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运筹
作者:唐遮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542

骆阳居命骑利突与劫邪往帐外把风,示意其余几人靠近,先轻声向杨禁:“王孝杰可否去见昝多与论欲也?他的话对他们有没有一点分量?”

杨禁慎重地想一想,亦小声:“见那两人当无问题,他的话有多少分量就不好说了。他若逃不出去,明日必来见我们,到时直接问问他。”

骆阳居:“他逃不出去亦不会逃;凭他的精明,不会看不出吐蕃人今晚便有行动,他动作再快亦来不及。我猜他现在一定急着想找我们商量,只怕来得太勤让人起疑,会晚些时来。”

杨禁迅速把握到骆阳居的思路,眼睛为之一亮:“你想利用昝多与论欲也的矛盾,挑拨他们火併?”眉头随之蹙起,“可王孝杰终是汉人,此前留心侦察吐蕃山川形势,心迹昭昭,吐蕃人对他深具戒心,昝多和论欲也怎肯信他?”

骆阳居缓缓说:“王孝杰有心逃走,很可能会留心吐蕃军主要将领,倾心结交,尤其是其中容易被迷惑者;凭他一己之力,根本逃不过那四条尾巴的严防死守,惟有借助外力才有机会。上午他说试一试,手中怕有些东西,若是能把握一两个在昝多或论欲也面前说得上话的将领我们便成功在望。即便他手中没有这样关键人物,我们亦可再想办法,只要他做得漂亮,不会完全没有希望。”

杨禁精神一振:“怎都胜过坐在这里等死,就这么干!”

骆阳居:“我们亦不能干等,且给王孝杰造些声势。三胜你别再说薛仁贵了,编一段论欲也的传奇,给他乱吹一通,最要紧的是把昝多的功劳一并算在他的头上,说得愈神乎其神愈好。军营寂寞,我留心过,那些没听你讲薛仁贵的守卫亦在大谈薛大将军,定是那些听过的休息时现学现卖讲出去,我们便让他们给我们义务传播一回。”

三胜:“是这话,午饭前几名别营的吐蕃骑兵过去时亦在乱争薛仁贵同苏定方哪个厉害。编故事我拿手,全是套词,把人往里搁就行,我们当兵的就听那个热闹,管他真假。待会出去就改说论欲也,外加一段论欲也怒闯大帐要人,把昝多掀翻在地,踩在脚下,昝多父子磕头如倒蒜,论欲也才饶他狗命。”

杨禁:“捎带上昝多的儿子普东门,他同论战热水火不容,让他给论战热磕头讨饶。”

谢远渔:“往下怎办?昝多便与论欲也火併,不管谁胜谁负,都不会放了我们。乘乱逃走虽容易许多,亦需谋划得当。”

骆阳居:“他们自己打起仗来,需顾不及我们。牢营的守卫一百多几个人,分做三班;明日此营必会多出许多同袍,只要他们援兵不来,我们齐心协力,足可应付。”迅速地看一眼小悠,欲言又止。

小悠敏捷地捕捉住,说:“外面那些都是我的部众,是我们最好的战士,我们和你们一道逃。”这一百五六十名吐谷浑人皆是壮年男子,有他们加入,对付守卫会容易得多。

骆阳居:“你们族中的妇孺呢?”

小悠:“躲在山中。我们无法确定天可汗赐居灵州的消息是真是假,商议后,决定由我领三百健儿先往探路,有了着落,再遣人回来接大家过去。”

骆阳居颔首:“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愈少人知道愈好,说梦话都可能走漏,在发动前不宜再让人知晓。切记!散吧。”

杨禁与三胜各有任务,起身出帐,小悠与谢远渔耳语两句亦自去与族人会合,惟谢远渔留在帐中。待众人离去,谢远渔方向骆阳居:“二兄,你是不是怀疑吐谷浑人当中有吐蕃人安排的坐探?”

