见怪不怪了。在无敌军的时代,他就不象李均一样喜欢揣测陆翔的每一步安排为的是什么,现在也没有兴趣去琢磨李均为何要放走司马辉。

“李统领。”姜堂现在也用军内正式的称呼来称呼李均了,当他抱着一堆宗卷来见李均时,李均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你这个财务官要给我发薪水吗?”和军中其他人一样,李均的收入也是薪水开支,这与大多数佣兵统领不同。而且李均的薪水只不过是每月一枚金币,在和平军中只能算比较高的。

“在战场上打扫战利品所分得的五千金币,傍晚华总管派人送来犒劳的三千金币,加上以前节余的共是两万六千五百九十五枚金币,如果白白放在这里太浪费,不如用于商业贸易,多做几笔划算的买卖,让钱生钱。”姜堂一脸贪婪地道,似乎这些买卖赚来的钱都将是他一个人的那样。

李均先是一怔,紧接着大大地震动了一下。以农为本在神洲已延继无数年,商业等产业象来为当权者所轻视,商人在神洲诸国都没有地位,只听说有人经商发财后置办地产脱掉“商”这个帽子的,而很少听说有人愿主动去经商,更别提利用商业来支撑一个势力了,如此重视商业,也只有受这种重农思想影响较弱的夷人能提出来。

但姜堂刚才这番话却让李均动了心,和平军之所以必需寄寓于雷鸣城下,关键在于他们兵力不足,如果有五六万大军,不,只要有三万,李均就有把握横扫余州。而兵力不足的原因,又在于财力不够,显然,依靠当佣兵为雷鸣城卖命的收入,要想壮大自己的经济实力,是不太现实的,那么,通过商贸来赚得发展所需的金钱,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如果说李均脑海中没有斗争,那是骗人的。但思来想去,终究是支持姜堂的提议的想法占了上风。“我不正是要改变这错了的一切吗?既是如此又担心什么?”李均自问,然后道:“好主意,此事你有没有计划?”

“当然有。”姜堂笑了,仿佛一大堆的金币就放在他面前。

“首先,我们得有一个海港,我打听过了,余州的通海港荒废已久,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港进行海外贸易,只要条件合适,我可以保证半年内通海港便被我们夷人的商船挤满来,这可是一笔好买卖啊。”

“等等,你说是海港。”李均若有所思地道,“余州的海港之所以荒废,是因为海中有蛟蛇出现,出海极为危险,蛟蛇不除,恐怕你所说的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你可是杀了龙王爷的,难道还不敢做这样的小买卖?”显然姜堂对自己的计划甚为迫切,甚至用上了蹩脚的激将法。李均微微一笑,现在他还不想去同蛟蛇拼命,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次日晨,当和平军一大早便在校场上训练时,哨兵来报说司马辉求见。

对司马辉回来早有心理准备,李均说了声“请”,就迎了上去。

司马辉快步来到李均面前,一揖到地,行了个儒士礼的大礼,道:“今日前来,又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均微微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司马辉这次来,是会提出愿为和平军效力的,但看来他猜想错了。

“司马先生请说,要看在下是否力所能及了。”李均道。

“请李统领归还我主公与二公子的遗骸。”牢牢盯住李均的双眸,司马辉说出了他的请求。

李均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个书呆子竟然对故主的死尸念念不忘。李均无奈地苦笑道:“朱茂的首绩在我军中,这时也不知是否尚在,至于朱文渊的尸体,恐怕被华总管弄走了。”

司马辉忽然跪了下来,“恳请李统领相助,我主公与二公子的遗骸对贵方已无用处,如果李统领去华风处美言几话,华风必然会归还的。”

李均心念转了半晌,叹了口气道:“难得,朱茂与朱文渊虽然无能,却有你这样忠义的部下。我愿意助你,只不过为交你这个朋友。”

看到李均从华风那费了些口舌弄来了朱文渊的尸体后,司马辉痛哭了一场,然后将尸体和人头用马车拖上,离开了雷鸣城。临走时,司马辉低声道:“蒙李统领如此厚爱,等我故主人后事一了,我便来李统领帐下效力。”

李均心情也随着他这句话更为轻快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一方又将多一个宝贵的人才,也许,他不能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但他却足以补上李均最需要的后勤内政方面的缺口。

正这时,一个雷鸣城的官员匆匆赶来,道:“华总管病倒了!”

雷鸣城面临的外部危机,暂时是缓解下来,紧接着的,内部危机又随着华风的病倒而兀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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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神洲世界因为以农为本,对于家族姓氏往往看得很重,有些好事之徒就将各地的家族,按照历史中曾有过的荣耀与功绩进行排名,名望大的家族在地方很受人尊敬,也有很大的势力。余阳是余江城所属的地区。

第九章日出余州

第一节

华风的身体,早在战前就略感不适了,胜利之夜又在庆功宴中多喝了几杯,第二天早起来时,还不觉得什么,但李均要了朱文渊的尸体之后,便头痛欲裂,倒在床上。

眼前是一面的黑暗,黑暗……人似乎在空中飘浮,四肢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有头出奇的沉重。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这让华风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无数人影在他眼前掠过,自己的父母,被自己杀死的兄弟,战死在战场上的两个儿子,曾经为自己效过力的佣兵们,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一拥来到他眼前。每个人似乎都在大叫着什么,但每个人说的话他都听不见。忽然,这些人影慢慢淡化,淡化成一团朦胧的光,这光聚拢了起来,构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影子无身无息地站在华风眼前,华风努力睁大双眼,想看清他是谁,但光线太暗,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他只看到一个龙首形的头盔,看到这个影子的双眸射出冰冷而凌厉的光芒。

“雷鸣……雷鸣城……”华风喃喃呻吟,那个影子忽然发出狰狞的笑声,向华风伸出了手,华风一面后退一面大叫:“不!不!”但叫出来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听不清。

影子的手伸到了华风面前,五指张开,华风惊恐地瞪着这五指,他看见影子的五指间泛出一团圆光,光变成了一座城,

“雷鸣……雷鸣城……”华风再次呻吟,不错,影子掌中的城,正是雷鸣城的模样,影子又暴发出刺耳的狂笑,五指合了起来,雷鸣城在他的手指间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声,烟与火罩住了城中一切,最后,整座城都化作了粉沫。

“不要!不要!”华风狂叫着,猛然瞪大眼眼,昏黄的光线射入他的眼,他浑身被汗水浸透了,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努力端详着周围。

没有那个可怕的影子,这是自己的卧室,西面窗子外射进来微弱的阳光,照在他床前的地上。“原来是一个梦……”华风喘息着放松自己。

大概晕迷了一整天了,他想。

“祖父大人,你醒了!”孙子熟悉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华风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又微微闭上眼睛。

“毕竟老了……该作一个决定,不能让雷鸣城,落到不姓华的人手里。”想起那个梦,华风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悸动。这个梦,如果按占卜的说法,是不吉之兆啊。

“总管大人可醒了?”屋外传来一个人低声地问,华风听出是俞升的声音,看来他已经回来了。他示意长孙华宣将他扶起来,靠在枕头上。

“让俞升进来,你们出去。”等勉强坐了起来后,华风命道。

“大人,保重身体要紧啊。”俞升进来后劝道,以他的经验,每当这时,就是华风要同他商量要事的时侯,以华风这时的身体状态,确实不宜过多劳心了。

“不要紧……”一面巨烈地咳嗽,一面喘着气,华风勉强推开俞升来扶的手。等咳嗽平静后,他说:“俞先生,我这次恐怕不行了,你以为诸孙之中,谁足以继承雷鸣城的祖业?”

“总管大人何出此言?”俞升有些吃惊,“只要好好调养,大人很快便会好转。”

“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立嗣之事,不能再拖了。如果不乘我还活着定下来,老大和老二,一定会拼得你死我活……每一代都……是如此。”

俞升默默无语。关系到这家庭内事,他也无法多插嘴,事实上即使华风定下了嗣孙,也难保其他两个孙子不会心怀不满。

“先生直言吧,先生在我这也有二十余年了,这三个孩子,是先生看着长大,方今天下战乱难止,先生以为哪一位孙儿可以嗣位?”稍稍喘息了会儿,华风精神似乎好了一点,说话也有力了些。

“如有能人辅佑,以三位公子聪慧,都足以担当大任。”俞升婉转地道,实际上,他明白这三位公子或荒淫或贪暴或懦弱,都不能应付华风之后的局面。

华风也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叹了一声:“这三个孩儿……唉!先生所说能人是谁?”

“李均。”俞升肯定地道,“雷鸣城中现在诸佣兵统领都各怀异心,但都畏惧李均,如果让李均辅佐,无论哪位公子嗣位,都可高枕无忧。”

华风用无神的眼睛死死盯住俞升,俞升的话让他想起自己的那个梦,那个梦里戴着龙首头盔的影子,不正是李均吗。

“李均才能是足以倚恃,只不过,这人城府极深,野心极大,不是安心居于人下之辈,让他辅助,无异于与虎谋皮……”华风缓缓道,眼中却在注意着俞升的表情。

“依属下之见,正是因为野心极大,李均才更为可靠。他的目标,绝非雷鸣城一城,因此,即使也暂时利用雷鸣城的力量,迟早也会归还的……”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我华家的雷鸣城!”华风脸上泛起了红潮,神态有些激动,猛烈地咳了一会儿后,他神色又平静下来,淡淡地道:“你对李均印象不错啊。”

俞升悚然无语,华风言下之意他已经明白了。华风疲倦地挥挥手,道:“你出去吧,让宣儿他们进来。”

退出了华府后,俞升忽然发现自己内衣都是汗水。激烈的内心冲突,让他不知不觉中汗流夹背了。

“你们三人记住,三人同心,其利断金。”看着跪在身前的三个孙儿,华风虚弱地说,心中却涌起一阵悲哀,自己这几近临终遗嘱的话语,不知道他们能听进几分。

“是!”次孙华宽与三孙华宫对望了眼,而长孙华宣则同时看着这二人。如果按神洲风俗嫡长子、长孙继承的话,华宣将成为下一代雷鸣城总管,但华宣为人懦弱,向来为华府上下所轻,也不为华风所喜,在是否立他为嗣上反复犹豫。于是他的两个堂弟华宽与华宫就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互不示弱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来。

