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翼翔此刻心中充满了杀戮的快感。

他一向对世人所称赞的魔神师团战力不屑一顾，“怎么我没有遇上呢？”他这样想。在四十三岁的音翼翔脑中，可称得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只有亦父亦兄身份的战狐秦重。秦持疆不过是一个毛头孩子，这样占先的时候竟然发出命令后撤，简直是玩笑！

音翼翔紧紧手中的钢矛，他几乎已经看到魔神师团战士疲惫面上涌现的恐惧表情，这令他兴奋，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身旁左右的二百名亲卫也都双眼放光，大家都认为，这场仗百分百是一场单方面屠杀。

可惜，他们忽略了那些疲惫不堪战士眼中流露出的决绝与欣慰，那是对死亡嗤之以鼻，对生命不再眷恋的决绝与欣慰。

为魔皇付出生命，是荣耀的。

眼看音翼翔部前锋就要插入数百魔族残军时，魔军骤然提速，将装备的护盾、钢制骑枪、头盔等物尽皆抛下，齐声呐喊，没命向那微微低凹的小盆地奔去。

埃厉双眼渐渐湿润，缓缓抬起右手，沉声道：“准备！”

秦持疆紧张的看着坡下局势，音翼飞所带的百人轻骑小队正快速接近音翼翔部，白色的撤退战旗一直在风中挥舞着。埃厉冷冷一笑，“哼！你们来不及了！”

的确来不及了，数百魔军进入那片低凹盆地后，立刻下马，团团围成一个松散的圆圈，将战马全部杀死，散堆在来路上。

音翼翔回头看看打着白色退军旗不断赶来的轻骑小队，不屑一笑，命队伍放缓速度，成半环状将数百魔军包围起来。他不想一下子就将对方吃掉，他要慢慢的享受与精锐的魔神师团对战的每一分每一秒。遗憾的是，在那些遍身浴血的敌人眼中，他没有寻找到更多令自己开心的东西。

魔神师团战士漠然看着四周不断接近的敌人，五千人对数百人，多么悬殊的数字。一些还没有死透战马低声嘶鸣着，身体在不断抽搐，景象诡异莫名。

音翼翔缓缓高举起战刀，眸子里虽然有些惊疑之色，但仍果决下达了屠杀的命令。

战刀在空中曳出一道刺眼的闪光轨迹，稳稳停在马头前二尺处。刀头所向，正是魔军们散乱却出奇平静的眼神。拥有信念的战士，是绝不会惧怕死亡的。

呼啸声顿起，铁狐兵团战士们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骤马踏去。不同于魔神师团纵队突击式的战法，铁狐兵团每百人密密排成一个小型的钢铁方阵，就那么如一张张铁板样压了过去。

秦重虽用兵机巧，但为人却极为缜密慎重。在建立铁狐兵团之初便已将魔神师团作为自己的假想敌——他很明白，人与魔是不会长久和平共处的——针对魔神师团攻击性强，单兵作战能力突出，骑技精湛且移动迅速的特点，潜心积虑设计了这样的攻击阵形。舍弃重装骑兵高速、冲击力大的优势，却如同步兵团作战样，希望用密集的队形、超强的防护和人数来“挤”垮敌人。

这种队形看似不妥，完全没有重装骑兵无坚不摧驰骋纵横的样子，但对魔神师团这样阵形变换多样、移动迅速、个人作战能力突出的“准”骑兵来说，却正正是克星。

埃厉神情复杂的看着城下战狐兵团排成密集的攻坚阵形，轻然谓叹：“秦重，真是不可小视啊！”

面对缓步逼来的战狐兵团，仿似失去战力的数百魔族战士突然亢奋起来。数百人齐声嘶吼，就那么赤手空拳象一只只受伤的野兽，没命向武装到了牙齿的战狐兵团发起了攻击！

音翼翔眉头一皱，也感觉有些不对。但地位、荣誉和战士的自尊令他不愿也不想去思考。高举的战刀悠然划落，刀尖锋锐之处正正指向杂乱无章涌上的魔族战士。

屠杀，正式开始。

远处，音翼飞率领的百人传令小队还在奔来，但已是来不及了。他无法阻止音翼翔对魔族战士的屠杀，就如他无法阻止音翼翔部被屠杀。

无论何时，战争都是一把双刃之剑，杀灭敌人的同时，也时刻准备接受被他人杀戮。

高丘上，秦持疆无语垂首，丁力轻轻叹息一声，安慰道：“兵危战凶，自古皆然。音翼翔不尊号令，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赫鲁道：“可那些兵士呢？他们也是咎由自取吗？”

丁力看他一眼，沉声道：“为将为兵，最首要就是服从，哪怕这种服从将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一支没有纪律的部队，无疑是一盘散沙，灭亡只是早晚之事！”

秦持疆道：“不错！音翼翔违反军令，自有军法惩治，但其部下在无法得到更上级命令前，还是要遵从他的指示。即使，那是错误的！”

赫鲁无言望向远处青山绿影，心中问道：“圣主呢？圣主会这样想吗？”

就如一朵灿目的浪花投归大海，骤起即逝。几百名魔军对音翼翔部不成比例的攻击瞬息就已终止，这种攻击显得毫无意义。鲜血丝丝滴滴浇灌着身下的绿草，混合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显现处一种令人迷茫的晕红。

战马的嘶鸣声突兀的响起，而后低沉，最终只剩下苟延的残喘。一位魔族战士肩部洞开，森白的白骨透出肩背，上面挂着仍旧霍霍跳动的血肉。在他旁边，一位战狐兵团战士战马双前足被生生斩断，马上战士头上脚下空悬着，咽喉已被割开，鲜血如珠似线般流淌，和着身下战马的不住动作，在草地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埃厉终于挥下了一直高举的右手。

“蓬”！“呼”……城上数百架投石机愤然怒吼，巨石从天而降，准确的落在战狐兵团战士头上。与此同时，城上发出悲痛而又亢奋无比的吼叫：“为魔皇而战！”

一位战狐兵团战士刀光闪现，狠狠劈在魔族战士颈侧，却未能如愿一刀断头。魔军战士几根血筋相连的头颅令人惊惧的歪歪垂下，腔中鲜血喷溅而出，面上却露出一丝笑意。

那位战狐兵团战士惊疑的拨转马头，透过血雨回身望去，眼前一黑，已被天降巨石连人带马深深砸入地下。

屠杀再次拉开序幕。

杀人者恒被杀之。

三轮过后，城上的投石机不再发射。数百幸运无比脱出巨石攻击范围的战狐兵团战士惊魂未定，在远处失神愣怔的望向被血肉沾染的一片狼籍战场。

数千块巨石横七竖八堆在这小小的洼地，近千匹战马肚腹迸裂，肠肚心肺横溢满地，血腥中夹杂着莫名的臭味。一名魔族战士面容安详的横卧在地，头部被巨石压成三角形，红白脑浆溅附在周围青青草叶上，红的夺目，白的耀眼。与他争斗的战狐兵团战士则整个人被深压在石下，仅一只手探出。跨下战马脖颈上的棕毛在巨石边缘轻轻飘动，无由的，产生一种静和的感觉。

秦持疆眼中泪光烁烁。这批战士不少是曾与自己同吃同住、亲若手足的朋友，更是父亲秦重赖以起家的精锐中的精锐，谁知今天竟以此种方式长眠于斯，实在令他悲痛万分、心痛万分。

但战斗远还未结束，鲜血的流淌只能让更多的鲜血流淌；杀戮永远换来的是更残酷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