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作者:九月云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350

泱泱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爱上她的。她的眼神很好,坚定和淡然,没有不安,很好,这样的女人,她是温暖的源泉。我们都是需要温暖的人,但是两个人一定要有个人来流淌温暖,否则只有玉石俱焚。

素嵌就是一个流淌温暖的女人,我常常看她的眼神很轻,轻到自己感觉不到。我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直到她也开始盯着我,我就不好意思地笑。

我羞涩地笑起来,非常漂亮,有着最初的童贞,天真无邪。尽管这是病态的无邪。

我们在高中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相视而笑,然后拥抱。

我知道,我知道,素嵌,我们是一起的。

尽管,我也喜欢过王小愚的马子,对于她,我真不知自己的喜欢从何而来,觉得她很漂亮,所以我就亲近她了。素嵌喜欢看着我笑,一点都没有吃醋的样子。

对于她对这样的态度,我很安心。

在家里,我害怕的是母亲。父亲死去后,她迅速地苍老起来,脸上更多的是焦虑不堪。我有时候甚至很害怕看见她,我的父亲走了,母亲离我远了。

她总是喜欢哭泣,有时候很大声,有时候是抽涕,有时候哭起来就会跑过来使劲骂我。

我不喜欢她老是用手来戳我的额头,看见我委屈和不开心之后再拥抱我和抚摩我。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还好,她不是很喜欢打我。

她越来越喜欢在我面前哭,还有看着我的脸庞说:“你们真像!真像!”

她的意思是说我和我的父亲很像。

有一次,我很大声地对她说:“你疯了吗?”在那一刻,我是真的厌恶她。

她听了后,悲呛地哭了起来,带着很恶毒的漫骂。然后,我也哭了,她又抱我了,我挣扎了几下,她不放手,反而抱得更加紧了。

我在她的怀里哭了,我害怕……

这是为什么?

她和继父感情不好。我和继父感情也不好,我和他的儿子感情也不好。我们都不好,但是我们是法律上的一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好象邻居一样住在一起。

所以,我有时候想打打他的孩子,趁他不在的时候,我要去捏他,捏他的脸,使劲地捏。为什么我要这样?因为我讨厌他们。

我讨厌继父在我面前对他的儿子呵护有加,疼爱万分。

相信母亲也不喜欢,从她的眼神里面浅浅的轻蔑,我看出来了。是的,她也在嫉妒。

嫉妒这个矮小男人对他儿子那样好。母亲有时候也会瞪他几眼。

我打他的儿子,有时候会丧心病狂地抽他。

他喜欢在家里有人在的时候大声喊叫呼救,没有人在的时候低眉顺眼求我放过他!

不!

不!

我笑,我要折磨你,你个小杂种!

我继续抽他,直到他的脸上红肿。

这个小儿子的报复心也是相当强的,他喜欢把我的书拿去扔掉,或者偷拿我的东西出去卖。

有一次,被我当场发现,我一脚对他踢了过去,他的身体在我的视线里面飞了好远。他站起来,看了我一眼,马上哭了。

我以为他不会哭,结果这么容易就哭了,我骂他是没有骨气的杂种!他大哭说要向他爸爸告状,我一听又随手给了他一耳光。

看见他哭的样子,我觉得很过瘾,我继续恶毒地骂他:“你妈妈是个贱货,跟一个野男人跑了。你爸爸呢,又那么矮,那么没有本事。不过,他是不是你的爸爸,还要检验之后才可以下结论呢。……”

他是个没有自尊的人,没有自尊,一点都没有。他只是听着我说这样的话,嘻嘻地笑。

我还想继续揍他,但是觉得很没有意思。于是,自己骂骂咧咧,悻悻地走开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想我对这个小孩子的憎恨来自何处?特别是看见他的矮小父亲对他好的时候,我就会怒火心烧。

他的父亲和他往往会在我们吃了晚饭后,一起坐在沙发上,他抱着他的儿子,两个人融为一体般的水乳交融。有时候,他也打他的儿子,他打的方式也是一种暧昧的态度,先是拖到卧室,之后就是他儿子的哭声传出来,有点撕心裂肺。

听见这样的声音,我的心中觉得又开心又有点嫉妒。

我曾经非常犯贱地渴望他可以打我一顿,我甚至在心中还想放下高贵的尊严对他喊一声“爸爸”。

当然,这只是偶而的情况。

我们也争吵。大多是在饭桌上,我喜欢和他的儿子抢东西吃,他的儿子看中了那块肉,我一定要把它抢过来。我板着脸,一副不要脸不要命的样子,他往往会很厌恶地看着我,他的儿子是个懦夫,一般都不和我争,只是望着他的老子,充满了哀怨。他的老子就会亲自出马替他抢食物。

母亲很是默然地看着这一切,什么也不说。

他和母亲的关系时好时坏,他们有时候会尖酸地吵起来。大多是因为钱的关系,我一般都喜欢在这个时候出现,对着他大喊大叫。

他没有钱,离过三次婚。

我真替母亲叫亏。

他和母亲结婚的时候,他们单位的都说他娶了一个富婆。

结婚的房子是母亲买的,户主写的我的名字。母亲真是一个精明的人,精明到骨头那种,说实话我是佩服她的。

尽管她有时候像个疯子,也常常把我折磨得像个疯子。她时常在半夜里面哭泣,边哭边骂我的生父,说他是个强盗,是个挨刀的,狠心扔下她。

一个晚上,我在睡梦中感应似地睁开眼睛,居然发现她坐在我的床上,露出神秘的笑容。黑暗中,我的眼珠发出亮光。她幽幽地说:“你醒啦?妈妈过来看你被子盖好没有?你最近梦见过你爸爸吗?我老是梦见他,梦见他就睡在我的旁边,我就觉得冷得慌啊。你是知道的,他是被淹死的。他睡在我旁边,我自然就会觉得冷啦。他还说想我呢。今天,我去给他上坟,坟的右边跨了一大截。算命的说男左女右,那是你爸爸在想我呢,他真是狠心啊,自己去了丢下我们娘俩不说,还想我也死了去陪他。妈妈也想你爸爸,真想死了去陪他。但是,泱泱,你怎么办呢?泱泱,你还那么小……”她哭起来。