“我恐怕不行了……”华风又挣扎着说,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但对于雷鸣城的未来,他总觉得不安。喘息了阵,他又道:“现在,我立次孙华宽为嗣,我死之后……继任雷鸣城总管之职……”说到后来,已经是断断续续了。

华宣对于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两上堂弟确实处处要压过自己,雷鸣城中的势力也大多依附于他们,只有魔法太学的学监楚青风比较倾向于自己,但这区区两百名师生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华宽心中则是狂喜,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神色。堂兄懦弱他早就不放在眼中,只有他的亲弟弟华宫处处与自己竞争,现在,这一切终于可告一段落了。

与他的心情是鲜明对比的,华宫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内心中矛盾异常,双目炯炯瞪着华风,他道:“祖父大人,立嗣之事等祖父大人病体安康之后再议吧。”

华风自然明白这三个孙子的心事,他鼓足余力支撑好自己,道:“不……不……你们发誓……要三人同心……同心协力……”

华宣心中有些不忍,道:“是,祖父大人,我发誓……”

华风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华宫的脸上,嘴唇不断地哆嗦着:“宫儿……发誓……”

华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站了起来,大声道:“祖父大人,你病糊涂了,一切等你病愈再说!”也不管两位兄长,转身便冲出了卧室。

“你怎么能这样!”华宽也站了起来,忽然他心中一动,明白华宫此去是做什么,也急匆匆冲了出去。

眼睁睁望着这两个孙儿如此不顾自己,华风只觉得一阵急怒冲上心头,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头在嗡嗡地响,似乎马上就要裂开。

依稀中,他还能听到长孙急切的呼唤,他只来得及说了声“去找俞……俞……升……”便失去了知觉。

华宣仍就抚着华风的身体嚎啕痛哭,也没有人来打挠他。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俞升才匆匆赶来。

“大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俞升劈头就是这样一句,华宣抬起泪眼,只见俞升满脸都是惶急之色,不等华宣回问,俞升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用力扯出卧室。

“祖父大人……”华宣用力挣开俞升,回头又要进卧室,俞升拦住了他。

“快走,二公子与三公子打起来了,再不快走,公子你就危险了!”

俞升的话让华宣抑住了哭泣,他侧耳倾听,外面果然人声鼎沸,他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惶恐,身体几乎都软了下来,这次是被吓得流泪了:“啊……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快走!现在走还来得及!”

“走到哪儿去?”华宣只觉得天下茫茫,却无一处是安全的所在,无一处可以让他安身。

“去和平军军营,请李统领护卫大公子出城,这雷鸣城,不要也罢!”俞升大声吼着,拉起华宣便跑,华宣再次挣开,道:“祖父……祖父大人……”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你难道也想死在这里不成?”俞升第三次拉住华宣,华宣挣了挣,究竟孝心抵不过对死亡的畏惧,他知道,现在两个堂弟只不过是打得一团糟,暂时无法顾及自己,等到他们过来了,自己也将被处死,于是,他撒开腿跑了起来,令俞升吃惊的是,华宣逃起来跑得比他还快。

又过了片刻,华风的卧室里,华风的手动了一动。

“宽儿……宫儿……宣儿……”他低低地呼唤着三个孙儿的名字,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寂的屋子里回响。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终于气绝。直到死,他还在想将雷鸣城传给华家子孙,但华家子孙却没有一个在他身边。

华宫冲出祖父的宅院,立刻上马狂奔,来到了飞虎团营寨,这里的哨兵对他似乎也很熟悉,没有通报并任他驰了进来。

“齐统领助我!”下马后他跌跌撞撞进了大帐,齐光正与部下在议事,见他进来神色不由一变。

“三公子怎么了?”

“华宽利用祖父病后疯话,要夺取总管之位,齐统领,请助我!”

齐光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苦盼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了。他早就同华宫有私下约定,支持他继任雷鸣城总管,成功后雷鸣城给飞虎团的酬金将翻上两翻,不只是他,包括冷月团在内绝大多数佣兵团都是支持这个出手豪绰的三公子。

“华总管如何了?”现在他心中对这老奸巨滑的华风还有一丝担忧。

“已经不行了,所以才说那种傻话。”华宫悻悻地道。

齐光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上午便得知华风病倒,心中正揣测这一次华老头是否会完蛋,没料傍晚就不行了,恐怕华风有一大半是给这些孙子气死的吧。“速通知冷月团莫统领,”他大声下令,这时显示出他在指挥上的能力了,“让冷月团防备和平军,其余佣兵团随我攻入总管府。”

佣兵团中绝大多数都暗中支持华宫,只有新来的李均还未表明态度。自从和平军来此后变故太多,华宫也无暇施展豪绰手段收买他们,因此,齐光将拥有第二多兵力的冷月团作为防备和平军介入的力量,这也是不得已而为的措施,想起李均与和平军在这段时间的表现,众佣兵就有些害怕。

当他们冲到总管府所在街时,华宽的人马也赶到了。华宽得到城内华家正规军的支持,兵力原本逊于佣兵,但佣兵部队在和平军与烈火团之战和雷鸣城保卫战中损失远无大于华家子弟兵,因此双方正好相当,在街上僵持下来,也给了华宣逃走的机会。

翻围墙逃出华府后,华宣与俞升偷偷来到俞升家,在俞家乘上马,两人向校场佣兵驻扎地飞奔而去。二人刻意走小巷,一路上冷冷清清,倒没有什么人阻拦。

眼见佣兵团营区就在眼前,和平军的紫红色龙旗在空中分外显眼。俞升喘着气道:“大公子,马上就无事了,只要进了和平军大营,那便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话音还没有落下,一枝箭嗖地飞来,射入他的马颈,接着又是一枝箭身中了华宣的马,两人被从马上摔了下来,幸好未被马的尸体压住,但又在地上蹭了不少伤痕。

“什么人!”俞升大声问道,从前方的鹿砦后闪出了几十个弓箭手,紧接着,冷月团统领莫云龙出现在两人面前。

“大公子、俞先生,两位好啊,这么急是赶到哪里去?。”

莫云龙笑吟吟地拖长了声调,脸上却全是嘲讽的神色。

第二节

李均在营帐中转了几个圈子,外面雷鸣城中的喧哗,早就惊动了他,莫云龙指挥冷月团戒备地将和平军隔开,他也得到了消息。

“城中看来有变化了。”李均冷冷一笑,华风诸孙争嗣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来到雷鸣城近一个月了,无孔不入的苦儿营已经将消息源源送来,根据情况判断,华风可能已经死了。

对这个李均并不担心,无论谁成为雷鸣城新的主人,都不得不利用和平军来保护雷鸣城,短时间内和平军是无可代替的,而目前这战乱中,双方也都不愿意得罪拥有可怕战斗能力的和平军。

“快去禀报统领,有两个人被冷月团拦住了,看样子有点象俞先生和另外一个人。”

站在高高哨楼上远望的哨兵大声道,不等传令兵进来,李均便出了营帐,招手道:“孟大哥留在这以备不测,舒纳、周杰,你们领人随我来。”

当他们匆匆赶到时,远远地冷月团的人便出言警告:“请李统领留步!”

李均将冷哼抑住,大声道:“我要见莫统领,快去通报,否则地话,我便闯了!”

真正面对充满杀意的李均,冷月团的佣兵还是有些畏惧的,谁也不愿与这个可怕的高手为敌,谁也没把握百余个弓箭手就能封住李均与他身后的百余名和平军,因此冷月团的佣兵相互嘀咕了两句,便大声回话:“是,请李统领稍稍等上片刻。”

片刻之后,莫云龙带着笑意来到李均面前,道:“李统领见我,是有什么要吩咐么?”

李均仔细打量着他,自从来到雷鸣城以来,这个莫云龙一直给他一种低调的印象,与其他佣兵团的关系似乎很不错,对和平军也一直是不卑不亢,看来并非一个简单人物。

“我约了华总管府上俞先生见面,这个时侯他应该到了,请莫总管让他过来吧。”

李均并不想立刻与冷月团翻脸,不到迫不得已,这种正面作战还是尽量避免的好,因此,他较为婉转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莫云龙当然知道李均与俞升根本没有什么约定,想来是哨兵发现自己抓住俞升后,李均前来要人的。这时他心中也有着矛盾,俞升交给李均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与俞升同来的华宣,如果也交给李升的话,对于华宫的计划恐怕会造成影响。

“俞先生确实在我营中,现在雷鸣城中一片混乱,为了避免有人乘机骚扰,因此飞虎团齐统领令我在这戒备。”莫云龙轻描淡写地将责任推到了齐光的身上,又慨然道:“既然俞先生与李统领有约定,那么就让他过来吧。”

“且慢。”李均又道,“同俞先生来的,还有一人,也请莫统领一并放过来吧。”

莫云龙心中电转,回头看看自己士兵,都是一副巴不得把人都给李均,好让这个龙首魔王早点走人的神情,暗想:“如果不给,恐怕就要与和平军冲突,即使胜了也会死伤惨重,如果给,华宫与齐光会不会怪罪自己?”

“莫统领还在想什么,难道随同俞先生来的人不能给我见见么?”李均咄咄逼人地道。

莫云龙苦笑了一下,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把人交给了李统领,恐怕我就会被怪罪……”

看到李均有些奇特的目光,莫云龙一咬牙,决心摊开来说话:“李统领自然明白此时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冷月团为何呆在这里,同俞升过来的是华大公子。”

李均一愕,紧接着心中产生一个决定,道:“原来如此……莫统领与冷月团是在这里防备我和平军了,这样,我与莫统领作个交易如何?”

莫云龙问:“什么交易?”

“将俞先生与华大公子交给我,我和平军立刻拔寨离开雷鸣城!”

莫云龙心中一动,现在雷鸣城中战况不断有细作前来向他汇报,双方半斤对八两,谁也无法奈何谁,如果和平军离开了雷鸣城,冷月团便可以作为生力军投入战场,战局便会决定。

问题是李均是否会遵守诺言离开,一直以来,李均便诡计多端,万一这一次他自食其言,那麻烦就大了。

看出他的疑惑,李均淡淡笑了起来:“请莫统领放心,莫统领大可以等我军出了雷鸣城后关闭城门。”

思前想后,莫云龙也拿不出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点头道:“我信得过李统领,来人,让俞先生和华大公子过来。”

同一身尘土的俞升与华宣一起回到营中,李均下令道:“立刻拔营出城!”

