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庸医诊脉忽动狼心 黑夜追赶惊逢山魈(2)
作者:诗词天下无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578

却是这婆娘是个好弄风骚的,听得葛二说那客人是个有钱的,又好哄,便起那种心来,急急忙忙进房来,弄水来洗了头面,又描眉画眼,将那些钗子插了满满一头,换上大红花紫边衣服,对镜子看了几十遭,才扭扭捏捏往店里来,街上的见了这媒婆都笑,这媒婆直骂过一路去,才到店里。

那葛二却正等不得梁医生来,心里火烧,又见这婆娘进来,脸上抹得猴屁股也似红,眼又是一边乌青一边乌黑的,就叫起来,道:“姐姐四十老大年纪,只是来叫你做一日乳娘,姐姐却这样子要嫁谁?那客人只是要稳便老成的,姐姐这样子十分去不得。”

那婆娘道:‘我自去见客人,那客人如何不喜欢?不闻‘奶娘奶娘,一个奶两个,小的白天吃,老的晚上偷?’我自做了许多遭,如何知不道里面花样?我这般年轻俊悄,他才看的入眼,不然只怪你不会寻人。”

那葛二正待再说时,只听门外叫起来,“小二,却是乳娘来了没有?这许多时候怎不见踪影?”

却是时迁说话,那婆娘口快,不等葛二说,早嚷起来:“来了来了!”就风一般跑出去,见了时迁便福下去,口里早娇滴滴的连滚出二三十个“大官人”来,时迁见了,吓得一大跳,见不到她头面,只当是那家的新娘子,唤屋里道:“俺只要个乳娘,小二,你如何把这新娘子找了来?这镇上婆娘须不少。”那婆娘听得,忙起来笑道:“只俺便是乳娘了,手脚最是利索,哄得小孩子,官人放一万个心,再不要找别人。那些婆娘九个碗打了十个,又不晓得伺候官人,总是用不得,又好偷懒,只是骗官人银子。”时迁看那婆娘时,又吓了一跳,却是那婆娘如何面目?

一张老桔皮脸,黄澄澄上粉更三寸,两条黑扫笤眉,乌青青涂靛画十分。欲卖风情,颊上凭空开出万朵桃花,更弄艳态,身上着实引来一片霞云,便是簪花罗鸠婆,比美大妆无盐君。

时迁还如何说的得话来,却是那婆娘自来熟,就贴近身来,娇滴滴道:“官人,你侄儿在哪里?奴家到你房里去如何?就大家一起耍笑。”时迁就鼻里闻到一股臭气冲来,原来那婆娘惯有狐臭,直熏得头疼,时迁急退出三五步去,叫道:“当不得!当不得!俺要寻乳娘,阿嫂不合适,须不要寻你这样的。”

那婆娘听得失望,就瞪起那两道粗眉来,嚷道:“便是说得都好了,要人家来当乳娘,如何红口白牙的又反悔?却不是来骗老娘?天杀的呀,老娘今天不活了呀。”就坐地下去,口里嚎起来,腿子瞪起来,干哭起来。

葛二怕时迁发恼,只得就房里赶出来,去地上拉她,道:“钱家婆娘,你自不中官人意,自回去罢!”那婆娘就跳起来,一口啐他脸上,双手来他胸前紧紧扭住,道:“狗射出来的,如何来骗老娘?叫老娘赔这许多胭脂花粉?快赔老娘钱来,不然老娘都说出来。”

那小二听她说,变了脸色,双手发颤,两人解拆不开。那婆娘就他头前来顶,将鼻涕都抹干净了,更加上许多红黑颜色。时迁见了不过意,道:“这婆娘,他是我相托要人,既不要你时,我自与你两贯钱,你回去罢!”

那婆娘大喜,就撇开那小二,转身万福道:“多谢官人。”时迁自丢两贯钱与她,这婆娘千恩万谢,笑着出去,拐弯出门却撞着那梁医生,把他手里个小包撞在地下,这婆娘叫道:“这没天良害人家小孩子的,你来这店里又要害哪个?”那梁医生见是她,皱了眉头,哪里敢与她合口,忙将小包捡起来,道:‘我自寻葛二哥有事,钱婆你自稳便。”

那婆娘冷笑一声,道:“你们一般鬼鬼祟祟,什么事能瞒过老娘?老娘今日得了钱,心情好,却自去拿钱买酒吃,懒得管你们。”自扬长去了。

这梁医生听她说话,心下打鼓也跳,忙急赶进门,寻着葛二,葛二早埋怨道:“你是个做甚么事的,找些药也要这许多时候?竟是去造得不成?”