我这样听着,眼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掉,就这样难过起来。

“妈,别听算命的胡说。爸爸怎么会想你死呢?你想太多了,应该多多休息。”

“嗯,我过去了。你好好睡。”她站起身,有点不好意思地走了。

“妈。”我叫了她一声,“妈,别怕,你还有我呢。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说。

她没有说什么,帮我关上了门。

第二天,我从学校回来看见她卧室的门上贴了一些红色的符。如果,真的有鬼就好了,真的有鬼,我要变成厉鬼,杀光所有对我不好的人!吸他的血,咀嚼他的骨头。

其实,我也隐隐得有一些害怕,但是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只是觉得无端的恐惧。这样的恐惧是来自黑暗天空尽头中猛然燃烧出来一把浓艳的篝火。湛蓝的,鲜红的,让人迷惑和模糊的。

我在睡觉的时候也会觉得冰凉,早上醒来的时候,手指寒意浸如肌肤。

没有丝毫的温暖,我夜里常常睡不着。人在睡不着的时候,往往容易胡思乱想。想起父亲的时候很少,我尽量地不想去回忆他,我觉得难过,这样的难过没有人可以明白,也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的死亡,我才十一岁,在十一岁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无助,悲哀得并不强烈。随着,时间的加码,年华的印象,我渐渐地觉得这样的痛苦让人难熬,既难熬又痛苦,既痛苦又自卑。我的痛苦不是疤痕,它一直是个流着血的伤口,不能痊愈,一碰就发炎,一扯就生疼。

我在床上睡不着,我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

开始是因为床上的被絮很冷。但是,这样冷的床,我从来没有对母亲说过,我不告诉她我晚上睡觉会很冷,我宁愿自己忍着,都不愿意告诉她,我冷。

那段时间,正是开春,冬天的寒意还没有完全地褪去。也许,在寒冷的夜里,很容易出现幻觉。我总是觉得自己可以看见鬼,在某一个黑暗的地方暗暗地看着我,我有些害怕。这样的害怕是没有来由的就是简单的恐惧。

恐惧,自卑,自卑后更容易恐惧。我想,我一定可以死去了。

在高中的时候,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向往着死亡,就像向往天堂。我甚至闭着眼睛穿过马路,被司机骂后,嘻嘻地傻笑。

这样的恐惧越来越严重,我可以从寝室熄灯开始,闭上眼睛,清晰地听见早上学校广播的声音以及电铃的急促。

晚上睡不着,白天呵欠连天。不说话,只是眯着眼,谁也不理。有点像猫。

考试时,林南到是一个好帮手。我知道他喜欢我,所以,我就不搭理他。

失眠症越来越严重,这样的情况我身体变得很糟。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爬到了素嵌的床上,哪天晚上很奇怪,看见她脱光了外衣,穿着隐隐的三点式,晃荡在我的面前,我就说了我今晚要和她一起睡。

她笑着说:“那你过来吧。”

我快乐地爬到了她的床上。本以为我们会在深夜交流好久,但是一爬到她的床上,我抱着她的身体,她的乳房发育良好,在我的平坦的胸前软软的,觉得很温柔温暖。我很快就睡着了。一直到天亮。

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有一次,在教室,她对我说:“你昨天做什么梦了?你的手老是在我的身上乱摸?”

“嗯?”我有些迷惑,我摸她?

“哎呀,我都不好意思。你都摸到我的胸部来了。吓死我了,我还在晚上打开电筒看你是不是男的?”她说。

“不是吧!”我说。

“骗你干嘛。”她笑。

“我为什么要摸你呢?”我说。

她有些暧昧地望着我说:“不知道。”

后来,我就只跟素嵌睡觉了。有她在身边觉得那样的塌实,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知道哪个鬼还是在黑暗的某一个地方看着我。

泱泱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眼神温暖淡定。

寝室的床很小,我一般都是侧着身子抱着她,她有时候喜欢面对着我,有时候也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我似乎记得有些时候,我在睡梦中吻了她。

这个女人我爱上了。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在我被窝寒冷的时候,在我黑夜惊吓的时候。她来得及时和恰到好处。

我们总是出双入对。流言传起来,飘飘若风。

于是,我和林南恋爱了。

素嵌依然每晚睡在我旁边。

这个似水年华的高中三年就过去了。

带着惊恐和残忍。

这样的残忍都可以视而不见,这样的温暖也可以瞬间消失。

我考上了大学,素嵌没有考上。我的鄙视没有来由的升出。其实,我知道我内心是那样的爱她,依赖她。

我们疏远了。

生命中的喜悦总是可以这样冲散一些忧愁。当你把精力放到让你兴奋的地方,那么其他的都可以抹去了,无所谓的遗忘。

想起的回忆也是猛然。

除开自己,原来本身就是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