“李均确实出城了吗?”对于和平军仅用不到半个时辰便收拾好一切拔营出城,莫云龙还有些将信将疑,当士兵再次确认这个消息后,他立刻命令关闭城门,便领着冷月团的主力冲向总管府。

这时战斗已经持继了很久,天色都暗了下来,星星开始在夜幕中眨起了眼。筋疲力尽的双方正处于僵持中,冷月团的加入,让战局迅速向华宫这面倾斜,当夜半的时侯,华宽便成了佣兵们的俘虏。

“弟弟,饶我一命……”看到亲弟弟目露凶光走向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华宽哀求道。

“饶你?”华宫脸上露出狞笑,战斗中他一直呆在安全的地方,因此身上的衣甲连血迹都没有沾上。反复打量了这个狼狈不堪的兄长,华宫阴冷地道:“如果现在被绑的是我,站在这的是你,你会饶我吗?”

“这……”华宽迟疑了一下,如果易位而处,自己会不会饶了华宫?这让他难以回答,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再次努力:“兄弟,饶我吧……并不是我要同你争,是祖父的遗命……”

“不要同我提什么祖父遗命!”华宫大吼道,“那老家伙病糊涂了,你还敢提他的遗命?”

看到华宫脸上杀意大甚,华宽用颤抖地声音道:“兄弟……兄弟……别杀……别杀我,看在咱们……咱们父亲的……份上……”

华宫脸上的神色有所缓解,但他眼角余光发现一直默不作声的齐光嘴角边浮起不屑的冷笑时,他又下定了决心。

“看在父亲的份上,”他缓缓道,听到他这句话的华宽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他声音又转为激烈,“我让你死得痛快!”

华宽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刹那显得极为重则,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又是愤怒,他目光直逼着华宫,然后缓缓移下,看着华宫手中的剑,那剑已经刺透了他的胸口。

“你……也会……这样……的”他缓缓地说,却说得很清楚,然后倒了下来。

“是否抓到华宣了?”既然连自己亲哥哥都杀了,那个堂兄就更没必要留下,华宽厉声问道。

“被和平军带走了,如果不把华宣交给他们,他们便要介入我们的战斗。”

莫云龙的话出乎华宫的预料,他虽然无能,但绝不是笨蛋,知道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如果拥有恐怖战力的和平军介入的话,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李均要助华宣与我争位?”这时他的杀气已经荡然无存了,想到李均仅带数百人便闯进余江城砍下朱茂的首绩,华宫就不由得吸了口冷气,似乎李均已经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兄长临死前的诅咒又浮现在耳。

周围的佣兵统领们面面相觑,神色有些沮丧,只有齐光嘿嘿冷气了一笑,道:“恐怕未必,如是李均要助华宣夺雷鸣城总管之位,和平军就不会离开。”

华宫表情立刻轻松了,傲气又弥漫出来,道:“只要不是同我作对,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华宣走了便走了,那个胆小鬼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各位今日都立了大功,除了照约定将酬金增加外,本总管还另有谢礼。”

齐光与莫云龙等对望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但笑声中,也难以遏制对李均的担忧,这个诡计多端的年轻人,这个时侯又在打什么主意?

士兵们擎着火把照亮了前进的道路,和平军在巨蟒般蜿蜒的驿道上行走。

“等等,我们这笔买卖不划算!”

匆匆跟上了李均的马,姜堂恼怒地问。倒不是和平军没有马匹给这位财务官大人,而是因为驾舟如履平地的夷人对于骑马有种莫名的恐惧恐,比这恐惧感更令姜堂觉得难受的是,他会晕马。

“怎么,哪儿不划算呢?”李均含笑问道。

“这个月我们为雷鸣城守了十七天,应让雷鸣城付这十七天的酬金,光干活不给钱,笨蛋才做这种买卖!”自从姜堂成为和平军的财务官以来,每一笔收入和每一次支出,他都计算得精确到了铜币,他本人获得的薪金只不过与李均同,但他很显然对自己的工作异常投入。

“哦,放心,我们只不过让雷鸣城帮我们存着钱,有一天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我们的。”李均坚定地说。

“那么我们这是去哪做买卖?”姜堂神色仍然有些悻悻,“这么两千号人,不能只吃饭不干活,我可不能白养着你们!”

所有听到的人都哄笑起来,除非李均严令秘密行军,否则路上哄笑李均是不制止的,相反,他认为这种笑声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战士的疲劳,有时还特意安排人讲几个笑话振作大家的精神。

大家都知道姜堂的话并没有恶毒的意思,虽然语气间充满着恶毒的味道。这个夷人尽管从来不舍得多放一枚银币给将士们,但他也从来没有少发一个铜板,经他手发放的一次月薪两次赏赐,都是没有任何争议的。

“我们要去为你做一场大买卖。”

李均含笑指着黑暗的夜空,道:“看,那里是往哪个方向?”

姜堂道:“东北……通海港?我们这是去港城通海不成?”

“正是!我们这便是去夺取港城通海!”李均哈哈笑道,“而且,夺取通海之后,通海将成为我们的大本营,我们要做拥有自己城的佣兵团!”

拥有自己城!听到他说的战士们都窃窃私语起来。佣兵团绝大多数都是流浪佣兵团,谁出钱便依附于谁,只有少数实力强大的超一流佣兵团才拥有自己的城池,这样的佣兵团兵力往往在五万以上,如果和平军也成为这样的一支庞大的军队,那么军容之盛,甚至超过了陆翔领导无敌军的最强大时期了。

“什么?”同他一起并肩奔驰的华宣面如土色,惊叫道:“李统领……要去那个港城通海?”

“正是,到时还要借助大公子的力量。”李均笑着对他道,言语神色依旧比较客气。

“那个城,虽说本来是华家的,可是已被童家占去数十年了,而且因为海中有蛟蛇精出没,商船都不通航,要来何用?”

华宣问道,他回避了自己之所以惧怕,还是因为童家在通海城驻有近万士兵,以和平军两千人之力,想要攻城不亚于送死这一事。

李均哈哈笑了起来,华宣的心事他全部明白,而通海城的情况,他比华宣还要了解。苦儿营的情报网已经渗入了通海城,只要这神洲世界战乱不止,因战火失去家人的流浪儿便会出现,而苦儿营的优秀细作也就会存在。

“请大公子放心,为了攻打雷鸣城,童家从通海港抽走了三千人,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为了击退进犯的戎人,童家必然会再从通海港撤军,在得知雷鸣城内讧后,童家会第三次从通海港调兵对抗戎人,这样三次之后,通海的驻军不会超过两千人。”李均解释道,“至于蛟蛇精,呵呵,我们会有办法收拾它的!”

从雷鸣城到通海港不过三日的路程,但李均令和平军在周围转转,足足用了七日才赶到,这时,华风已死雷鸣城内讧的消息也传到了童家,童家正面临戎人骑兵的掳掠,而且由于在雷鸣城之战中损失将士太多兵力捉襟见肘,当听到这个消息后,童家立刻从与华家相临处抽调军队,通海港因为已经没有海港价值,只留下一千余人防守。

苦儿营传来这个消息后李均心中也抑制不住激动,但他反复告诫自己,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马虎,必需要慎之又慎,才能有绝对把握,多少英雄豪杰,都是因为一时的大意而身败名裂?

“孟远、苏晌!”在临时的营帐中,李均双眸炯炯,“你二人领两个小队化妆进入通海港,与先期进入的赵显、王尔雷会合,令他二人到城中囤粮处附近放火,记住,今晚亥时我要见到城中火光,你二人隐蔽在城南门处,见到火起就夺取城门!”

孟远与苏晌领令而去,李均又对俞升道:“俞先生,请你以华大公子口气,草拟安民榜文,明日一早,这榜文便要贴到城中去!”

“其余将官督促士兵备战,不得有误!”

“我呢?你说要借……借助我的力量……”等所有人接到任务离去后,华宣怯怯地道。

“哈哈哈哈……华大公子有一个重要任务……”李均见他一副畏缩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华大公子虽然无能懦弱,但至少李均并不觉得他令人厌恶。

第三节

战争的阴影象暗夜一样笼罩着港城通海,这个没有什么特产、完全依靠农业与渔业的小港口,因为蛟蛇精的原因,已经萧条了许久,但这对于通海的城的人们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正因为经济萧条,这个原本有重要意义的港城在余州也失去了其战略意义,无论是夺走他的童家,还是失去他的华家,对些都不是很看重,所以,通海的战争也要少一些。

只有傍水而生的夷人们仍旧重视这块祖先开发的土地。年轻一代人因为无法远航而离开家园,但年长一代则固执地留守在这里,夷人与常人还有少量的羌人,把这儿当作战火纷挠的余州境内少数较为安全的所在,在这里安居乐业,日子虽然清苦,但至少不需担心随时会有士兵来烧自己的家。

守城的将领已经亲自领着士兵去支援童家与戎人的战斗了,城中守军不足两千。夜亥时正是大伙进入梦乡的时侯,城中囤粮的仓库却着了火。

“太不小心了!”留守的副将大发脾气,对于这挠人清梦的消息深为不满,“传令下去,准备救火!”

“二哥,”自从认了李均作老大之后,流浪儿们管赵显就只叫二哥了,王尔雷也不例外,“干脆连这一起烧吧!”