梁医生苦着脸道:“便是我家婆娘不知收在哪里,好容易爬床底寻出来,倒弄的我一头灰,急忙赶着送来。却是我进门时撞见那姓钱的疯婆子,她口里说话不尴尬,倒好象瞧透些事。”葛二冷笑道:“她只是胡说,这事只我们两个刚说好,她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想是左右拿我们榨客人油水的事来说口,刚才也吓我一回。”

梁医生方放下心来,葛二又道:“却是吃这贼婆娘一闹,那贼人好生不高兴,却也不用我寻乳娘了,自出去打听寻去了,眼下却不在房里。”梁医生道:“那便如何是好?”葛二道:“我自把药放在热茶里送他屋里去,这贼人回来必然口渴喝茶,自迷倒了,我们便进去拿他。”梁医生大喜,却又道:“若是他不吃这壶茶呢?”

葛二冷笑道:“我自另备下一壶,到时再送进去,两壶茶他只吃一壶便罢!”梁医生喜道:“哥哥好个计算!”两个就去准备。

却说时迁自上街来寻奶娘,连问几家,寻不着个头,走在街上正自烦闷,忽听得身后有马萧萧的叫起来,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大汉,骨瘦形粗,赤发黄须,带三五个伴当,赶二三十匹马过来,时迁如何不喜?原来那大汉正是自家梁山上兄弟金毛犬段景住,当下就人群里挺身出来,段景住恰也看见时迁,叫声“阿也”,翻身下马,便与时迁相见,两个执手相见,各自欣喜,段景住道:“哥哥如何来到这里?近来多闻得哥哥名字,却不想在这里相见。”时迁道:“我自办事来到这里。”却悄声道:“我们兄弟可就僻静处说话。”段景住道:“最好。”就吩咐伴当,自赶了马匹去投客店安顿下。自己却与时迁就寻家酒家,见里面并无客人,就入里来,拣处偏僻座头坐了,早有酒保上前声喏,时迁道:“先打三五角酒来,但有熟肉熟菜,一发上来。”那酒保答应了,一会将托盘都安排上来,又来旋热酒,时迁道:“我们自知己兄弟说话,不要来聒噪。”那酒保道:“小人自省得,客官自稳便。”自去远远的坐着歇了。

这边两个自低声说话,段景住道:“俺自来阴间,做不得别的事,落草几日,又被捕盗官军破了寨子,只得逃走出来,就和这几个兄弟将些金银,重做那贩马的勾当,来回长途贩运,日子却也过得,却是这些日子来听得江湖上纷纷传说,宋江哥哥又聚集旧日兄弟,聚起义来,官家几次征讨,都杀的片甲不留,因此俺自家心里也喜,本要再去投奔相会,只为几头赊的帐都没要回来,因此上迟留。却是闻得哥哥两三次闹了酆都城,这次连秦广王殿下都自深宫里掳出来,官家现出二万两黄金,画影图形捉拿哥哥,我和那几个伴当说起,都惊哥哥手段。却不想在这里碰见哥哥。”

时迁便笑,将自家身上事情都次第来说了,道:“却见如今隐龙山上梁山兄弟聚集的将近有三十个了,兄弟你行走江湖,却可撞着别的兄弟们?”

段景住道:“便是上两个月我在华严州地界,从龙角山上过,三五百强人下来夺我马匹,撞着时方知是八臂哪吒和飞天大圣李兖两个,因此大笑,邀我山上吃酒说话,就要我在山上落草,坐把交椅,我为自在惯了,因此上不答应,却说起宋江哥哥事来,他们却不醋宋江哥哥,只是说些不好的话,因此上有些生分。我自别了他们下山。贩马回来时又撞见伏道的喽罗说起,这两个没头神却不在山上,原来为听说黑旋风失陷在天门城受苦,江湖上纷说,他两个却和黑旋风过得最好,听见便起五七百小喽罗去打天门城去了,只留得几十个小喽罗看寨,如今不知消息如何。再次便是在黄金城地界,多有大牧场在那里,小弟到那里采办马匹,却闻得多了一伙马贼,有数百强汉,来去如风,为首的却使红巾裹了面目,惯能使飞石子打人,百不放空,影影绰绰的倒似没羽箭张清手段,只是未会着,因此知不得真正情形。”