骆阳居:“我自己便管过战俘,清楚内中情形,守卫战俘的往往只派少数老弱残兵,为防止战俘做乱,最好的办法便是许以好处复加以威胁,收买里面少数人通风报信。吐蕃人当会用同样方法。我们唐军不到五十,他们重点防备的是吐谷浑人,吐谷浑与我们骨子里互不信任,有什么举动知会我们的可能性不大,换我是吐蕃人定会在吐谷浑人中收买内应。”

谢远渔面色惨白:“小悠她……”

骆阳居:“我们都能轻易认出小悠,何况与她朝夕相处的族人,索性由她去见他们。我会安排人留心与守卫接触的吐谷浑人,若论战热来提小悠,”无奈地看着绝望中的战友,轻叹一声,“即可大致知道谁是吐蕃人的内应。”

脚步声传来,骑利突的大脑袋探进营帐,向骆阳居:“二兄,老杨叫我唤你过去一会。”

骆阳居拍一拍谢远渔肩膀,向骑利突:“你进来陪陪小谢。”提起重镣出帐,向营栏边悄然示意的杨禁行去。

来在杨禁身旁,王孝杰恰好策马似乎不甚经意的行到面前,跳下马来,面色掩不住地颓丧,轻声地:“韦待价已玩命地追来,吐蕃人今日傍晚后便要发动总攻,我便出去亦来不及了。”

想到千万名战友将魂断沙场,再无可挽回,骆阳居一阵黯然,强自振作:“王将军信得过我么?”

王孝杰微怔:“怎么说?”

骆阳居:“将军我们地位有尊卑,既走到一起,惟当和衷共济、精诚团结才有机会逃出生天。适才我们商议许久,想定一个主意,只我们力量有限,需仰仗将军的大力。然将军虽在敌土,却别有际遇,怕将军回归故土之心已不似我们迫切。”

王孝杰面有不豫,一指身上破旧的汉服:“我王孝杰拳拳赤子之心,惟天可表;国有君王,家有高堂,身陷番邦,片刻不忘国事。你信得过我便说来,信不过大家各桥各路,一拍两散。”

杨禁赶紧奉上一罐米汤:“将军大智大勇、至忠至孝,身陷敌土数十年不改本色,且甘冒奇险侦察敌情,深谋远虑连当年苏武亦要自叹不如。将军之行,感天动地,当为天下楷模,我们惟是相形见绌,才心存疑虑,望将军体谅。”

骆阳居心想难怪身无寸功的杨禁不声不响地当上旅帅,拍马屁十分要得。向颜色稍霁的王孝杰:“是我多心,将军莫怪。”不再废话,简单将计划说与他听。

王孝杰只是寂寞久了,难得能与人交流,才来给他们倾谈,私下里对这些小兵殊不抱任何希望,便是骆阳居勉强入流,终不过是年纪轻轻的一个参军,能有多大主意?初时漫不经心,一副姑且胡乱听听的样子,听着听着,神情却不由郑重起来。

骆阳居:“……将军先需弄清由此离开敌营的各条通路,一旦他们火併,将军即可赶来牢营与我们会合,那四条尾巴我们自会替将军解决。我身上尚藏有一份安息地图,只要脱离敌营,我们便海阔天空。”

王孝杰凝眉深思,缓缓地:“昝多与论欲也矛盾由来已久,此番若大胜,势必彼此争功,倒是有些机会;只怕届时,你们已被遣送往吐蕃本土。”没有骆阳居这一拨战俘,王孝杰亦摆脱不了四条尾巴。到头来无非只是激起吐蕃人一场火併而已,王孝杰与骆阳居一众的命运不会有丝毫改变。

骆阳居:“大胜后,吐蕃人有许多事情需做,至少一两天内当不会顾及处置战俘。这些时间应当足够,夜长梦多,拖久了反而不妙。”

王孝杰盯住骆阳居,见他年纪虽轻,气度沉稳,目光坚定,略添几分信心,沉吟片刻,毅然点头:“我这里有几分把握,怕的是你们这里,战俘营鱼龙混杂,需防有人告密,行动前愈少人知道愈好。给他们只说我们聊的只是故国风情,吐谷浑人更不可让他们知晓。切切!”

骆阳居与杨禁应诺,王孝杰复与二人商议片刻,翻身上马而去。