他们与十来个新加入苦儿营的流浪儿正偷偷摸摸来到了驻军的营寨边。营寨与囤粮的仓库相距很近,他们可以看到里面人见到火光后的慌乱。

“好,要烧就烧大的!”这些流浪儿爱胡闹的本性暴露了出来,众人眼中都闪出兴奋的光,赵显与他们约定聚齐的地点后,便分头行事起来。

因为有大批士兵被抽调走,所以不少营寨是空的,这给流浪儿们带来了方便。而且士兵们正忙于去仓库救火,营中正一片混乱,不过片刻时间,营寨中有十多处起了火,秋风正高,天干地燥,火势一起便难以遏制,当他们从火场中溜回聚集地时,火光都映红了半边天。

“不好了,兵变了!”赵显又与流浪儿们齐声叫了起来,十多个人的齐声叫喊,在风声火声与喧嚣声中,仍能传到守军的耳朵里。

守军一下子炸开了锅。原本起来救火者也不敢去救火,生怕在救火中被哗变的士兵杀死,大家都相互戒备,担心旁边的战友就是兵变份子。有些急躁的甚至相互动起了手,有人一开头,立刻就蔓延开来,守军们开始了自相残杀。

应该说,赵显与王尔雷他们这不在李均计划内的行动,反而造成了更好的效果。孟远与苏晌轻易便控制住城南门,和平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进入了城中。

“我们现在就进去吗?”华宣这时已经完全镇定了,其实当他知道李均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就是陪他等到城中火起后一起进城时,他便完全放心下来,而且,与李均在一起,他觉得有种安全感,所以当看到城门传来的信号时,他首先向李均提议,大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正是,弟兄们,跟我冲!”李均同陆翔一样,召呼士兵们冲锋时决不会说“给我冲”,虽然仅仅一字之差,但听在士兵耳中,份量就是不一样。

“杀!”憋足了劲的和平军齐声呐喊起来,这喊声仿佛有着奇特的魔力,连一向怯懦的华宣也跟着喊出来。士兵们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而李均与他的马,跑在队伍的前列。

通港城中黑黝黝一片,当居民听到不对时,便家家熄灯闭户,生怕乱军烧掠。和平军在街道中几乎没遇上任何麻烦,直接冲到了大火仍在燃烧的军营。

守城的副将刚刚缓住了形势,就立刻又被李均他们的冲击搅乱,火光映照下,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面绣着紫红色龙的战旗,紧接着便上战旗下戴着龙首头盔的李均。

“谁?”副将提着刀奔了过来,一面问一面挥刀斩向李均,一点没有要听李均回答的样子。

“我,李均!”李均报名的声音象晴空中的一声惊雷,震得士兵们耳膜嗡嗡作响。手中铁戟毒蛇吐芯一般刺出,然后高高抬起,副将已经被他挑在戟上,血与他的刀从空中落了下来。

以李均这时的身手,已经列入神洲世界第一流的境界,若大的余州,能够与他同一级别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三个,而这其中还应包括孟远,这个副将连在他手下走过一招也办不到。

目睹他的神勇的守军们顽抗的勇气,也随着副将的血一起下落了,当大黑马上的李均单臂警着铁戟来到他们面前,戟上还挑着自己这方主将,他们能做的只有投降了。

如果按照李均的想法,最好是降军全部坑杀以防后患,但考虑到和平军入余州以来还未做过如此残酷之事,而且通海城将成为和平军的基地,应尽量避免给民众留下不好的印象,和平这只是将这些降军连夜逐出了城。

不过一个半时辰,港城通海便完全掌握在李均的手中了。

一个晚上无法安眠的通海城居民第二天一早被士兵们沿街的吆喝的声音唤起,士兵的神色并没有象他们想象中那么凶神恶煞,相反是笑嘻嘻的,虽然话语有些粗俗,但大伙都明白,华家大公子与和平军已收复港城,请大伙去看安民告示。

得知攻入城中的有华家大公子华宣,居民的心安下一半,这城原来就属于雷鸣城辖下,对于华家的人并不排斥,部分年长者甚至欢迎华宣的到来。

通海城一个大商人贾同也是一夜没睡好,钱财越多的人,在这样的兵祸中越容易受到侵犯,他家中虽然雇有几个保镖,但这些人吓吓小偷可以,用来对付军队,那可是妄想了。

当他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决心上街查看一下自己的店铺时,管家面如土色地走了进来。

“老板,不好了……”

贾同心一沉,不知道管家会给他带来怎么样的坏消息,他急切地问:“有事快说!”

“一群佣兵堵住了咱们门口。”管家的话让他平生了几分疑惑,这群佣兵是堵住门口而不是冲进来,证明对方暂时还不想动粗,这同他想象中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一大早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他还是没忘记训斥一下管家,象他这样神洲最标准的商人,是非常注意讨口彩的,家人一大早说不吉利的话都会遭到斥责。

当他急冲冲来到门口时,发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蹊跷,佣兵们战在他的门前,足足有十个之多,以其说是要来敲门,还不如说是在为他站岗。

“诸位军爷……”大惑不解的贾同满脸堆笑地问道,“不知莅临寒舍有何指教?”

“您是贾老板吧。”一个佣兵微笑着道,神色很平和,但打量贾同的眼神,却让贾同有些紧张,对不是不是要验明正身后再对自己下手。

“不敢,不敢,我就是贾同。”很显然是无法抵赖的,贾同一面盘算一面回答。

“哦,贾老板,我在里有一封请柬是给您的。”佣兵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贾同拭去额头渗出的汗水,心里轻松了很多,这次,他注意到佣兵用的是敬语。

“谢谢,诸位军爷辛苦了,来舍内喝口茶吧……”贾同言不由衷地道,内心里他却有些害怕这些士兵真地进他家中。

“不了,我们统领严令,不得进民居一步,违者重责三十军棍,贾老板不必招呼我们了。”佣兵脸上的笑容未改,贾同似乎从这笑容中看出了什么,忙道:“管家。”

管家心领神会,从院子里出来,手中提着一个小小钱袋,贾同将钱袋塞去佣兵怀中,道:“一点小意思,只当为各位军爷买双鞋穿。”

佣兵的脸色都变了,将钱袋掷还给贾同,道:“贾老板,您可别害我,我们是奉命来贵府保护您的,如果收了您的钱,我们就都完了。”

无论贾同如何劝说,甚至又拿出了两个钱袋,佣兵仍不肯收下。贾同没办法,只有回到了自己屋中。

“真是奇事,当兵的不但不进屋,而且还不要钱!”管家一面啧啧一面摇头,“老板,您看这些佣兵还不错吧。”

“屁,什么不错!”贾同阴沉着脸看着请柬,上面是华宣与李均的联合署名。

“老板的意思是?”

“这些当兵的不收小钱,也就意味着咱们要出大钱,你看,这请柬分明就是张催债单,那些佣后,明里是来保护我们,暗里一定是来看住我们的。”

贾同的话让管家大吃一惊,他也苦着脸道:“那样如何是好?为何他们不找别人,偏偏找上老板您?”

贾同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来:“哼,我看,城里有几个钱的家门口,肯定都站着这样一批家伙。不管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口中虽然这样说,但等到宴会时间将近,贾同还是领着管家一起来到了李均的大营,如他所料,城中所有的大商人一个没少,十六个人都出现在这里,一时间,大家在一片苦笑声中相互打着招呼。

“华公子、李统领有请各位进帐。”

哨兵的召呼,意味着众人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将要到来了。十六位大商人都进了营帐。

到了这时,众人也都看开了,刀子在别人的手里,别人要怎么样就只能怎么样了。但帐中的布置还是让众人吃了一惊,两张吃饭特用的大圆桌摆在帐中间,圆桌四周是一样的椅子,两张圆桌旁都站着几个人。

“各位买卖可好?请坐,快请坐。”一个夷人模样的家伙召呼大伙坐下,众位商人相互礼让着,一个年轻的佣兵将领道:“各位无需谦让了,之所以用这大圆桌,正是为了让大家不分宾主上下,我们一起来好好谈谈。”

贾同心中怔了一下,便当先坐了下来。众人都坐好了,那个夷人道:“先介绍一下,这位是华宣公子,这位是李均统领,这位是俞升先生,我呢,是和平军财务官姜堂。”

贾同心中冷冷哼了声,果然不出所料,连这财务官都来了,除了向大伙收钱外还有什么事?

“请大家来,是有件事同大家商量。”几个士兵上了茶之后,华宣大声说,等众人都安静下来,他看了李均一眼。

“这个华公子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说话算数的,还是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商人最善于察言观色,看了他们的表情便知道了。

“首先,我们想知道,能为诸位做些什么。”李均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回答他的是诸位商人的沉默。

李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我知道,这样请大家来,大家心中都存有疑惧。不过,我和平军此次应华大公子之请收复通海,确实是想为众位做些事情的。”

“……这样吧,我们聘请和平军守护通海,酬金由各家商号共同承担,李统领看如何?”钱庄老板庄恒提出了一个建议,其他商人也都认为李均不过是在找借口收钱罢了,纷纷附合,希望能破财消灾。

“诸位老板还是误会了。”李均站起来用手式示意众人静下,然后道:“以华公子应允,这通海城从此以后,将作为和平军的基地,诸位与和平军,从此休戚相关荣辱与共,这次请诸位来,绝非向诸位伸手,而是问我们和平军能帮上诸位什么忙,资金的,消息的,人员的,诸位尽管提。”

商人们被他的表明所震惊,他们并没有相信李均真地会帮助他们,他们吃惊的是,从此要同和平军这佣兵团绑在一起。

“比如说,”自称是和平军财务官的夷人说话了,“诸位都知道,通海城的买卖之所以做不大,关键问题就是海外有蛟精,我们李统领已经决意为诸位除去蛟精!”

这一句话比李均说的给商人们带来的震动更大,商人们都知道,如果通海城又重新成为良港,其中酝酿的商机几乎是无穷的。虽然通海城本身并没有什么特产,但雷鸣城的银,戎人的牲畜,余江城的丝绸,陈国的漆器,都将会通过通海港源源外运。

“为了表示和平军与诸位合作的诚意,我们再让大家做上笔好买卖,通海城中将放开盐酒之禁,诸位大可以进行盐酒交易!”姜堂又抛出一个让众商人吃惊的话题,一时间,满营帐中都是商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神洲诸国,为了扩充财力,都实行盐酒专卖制度,对于走私这两者的私贩都处以重刑,姜堂竟然将矛头直接对准了这两项关系到百姓民生的商品上,令在场的商人异常振奋,盐酒的收入,对于重利的商人来说,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的。

“有一点我们想请教一下,”贾同在振奋之余,仍保有三分清醒,“我们商人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不要钱的生意,和平军需要我们做什么,来得到这些好外?”