时迁听了,笑道:“眼见得是各人都分散了,不知还有多少未会着的,却是兄弟说是去那边牧场上买办马匹,只怕一半也是盗得罢?”段景住笑道:“便是哥哥料的准,这那几个伴当也是矫健的,都骑的烈马,使得长索,都是兄弟教的手段,去那边走一趟,总盗得二三十匹马,去南方东方走一遭,都是缺马的,但卖了就有几倍的利,十分生发,华严州里最多粉头人家,但卖了马俺们就在那里面厮滚,十分快活,算计花的将尽了金银,方再到北边牧场里勾当。”时迁笑道:“都来阴世,偏是你是第一个会享福的!我们都东奔西走,打生打死,哪里及得上你快活?”段景住笑道:“哥哥休要取笑,便是哥哥盗了那太子,如今却在哪里?”

时迁道:“便是放他在客店里,为这小孩子感了风寒,再赶不得路,只得来这镇上寻个医生和乳娘照顾他,托那小二去寻,一次弄个骗子,二次弄个媒婆,十分令人恶心,俺为弄着这殿下,怕多生是非,只得由着他们诈银子,诈做个傻牛子,今自来街上寻觅个乳母,不想却和你撞见。”

段景住道:“哥哥莫非是在那葛二的店里住着的?小弟从这镇上少说走了三五遭,知道这厮开的店十分坑陷害人,是个奸诈不及的,因此从不在他店里歇,哥哥身上担着这样大事,如今遍天下画影图形捉拿哥哥,哥哥如何却歇在他店里?若是被他看出来时,这场祸事不小。”时迁听得大惊,丢块银子在桌上,起身便走,道:“兄弟跟我来。”段景住起身跟着。

两个急急走,天却早黑下来,直走到店里,却不见那葛二,时迁心慌,急推开自家房门里进去,却绊一跤,竟是个尸首倒在地下,时迁急扒起来,见椅子上又倒着一个,也是死的,时迁叫一声苦,不知高低,急去床上便摸,却是空无一物,顿时浑身发冷,正是;分开八片额顶骨,一桶雪水倾下来。

时迁叫声苦,呆在那里,动弹不得。段景住就点亮了油灯看时,只见椅子上歪着的是个婆娘,四十来岁年纪,一身大红衣服,口里却流出黑血来,地下的却是个矮胖汉子,僵在血泊里,却作医士打扮,段景住便道:“哥哥可识得这两个么?”时迁看时,认得一个是梁医生,一个却是白日见的那媒婆,就说出来,段景住道:“既如此,都是姓葛的引来的,如今两个死在这里,那姓葛的不见,必是他身上干系,必定这三个商量来谋算哥哥,夺那殿下,在这房里起了甚争执,因此这两个都吃姓葛的谋害了,他自劫了那殿下去了。”

时迁咬牙道:“正是,这厮是个再奸凶不过的。自做的出这样事来,如今时候不久,这几个身上都温暖,眼见这厮下手不久,走的不远。我们可速去寻他,就拿着这贼,夺转那殿下。”

段景住道:“这厮既杀了两个,眼见得他是不敢嚷起来,举报了哥哥,必然是悄悄的带那殿下回酆都城去,就自讨赏,独吞了那好处。既这般时,他须不敢走大路,必定抄小道走一段,再上大路上去,我手下那几个伴当,也有个识得那葛二的,就要他做眼,骑快马带三五个伴当从大路赶去,就赶在头里截他。那厮若是只在小路里走时,我自和哥哥从小路里去,也自追得上他。”

时迁喜道:“这回却亏遇得兄弟,不然须吃我误了山寨大事!”段景住道:“都是兄弟们的事,哥哥如何见外,速速赶去才好。”时迁自带了行囊,和段景住就赶去那边客栈里,段景住自呼喝起伴当,教几个就路上赶去,自己却结束了,执了哨棒,时迁仗口腰刀,两个就赶出镇来,寻那葛二,正是:急急飞走如星火,要拿行凶不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