“不错,我们对大家确实有所要求。”李均的话让众人平静下来,每个商人脑子里的小算盘都开始运作起来。

第十章血海腾蛟

第一节

“我们的要求有三点,只要诸位做到这三点,一切就算成交。”李均也用上了商人的口吻,“第一,诸位在通海城作生意得平买平卖,不得囤积居奇,不得坑害百姓和军人。”

商人们全哄笑起来,无商不奸,他们自然明白李均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过于奸滑。但他们的哄笑被李均下面的话打断了。

“和平军将设投诉处,接待军民对诸位经营的投诉,如果诸位中有违抗第一条者,作十倍处罚。”

商人们又低声交头接耳地谈了起来,最后庄恒道:“可以,所谓和气生财,象我们这里的这些老板们,都是通海城中有些名誉的人物,原本无需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获利。”

众人纷纷称是,李均又道:“第二条,诸位必需按收入输税,税率以十五输一为准,诸位以为如何?”

商人都安静下来,片刻后贾同道:“统领方才说税率多少?”

“十五税一。”李均重复了一遍,然后颇有些无奈地道:“现在天下大乱,必需以此为标准确定税收,以这个税收来作为通海城防务与公共建设的资本,等天下太平后,税率可降为三十税一。”

“不必了!”商人们纷纷嚷了起来,一向以来,即使是最宽松的时代,商人的税率也是十税一,重时甚至是二税一。绝大多数时,官府收税都是按店铺数量而非赢余来收的,李均开始确立的十五税一的标准,已经让他们兴奋不已了。

“这个税率,恐怕低了些,不足以养活和平军与通海城的官吏。”贾同冷静地分析道,“因此,如果和平军日后要提高税率,不如现在就说出来的好。”

李均与姜堂交换了个眼色,对于经济其实他并不精通,这一切都是姜堂替他拟好的。他呵呵笑道:“如今我们还不指望用这笔收入来养活和平军,至于提高税率之事,不如这样,今后税率的更改,需经诸位同意才能实行,但对于胆敢偷逃税输者,十倍罚之,如何?”

贾同听了这话,精神一振,一个早已盘旋在脑海中的念头忽然成形了,他大声道:“对此我倒有个建议。今后自本城商人中推选出十五人为代表,一些经营上的大事,行业上的规范,由这些个代表商议通过,只要代表中八人以上同意,便对全城商业有约束力,不知李统领以为如何?”

李均脑子里也飞快地分析着,贾同这个提议看起来是对他的补充,实际上不经意中将变更税率的决定权收归商人手中,这个商人看来并不简单。

但对于李均来说,变更税率的决定权在谁手中,并不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则,他根本就不想改变这十五税一的税率,二则,军队在他手中,如果他要强行变更的话,这些商人又能怎么样?

贾同也明白这一点,但他知道,现在能争到一点权力算一点权力,总比什么都争不到便将一切都应允下来要强。因此,他迫切地补充道:“自然,如果确实需要变更税率,和平军可以在会议时向代表们阐明理由。”

“可以!”李均没有再犹豫,他们没有料到,这个关于第二个条件的讨价还价,却确定了今后通海城,乃至总个和平军控制的地方财政管理的主体形式。

“那么,请李统领说说第三点吧。”

商人们开始催促起来,李均道:“第三点是,诸位不得明里暗里资助和平军的对手,违者没收全部资财,作战之时,诸位要服从和平军调度,在经诸位同意的前提下,和平军可以使用诸位的力量进行作战。”

这个条件几乎没有受到商人们的任何反对,事实上,如果李均的许诺都实现的话,商人们不要说同和平军作对,甚至都巴不得在税收以外再拿一大笔钱来作为和平军的报酬。而且,整个神洲,也从来没有人会同商人商量这些,社会地位极低的商人虽然聚敛了巨大的财富,却得不到政治上的尊重。

双方的约定以书面形式签署了下来,之后姜堂没有忘记提醒众人:“诸位做了笔最划算的买卖,和平军入主通海城的第二日,华公子与李统领便请诸位见面,对诸位的重视由此可见,还望诸位多多发财,买卖越作越大,这样输的税才越来越多,哈哈。”

商人们笑着散去了,得到这样的宽松政策,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计划如何扩大自己的产业,而李均则要准备对付海中的蛟蛇精了。

想起蛟蛇精在海中,李均便有些头痛,三年前蛟龙岛的经历似乎还在眼前,红龙的可怕他还受得了,但一想起乘船时晕船的恐怕,他便有些闷闷不乐了。

“统领,什么时侯去做这笔买卖?”姜堂却异常兴奋,李均意识到他兴奋得有些莫名其妙,以他的一向性格,对于冒生命危险的事情,应该是非常畏惧的。

“准备好了就去,姜堂,海上你熟悉,到时全靠你了。”李均决心试探他一下。

果然,姜堂的脸色有些变化了,“我……我也去?”他呐呐地道。

“那当然,你最熟悉海战,这个提议又是你提出来的,你不去谁去?”李均用炯炯的目光瞪着他,似乎要将他的全部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

“那……那……咱们再考虑考虑吧……不如这样,咱们先将雷魂和屠龙子云找来吧,有他们帮助,一定能除掉蛟精,做成这笔买卖。”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蛮了解这个蛟精的可怕喽,那为何还要让我们去除它?”李均进一步紧逼道。

“这个……这个……我实话实说,”眼见无法瞒过了,姜堂苦笑着道,“那个蛟精居住在海中的一处岛礁上,退潮时洞口便会露出来,它已经为祸余州沿海数十年,洞中收藏的珍宝,啧啧,想起来就是笔大买卖……”姜堂似乎已经陶醉在自己幻想中的蛟精的宝藏里了。

“得了吧,别没看到宝藏,先被蛟精吃了!”李均敲了一下他的头,心中却怀念起曾同生共死的战友,奇特的法师雷魂,聪慧的洞越女匠墨蓉,还有拥有屠龙氏血脉的屠龙子云。

“你是否知道他们三个在哪?”李均问了一声,这段时间来,他一直忙于军务,根本无暇问及这些旧友,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有些报歉,但这种歉意很快变成了自嘲,自己什么时侯感情这么丰富起来,一切似乎,都是因为追随感情丰富的陆翔那三年吧。

“雷大法师和那个屠龙子云不太清楚,不过,洞越小姑娘好象是回了越人岭,我们分手时她好象说过,还要我有空去看她,她要造很多好东西来呢。”姜堂回忆着道,虽然他是后来加入这个不怎么协调的小队中的,但经过一番与龙的生死搏斗后,不自觉中与众人亲近了许多。

“墨蓉回了越人岭……”李均心一动,越人岭余州不过二十多天的路程,墨蓉在铸造与机关方面的天赋,对于他那正逐步展开的庞大计划,有着无可比拟的作用。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眼前的问题,只凭借善于肉搏作战的和平军士兵,显然不能去海中同蛟精拼斗,更何况他还必需留下一定人手守卫通海城,如果有魔法师在这里,那就好了。小团队的冒险中,魔法师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当初屠龙之役,也正是雷魂的魔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附近有没有出色的法师?”李均向俞升问道。

俞升的眼睛转向了华宣,华宣精神一振,依附和平军以来,李均对他一直优礼有加,而他却无以回报,现在正是他出力的时侯了。

“雷鸣城中魔法太学有出色的法师。太学学监楚青风是余州唯一的一位仙长级(注1)的道教法师,而且一向与我友善,我们可以连夜派人去请他来。”

“仙长级的法师!”李均不由得惊叹了,没想到雷鸣城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位高人,在雷鸣城的时节没有去拜访真是可惜了,不过听华宣的口气似乎很有把握将他请来,那倒要好好向他请教一番了。

自从向雷魂学习了呼吸吐纳之术后,李均意识到,无论是格斗武者的能力,还是魔法师的魔力,其来源都是这宇宙的根本之力,雷魂称之为“般若”,因此,如果有机会同这位仙长探讨一下,对于李均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想来是有绝佳的好处的。

于是,李均令陆显与王尔雷通过苦儿营的联络系统,迅速传出了两个消息,一个传向雷鸣城,以华宣的手书请求楚青风立即赶来,另一个则是传到越人岭,以李均与姜堂的名义邀请墨蓉前来。这两个请求,其实都有些冒昧,但在这关键时刻,李均也只好处处尝试了。

“还有,在海中对敌,以弓箭为先,姜堂,这里有许多夷人居住,能否请他们助我们一臂之力?”安排好后,李均又问姜堂。

姜堂一拍脑门,道:“正是,我把这个忘了,统领,咱们又得去做笔买卖,一起去拜访此地夷人的长老如何?”

“也好,我们亲自去才能显出我们的诚心。华公子与俞先生也一起去,如何?”

华宣与俞升自然是应允的。这次拜访成果出乎他的意料,当夷人长老得知身为夷人的姜堂竟然成为和平军的财务官,而且得到华宣与李均常人、夷人从此平等的书面承诺之后,立即表示全力支持和平军,从族中招募最出色的弓箭手作为和平军的辅助部队,并且派出一只封存已久的大海船来帮助李均。

当然,夷人的贡献不是没有其目的的,作为水中民族,水就是他们的家园。蛟精出没使得他们无法再从事自己热爱的航海,年轻人可以远走他乡去安全的地方航行,但生性恋家的夷人年长者,则不肯离开这里,虽然也能在近海处捕些小鱼,但每当想起远洋航行,他们就分外觉得渴望——一个夷人一生中如果没有完成过一次跨洲的远洋航行,那简直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得到夷人的支持后,李均稍稍有了些把握,在等待仙长楚青风回讯的几天里,李均每日都得为了加固城防而奔忙,而城中的商人们则每天都来问他可时出海消灭蛟精,甚至于说出如果蛟精不除所有的约定都作废这样的话语。

楚青风是在八天之后的十月三十日中午,才赶到通海城的。随同他来的,包括整个魔法太学的全部师生,这是出乎李均意料的一支宝贵力量,当得知这个消息后,正半躺在床上午休的李均没有穿鞋就冲了出来。

“青风仙长,你可来了!”见到楚青风后,李均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意识到自己还衣冠不整,急忙穿好鞋子重新与楚青风见礼。

他这原本极为失礼的举动,在楚青风眼中却完全成了另一个样子。如此急迫地想见他,对于此时有些狼狈的楚青风与魔法太学的师生们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因为,数天前,他们刚刚才被人从雷鸣城中驱逐出来。

原来雷鸣城现在已完全给华宫控制住了,对于在这场流血的政变中立了大功的佣兵们,华宫优礼有加,而一方面对于雷鸣城保卫战中魔法太学等到佣兵们死伤惨重才出现极为不满,另一方面忠于华家的魔法太学也是佣兵们进一步控制雷鸣城的眼中钉,因此,在齐光与莫云龙的挑唆下,华宫借故停发了魔法太学的经费,逼迫这些师生们向他宣誓效忠。对于自尊心极强的法师们来说,这是奇耻大辱,他们宁肯离开雷鸣城也不愿俯首屈膝。正这时,收到了华宣寄给众人的信,他们这才决定投奔通海城。

“这怎么敢当?”当李均再次向众人行礼时,楚青风急忙还礼,道:“李统领,我们以后还要多多打挠你们了。”

李均挺起胸哈哈大笑起来:“那些有眼无珠的家伙把魔法太学当作可有可无的存在,但在我李均眼中,魔法太学是无价之宝。以后要多多照顾的,恐怕是我们呢。”

他这句话极是时侯,大大安慰了魔法太学师生们的心。楚青风忽然惊诧地看着李均的龙首头盔,欲言又止。

安顿好魔法太学的师生们,李均将楚表风引进了自己的大帐中。

“青风仙长,这次请您来,是希望借您之力。”李均开门见山地对楚青风道,虽然只是初见面,他已经感到楚青风深藏不露的巨大灵力,除了那个无法推测的雷魂外,楚青风是李均见过最强大的法师,因此,李均对于他还是有信心的。

“李统领请吩咐。”在华宣的信中只说有事相求,楚青风还不知这事是什么。

“我们要去消灭海里的蛟蛇精,需要借助您的法力。”李均将因果说了一遍,又道:“和平军与通海城,要想自保甚至壮大发展,能否有这海上商路是关键,不知青风先生意下如何?”

“原来如此。”楚青风一面听着李均的借绍,目光却时不时地扫向他那龙首头盔,似乎对这头盔极为好奇。当李均说完后,他微微一笑,道:“降妖伏怪,原本就是法师与武者的责任,千年战争中,我们将自己的能力滥用到无意义的自相残杀中去,现在终于能做有益于百姓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李统领,我愿助你,只不过,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李统领是否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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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如同儒教法师有儒士、宿儒(智者)、圣贤的等级一样,道教与释教法师也有分级。仙长是顶级的道教法师的尊称,初级的被称为道长,高级的被称为真人。释教中初级称为居士,中级称禅师,顶级称活佛。

第二节

“仙长只管吩咐。”当听到楚青风提出要求时,李均内心深处是有些惊诧的,不知这个灵力高深的法师,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请借李统领头盔一观,如何?”

楚青风的要求让李均长出了口气,哈哈笑道:“这好办,我还以为仙长要提什么很难的要求呢。”一边说,一边摘下头盔递给楚青风。

楚青风面露微笑,反反复复端详了那头盔,甚至将头盔贴在自己额头上,口中还念念有辞,良久,他将头盔递还给李均。

“奇怪,奇怪……”脸上的微笑变成了疑惑,楚青风摇摇头,问道:“统领这头盔从何而来?”

“这是一个越人朋友为我打造的,用的是一只龙之首。”李均回答道。

“看来这个越人工匠是位了不起的魔法师啊……这种工艺,原来现在还有人会。”

楚青风的话让李均颇为不解,他道:“仙长之意是指……”

“原来统领自己还不知这头盔的珍贵?”楚青风愕然道,“这头盔不仅是龙首打造,因而附有龙怒的精神攻击能力,而且,打造这头盔用的工具,必然是上古诸神的神器,最奇怪的是,打造者对这头盔施了一个强大的回复法术,使得戴这头盔的人即使受伤,也会迅速自愈。”

李均先是愣了一下,这头盔是在屠龙之役后他昏迷养伤时墨蓉为他打的,但据他所知,墨蓉除了会些越人们常用的魔法技巧外,根本不会任何恢复性的法术,而且他也明白,要让一件物品带有魔法属性,不是一个普通的法师所能做到的,更何况一个略知些魔法的越人少女。

“是他!”李均的意识立刻转到了雷魂身上,他道:“一定是另一个人施的法,这个人只不过是个普通儒士罢了。”

“普通儒士?”楚青风失笑了,李均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笑了起来,道:“他的打扮是个普通儒士,但他自称只要愿意,随时都可通过圣贤的评定。”

“我看也是如此,如果此人给我遇上,我倒愿拜他为师……”楚青风颇为神往地道。

“这人还有个奇怪的地方。”李均忽然想起一事,这事困扰他很久了,一直也想不出所以然,难得遇上一个仙长级的法师问问他或许会知道,于是,他问道:“仙长可曾见过一个人胸口有着道教太极与释教卍字图案的么?”

“什么!”他这不经意的一问,却让楚青风吃惊不小,“你是说,这个儒士胸口有两教圣记?”

“正是,怎么,仙长对此有所了解么?”

楚青风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道:“难怪,难怪……李统领,我们何时去除蛟精?”

李均知道他有意岔开话题,但既然楚青风不愿再提这事,出于礼貌,李均也只能将疑问掩在心底。

“明日。”李均略加思索后道。

大海平静的时侯,水面上一平空阔,站在甲板上放眼望去,水与天蓝成了一片,而船则象是飞翔在天宇之中。

海浪轻轻簇着船弦,不时有海鸥从桅杆上掠过去,象云彩一样的帆鼓足了风力,带动着船航向东方。

随同李均一起上船的除了楚青风、姜堂外,就只有孟远和一些夷人水手,其余人李均让他们留守城中。在海中航行已经有三天了,仿佛老天帮忙,这三天一直是顺风。驾船的夷人水手告诉李均说,每年秋冬两季,神洲东海岸大多数地方刮西风,而春夏两季则刮东南风,李均对此颇为好奇,但想来想去,也不知是何原理,与楚青风讨论时,楚青风笑道:“春生夏荣,秋枯冬死,生生死死,循还不已。天地间万物皆是如此,冥冥中似乎有某种东西规定了这一样罢了。”

“天意吗?”李均大笑了起来,“我可不相信天意,如真有天意存在,为何天意不向善?”

楚青风愕然瞪着李均,李均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同孟远或凤九洲说话,而是一位深受道教“知天命、顺自然”思想影响的仙长,歉然道:“在下一时胡言乱语,仙长莫怪。”

楚青风摇摇头,微微一笑,心中却隐隐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个年轻的佣兵统领,如此蔑视天意,甚至质询天意,恐怕会遭受天意的惩罚。

似乎就是为了证明楚青风的预感,片刻之后夷人水手便紧张地冲进船舱中,道:“李统领,看到龙吸水了,马上有风暴,怎么办?”

李均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起来。无论如何成熟,年轻人酷爱冒险的天性仍让他的血沸腾不已,只要不晕船,他以为海上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因此,他快步冲出了船舱,问道:“哪儿龙吸水?”

水手们倒没有他这么兴奋,相反有些畏惧,一个水手指着东方天际,道:“那里,看,龙吸水!”

李均放眼望去,只见三条细细的气流在远方旋转,气旋的一端接着乌云,另一端连着大海,海水被这气流吸起直冲上天,而且,这细流似乎越来越大,正在飞快地接近他们的船。

“你们说怎么办?”好奇归好奇,李均还没有好奇到忘记自己在海上是外行的地步,他将处置的权力交给了更为熟悉海上生活的夷人水手们。

“下帆!”水手们的喝喊声此起彼伏,大伙都紧张地忙了起来,倒让李均觉得无事可做了,于是他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龙吸水之上。只不过片刻没有注意,他发现龙吸水连他们更近了,开始看的只是细流,而现在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了。

刚才还是万里晴空,现在则已经乌云密布,仿佛黑夜提前到了一样。隆隆的雷声在半空中响起,暴躁的海风开始呼啸,海鸟都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周围的海水也激荡起来,沸腾的海水将船时而抛起时而摔下。令李均怀疑船是否会在浪尖被摔碎。而且,随着船的颠簸,晕船的感觉又光临到李均的身上,让他不得不躲回船舱中。

昏昏沉沉中,李均只听见外面全部是狂风暴雨的声音,船颠簸得如此厉害,以至于他不得不用绳子将自己绑在地板上才能躺得住,当然,最难受的还是晕船带来的头痛欲裂与恶心呕吐感。有许多次,李均甚至以为船就要沉了,自己也要随着船永葬海底。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夷人水手神色紧张地进了他的船舱,道:“准备弃船,统领,船漏水了。”

李均大吃一惊,解开缚住自己的绳子,急忙来到甲板上,这时,全部的水手与船员,都在甲板上会齐了。

“上小船!”夷人水手熟练地将捆在船舷上的两只小船扔进海中,然后一个个从船上跳了下水,在风雨中仍轻松地爬上了小船。孟远与李无则面面相觑,两人都不会水,跳下去有极大可能再也浮不起来。

“快跳!跳啊!”姜堂在下面焦急地叫道。

“可是,我们不会游泳啊。”李均踌躇着道。

“没关系,快跳!”姜堂的催促对于李均与孟远来说没有太大的效果,最后,还是楚青风解了围。

他站在李均与孟远身后,大声道:“闭上眼,屏住呼吸,我用法术将你们带过去。”

二人如约而做了,但楚青风所用的法术,不过是在身后推了二人,让他们跌落在海中罢了。两人又惊又怒,在水中挣扎时,发现自己如果不呼出胸中的气,竟然就不会一直沉下去。

但不可能永远不呼吸。当他们脸给涨得通红的时侯,夷人水手已经游了过来,揪住两人,将他们拉上了船,而这时,楚青风已经在小船上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他身上连湿都没湿。

也来不及责骂他,一个巨浪掀了过来,夷人们奋力地用小桨将小船划开,他们的大船被这个巨浪抛上半空中,被折成了两断,很快就没海浪所吞没,除了一些零碎的东西,什么也没有浮起来。

李均的脸也不由得变了颜色。大自然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人就算有再大的灵力,在它面前似乎也是微不足道。

“这下麻烦了,食物与淡水,全都在船上。”孟远近乎呻吟地道,小船上颠簸得更加厉害,晕船也就更为严重。

李均苦笑了下道:“反正现在我们什么也吃不下。”

忽然,一个夷人高声唱了起来,紧接着,所有夷人都应和着他,一齐唱起一首歌来,歌声粗犷豪迈,李均与孟远不由得侧耳倾听。

“莫道此行多波折,人间何处不风雨。”夷人们唱着唱着,最后便是反复在咏叹这一句。在他们不断的重复之中,艰难困苦似乎远离李均他们而去了。

“船,一只船!”夷人水手忽然大声叫了起来,惊讶地指着前方,李均运足目力望去,隐约看见一朵白帆缓缓向自己这边行来。

这已经是他们弃船逃生的第三天了,天气已经好转,海面上又是晴空万里。夷人水手用各种方法从海中捕来鱼,大家听生鱼才支撑过来,好在鱼体内就有水份,因此干渴一时半会还无法威胁大伙。

“看来我们有救了。”李均道。

“这买卖离我们还远着呢,至少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姜堂道,“如果他们没看到咱们,咱们也不过空欢喜一场。”

“咱们得努力让他们发现我们。”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说话的楚青风身上,楚青风皱了皱眉,道:“看我做什么?”

“仙长,你有没有一种法术,能在空中燃起火的。”想起雷魂的火球魔法,李均问道。

“正是。”楚青风微笑起来,难怪众人都看着他,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他们神奇的法术才可能创造奇迹。

他捻指为诀,在空中划出几个符,口中不停念着祷文,片刻后,一团红色的火在空中燃了起来。夷人们快活地道:“好,不愧是仙长啊,大伙再加油,早点同那艘大船会合来。”

那艘大船似乎发现了众了,微微调整了下方向,笔直地冲着这儿来了。楚青风松了口气,停止了祷文,火团也随之消失了。

李均站在小船的后方,忽然觉得小船划得实在太慢起来,他盘膝坐下,微微调息了会儿,然后用力向船后海水挥出一掌。他的灵力极强,这一掌推动下,小船速度几乎增加一半,孟远看了颇觉有趣,在另一艘船船尾也试了起来,二人比赛一般催动小船前行。

即使是这样,也用了足足两个多时辰,他们才同那艘大船相遇船上垂下了绳梯,众人一一爬了上去。

“多谢各位相救。”李均行礼向对方道谢,对方船长没有还礼,只是冷冷哼了声。

心中颇为奇怪,但别人救了自己,李均也不好说些什么。抬起头来同对方的船长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凝结了下来。

“真是奇怪的买卖。”姜堂一会儿看看李均,一会儿看看对方的船长,这两人虽然长得不一样,但两人年龄、身高、体形都相仿,更重要的是,两人身上却有种相同的气质,这种气质,让两人不由自主地相互吸引。

“你们是什么人?”对方船长似乎厌倦了与李均的对视,大声问道。

“一群冒险者罢了。”李均不想让对方知道得太多,他反问道:“请问恩人您是做什么的?”

“和你们一样。看你的服饰,是佣兵吧。”对方一眼就看出了李均的身份,又把目光转向楚青风,道:“原来还有位仙长,你们这群冒险者的目标不小啊。”

楚青风默默行了个礼,没有作声,他从这个年轻的船长身上感觉到强大的灵力,这灵力,只有李均或许能与他相比较。当初见到李均时,他已经很惊讶了,与孟远那样通过苦修得来的灵力不同的是,李均与这位年轻的船长,灵力似乎都来源于某个机遇。

年轻的船长又将眼睛转向孟远,微微笑了一下。他这一笑象阳光一般灿烂,李均这时忽然意识到,他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

年轻船长向孟远点点头,道:“好一员勇将!”

孟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恭敬地行了个标准军礼,对方既然看出自己是一员武将,就不能用寻常人的礼节来对待了。

那年轻船长的目光从夷人们身上匆匆扫过,最后又回到了李均脸上,两人再次四目相对,但只是一触即移。

“你有一群很出色的属下。”看来看出了李均与众人的关系,年轻船长点头道,言语间似乎有些羡慕。

“不敢,他们不过是我的朋友。恩公您的属下才非常出色。”

姜堂早就看到,年轻船长身后一直沉默的一群人,他注意到其中既有全身盔甲的战士,也有穿着长袍大氅的法师。如果他是李均或楚青风这种对灵力感觉非常灵敏的人,就会知道这群人的能力是极为强大的。

“看来,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是来收拾那条蛟蛇精的,你们也是如此吧。”年轻的船长平静地道,语调平静得几近冷漠,但看他那端正的姿态与说话时的风度,他必定是个受过严格教育的世家子弟。

非常有风度地点了点头,年轻的船长自顾自地说:“先请做下自我介绍吧。”

第三节

“在下李均,这是楚青风仙长,这是孟远,这是姜堂。”李均一一介绍了己方的人,毕竟是对方救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失礼。他在心中告诫自己,却不知自己在这位年轻船长面前,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拘束的感觉。

“我是凌琦。”年轻船长说了自己的名字,但没有介绍自己的手下,然后微微一笑道:“无论你们是不是来收拾那条蛟精的,既然你是佣兵,我们不妨来做笔交易吧。”

听到交易两个字,姜堂耳朵竖了起来。李均猜出对方的意思,道:“凌公子请说。”

“我雇你们同我们一起除掉蛟精。”凌琦的话中没有丝毫动摇,似乎不容李均反对。李均还没有出声,姜堂先发了言:“不好,那蛟精的买卖我们已经定了下来,我们自己就足够收拾蛟精了。”

“我们也足够收拾蛟精了,用不着这些人。”凌琦手下一个战士大声道。

“嗯?”凌琦哼了声,那战士立刻闭嘴,悄悄退了一步,李均也用严厉的目光制止姜堂,姜堂脸上虽然露出一丝惧意,但嘴中却没有停下。

“合作可以,最多五五分,这笔买卖大家一边一半。”

“呵呵,原来如此。”凌琦笑出声来,侧头看向李均,李均无奈地苦笑了,当初将姜堂骗来当财务官,原本答应了他有关收支方面的东西由他说了算的。

看到李均以苦笑认了,凌琦道:“那好吧,如果不是我等钱用,原本可以将全部财宝都留给你们。”

“如果不是我们也等着钱做买卖,我们也可以将全部财宝留给你。”姜堂在心中默默嘀咕着,但嘴巴上却没有说出来。

于是,互相好奇也互相都不信任的双方,达成了一个短暂的同盟。日后双方再次同盟,则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阁下,为什么会让这群人加入?”当李均他们被带去安顿后,一个属下问凌琦。

“这群人很有点意思,也许对我有用。”凌琦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似乎一切都被他玩弄于指掌之中。

凌琦的船上,掌舵的也是夷人。但这些夷人个个沉默少言,无论姜堂如何去套近乎,也得不到什么回答,似乎他们在畏惧什么。

如果不是他们的驾船术确实高明的话,姜堂甚至都要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夷人了。在他们的控制下,这艘大海船灵巧地穿行于波浪之尖,技艺之高超,让李均船上的夷人也不得不佩服。

在海中救起李均他们已经两日了,这两日来,李均再也没有见到凌琦,这个英俊的年青人似乎是有意地在回避他们。虽然对这个神秘的年青人充满好奇,但想到他那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李均与姜堂他们就觉得还是不试的好。

“象极了四年前的你啊,是不是你们做过什么买卖,你把那副臭屁神情给了他?”姜堂半开玩笑地对李均说。

李均只能瞪他一眼,但心里去升起了感慨,当初刚遇上雷魂姜堂他们的时侯,自己确实是一副冷漠的面孔,那时侯,心里最关心的是自己如何活下去。但现在,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这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他自己也不得而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变化,起源于初见陆翔与孟远时,看到他们那自然的、温和的笑容。

“我家主人有请。”凌琦的手下将李均从纷乱的思絮中唤醒,有些吃惊凌琦这突然的邀请,李均整好衣冠,走出了船舱。

“你们做好准备了吗?”凌琦问道。

“怎么,发现了蛟精?”

“你没有感觉到吗?”凌琦冷冷一笑,带着几许轻蔑,也带着几丝傲意。

李均静下心来,没有将他的神情放在心上。果然,一阵阵奇异的波动在向这个方向扩散,似乎有人在探测什么,又似乎是在向他们示威。

船速慢慢降了下来,远方,海天之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黑点越来越大,慢慢地清晰可见了,原来是一块巨大的礁石。这礁石足有数亩见方,礁石上站着一个人。

众人的目光全者集中在站在礁石上的那个人身上,海风中,那人白衣似雪,迎着风狂而乱地飞舞,与之相和的,是那散于风中的黑发,远远望去,那人气度非凡,有种飘然欲仙的从容潇洒。

“那是蛟吗?”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疑问。千年战争以前的百万耳朵战争时期,妖怪便几乎灭绝了,这千余年来有记录可查的人妖相斗事件,不过寥寥数起。至少在场的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没有真正见过妖,更别提降妖了。

“他似乎是在等我们来同他做买卖!”姜堂一面吐着舌头一面道,这种感觉每个人心头都已经升起。

“你们终于来了!”虽然隔着还有段距离,那礁石上的人的声音却透过海风传到每个人耳中。

凌琦站在甲板的最前方,披风在海风中也烈烈作响。他的目光异样地明亮,在众人都惊讶于那人的话语时,他却早有准备似地接下了话。

“看来,你是知道我们要来了。”

海风中,他的话也清晰地传到了礁石上那人耳里,这时,众人已经可以看到他的脸了。淡而细长的眉毛下,这人那双狭长的眼睛中射出幽深的光芒来,乍看起来他似乎也是个翩翩少年,但仔细一看,他似乎有三十余岁,再仔细看,那眼角眉楣透出的沧桑感,让人以为他会有五六十岁。

“真是奇妙的‘人’……”姜堂想来想去,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而那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目光斜斜睨了他一眼。

“象我这样的修行,怎么会不知道天意?”那人昂起了头,一股傲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哈哈一笑,“今日正是我受第五劫之时(注1),我倒要看看,凭你们,有什么本领能令我应劫。”

“我不想说什么奉天命合人意替天行道之类的废话。”凌琦冷冷一笑,那人的气势在他一笑中了于无形。他缓缓又道:“如果不想死,就交出你的财宝。”

“如果不想死,就交出你的财宝,并且从这个地方滚开。”

几乎比凌琦更为傲慢的话语,出自李均之口。

之所以会如此,因为李均此来的目的,首先是打州海上商路,而蛟精的财宝,不过是额外的收入罢了。因此,他明确地说出,即使蛟精交出财宝,也不能轻易罢休。

更何况他也不相信蛟精会老老实实交出财宝来。果然,蛟精一挥手,傲然道:“过来拿吧,你们这些人类垃圾!”

夷人水手们抛下船锚,纷纷拿起一弓箭,对于这一切,蛟精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凌琦一挥手,夷人们的箭全破空飞出,直射向蛟精,蛟精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圆,他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屏障,所有的箭都象被冻住一般停在半空中,蛟精又是一弹指,箭在空中调了个头,反而射向船这边来。

众人纷纷躲避飞来的箭矢,李均从腰间拔出了飞链短剑,他的长戟随着那艘沉船沉入了海底。

但从船到蛟精那儿,足足还有一百步的海面,人毕竟不是飞鸟,不可能凌空飞过去,李均正沉思间,凌琦伸手拿起几块木板,掷了出去,然后腾身跃了起来,跳向海中。

李均吃了一惊,只见凌琦在一块木板上轻轻一点,人便再次向前腾空,一连点了四次,他便来到了礁石上,与蛟精对峙在一起。

一船人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凌琦了,李均也向陆翔学习过这种飞腾之术,但对于军人来说,这种技巧的实用性并不大,因此李均学得也就一般水平,更何况他一身铠甲,也无法效仿。

楚青风口中念念有辞,在空中一连画出几个奇怪的符,一道土黄色的光从海水中升了起来,从船这边正好延升到礁石上。然后,他向李均比了个手式,李均跃上这道土黄色光,感觉似乎就象走在实地上,他快步向前冲了过去,紧接着,船上的人一一踏着这道光上了礁石,楚青风这才收回这道土灵法术,紧接着又施展水遁,从船上消失,又在礁石上出现。

凌琦背对着船挥了挥手,船上的夷人显然早就得到指示,将船又开得远远的。蛟精一得含笑看着这一切,这时才道:“原来你们当中还有个仙长,让船走远一些是个好主意,你们放心,呆会儿船来接你们尸体时,我不会为难的。”

李均缓缓向他移动,这种战斗,他没有躲在别人后面的习惯。孟远全神贯注地盯着蛟精,也随着李均开始移动起来,他手中擎着柄九环刀,这是向凌琦手下借的。

楚青风与凌琦手下的法师们开始念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祷文,五颜六色的光华随着他们的祈祷而笼罩在凌琦、李均等人身上,仿佛是要给足凌琦、李均他们准备的时间,蛟精一直冷冷笑着而没有攻击。

在这群忙碌或紧张的人中,唯一能保持轻松的,就只有凌琦一人了。站在那儿。

蛟精的注意力也完全凝结在他的身上,这里的人中,最能让蛟精感到危险的,就是这个奇特的年轻人。正因为觉得凌琦下一步会做什么无法预测,蛟精才只能放任其他人的行动。

渐渐地,蛟精不耐烦起来,即使这个年轻人有些奇特之处,也不可能对自己构成太大的威胁,一直同这些人类垃圾在对峙,简直是浪费时间。

它长长吸了口气,周围的空气似乎被它这一吸都吸了过去,形成了强大的气流,推动着众人向他移动。凌琦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但他身体纹丝未动。他的属下中有一个执剑和盾者,似乎被这气流所带动,踉跄着移向蛟精。

蛟精伸出了手,那个执剑盾者猛然一挥剑,一道凌厉的剑风斩向蛟精。但蛟精的手忽然在剑风中消失,原来刚才他看到的只不过是幻影。执剑盾者将盾护住胸口,蛟精的手拍在他的盾上,发出金铁交击的铮鸣声,那执剑盾者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缓缓倒在地上。

不等众人吃惊,蛟精白色的身影在空中象闪电一样腾起,凌琦的手下急忙护在他的身前,数种兵器都指向空中,李均觉得不对,短剑狠狠斩向一旁的楚青风。楚青风吓一大跳,急忙后退,一道白光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闪过,李均的剑与白光接触时发出刺耳的裂帛声。

“去死!”蛟精见幻影术竟然被李均识破,身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向李均,李均将剑向前一指,身上的灵气从剑身激发出来,两种相逆的力量撞击下,李均身体被冲击力震飞出去。

“止!”楚青风利用李均滞住蛟精身形的刹那时间,施放了一个土系的延缓法术。但蛟只是微微慢了一下,就恢复了常态,在这慢一下的过程中,一团火球击中了它。

火球在蛟精身上炸开来,但连蛟精的衣衫都没有烧着。蛟精侧过脸,向放火球的凌琦手下笑了一笑,那个法师大声念着咒文,脸上露出极为恐惧的神色,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团团的火焰从他周身四射发出,最后,他整个人都成了一团火。但这法师似乎对此毫无知觉,众人只能眼睁睁看他被烧成一团焦炭。

“破!”孟远的九环刀发出刺耳的声间,斩向蛟精,蛟精似乎也有些忌惮他的神力,避开了这一刀,正准备反击,与孟远有着数年合作的李均已经一个突刺冲过来,短剑上发出的灵气令它不得不再次避开。

“你有龙之力!”总算看出了李均身上散发出的灵气,蛟精心中也觉得恐怖起来,这个人能得到龙之力,必然是位屠龙勇士,龙与妖怪虽然各有所长,但相互间半斤八两,在某种程度上龙比妖怪要厉害些。蛟精认定李均才是这些人中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人,暂时将凌琦放在一边,集中攻击起李均来。

倚仗着灵活的身法,李均在蛟精的攻击中左支右撑,最让他觉得难过的是,每当他与蛟精眼神相对,注意力似乎就会被吸引过去,动作也主会慢下来。他心中一凛,知道这蛟精极善于灵魂系的法术。

凌琦一直站在一边,没有上来援手的意思,他的手下则护着他,看李均、孟远与楚青风同蛟精进行着殊死的搏斗。成为蛟精主攻目标的李均在片刻之后已经是伤痕累累,但他总能在最危险的关头,闪过蛟精无迹可寻的杀手,而得那龙首头盔中雷魂加持的法力之助,些许轻伤对于李均影响还是不大。

蛟精越战心中越是愤怒,忽然大吼声现出了真身,原来是一条巨大的白色蛟蛇,比之于龙少了四只用力脚爪。狂啸着,蛟精忽然喷出灰黄色的气体,楚青风见了一惊,手指在空中捻了个剑诀,一道红光罩住这灰气,但灰气只是顿了顿,便又开始扩散,楚青风被这灰色缠得手忙脚乱,再也无暇帮助别人。

“上!”凌琦终于下令了。但这时,蛟精的勇力也发挥到了极点,大海中掀起了狂涛,海水逐渐漫上了礁石,乌云越压越低,最后干脆将整个礁石上都笼罩住。

激烈的拼杀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很久,先是凌琦被蛟精尾巴抽了一下倒在水中,紧接着他的属下被蛟精不知用什么法术陷入狂躁之中,利用这个机会,李均将全部力量都贯入短剑中,短剑发出隐约的红光,然后,他的人与剑一起,冲向了蛟精,蛟精无法完全避开这迅雷一击,在背上被划开长长一道伤口,暗红色的血流了下来,与海水渗在一起,升起腾腾的红雾。

李均这一剑也换来了蛟精的一记重击,紧接着利用重击造成李均意识分散的机会,蛟精成功地吸引住了李均的双眸,李均嘴角渗着血,傻傻地站在那儿,全然不知蛟精吐出一道黄光冲向自己。

孟远大吼一声,伸手推开了李均,自己给那黄光撞了个满怀,一连退了几步,全身象是已经被腐蚀般软弱无力,他用力想支撑住,但两只脚越来越软,先是刀落在地上,紧接着人也倒了下来。

楚青风眼见形势危急,但他却抽不出身来,一瞬间,与李均讨论天意时那种不祥之兆又浮现在心中。正这时间,凌琦从水中挣扎着爬起,从腰间拔出一柄剑,神态肃然,轻轻咤了一声,这一声不是很用力,但蛟精的耳中似乎听到了晴天霹雳。

只见凌琦手中的剑上暴涨出了一道金光,直逼向蛟精,蛟精扭动身躯想要躲开,但被重新扑上的李均逼住,终究没有躲成,凌琦挥舞着剑,剑上的金芒也随之闪耀,将蛟精劈成数截,而那剑上的金光也消失无形。

蛟精一死,它的魔法自然消失,凌琦的属下也都恢复了正常。李均则扶起孟远的身体,只觉得这个身体软绵绵的,全然没有以往那样强健的生机。孟远苦笑地望着李均,缓缓道:“兄弟,真想……真想看到……你的愿望……实现……”

李均牢牢盯着孟远,思潮瞬间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孟远与他初次见面时微笑着伸出手的时侯。他忽然发狂般握住孟远的手,吼道:“不许!不许丢下我!”

孟远又勉强笑了一笑,眼角开始渗出泪水,他努力挣扎了几下,还想对李均说些什么,但喉咙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

在这一刹那间,李均觉得似乎过了几百年。陆翔死时他不在身边,只能在事后去推断当时的凄凉,但现在孟远的生机,就在他眼前逐渐远去,而且是为了救他而远去,虽然李均在陆翔死后就已发誓再不流泪,但这个时侯,泪水,他怎么能控制住?

席卷天下的野心,富可敌国的财宝,傲视神洲的力量,这一切,对李均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愿意拿这一切,去换回怀中这个人正在消逝的生命。

“兄弟……兄弟……”

李均抱着孟远站了起来,西方,一轮红日摇摇欲坠,不知觉中,已是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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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神洲世界的妖怪们,因为本身缺乏人类的灵气,是以非人的形态修炼而成,因此每过千年便会遇上一劫,他们认为这是上古天神给予的考验,只要历过一劫,修炼便可以加深一个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